第182章 三杯吐然诺<!>
“尽可取而用之?”白舒声音略带诡异的重复着,眼神落在嬴政身上,不可置信的模样活像是在看世界奇迹,“你知道你刚才说了什么么?”
嬴政朝着白舒的方向迈了一步,拉近了两个人的距离,这使得他看起来越发迫人了:“朕说,”他黝黑的眸子锁在白舒的脸上,语意逼人,“朕下旨,可以不惜一切代价,给他他想要的,只要他需要的。”
少许的停顿和思考后,嬴政到底没能把主语也一并说出,这算是他掩藏在逼人气势之下的退让了。
若是往日,嬴政这样不动声色的退让,早就会被白舒注意到,并且接着他的台阶顺势而下,两人和解。
或许是往日里嬴政的纵容,或者是徐福这个名字太过令人印象深刻,白舒第一次忽略了嬴政的台阶。又或者他注意到了,但对于徐福这个问题上他并不打算退让,于是装聋作哑,沉浸于自己的故事中。
嬴政的视线太过可怖,白舒没忍住别开了眼睛,不过坚定的语气却没有丝毫的退让和胆怯:“他不过是个身份不明来历不明的家伙,就算是有夏无且,你刚才也说了他的师兄早已死去,是他师兄亲自告诉他,那徐福是他的弟子么?”
越说,白舒越发觉得自己的想法是正确的。
“他蛊惑你,你就这样信了他?若他说他要地,你可会给他地?若他说要爵,你便会封他为侯?若他说想要求取长生路,你就给他人?若是有一日他说杀了扶苏便可以让你达成心愿,你就会去杀死扶苏不成!”
记忆中徐福与胡亥所致使的结局太过惨痛,这使得白舒并未注意到他的态度和立场,在一开始就带了过于激进的偏见。而这种基于记忆中历史的偏见,致使他的字里行间充斥着后人复哀前人时,恨铁不成钢的悔恨与极大的不满。
但那些悔恨与不满,在那些不能看到未来的当代人眼中看来,便是无端的甚至可以说是过于自大,并不被需要的操控和指点了——甚至他此刻面对的,是如今天下的主人,大秦的君王,嬴政。
房间里有很长一阵的沉默,空气中只有安静徘徊不去,阳光透过高出的窗渗入书房,照
在不远的地方,点亮了整个房间,也将嬴政此刻沉默的神情照亮。
幽黑的瞳孔直视着自己不远处的青年:“你想听真话么?”他看着白舒,“如果今日你只能得到一个答案,你想要听真话么,小舒?”
被他注视着的青年向后倒退了一步,黑色的靴子落入阳光的投影之下,对嬴政过于了解的后果,就是当嬴政尚未宣布答案,结果于他便已经了然于心:“你疯了,”脸上是震惊,是愤怒,是扭曲,还有他自己也未意识到的动容和哀求。
“嬴政,你疯了,这根本不值。”
而嬴政的答案,是向前两步,逼迫着青年连连后退,直至退无可退。
没有直面的答案,有的只是看似将权力转交,但更多却是为胁迫的选择:“小舒,看着我,然后告诉我你想要真话,还是想要安抚?”
嬴政比白舒要高了半个头,身形也更为健硕,这使得他看起来就很不好惹。很奇怪的事,明明两个人里白舒才是功夫更好的那个,但嬴政看起来才是更恐怕的那个。
后背撞在了柱子上,白舒下垂的睫毛轻颤:“你一定要重用那个徐福,是么?”
嬴政:“重用?”轻声一笑,笑声里带着无奈与纵容,“小舒,你在怕什么?你在求什么?”他的问句很轻,像怕惊动了蝴蝶的猫,如抚摸着玫瑰的野兽,小心却也有不容推辞的霸道与宣誓,“是什么让你得到了消息,就如此迫切的想要来见我?”
他在怕什么?
他在求什么?
看着白舒脸上的茫然,嬴政叹气:“有时候我真的不知你是有意,还是故意——”他转过身,散去了身上迫人的气势,“大概是我欠了你的,如今也就你有这个本事让朕一让再让了——坐。”
坐在书房中央的矮椅上,嬴政指了指自己对面堆着垫子,一看就知道是为谁准备的位置:“在徐福来之前,你我还有些时间。”
白舒缩起了脖子,垂着眼动作乖巧的跪坐在了嬴政对面,一反常态的没有用软垫子给自己堆砌起一个舒服的窝。
看着白舒双手放在膝盖上,缩着脖子垂眉顺目的乖巧样子,之前隐约的怒火和无奈像是被针戳漏气的皮球,噗的一声就不见了踪影:“真
的是欠你的,”抬手揉了揉额角,“当年赵国,究竟发生了什么?”
意料中,他看到对面的白舒手指微动,只是手的主人很快控制住了自己,没再露出破绽——但只有那一瞬也已经够了,嬴政已经得到他想要的消息了:“自从赵国归来,你就很不对劲儿,且越来越急迫了,像是有猛兽在身后追着你,不,你不怕猛兽。”
嬴政的手指拂过下巴,撑着微侧的头看着白舒瞬间惨白的么脸:“小舒,你现在就像是被大夫宣判了死期的重症病人,迫不及待地去做所有之前不能做的事情,急不可耐的想要在最后的时间里实现你的所有想法,你甚至在期待着死亡。”
他直言戳破了所有繁华之下隐藏的不安和彷徨:“你不想要妻与子,你不想要荣华富贵财富权利
,是因为你在害怕你会舍不得,对吧?甚至你不想要回到雁北,也是因为你在害怕,你害怕你再回头看一眼,你就会舍不得。”
“你想要,可你又害怕,所以选择了躲避,选择了视而不见。”
是短暂的沉默。
“那我该是什么样?”
在寂静中,白舒的声音差点儿就要被错过了。
嬴政却不会错过这样的突破口:“你该是踩在树上俯视众生宣布‘从今往后你要听我的’的自信,和‘只有我是对的,所有人都是错的’的自大——当然,很多时候你也的确是对的,但一直以来,你太对了。”
白舒没接话,但嬴政就是知道他想要说什么:“这当然不是好事,小舒。”他顿了顿,语气里带着哭笑不得的无奈,“我忽然想起这话为什么这么熟悉了,当年父王决断大秦下一位秦王究竟该是成蟜还是我时,也是这么说我的。”
他说,你应该只看到一片森林,而不是森林之后的天下——政儿,你看的太远了。
“小舒,你看的太远了。”当年的不解,如今的恍然,“你活着会带来什么样的后果,我的决定会致使怎样的结局。小舒,值不值,该不该,要不要,这些从来不是你能判断的问题——那是我的事情。”
“不过看远点儿也好,”他看到对面那双浅色的眸子抬起,只映衬着他一个人的影子,“这天下只有一个嬴政,所
以理所应当也只能有一个白舒。”
“若是扶苏的死,能换大秦万年安,朕可以舍他。若是你活下来会害得大秦就此没落,那么朕也不会留你。可若是白舒的死,会致使外邦不安大秦造乱,就算是倾尽一切,你也必须活着。”
君王如此霸道的做出了判决。
“你的生死,是我的事情。”他倾身,黑色的瞳孔锁在了白舒身上,霸道的做出了裁定,“你的命是我的,除了我,谁也不能带走你。而现在,白舒,朕要你活下来。”
这不是请求,更非是商议,是独o裁,是威胁,更是旨意。
白舒真的动摇了,他抬眼看着嬴政,并未意识到他此刻充满求救的眼神与脸上流露出的渴望:“若是我活的比你长,你就不怕再重复当年‘田氏代齐’的事情?外戚干政,大权旁落的感觉,你体会过的。”
白舒指的是当年吕不韦与赵姬二分秦国天下,愣生生将嬴政这个秦王架成了傀儡的事情。若不是嬴政自己本身有手段,就算他曾祖父和亲生父亲留下了蒙家和一个嬴氏宗族,又有什么用呢。
“你不会,”对于白舒的暗示嬴政自然懂得,但他有着绝对的自信和信任,“你不是吕不韦,你也不会允许旁人成为第二个赵姬。”
“若是这么多年来我一直都是伪装,实际上我一直盯着秦国的大位,只等着有一日你暴毙在秦宫,我就可以挟天子以令诸侯,真正成为万万人之上的君王——我手中有雁北近五十万精锐,又有秦国半个虎符——”
“那你大可反叛秦国,”君王此刻的耀眼,刺的白舒下意识闭上眼躲避锋芒,“若是你能夺了朕的位置,是朕失了臣子之心,辜负了秦人之意。夺了扶苏的位置,是说明我信错了人,也是扶苏的能力不够,这便意味着你比我想象的还要棒啊,白舒——这对我来说,是更高一层的肯定啊!”
明明是威胁的话语,被威胁的嬴政却忍不住放声大笑了起来:“只要你想,那便去做,我不阻你,更不会拦你!如今新策刚定,朝内朝外反对的声音从未平歇,若是你想叛,武安君,朕给你这个机会,来试一试你能不能乱了朕的天下!”
君王不见半分畏惧,甚至还有
期待。
“但只这一次,若你不叛,那自此之后你的命便是我的,是生是死,是活着还是离开,皆由我来定夺。”说着,他身上的光越发夺目了起来,“别说朕没给过你机会,趁着如今朕还有精力放在你身上,若是你要这个位置,有何不可。”
他该生气的,他该不满的,他该反驳的,可不知为何心底却有暖流涌过,如雨露滋润了干裂的大地,如阳光照亮阴暗的深谷,如在黑暗中伴随着那烛火向他伸来的手。
“我以为你很在意这个天下。”
“是挺在意的,”也没反驳,“以前还是秦王的时候,只想着年幼为质子的日子,便想要所有欺辱过我的人好看,要成百上千倍的报复回去。但那日当我站在台上,宣布为天下的皇帝时,忽然觉得那些事情毫无意义了。”
“这个天下打下来了,然后便是治理。治理七国之地和治理一国之地有什么区别,左右那些人乖乖听话也不过是因为如今我给的利足够诱人,手中的兵权足够强盛,令他们感到恐惧和震慑罢了。”说着,他示意性的指了指白舒。
天下至高的君王丝毫不觉得自己的话有什么不对:“统一了又怎么样,这个天下分裂的太久,就算如今他们被冠以‘秦’之名,真心臣服归顺的又有几个?若是扶苏能力不够,我都能看到我死后的大秦,是如何的分裂与混乱了。”
注意到白舒的眼神,嬴政唇角一勾:“干嘛,我又不是那种听不进去旁人言的自大狂。”
“若他守不住,倒不如给了你。”撑着下巴,饶有
兴致的看着白舒,“不过是换个皇帝罢了,一统七国结束战乱的还是我,给这片土地刻上‘一统’印章的也是我,在我之前没有别人,在我之后,你们皆要称颂我的名字。”
“虽然我个人不是很在意后人会如何评判,但只要想到他们说‘你看以前始皇帝是多么信任武安君,武安君又是如何对待始皇帝的’,只要这样想着,朕就忍不住想要多活几年——等等,这好像有些自相矛盾。”
他蹙眉,真心的为只要自己活着就看不到这样有趣的画面而惋惜:“这样想想看的话,果然比‘君臣相和’的佳话更令人记忆深刻——
你真的不考虑一下?朕不爽那些政务也已经很久了,考虑一下?”
白舒抽了抽嘴角:“你不是天天批到很晚,看起来很乐在其中的样子么。”
“朕有什么办法,这天下打下来难道还能说不要就不要了?”嬴政翻了个白眼,靠在靠背上,“所以啊,你要是真的想要这个位置,赶紧趁着我还活着,把我从这些看不到头的政务里解放出来,这样你守着后方,我出去跑跑。”
完全不觉得自己正把这个天下最尊贵的位置当皮球:“这么说起来你不是周公主的孩子么,天子之后,这个位置和你更配。”
“”白舒还能说什么呢,那些伤感在嬴政此刻的话语下皆变为了好笑,“这个时候你倒是想起来了啊,前些日子不还有人说:管他姓姬姓周,你说舒姓白,那舒就是白家的孩子么。”
“所以,你既然知晓朝上的动静,干嘛不去上朝?”嬴政哼了一声,“还假惺惺的在他们面前把虎符交了回来,做出一副朕卸磨杀驴看不顺你——唔,现在朕的确挺看不顺你的,你真的越来越碍眼了。”
往往能够直白搬于表面的话,才是最为无害的。
白舒同样懂得这个道理:“你这样,迟早会翻船的。”
“翻船?”嬴政将这个词在嘴里摸了摸,大概猜到了这词的用意,“如今七国一统,四海之内不见英雄,唯有你还能让我高看一眼,唯有这点,亘古不变——你知道我有多高兴你是友非敌么!”
“一个人的话,太无趣了!”已入中年的君王大笑着,肆意又狂妄,“唯有你,小舒,这天下只有一个你!若你为敌,你死我活之下只留一个该有多么寂寞!如今你我为友,这天下的风景有人共赏,只要这样想着,就忍不住想要时光永远停下来啊!”
白舒揪着袖口的手指顿了下来,浅色的眸子望向嬴政。
“走错了路会有你来提醒,遇到岔路有人可以相商,就算天下都不理解的事情只有你一个人能懂,甚至闲来无事还能抛却我的身份同你玩笑打闹,将生死随意挂在嘴边。小舒,若你死了,这天下便再也不会有第二个你了。”
“我不知道你在怕什么,但孤允了。”嬴政下巴微扬,“只要我
还在一日,那么你所有的犹豫,你所有的不安,你所有的彷徨,皆交由朕决断吧——绳子在我的手上,若你跑的太远,我会把你拽回来的。”
“”好好地感动,都被这最后一句话给打散了,“你非得用这种比喻?”
嬴政眨眼,原本不觉得有什么的他在短暂的思量后也动了白舒的嫌弃,便笑的更开心了:“没事儿,现在六国不都骂‘秦狗’么,某种意义上来说,你不正是我身边咬人最凶的那只狂犬么!”
白舒没忍住,啧了一声。
看着他脸上散去的哀求,嬴政心中的沉重瞬减:“那些死物比不得你,白舒。”他强调着,将跑偏的话题拉了回来,“一个徐福而已,若他真的没用了,你不喜就直接杀了吧。他比不得你,你可是个宝贝。”
一句话,轻松的便决定了一个人的命运。
若是之前,这样的话只会让白舒感到心颤,让他意识到自己的格格不入,让他意识到自己的异类。可现在,那些已经不重要了:“把你的甜言蜜语收起来蛊惑其他人去吧,”十分嫌弃,并且拒不承认自己其实挺感动的,“我才不吃这一套。”
“真不吃?”嬴政嗯了一声,反问道。
“总之你说的,”白舒抬起手,下意识抬手按压在了自己跌颈部,“我要是做错了事情,责任都是你的。”
“对——”嬴政拉长声音,“儿子长歪了,自然都是当爹的没教好啊。”
白舒便跪为坐,抬脚就朝着桌子腿踹了过去。他用力不大,被早有防备的嬴政一只手按住了桌子的另一侧,还有空更用力的将桌子往白舒的方向推:“那么多话,自此你只要听一个声音就够了。”
他看着白舒:“你对赵国的恩,对廉颇和蔺相如的恩,早在你守着雁北,甚至放弃了秦王政对你的邀请,仍愿意孤身去往邯郸的时候,就已经报完了。”感受到桌子上逐渐卸去的力度,嬴政如此说道,“你早已和他们两清,自此便可以不用去想了。”
“若你仍然觉得不安,若你仍然觉得亏欠——如今用你的是如今的秦皇,信你的是秦皇,让你放手去做的是秦皇。”
“若说这个世界上你还有恩要报,那便是朕了。所以在朕说‘
可以了’之前,白舒,别怀疑,也别犹豫——你所有的怀疑,都是对
朕的怀疑——唯有这点,朕决不允许。”
白舒看着嬴政好半响,再次先一步移开了眼睛:“你刚才叫我武安君了。”
“哦,那我收回前面的话,你听错了。”
“不,只有这个,是绝对不可能的,陛下!”
“不,只有这个,你绝对听错了,雁北君。”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肖源琑对前文的纠正,玉米来自美洲(捂脸,写的时候只想到那个时代没玉米,忘记仔细查查玉米到底起源于哪里了),这是个bug。但我查了查发现除却水稻豆子这些战国时期已经有了的,我剩下能想到的土豆(对竟然还有土豆)玉米红薯等作物——全来自美洲
我颓了,就当这些东西是来自欧洲的吧
别担心,在‘三杯吐然诺,五岳倒为轻’的时候,刀是不会捅进去的,只会轻轻的划破你们的皮肤,进行试探但就是不进去(这是什么狼虎之词orz)
还没想好结局到底是什么,因为现在有好几个可能性了,个人觉得都很棒哎~
做个比喻的话,he就是童话故事中王子和公主幸福的生活在了一起,be就是童话故事结束后王子和公主柴米酱醋盐最后因为三观不合离婚。唔,就是说be的时间线是在he的时间线后,这样说是不是会更清楚一些?
我是不是暗示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总之你们了解我的意思就好——所以你们想看主线止步he,还是主线也要来个be?:,,,请牢记收藏:,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