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 1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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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天也真的晚了，她们不得不走。fangzexs
饭盆盖好，收进包袱，一家三口准备要往外走。
李宝珍问吴洁要不要扶着她躺下。
吴洁摆手，早躺烦了，她想坐会儿，“别着急走，给孩子带上几个苹果回家吃。”
李宝珍矜持着推拒。
吴洁脸一板，假装生气道：“我还是不是你亲大姐了，咱俩见外啥，自个动手，别让我这个瘸子着急。明个记得给我送饭啊，早饭就算了，太早，中午和晚上别忘了过来啊，我等你。”
吴洁这么说了，李宝珍就从果篮里拿了俩苹果，一人一个，塞自个俩闺女手里。
苏小兰是被姐姐教过要懂礼貌的乖宝宝，双手捧着大苹果，清脆喊，谢谢大娘。
“别喊大娘，喊大姨，亲近！”吴洁纠正道。
苏小兰回头看向姐姐，在姐姐点头后，立马改口，甜甜喊大姨。
苏小花提着包袱走在最后，把苹果塞棉衣兜里后，朝吴洁挥手，也改口喊姨，“大姨，我们先走了啊。”
“走吧，走吧，天黑，路上小心点。”
话落，苏小花也正好走出病房。
正好对上一双不善的眼睛，病房内熏陶的轻松心情顿时被瞪走。
先出来的娘和小妹，脸色也不太好。
“来探病，不带东西来，还带东西走，乡下人就是不讲究！”
被人如此阴阳怪气，苏小花当然不想忍。尤其这人的目光不停在她手里的包袱和棉衣口袋上游荡，那充满占有欲的怨恨眼神，好像她刚抢劫了这位护工。
头戴白帽子，身上却没穿护士服，是医院的护工无疑。
能把病人的东西当成自己的东西，那么霸道地护着。
当然不是和病人一家亲。
而是默认病人吃不完的好东西，就该归看护所有。
道理如此歪，态度却倨傲地如此理所当然。
气不顺，就拿乡下人的身份说事，她最不能忍。
乡下人怎么了，乡下人可没吃城里人的一粒米一口粮。
反倒城里人领到的供应粮，是乡下老农民们在地里忙活一年上交的公粮。
被农民养着，还养出某些城里人的优越感了。
咋地，被国家偏爱着，有恃无恐呗。
有些城里人还特爱嘲笑乡下人没见识不讲究。
凭啥见过小汽车大高楼就是见识，分得清杂草麦苗回看太阳方位估时间就不是见识。
苏小花刚冷笑两声，就被娘捂住嘴，往外拖。娘比她高半头，力气还大，苏小花知道抗争不过，直接放弃抵抗。
李宝珍常被城里人暗损，或眼神鄙视，她不觉得那护工的话有多过分，这已经算轻的。
像吴姐这样把她当姐妹般亲昵相处的城里人才是少的可怜。
但小花每回遇到城里人明晃晃歧视乡下人，这脾气特容易炸。
李宝珍能拦就拦。
小花常跟她说，乡下人有乡下人的见识，和城里人的见识不一样。
苏小兰倒腾着小腿赶紧跟上，时不时往后瞅，那个胖胖的大娘没跟上，敲了敲门，进屋了。
苏小兰有点失望
苏小花被娘拖到楼道口，读懂娘眼里的担忧，想和那护工好好掰扯掰扯的情绪慢慢散了。
细雨过地皮，语言轻飘飘。
眼睛一转，她有了新办法。
苏小花轻拍开娘的胳膊，晃悠着手里的包袱，独自往下走。
留在原地的李宝珍和刚赶到的苏小兰，侧头对视。
李宝珍轻声问：“你姐这是生气了？”
苏小兰摇头，姐姐的眼睛在笑，姐姐打算让人倒霉时，就会这么笑。
“觉得娘怂包不？”
“能吃不，好吃不，娘会做不？”听到吃的，小兰眼睛一亮。
被小闺女连环问，李宝珍觉得被阴阳了。
但兰兰才五岁，应该是她想多了。
李宝珍牵着小闺女，抬脚跟上大闺女。
仨人在自行车旁成功回合。
李宝珍觑着小花的脸色，去推车，“花啊，回去我骑车，你坐后边吧。”李宝珍的语气有点讨好。
苏小花爽快答应，“好！”
话落，果然见娘脸色瞬间轻松，眉眼弯弯，急于表现。
一家三口上了车，路过门卫室时，李小花不忘提醒娘，要拿书。
从窗户外接过书，李宝珍把书挂到车把后，朝窗后的大爷喊：“谢谢啊。”
李宝珍跟和自己气质相似的人说话，自然又热络。
苏小花握着颗奶糖朝大爷挥手，随后手一扬，朝窗户里面扔，“大爷接住啊，明天来找你玩啊。”
刘城手一抬，身子稍稍后倾，完美接住大白兔奶糖一颗，随后爽朗朝外喊“明天你要不来，我可找你家去！”说完，自己都笑了，他竟然和个小姑娘较真，但这姑娘性子是真好。
“大爷，您等着啊，明早别吃饭，留着肚子，侄女我给您来稀饭咸菜甜馒头。”
苏小兰见姐姐喊大爷，她也跟着喊，“大爷，等我姐姐呦。”
“好嘞，大爷我等着。”刘城当个闲嗑唠，摆手，告别。
苏小兰跟姐姐一块，大幅度回摆。
逗得刘城哈哈笑。
天确实太黑了。
李宝珍不敢骑太快。
到家后，点亮油灯，在堂屋，苏小花迎着光看了眼手表，八点了。
时间晚了，收拾收拾早点睡，苏小花把俩摞书提进去自己屋，锁进炕柜里。
一排炕柜，里面全是高中课本或相关辅导资料。
锁上炕柜，苏小花滑下炕，掀开屋里缝纫机上盖着的棉布，爱怜地抚摸着缝纫机，明天你就要远行，去别人家暂住了，我会交代那家人好好对你的。你要在别人家坚守岗位，不能掉链子啊。
要是缝纫机会说话，定要回苏小花，我时常装病还不是你闹得。
这事，苏小花否认不了。
一年前，她弄回这缝纫机，屯里不少人想借用。
态度天差地别。
尤其是她那大伯母，那态度，恨不得把缝纫机般自个家去白天黑夜霸占着，她却连一个蛋一分钱都不想往外掏。
屯里人很快就发现，苏家的缝纫机成精了，像狗似的认人。
和苏小花关系好的，借用时，啥毛病不出。
苏三壮死后，趁机欺负过她们家的，每回来借缝纫机，缝纫机总会出毛病。
然后小花就会请人来修，钱，当人是谁用坏的谁赔。
不少人不信邪，试过好几回。
无一例外，次次赔上修理费。
前前后后，苏小花和所谓的修理工其实是小翠的继子，对半分钱，各得十块有余。
其实那台缝纫机成本也就几十块。
苏小花去县制衣厂晃悠时，听说有台缝纫机太破太旧，要报废。
她就去找了制衣厂的女技术员翠姐，让翠借以技术研究为由买下来，然后又经过一星期的拼拼凑凑，修修补补，一台除了外观破点，性能完全没问题的新缝纫机重新在苏家上岗。
翠姐帮了大忙，苏小花当然得给辛苦费。
顺手，再帮翠姐拉近一下她和继子的关系。
这一年，苏小花没少用这缝纫机挣钱。
她手巧，加上又爱半夜跑牛棚和那些老家伙天南海北天文地理地瞎唠，比一般乡下姑娘对大城市的衣食住行更了解，做出来的衣服，版型好，款式新。
不少人让她帮忙做结婚那天的红褂子。
这一年，缝纫机老兄跟着她是累了点。
兄弟，放心，等去了别人家，你只会更累。
和缝纫机做好告别后，苏小花从自个屋出来，就见娘正在堂屋忙活着兑温水让兰兰洗漱。
包袱放在堂屋桌子上，爱干净的娘却没着急解开，把里面饭盒拿出来洗。
娘要急着干嘛，苏小花心知肚明，去神婆那呗。
“娘，你去吧，我给兰兰洗脸。”苏小花走过去，接过娘的活。
脸盆架有点高，苏小花把脸盆拿下来，让兰兰蹲着洗。
苏小花站在一边，嘴巴最忙。
“兰兰，袖子自个挽上去，小心别把棉衣弄潮了。”
“兰兰自个刷牙，看姐姐怎么刷。”
她拿过自己的刷牙碗，兑好热水，在牙刷上倒上牙粉。
和兰兰一块，蹲在洗脚盆前，上下刷刷，漱漱口。
他们虽然生活在乡下，但家里有铁皮暖壶，洗衣服，洗脸洗脚分俩盆，牙粉牙刷，每人一块毛巾专用，比现在不少城里人都讲究。
苏小花退学说媒第一年的年底，就给家里置办全了。
李宝珍整整衣服，拍拍褂子上一天下来沾的土，弓着腰在小闺女洗过脸的温水里洗了把手，站直身刚打算往外走的。
吧嗒吧嗒嘴，又蹲下了，和俩闺女一块围着洗脚盆刷牙。
要去见神仙了，不能臭烘烘，她嘴里念叨保佑时，不能熏着神仙们。
刷着牙，李宝珍用头撞了下旁边大闺女的头，含糊着说道：“你真的不跟着我一块去啊？”
吐完最后一口漱口水，对神婆能力十分质疑的苏小花，随意答道：“娘，你自个去吧，神婆给你作法时，你嘴里念叨着我们姐俩，就当我俩去了。”
李宝珍心想，还能这么糊弄。
但看这姐妹俩，精神头都挺好。
李宝珍就没再劝。
刷好牙，就骑着自行车出门，去神婆那了。
到神婆家门口，敲了三下门，破旧的大门自动敞开。
李宝珍推着自行车往里走，始终没见到开门人。
她不是第一次来，对此见怪不怪，神婆这本就神神叨叨的，所以屯里人才都信她，还护着她。外面形势紧张这么多年，神婆跳大神给人消灾的事一直没被屯里人往外透。
李宝珍本想把自行车推进屋的。
但屋里传来一苍老悠扬的声音，“放外边。”
神婆果然神，能看透她的打算。
李宝珍单独进屋。
往前走了四五步，按规矩，李宝珍跪在跟前蒲团上，双手合十，双眼紧闭，语气虔诚又认真，嘴里念着俩闺女的名字，还得告诉神仙们她家住址别找错门保佑错人，扎扎实实磕仨头，然后朝着黑布后的人影，说明来意。
神婆废话不多说，本来盘腿而坐，却能一跃而起，双腿有瞬间的腾空。站稳后，脚点地，没发出一点声音。
李宝珍看一次，震惊一次。
只见神婆双手各举一长条东西，身子摇摆，晃晃左手，再晃晃右手。
李宝珍心想，该翻跟头了。
哎，今个怎么不一样。
砰一声，神婆突然躺倒了。
李宝珍在心里数数，数到一百。
神婆一激灵，猛地站起来，嘴里念叨着，“不好，不好，真招来东西了。”
黑布外的李宝珍不明所以，听不清黑布里神婆的念叨，心里发慌，“是跟着我的脏东西赶不走，还是那辆自行车的，神婆你说大声点，我扛得住。”
黑布内的神婆先轻摇头，随后又摆摆手，出声到：“鬼魂散，阳气升，近日无忧。”
听见这几个字后，李宝珍安了。
前几回，也是结束后说这几个字。
李宝珍在蒲团上放上一块钱，转身离去，身体轻快不少，骑上自行车回家睡觉去。
不对，睡觉前得发面，闺女许了医院门卫早上要送甜馒头。她可不觉得闺女只是嘴上说说，。
黑布内的神婆，一下子瘫在地上，快吓死了。
她刚刚听到一个声音问，你是谁？是你叫我来的！
她装神弄鬼半辈子，难道真招来了鬼东西了？
眼睛直愣愣的没有焦距，脑子发木，腿脚发软。
其实她就是个普通人，很小就被卖进戏班子，学了点功夫，懂点小把戏，戏班子散了后，她回到屯里，想找爹娘团聚，没想到娘爹只想把她卖给老鳏夫挣彩礼钱，对她根本没有愧疚更别提爱。
被逼无奈下，她就想了装神弄鬼这招，把爹娘吓个半死，真以为那个出生就被溺死的小闺女回来报仇了。
然后她又站出来，融合见到的所有神婆和尚什么的，瞎跳一通，说在驱鬼。
虽然四不像，但挺能唬人。
这么多年，她越跳越熟，屯里人喊她神婆，她自个只当搭台子表演，自己收的是打赏钱。
难道她跳的大神舞，误打误撞，真的能招魂，只是她今个才发现自己有真本事？
神婆沈叶彻底凌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