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我信他，以命担保
林清婉适时说话，“青杏，你扶我去宫道上走动，动起来就没那么冷了”。
主仆两人互相搀扶着一圈又一圈在宫道上溜达，顾京飞在身后为两人撑伞。
海公公眯眼看着这一幕，在宫里摸爬滚打那么多年，落难主仆，抱团情深的戏码他看过不少，却没有哪一场如眼前般自然真实。
又是半个时辰过去，朱红大门缓缓打开，“吱呀”声划破了寂静的天空。
顾京飞惊喜地催促了海公公一声，对方也不敢延误，脚底抹油般忙进去通传。
屋内温暖如春，烧着上好的炭火，熏着沁人心脾的鹅梨香，与外面的冰天雪地形成鲜明对比。
皇帝听说懿王妃在门外候了约一个时辰，早膳都来不及用，吩咐道“摆驾御书房，请王妃一道过去”。
文贵妃不解，挽留道“外面风雪正大，不如将王妃请进来烤烤火，皇上用了早膳再见她不迟”。
皇帝睨她一眼，“朕与王妃有要事要谈，你自己吃吧”，话落便抬脚出去。
文贵妃自然知道林清婉是为了懿王的事候前来，她着急情有可原，皇上着什么急。
皇帝出门一眼就看到了雪地里的林清婉，素衣淡妆，明眸善睐，乌黑的鬓发上沾了几片飞雪，愈发衬得她气质清冷，风骨嶙嶙，像寒风中一枝冷傲的素梅。
一瞬间，他读懂了她名字的含义，“有美一人，清扬婉兮”，原是这样。没由来地，心里生出一丝愉悦。
林清婉等人向他行礼，皇帝竟亲自上前扶她起身，不止她，连跟在后面的海公公都吓了一跳。
就是这一扶，皇帝看到她鞋袜尽湿，烦躁道“宁海，你就是这么当差的？没见到王妃鞋袜湿了吗，赶紧去问贵妃讨双新的来，再吩咐御尚坊煮一锅姜汤送到御书房。没眼力见的，竟让王妃在雪里等了那么久”。
海公公身子一整个僵住，皇上竟这么看重懿王妃？先前真没看出来。
“还不快去”，皇帝威严喝道。
海公公连忙领命去办，那速度，简直是拿命在奔跑。
“谢皇上费心。臣媳有事要禀，事关王爷，请皇上移驾”，林清婉举止大方，言语落落。
“关心老四，也犯不着把自己折腾病了”，皇帝忽然下意识说了那么一句，连他自己都没反应过来。
林清婉着实诧异，按耐不住偷偷抬头看了他一眼，皇帝比懿王年长几岁，毕竟是亲兄弟，眉眼轮廓倒是相像，气质却完全不同。他穿着龙袍，身上九五至尊的威严和霸气明显，那是不容挑战的天子权威。
很快她就将目光移回到地面上，波澜不惊。
皇帝摆驾御书房，她就跟在仪仗后面，身姿窈窕，聘婷无双。
文贵妃在门后闲闲地看着这一幕，眼中兴味横生，后宫佳丽三千，皇上竟对自己的弟媳产生了兴趣。
御书房，林清婉先在偏殿更换了鞋袜才去见皇上，海公公真的奉上了一碗姜汤。
林清婉没有多余的心思管这些，径直跪在地上，掏出信函双手举过头顶“皇上，懿王是被冤枉的，真正作案者，另有他人。臣媳处有王爷书信一封，请皇上过目”。
海公公将信函接过呈给皇帝，皇帝快速浏览了一遍，心中有数，面上却不显露，只风轻云淡地问地上的人，“王妃说老四清白，可有说法？”
女子神色平静，目光清澈，细声娓娓道来“臣媳一个内宅女子，不懂朝政，但知懿王高风亮节，心系百姓。臣媳亲眼所见，他在蜀地时没有王爷贵人的架子，与百姓同吃同住，搬石挖沙，端茶送药，全心全意地帮助百姓。平日里，臣媳总听到他念叨身负浩荡皇恩，惶恐不能投身相报，只有鞠躬尽瘁死而后已。这样的人，绝不可能叛国”。
“哦，王妃这么相信他？”皇帝挑眉问道，语气清淡。
林清婉信誓旦旦，“对，臣媳信他，愿以生命作保”。
“叛国大事，王妃的命可没什么份量”，皇帝的话，听不出喜怒。
林清婉一怔，“臣媳的性命确实微不足道，但皇上慧眼，能辨忠奸，乃朝廷之福，天下百姓之福”。
皇帝蓦然笑出声，“懿王妃果真是个有情有义的聪慧女子。朕问你，懿王的事，你知道多少？”
林清婉从容不迫，“臣媳惭愧，除了半月前与母亲往护国寺上香回城遇人刺杀被王爷相救以外，知道的只是后宅之事。王爷交待，具体缘由，他已写在信中”。
“那你知刺杀你们的人是谁派来的？”
“臣媳不知”。
“老四信上说是端王，起因是丞相府喜宴上闹事之人和端王有关系，老四受丞相所托，暗中调查此事，得罪了端王，端王才伺机报复。你怎么看？”
具体细节林清婉确实不知，但她也不慌，从容道“臣媳愚昧，请皇上宣丞相对证”。
皇帝沉吟了一会儿，开口道“朕信他”。
没等林清婉高兴多久，他又补充道“朕信他，但也得讲究证据。他是朕和母后宠爱的四弟，怎么能完全依靠大理寺那帮人去查，在暗无天日的牢里受罪。
这样吧，就由王妃代朕去大理寺走一趟，给四弟和孙坚传个信。朕愿给四弟机会，安排他悄然离开，秘密前往楚地查明端王作乱的证据。如此双管齐下，他也好早日洗刷冤屈，堂堂正正做回尊贵的懿王”。
他说的轻巧，仿佛议论天气一般松快，林清婉心里大骇，平白生出一种无力感，明明他一句话就能解决的事，却要如此大费周折，难道这就是帝王权术？
先是怀疑你，后又要巧立名目利用你，一番话说下来，你还得感激他给你机会？
“就是得暂时委屈四弟和王妃，若公然放了四弟，必定打草惊蛇，朕也是不得不出此下策，相信你们能理解朕的良苦用心”。皇帝生怕她不明白，又补上一句。
换作一般人，林清婉必定得骂一句无耻，但眼下又当又立的人是天子，只有臣服。
遂低眉顺眼道“臣媳明白，谢皇上隆恩”，嘴上说着心里却为懿王感到难过，罢了，这等心口不一的感谢话，就由她来说吧。
皇帝很满意她的识大体，“可惜王妃先一步嫁给了老四，若是进宫……罢了罢了，事已至此，多说不宜”。
他的语气里真夹杂着那么一丝惋惜，听得海公公心惊。
林清婉长睫低垂，心里腹诽，“知道不宜还说，幸好她没入宫，嫁的是懿王”。规矩地行了一礼，目色平静“皇上若无其他事，臣媳先行告退，懿王出事，太后必定挂心，臣媳既然进宫，理应去请安”。
皇帝摆手，她方才起身告辞，就要踏出门槛，听得身后传来一句“王妃是聪明人，说话应懂得分寸”。
林清婉颔首，说了一句“臣媳明白”才退出去。
皇帝看着她远去的身影微微出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