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失语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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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第二天柳音醒来时，闫桃已经出门上班了。gaoyawx话梅蹲在她的床边轻吠了两声，她在床上翻来翻去，将自己的身体裹在被子里，意识逐渐清醒。
洗漱过后，她给话梅添了水和零食，坐在餐桌上慢条斯理的吃早饭，然后准备坐车去墓园。
话梅在她前面引路，柳音背着一个包，包里都是给话梅准备的食物。她喜欢给话梅奖励。两人先去花店拿花，花店的老板是柳音的邻居陈先，她认识柳音和话梅。
“先先姐，我来取昨天订的花。”柳音笑着道。陈先老早就把她的那份预备出来，她仔细的包裹好，然后递给柳音：“要去看柳叔了？”柳音点点头：“嗯，有重要的事和爸爸说。”
陈先从边上拿出一袋黄油饼干：“那把这袋饼干也替我带过去吧，柳叔爱吃。”柳音道谢之后便要走，这时身后却进来一个人。那人看见她转身也并未让步，而是略微惊讶的说道：“柳音？”
话梅在那人的裤脚边嗅来嗅去，柳音听出这是许知让，她想起昨天妈妈说在这儿遇见许知让，便微微点头：“你来取花？”
许知让拿起包好的花道：“嗯对，有点事情。”他的目光落向柳音手里的花束，又看了看自己的：“你去看柳教授？”
柳音轻嗯了一声，许知让叹了一口气：“既然这样，我们一起去墓园吧，坐我车好了。”然后对着陈先说道：“再给我包一份花束吧，和之前的一样。”
陈先飞快的包好花束，许知让结账时，话梅不再嗅他的裤脚，而是想要扯他的裤脚。许知让被吓了一跳，柳音把手里的绳子紧了紧，十分抱歉道：“不好意思啊，话梅第一次这样没礼貌。”
许知让刚想摆手，忽然意识到柳音看不见，他无奈道：“没事，我就当它喜欢我了。”
二人坐在车上，柳音难得有些局促，话梅也并不安分，它一直想凑过去贴近许知让。柳音哄着话梅要乖，话梅却委屈的呜咽起来。柳音揉着它的下巴，轻声哄道：“话梅乖，话梅乖，不要打扰哥哥开车。”
话梅呜汪了一声，尾巴飞快的摆着。许知让注意到后面的动静，他问道：“话梅是不是想去上厕所啊？”
柳音摇摇头：“他上车前上过了。”许知让见她为难，宽慰道：“没事的，把它抱到车座上也可以的，正好马上我也要洗车。”
柳音说道：“不能养它的这个怪脾气。”手里动作不减，依旧安抚着话梅。她觉得这个情况很熟悉，自己之前把自己关进屋子里时，话梅也会这样。它不仅是自己的导盲犬，也是自己的抚慰犬。
她坐到中间，想到些什么，犹豫半刻说道：“许知让，有个问题不知道该不该问。”
许知让以为她要问自己去墓园看谁，有些失笑：“没事儿，问吧。”柳音有些为难的说道：“你是不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许知让差点踩到刹车，他由衷的觉得先前认为柳音老成这句夸赞应该收回。他咬咬牙：“什么意思？”
柳音抚摸着话梅道：“因为话梅能感觉出周围人情绪的不快，它还是只疗愈犬。”她顿了顿：“它很想疗愈你。”
这番话让许知让沉默下来，良久他轻咳一声：“我还是认为它是喜欢我吧。”柳音闻言，连忙解释道：“我绝对没有说你有心理病的意思。”
许知让又轻咳一声，从边上抽出一瓶水：“别说了，多喝点水吧。”
柳音也有些尴尬，她干笑了两声：“谢谢啊。”许知让看出柳音似乎有些懊恼，他开口道：“没准话梅感觉的没错。”
柳音一口水差点呛到，她勉强顺过气来，许知让却换了话题：“你有想好初选赛唱什么歌吗？”
柳音点头：“想好了，就唱昨天的歌。”许知让思索半刻：“换一首吧。”
柳音以为他有什么见解，忙问道：“你觉得哪里不好？”许知让有些难以启齿，但还是装作镇定的说道：“没版权，要买但贵。”
“竟然是这样的理由吗。”柳音感到一丝离谱，但还是理解的点头：“明白，你们有什么版权，到时候发我个歌单好了，我选一首就行。”
许知让飞快的在心里算账，他此刻觉得让柳音参加音综是个极其英明的决定。因为她事儿少，能力强，还懂得与自己共情。连带着开口都带了些资本家的温和：“你是来告诉柳教授这个消息的？”
柳音并未察觉许知让的语气，她说道：“对，这毕竟也算是完成爸爸的遗愿的第一步。”
许知让神色逐渐凝重，他叹了口气：“柳教授一定会开心的。”柳音轻笑：“是啊，爸爸一定会替我高兴的。”
她不想说太多关于车祸的事情，怕许知让询问，转移话题道：“你呢？”许知让握着方向盘的手一滞：“我，是来看我妈妈的。”
柳音没想到许知让的答案是这个，她并不知道许知让详细的家庭情况。她忙说道：“抱歉，我不知道。”
许知让看出柳音的慌张，他从边上掏出一包糖扔给她：“今天不唱歌，能吃甜的。”
柳音接住糖果，是一包奶糖，她笑了起来：“你还记得这句话啊。”许知让也笑了起来：“可惜我身边没雪糕。”
柳音撕开袋子，掏出一颗糖放进嘴里，很甜。她眼眶微酸：“今天多吃点甜的。”说着，慢慢摸索着把手掌伸到许知让边上。许知让用余光看见柳音的手掌心躺着一块糖，他抽出一只手来接过，咬开糖纸，唇角微弯。
墓园在市郊的一座山上，车子开到停车场还需要自己走上去。话梅一下车便又直奔许知让的裤脚去，许知让有些无奈：“我可以摸摸它吗？”
柳音点头，许知让蹲下身子，话梅的舌头舔舐着他宽大的手掌。他的目光落在不远处，忽然瞳孔紧缩，起身拉着柳音躲进车子里，还不忘把话梅带上。
“砰”的一声，车门被关上，墓园的出口处一个看着约莫六十多岁的男子正走出来。他一身黑西装，黑色鸭舌帽下露出满头银发，面庞竟然隐隐的与许知让有些相似。他拦下一辆出租车，回首看了看身后的墓园，便上车离开。
柳音被刚才的动静弄的不知所措，许知让的一只手抱着她，紧紧地，有力地，甚至还在颤抖。话梅在边上狂吠，她的指尖触碰到话梅的头，轻轻的顺了两顺，它安静下来。
车子狭窄的空间里，许知让包裹着她。她的耳朵敏锐的感知到他有力且过快的心跳，她虽然不知道许知让怎么了，但从他沉重的呼吸声中能感觉出他在恐惧，在愤怒和难过。
她试探中回抱住许知让，像安抚狗狗一样安抚着他。柳音的肩膀一阵湿润，是许知让的泪水。
柳音后背一僵，许知让很高，他缩在自己身前，不住的颤抖。话梅察觉到许知让的不对，用自己的身体轻轻的蹭着他的腿。
柳音在他耳边轻声说道：“没事了没事了，能告诉我怎么了吗？”在她看不见的地方，许知让面容惊惧，他狭长的眼睛里满是泪水，一滴一滴经过眼下的小痣，流向柳音的肩膀。原本生人勿近的他，此刻像是被丢弃的小狗，紧紧抱住眼前的人，不论是谁。
他在无声的哭泣，嘴巴张合，一句话都说不出口。柳音的手无意间触碰到他的喉咙，许知让吓的一缩，柳音的后背撞在了车子的把手上，疼的她闷哼一声。
现在她已经可以确定，为什么话梅一直想要贴近许知让。她想到先前的自己，心底蔓延出无数的柔软。柳音的指尖一点一点的顺着许知让凌乱的发，柔声说道：“别怕，我能为你做什么？”
许知让张了张口，发不出声音。他把柳音从自己的怀抱中解放了出去，将自己埋在膝盖里，无声的沉默着。
柳音凑了过去，她抱住了许知让。许知让微愣，他缓缓抬起头，露出那张因为哭泣而显得更漂亮的脸蛋，眼底盛满了晶莹的泪水。柳音虽然看不见，她轻轻擦去许知让的泪，安抚道：“是不能说话了吗？”
许知让点点头，泪水止不住的涌。柳音问道：“我能帮你吗？”许知让的手覆在了里柳音的手上，双手交叠，他的手异常冰冷。他引导着柳音摸向自己的喉结。柳音温声道：“没关系，不要紧张。”
许知让的脸贴在柳音的手上，原本干燥的手指被濡湿一片。柳音像是在哄话梅一样哄道：“之前我紧张难过时，爸爸都会给我唱歌，你想听吗？”
良久，柳音感受到许知让蹭过自己的掌心。她清了清嗓，一首童谣从口中流出，是摇篮曲。
‘月儿明，风儿轻，树叶儿遮窗棂……’,她的声音温柔，像是夜晚流淌的溪水，慢了脚步，流进了许知让的心里。柳音感知到怀里的人呼吸变得平稳，身体也不再颤抖。他逐渐止住了生理性泪水，眼神重新清明。
柳音稍微远离了一些，话梅也呜汪了一声，轻轻舔舐着许知让垂下来的手。许知让张了张口，声音喑哑：“抱歉。”
柳音拧开一瓶水，递给他道：“奶糖太甜了，嗓子都被糊住了。”许知让接过水，润了润嗓子：“以后不吃了。”
两人无言的下车。柳音没问他方才说不出话的原因，只是安静的跟在他身边走着。在一个岔路，她说道：“我去我爸爸那里。”
许知让还带着鼻音：“我和你一起。”两人之间的气氛有些奇怪，许知让满腹心事，有时他会偷偷的瞟向柳音。
柳音把花放在柳寻准的墓碑前，许知让也放了一束花。柳音坐在墓碑前，轻轻擦拭着墓志铭：“爸爸，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我要带着话梅去更大的舞台上唱歌了。”又把黄油饼干放在那里：“先先姐要我给你带黄油饼干，我也带来了。”
她抹掉泪水，话梅钻进她的怀里。柳音沉默良久，她起身道：“爸爸，我可能有段时间无法看你了，你在天上要好好的看着我，为我高兴。”
许知让也把其中一束花放在了墓碑前，挨着柳音的那束。他朝墓碑鞠了一躬：“柳教授，我来看您了。”
末了，他补充了一句：“这次来的匆忙，没买到您喜欢的玩偶，下次补上。”
二人顺着小道一前一后的走着，柳音说道：“原来那些小玩偶是你拿的。”许知让点点头：“嗯，我每年会来祭拜柳教授。”
柳音轻应了一声，两人走到一个岔路口，她说道：“你去吧，我就不上去了。”许知让有些不放心：“你自己可以吗？”
柳音点点头，刚想说话，话梅却拉着她到许知让身边，然后轻吠起来。许知让见状说道：“话梅想跟着。”
“但是这是你的私事，我过去会打扰吧。”柳音有些为难的开口，“而且我什么都没准备。”
话梅还在扯许知让的裤脚，许知让笑着说：“没事，走吧。”
许知让放慢了脚步，他开始话多：“你不想问问刚才的事？”柳音说道：“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虽然想问，但是怕你难过。”
许知让恢复了以往的样子，他轻笑了两声：“刚刚吓到你了，抱歉。”柳音并不在意：“没关系的。”
许知让深吸一口气，缓缓开口：“只有你看到了我最难堪的样子，现在不是我自己的秘密了。”
他停下步伐，拉住了柳音的衣角：“我和你分享我的秘密。”
他坐在了路边的椅子上，柳音闻言也坐了下来。许知让的语气听不出悲喜：“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因为一些不好的经历，我有间歇性心理失语症。”
“那是什么？”柳音问道。许知让说道：“是一种心理问题，人受到一些刺激，再被触发起当时的回忆就会说不出话。”
见柳音不说话，许知让接着说道：“很奇怪吧，我这样的人生了这样的病。”
柳音摇摇头，她语气放缓：“不奇怪。”许知让看着她，他忽然有一种冲动想把自己和盘托出，他张了张口，压下冲动道：“幸好今天没有发作很久。”
柳音小心翼翼的询问：“如果发作的话，你会失语多久？”许知让知道她担心，他说道：“已经不经常发作了，因为我会避开让我不好的事情，但这次是恢复的最快的。”
他顿了顿：“你的歌声，让我好像活过来了。”在说出这句话时，他的心底狠狠一颤。许知让想起自己去看医生时，医生也很疑惑为什么治疗并不管用。
许知让心念一动，他注视着柳音，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测：“如果说，你能帮我缓解这个问题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