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保护(三合一)<!>
嗒嗒的嘴角弯下来,直直地望着那个男孩子。
不知道为什么,她有些伤心。
“这两个是我们邻居家的孩子。”郑平娣牵起嗒嗒的手,将她领回家,边走边说,“他们妈妈跟姥姥在一个单位,所以我们住在一个院子里。”
“郑主任。”董萍喊了一声。
“回来了啊。”郑平娣点头示意,目光扫过顾方和他身边的男孩。
董萍忙笑着让顾方从自行车上下来,而后抬手给另一个小男孩抹了把脑门上的汗:“这孩子,非说要锻炼身体,愣是不愿意上车。”
“子颂,锻炼身体也得适度啊。”郑平娣俯下身,对小男孩露出和善的笑容,“上了一天的学该累坏了,赶紧回家吃饭吧。”
顾子颂没有出声,与她身旁的嗒嗒对视。
小女孩的眼睛闪闪亮亮的,眨巴着,好奇地盯着他看。
嗒嗒看着他,心口紧紧的,也空落落的。
她总觉得,自己好像在哪里见过这个哥哥。
“行,郑主任,我这就带子颂回家吃饭去。”董萍笑眯眯地将自行车锁好,转身招呼着两个孩子回家,眸光一转,扫了嗒嗒一眼,神情意外。
董萍对这小女孩印象深刻,该是帮她找到顾方的那个孩子。
看起来软软糯糯的小朋友,脾气却大得很,一点委屈都经不得,那天自己不过是随口让她别欺负顾方,人家就已经露出一脸气呼呼的表情。
一个农村孩子而已,哪来这么大的气性?
“郑主任,这孩子是?”
“这是我的小外孙女。”郑平娣也笑了,眼底是止不住的骄傲。
她心中不屑,表面上还是笑盈盈:“真是个好看的孩子。”
话一说完,见郑平娣也没打算多聊,董萍就带着两个孩子回家去。
家里的菜是大清早就已经买好的,董萍做好饭,等到丈夫回家,便将一肚子苦水吐出来。
“那个郑主任也就是资历比我高一点,平时就总是一副看不上我的样子。我自己的孩子,想让他坐车就坐车,想让他跑就跑,管得着吗?”
顾子颂埋头吃疙瘩面,一口接着一口,吃得很快。
“慢点!”董萍“啪”一声拍了他的手背,“跟饿死鬼投胎似
的。”
只是她尖锐的声音一响起,就被顾建新瞪了一眼。
顾建新眉心微拧,一脸不赞同,不怒自威。
董萍这才换了个话题:“对了,郑主任还带了个小女孩,说是她外孙女。单位里有人说她女儿嫁得特别差,好好一个知青,非要留乡下过日子……”
听董萍絮絮叨叨说起别人的是非,顾子颂的脊背才不这么紧绷,他将吃面的速度放慢,看了一眼自己疼得火辣的手背。
而就在这时,一双筷子悄悄将盘中的红烧肉放到他的碗里,那是顾方趁父母不注意,给他夹的。
顾子颂平日在饭桌上从不敢夹肉,这时心跳加速,埋着头,悄悄地吃下那块香喷喷的红烧肉。
……
而另一边,郑平娣也跟付丛森说起在院子里看见的那一幕。
“顾方吃得白白胖胖,胆子虽小,养得却好。子颂就瘦得不成人样了,我看他那胳膊,还不一定有我们嗒嗒这么粗。”
坐在厨房小板凳上择菜的嗒嗒低头看了看自己胖乎乎的胳膊和手腕。
“我记得当时他们两口子把子颂带回来的时候说,孩子奶奶的身体不好,所以接回来住了。”付丛森也叹了一口气,“那孩子从小不在她身边养,感情是比较生疏的,但也不至于区别对待成这样。”
“爸,这你就不明白了。有些孩子就是没有父母缘,明明是一个娘胎里出来的,当爸妈的却能把心眼偏到咯吱窝去。”葛慧走进来,手中握着吃了一半的苹果,嘴里咬出一阵阵脆响,“我估计他刚出生,姓董的就不喜欢他了,否则她工作也不忙,为什么非要让他奶养着?”
“孩子刚出生那会儿董萍还没调到我们单位,也许在原单位很忙,这一点我们也不清楚。”郑平娣说道。
葛慧“噗”一声笑了:“妈,哪个当妈的能舍得自己的孩子啊?我看姓董的早就打定主意要再生一个了,要不怎么给老大取这样的名字?子颂子颂,就是让老大给他们家送子的!”
“不过说起来也奇怪,要说重男轻女还能理解,他家老大本来就是男孩子了,为什么还要……”
“行了行了,当着孩子的面,越说越离谱。”郑平娣没好气地睨了儿媳一眼,将嗒嗒手中的
碗拿过来,温声道,“嗒嗒,不玩这个了,好不好?”
嗒嗒本来还将择菜当成自己的任务呢,这会儿手一空,懵懵地看着她姥姥。
“没有玩,嗒嗒来帮忙呀。”嗒嗒软声说。
郑平娣一愣,这孩子平时在家里都得干活吗?难怪自己一在厨房忙活,她就乖乖地跑过来了。
不由地,她心头一酸:“嗒嗒是小孩,小孩只负责玩,不用干活。”
听了姥姥的话,嗒嗒像是涨知识了,恍然大悟一般点点头。
这些天,她奶和三婶婶经常让她做事情,有时候去采猪草,有时候是收拾柴火,更多的时
候是拿着笤帚满屋子转悠。
原来这是不需要干的吗?
但沉思片刻之后,她又把脑袋摇成拨浪鼓:“那可不行,要是什么都不干,那嗒嗒就真的变成小懒猪啦!”
郑平娣与付丛森被小外孙女这认真的表情逗得乐出声。
还在嚼着苹果的葛慧默默翻了个白眼,这小女孩真是鬼灵精的,岁数没她家凯凯大,说的话倒是一套一套,就知道哄老人家开心,也不知道是跟谁学的!
葛慧正在腹诽,忽地撞上郑平娣冷淡的眼神,心底打了个咯噔。
“你反正也没事,带孩子出去转转,买点小零嘴吃。”
葛慧将苹果核扔了,扯开嘴,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嗒嗒走,舅妈带你去买好吃的。”
看着她舅妈的勉强的笑脸,嗒嗒打了个激灵,慢吞吞地跟上了。
既然是婆婆要求她带嗒嗒出门,葛慧自然不敢怠慢。
不远处就有一间供销社,葛慧领嗒嗒进去,给买了些巧克力和糖果。
现在糖果多贵啊,葛慧虽然不是没钱,但钱也得用在刀刃上,因此付钱和糖票的时候心里别提有多憋屈了。
要不她怎么一直反对丈夫和公婆去看付蓉呢?这就是原因了。
有了第一次,估计往后付蓉就会时不时带着孩子来打秋风,这一进一出的,也不知道婆家该花多少钱!
葛慧一个劲叹气,心思都不知道游离到哪儿去了,正感慨着,垂下眼一看,见嗒嗒低着头摊开糖纸,仔细研究着。
看这小嗒嗒眼神里的灵动劲儿,别说公婆了,就连她都觉得挺可爱的。
当初她怕小傻子拖
累家里,现在看来,这还不如是个傻的呢!
只是让葛慧心里头更不痛快的,还在后头呢。
这嗒嗒的嘴巴溜得很,脑袋瓜子动得飞快,也不知道是不是付蓉教的,总之她吃饭的时候一个劲提起自己的爹娘,听得郑平娣与付丛森泪汪汪的。
“你说你妈平时连饭都吃不饱?”郑平娣又问了一遍。
“娘把好吃的留给我,爹再把好吃的留给娘。他俩分着吃,娘吃不饱,爹也吃不饱。”嗒嗒皱了皱小眉头,“要是爹和娘都在这里多好呀,就能吃到肉肉和鱼了。”
郑平娣与付丛森听得心里难受。
一直以来,他们都怨付蓉的丈夫,总觉得是这人爱说花言巧语,骗了自己的女儿。因此这么多年过去了,他们甚至不愿意见他一面。
可刚才听嗒嗒的意思,其实他们两口子的感情很好。
甚至他会为了让妻女吃饱,宁愿自己饿着肚子。
难道他们是误会他了?
或许付蓉在那边的条件确实贫苦,可在心灵与情感上是富足的。
“嗒嗒真是个好孩子。”郑平娣轻轻揉揉嗒嗒的脑袋,“不要紧,以后你和你爸妈可以经常来姥姥家吃饭,姥姥天天给你们做好吃的。”
嗒嗒迅速点点头,吃得更香了。
付丛森与郑平娣的眼中都是怜惜与喜爱,就连付栋梁都是一副欣慰的表情。
唯独葛慧连饭都吃不下,一开始只说要养一个付蓉,她已经勉勉强强接受,之后又多了一个小孩,现在好了,居然要照顾他们一家三口!
葛慧眼前一黑,太阳穴都胀痛,感觉整个人都不好了。
……
当天晚上,许妞妞躺在炕上,望着呼呼大睡的孙秀丽与许强强,内心焦灼。
今天下午发生的一切,她都看见了。
当时她躲在屋里,悄悄打开门,透过门缝,看着嗒嗒被她姥姥姥爷宠上天。
付蓉的娘家人怎么会突然过来?这在上一世,根本就没有发生。
许妞妞还记得上辈子是在许广华去世之后,付蓉才带着她与嗒嗒回到娘家去的。
那时她使尽浑身解数,也没能讨得付丛森与郑平娣的欢心。
可这一次,他们却对嗒嗒这么好。
看见穷酸的亲戚该避之不及才对,他们为什么
会对嗒嗒如此特殊?
不自觉之间,许妞妞想起付栋梁将嗒嗒高高举着,生怕将她磕了碰了时那疼爱的模样。
用后世的话来说,嗒嗒成了付家的小公主。
许妞妞嫉妒得眼睛都红了,稚嫩的小脸几乎要扭曲,她不想再坐以待毙了。
这一世,付蓉只是当了个教师,看样子也不会再去经商了。
倘若她能成为三叔的女儿,并将自己在后世的所见所闻假装成独到的见解,让三叔顺利成为富商,那么她还是能踩着嗒嗒的肩膀往上爬。
等到了那个时候,她要将自己受的委屈通通讨回来。
许妞妞在炕上翻来覆去,迟迟无法入睡,而另一边,嗒嗒也睡不着。
她刚洗完澡,脸蛋红彤彤的,发尾没有完全干,长睫毛也湿漉漉的。
姥姥的床很软,姥爷为了让她睡得舒服,特地去别的房间,将大大的空间留给她。
可是嗒嗒却始终不愿意躺下,她窝成小小一团,嘴角往下撇,眼巴巴地望着郑平娣。
“嗒嗒是不是饿了?”
郑平娣又连忙起来,去厨房冲了一杯麦乳精,又将一个铁盒子拿过
来,一打开,里头全都是桃酥。
听这动静,付丛森也起身,他找遍了屋子,将之前孙子们留家里的玩具拿出来。
“这是小汽车,你看,可以在地上开。嘟嘟嘟嘟——”
“这是木剑,可以——攻击人。”
付丛森绞尽脑汁,学着孙子们之前玩玩具的样子,示范给嗒嗒看。
可嗒嗒只是委屈巴巴地看着他,水汪汪的眼中噙着雾。
“嗒嗒是女孩子,不喜欢玩这些!”郑平娣一把将这些玩具拂开,好声好气地哄着,“等明天一早醒来,姥姥去给嗒嗒买洋娃娃,好不好?”
嗒嗒的两只小手交握在一起,白胖的手指头都要拧成麻花了。
明明小外孙女这副小模样可爱得不得了,可老俩口却还是心疼。
既不愿意玩玩具,又不愿意吃东西,她该不会是生病了吧?
二老吓得够呛,赶紧摸摸嗒嗒的脑门,又揉揉她的小肚子,急出一身汗。
这下嗒嗒忍不住了,金豆子从眼眶里一滴滴落下来。
粉扑扑的小脸蛋上顿时挂了两串泪珠。
“姥姥,我爹娘什么时候来?”
“嗒嗒想要挨着爹娘睡觉觉。”
这话一出,老俩口怔了怔。
孩子总归是愿意和父母在一起的,饶是他们再嫌弃许广华,可在嗒嗒眼中,他仍旧是最好的父亲。
既然如此,他们还有什么资格要求付蓉离婚?
夜深了,郑平娣抱着嗒嗒,轻轻给她讲故事,哄着她睡觉。
等到孩子终于慢慢困倦,闭上双眼,她才对老伴说道:“明天晚上去买点好菜,女儿这么长时间没回家,女婿又是第一次上门……”
“你想明白了?”付丛森笑着问。
“谁说的?到时候还得看看他怎么样,要是真配不上蓉蓉,那也由不得她了!”
“你这人啊,就是刀子嘴,豆腐心。”付丛森笑着摇摇头,无奈道,“对闺女要是有对外孙女一半的好脾气,你们娘俩的关系就不会这么紧张了。”
“那也得闺女有我们家嗒嗒一半的讨人喜欢,我才能有好脸色!”郑平娣没好气地说了一句,话音未落,自己都忍不住笑了。
不知怎的,这一天下来,她似乎感觉压在心头的大石头缓缓落了下去。
一些之前在意的、犹豫的,也在逐渐化解。
说到底,都是因为这个孩子。
郑平娣帮嗒嗒轻轻掖好被子,小心翼翼地躺在身边,生怕压着这个小人儿。
而后,她轻声说道:“明天你爹娘就来接了,好孩子。”
……
第二天一下班,葛慧就与付栋梁一起带着俩孩子,往婆家走。
付安和付凯精力旺盛得很,在前边小跑着,葛慧跟得气喘吁吁,抬眼见自己丈夫迈开长腿步伐飞快,顿时不乐意了。
“不就是乡下妹夫要上门吗?瞧你一副要接见领导的做派。”葛慧嘀咕道。
听见这话,付栋梁皱了皱眉,停下脚步说道:“一会儿到了我妈家,你可千万别再说这种话。二妹难得回家一趟,就算你再瞧不上她丈夫,都不要让别人难堪。”
葛慧轻嗤一声。
一家四口在路上折腾好一会儿,好不容易才到了这大院,远远地,付安和付凯就看见带着嗒嗒在外面玩的付丛森。
见到这小妹妹,两个孩子新奇得很,凑到她身边,像观赏新玩具一样将她仔仔细细研究了一遍。
最后,他们
高兴地打开自己的书包,想要找件礼物送给她。
只是可惜书包里没有什么好玩的,最后付安犹豫了一下,在作业本里撕了一张纸。
“妹妹,你要画画吗?”
也不知道她会不会嫌弃。
“好呀!”嗒嗒眼睛一亮,伸手就接过纸,又从付凯手中接了铅笔。
兄妹三人这就高高兴兴地进屋画画去了。
虽然嗒嗒不知道该怎么握笔,可画画的时候似模似样的,白胖胖的小手在纸张上飞舞着,洋洋洒洒挥洒一番,最后让两个哥哥看。
“这是什么?”兄弟俩异口同声。
“蛇呀!”嗒嗒认真地介绍,“要是被蛇咬了,一定要马上去医院找大夫,要不然会有危险的!”
兄弟俩听着嗒嗒的介绍,纷纷将目光落向画纸,试图在这纸上凌乱的线条中找出蛇的踪影。
最后,他们什么都没看出来,只得出一个结论:妹妹不会画画,但还是很可爱。
小朋友玩性大,兴致来得快,散得也快,等纸张被涂得满满当当时,嗒嗒伸了个懒腰。
“哥哥,我们出去玩吧!”嗒嗒说。
付凯小鸡嘬米一般点头。
付安想着跟爷爷下棋,就没跟他们一块儿,两个小不点便手牵着手,一起往外走。
付凯可是自己的宝贝儿子,看着他与乡下丫头一起跑出去玩,葛慧一点都不放心。
于是片刻之后,小院子里,葛慧带着嗒嗒与付凯,三个人一起在散步。
“丫头,你爸什么时候来?”葛慧漫不经心地问。
“我也不知道。”
葛慧眼珠子一转,嗤笑出声:“我猜你爸不敢来
,在地里干了一天的活儿,身上都是臭汗,还来家里蹭饭吃,怎么好意思呀?”
嗒嗒的脸颊鼓起来,她又不傻,当然知道这个讨厌的舅妈在说她爹的坏话。
“我爹胆子很大,哪儿都敢去!”嗒嗒仰着脸,叉着腰,气呼呼地说,“而且,他不臭!”
葛慧哼一声:“呀,说你还不高兴了?乡下孩子就是这么没教养,跟长辈大呼小叫的。”
说着,她也不乐意了,拉着付凯就往屋里走。
她走得飞快,一只手扯着付凯的手腕,脚步一刻不停。
“妈,嗒嗒还没来!”付凯着急地说。
“她都这
样说你妈了,你还跟她好?小没良心的。”葛慧白了自己儿子一眼,顿了顿,又说道,“放心吧你,这儿又不是大路上,丢不了。”
说完,葛慧回头瞅一眼。
她本以为自己会看见那小丫头片子急得快哭出来,红着眼睛跑来道歉,可没想到,人家这会儿怡然自得,背着手在后面慢吞吞逛着。
那架势,就像是压根没将自己放在眼里似的。
葛慧气得一咬牙,猛地一扭腰,就背过身去。
然而她没想到的是,一不小心,她脚下滚来一个小石子。
她一脚踩在小石子上,打了滑,身子歪歪扭扭地倒到边上去,最后“哐当”一声,摔了个脸朝地。
付凯被吓得睁圆了眼睛,随即身后传来一阵爆笑声。
来来往往的都是大院里的邻居,平时就认识葛慧。
现在见到她摔得满脸都是灰,还疼得龇牙咧嘴,不由都笑出声。
葛慧顿时脑袋晕涨涨的,揉着自己疼得要命的膝盖,还狠狠剜了儿子一眼。
望着这一幕,嗒嗒已然目瞪口呆。
不过——让她惊讶的,并不是葛慧摔倒。
她惊讶的是,灌木丛中的那个人。
等大家都散去了,嗒嗒小跑到了顾子颂面前:“你为什么要砸她?”
“她骂人。”顾子颂神情冷淡,垂眸看着地上的小石子。
“大人说,小朋友不能打人。”嗒嗒弱弱地说,“不过,你是在为我出气吗?”
“不能主动打人,那被欺负的小朋友该怎么办?”顾子颂看着嗒嗒,有些固执地说,“就是因为我们总是任人宰割,这些人才会得寸进尺。”
嗒嗒满眼愕然,这个哥哥说的话,好高深啊。
她觉得这哥哥说的话并不全对,可又没法反驳,脑瓜子转得飞快,许久之后才说道:“那可以找爹娘保护你啊!”
小妹妹的声音软软的,仿佛是在绞尽脑汁之后,愣是帮他想出了一个办法。
顾子颂微微一愣:“我——我没有父母。”
他的声音中透着几分黯然,眼神迟疑,没了之前的冷漠。
嗒嗒见不得人饿肚子,见不得人难过,更见不得人没有父母。
若是没有爹娘在身边,小朋友岂不是吃不饱,也没人陪着做游戏、讲故事了吗?
“我可以把爹娘借给哥哥用一用。”嗒嗒笃定地说,“让他们保护你。”
顾子颂看着嗒嗒天真的神情,嘴角紧抿。
他记得那天在学校门口,他见过这小妹妹和她母亲。
她们望着他时同情的眼神是一样的。
可同情才不管用。
借来的父母,也不可能保护他。
“不用了,我能保护自己。”顾子颂说完,转身要走。
然而他刚从灌木丛的遮挡处走出来,就差点撞上董萍。
董萍这会儿是带着顾方去买完肉包子回来的,一见到他,便是满心不欢喜:“走路都不看人?”
顾子颂没有出声,低着头要跟她回家。
可顾方却扯扯董萍的衣袖:“妈,肉包子。”
“真是怕了你,你对我要是有对他这么上心就好了。”董萍唠叨了一句,将纸包打开,往前一递,“这肉包子,给你买的。”
又软又白的肉包子,连褶子皮都比家里捏得精致,光是隔着这么远的距离,嗒嗒就已经感觉到鼻尖飘过一阵香气。
这个哥哥看起来总是不开心的样子,希望他吃了包子,就不会难过了。
“吃啊!”董萍皱眉,催促一句。
“哥哥吃肉包子。”顾方小声说,“很香的。”
不得不承认,这个弟弟,是顾子颂在家中的唯一温暖。
他脸上紧绷的表情不自觉舒展开,伸出手,想要去接那肉包子。
可不想他的手还没碰到纸包,就见董萍将手腕向下一转。
而后她松开手中的包子。
“怎么掉了?”董萍不太在意地看一眼,冷冷地看着顾子颂,“你捡起来吃吧。”
地上都是灰尘,包子上沾了不少,看起来都很脏。
顾子颂眼底的最后一丝期盼消失,唇角变得僵硬,他抬起眸,对上董萍幸灾乐祸的眼神。
“怎么不吃?这包子很贵,是方方特地让我给你买的,难道只因为掉在地上,你就准备给扔了?”董萍不悦地说,“不干不净,吃了没病,你就不能懂点事?”
顾子颂低下头,望向地上的包子。
片刻后,他蹲下来去捡
,脸上看不出情绪。
董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人人都说这个孩子懂事,让她好好养着,但她心中总是不服气,也不甘心。
就
因为收养了他,她肚子里才有了顾方?
真是滑稽,这样说来,她怀胎十月所受的苦都敌不过“福气”两个字了!
谁家钱都不是大风刮来的,想到往后家里还要供他吃穿念书,她就恨不得立马赶走他。
但是现在赶走这个孩子,她会被老家那些长辈或亲戚的唾沫星子淹死。
因此,董萍只能想尽办法刁难他,好让自己得到心理上的平衡。
“还不快吃?”见顾子颂像个木头一样杵在那里一动不动,她出声催促。
“妈,太脏了,我的给哥哥分一半。”顾方着急地说,还低下头,想要将自己咬了几口的包子掰成两半。
“他自己掉的,他不吃谁吃?”董萍的语气一下子急了,厉声斥道,“这都是谁给惯的臭毛病?”
董萍咄咄逼人,仿佛他若是不吃下这口包子,今天这事儿就过不去了一般。
顾子颂便紧紧握着包子,送到自己的嘴边。
他的唇有些干涩,苍白的脸上写满木然。
那包子明明已经脏得下不了嘴,可为了不被赶出家门,他只能吃进去。
原本喷香的包子,此时对他而言,变得毫无吸引力。
顾子颂面无表情地看着上头的灰尘与发丝,张开嘴巴。
看着他的样子,嗒嗒神情茫然。
她在预言镜里见过自己的哥哥,哥哥衣衫褴褛,吃着从地上捡起来的脏馒头,囫囵吞下去,填饱肚子就完事。
这会儿望着顾子颂的侧脸,嗒嗒忽然觉得,他和哥哥好像。
“不要吃!”嗒嗒猛地跳起来,将顾子颂的手腕往下扳。
小嗒嗒咬牙切齿,用的是吃奶的力气。
顾子颂压根就没反应过来,只一会儿工夫,手中的包子就被嗒嗒抢走了。
只见嗒嗒紧紧攥着个大包子,举高了手,怒目瞪着董萍,兴师问罪:“你为什么要欺负这个哥哥?”
嗒嗒人小,声音却是有爆发力的,她将后槽牙咬得咯嘣响,生气地冲着董萍喊,不一会儿工夫,就有不少人围了过来。
“这小孩是哪儿来的?”
“长得真好看,跟上回电影院门口画报上那小演员似的。”
“瞧她还在生气呢。”
大家都觉得有趣,便逗她:“小孩儿,你生什么气?”
嗒嗒正愁
没人给这哥哥主持公道,立马将刚才发生的一切复述了一遍。
几个邻居本来只是来看热闹的,听小女孩把话一说,倒是立马觉得事态严重了。
“掉在地上的包子怎么能吃呢?咱也不是真缺这几毛钱,不至于吧。”
“孩子吃坏了肚子,到时候得多受罪啊!那天我女儿就是不知道吃了什么,整整闹了半个月肚子,瘦了三四斤呢!”
“就算你非要让孩子吃,那至少得把包子上面脏了的皮给撕了。你说是吧?”
住在这儿的都是职工大院里的人,都有正经的国营单位工作,平时董萍进进出出,经常与他们打照面。
现在看着大家围上来,她的脸色已经紧绷,再一听嗒嗒与这些人你来我往的对话,顿时头皮发麻。
这孩子,是存心来害她的吧?
董萍倒吸一口凉气,赶紧解释道:“你们真是误会了,怎么能听一个小孩瞎说呢?这包子压根没掉地上,要不我还让孩子吃?”
嗒嗒脑袋一歪,觉得情形不对:“我都看见你把包子丢地上了!要不你让大家看看这包子是不是脏啦!”
董萍太阳穴都跳了,未免露出破绽,赶紧将那包子抢过来,五指摊开抓得紧紧的。
也不知道小女孩和她是什么仇,什么怨,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摆她一道!
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她难道要发飙吗?
往后还要在这院子里做人的!
董萍自认倒霉,只能温柔地问顾方与顾子颂:“包子没掉地上过,对吗?”
两个孩子没出声。
“瞧他们,都被你们吓到了。”董萍便转过脸,耐下性子,皮笑肉不笑地冲着嗒嗒说道,“以后别乱说话了,小孩子可不能说谎哦。”
嗒嗒的小拳头都握紧了,嘴角气得绷成一道直线。
“你要是答应不撒谎,阿姨就回屋给你拿糖果吃。”董萍又哄着嗒嗒道。
这下子终于有人动摇了自己的立场。
小孩子是不至于说假话陷害大人,不过也许她看错了呢?
见邻居们开始向着自己说话,董萍松了一口气,不由冷冷地扫了嗒嗒一眼。
一个小孩子而已,能掀起什么风浪?还不是分分钟就能糊弄过去!
“她说不干不净,吃了没病!”突然,嗒
嗒又大声说道。
董萍抿了抿唇,正要让小孩别再胡搅蛮缠,却听她严肃地说:“你说不脏,那你自己怎么不吃,要让这哥哥吃呢!”
小小姑娘义正辞严,因为气愤,小胸脯都剧烈起伏着。
董萍做梦都想不到自己居然会被
一个小孩逼问得一句话都说不出,她支支吾吾半天,揉了揉自己的鼻子,表情僵硬。
若是眼下没这么多人盯着,她真恨不得抽这孩子一顿。
“小朋友,你别太过分了。”董萍压低了声音说。
“你吃。”嗒嗒坚持道。
顾子颂看着嗒嗒。
他起初见这小妹妹好欺负,见她被她舅妈教训,便忍不住出手。
可没想到,小妹妹受了委屈就要说出口,甚至还会为他出头。
从来没有人会为他出头。
“我不吃。”董萍咬牙切齿。
“那就是脏包子。”嗒嗒“哼”一声,撇过脑袋。
“我是不饿。”董萍握紧了拳头,一张脸通红。
这下有好事的大妈插了一句:“那让你小儿子吃。”
董萍怎么可能将这脏兮兮的包子往自己宝贝儿子的肚子里塞?
要是吃坏了就不得了!
可这事,摆明是过不去了,她不想被人议论!
于是在这当口,董萍脸色一沉,硬着头皮咬了一口包子。
这咬下的一口,仿佛缠着头发丝,董萍只觉得一阵作呕,想要吐出来。
可转脸一看,大家居然围着看,谁都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董萍便只能把心一横,将包子往嘴巴里塞,一口接着一口,直到大半个包子下肚。
这包子已经吃了,但董萍仍觉得别人在看自己笑话。
她黑着脸,自顾自回家去,后头两个孩子跟着。
等到快走到家门口时,她恨恨地瞪着顾子颂:“这事儿我跟你没完!”
可她话音刚落,腹中一阵绞痛,最后便只能在厕所里蹲了一晚上,连找孩子麻烦的力气都没了。
……
而另一边,许广华第一次上付家的表现,让付丛森与郑平娣感到意外。
他们本来以为这是个粗鄙的泥腿子,没读过书,与付蓉根本不是同类人,只是凭着一张嘴巴哄得她嫁了。
可没想到,他们都猜错了。
许广华是非常实在。
他家境不
好,也没念过太多书,但却有一个优点,那就是不管做什么都紧着妻女。
这让老俩口放下心。
到底不是什么难相处的人,付丛森与郑平娣还算客气,没有为难许广华。
但临走之前,他还是找了一个机会与他们单独谈谈。
“我也有一个女儿,如果嗒嗒未来的丈夫像我一样,我和付蓉一定也会不放心的。现在说再漂亮的话,也没办法让你们安心,我会用行动来证明。”
付丛森问:“你拿什么行动证明?”
“我们老队长说,村里在商讨一个新的政策,叫作包产到户。村干部会把一部分的产业平均分配下来,村民们多劳多得。”
“不按公分了?”付丛森惊讶地问。
“还是按照工分来分粮,但每一户人家分的粮食不同。”许广华说,“等到了那个时候,农村会有新的面貌。”
这倒是一个好消息。
若是包产到户实行得好,恐怕是能刺激农村经济的。
这下子,付丛森与郑平娣的眉心彻底舒展开来。
倒不是因为他们认为许广华将来承包养殖场或是农田能赚多少钱。
他们是觉得,一个年轻人在条件最艰苦的时候不会故步自封,思想也是开阔的,那就不一定没有出路。
……
离开付家时,郑平娣瞅着小外孙女,依依不舍。
嗒嗒咧开嘴笑笑:“姥姥,嗒嗒还会来看你的!”
孩子说的话又怎么能当真呢?郑平娣看了付蓉一眼,她不知道自己的女儿,还愿不愿意回这个家。
“姥姥、姥爷,你们放心吧,嗒嗒说要来看你们,就一定还会再来的!”嗒嗒认真地说。
见自己的父母露出期盼又小心翼翼的眼神,付蓉在心底叹一口气。
她曾受过很大的伤害。
可事实却告诉她,那些伤害出自于他们的关心与爱。
心结尚未化解,可嗒嗒的笑脸,却让她稍稍释怀。
“总校经常要开会,我经常会来。”付蓉犹豫一阵,又说道,“到时候,我带嗒嗒一起来。”
郑平娣立马露出欣喜的神情。
天已经黑了,回村的车还有最后一班。
嗒嗒左手牵着爹,右手牵着娘,说起自己这两天都玩儿些什么。
付蓉便耐心听着,眼底满是温
柔。
“对了!姥姥住的大院里,住着一个可怜的哥哥。那个哥哥一直被欺负,今天还差点吃了一个脏兮兮的大包子。”
“是吗?那嗒嗒要想办法帮助他呀。”
小嗒嗒这话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他们便也随意听着。
可突然,她又说了:“爹、娘,嗒嗒觉得他和哥哥有点像。”
气氛骤然凝滞片刻。
“什么哥哥?”
“嗒嗒自己的哥哥。”嗒嗒自然地说。
许广华不由担心地看付蓉一眼,提醒道:“嗒嗒不许胡说。”
可不知怎的,付蓉却没有避开这个话题:“嗒嗒是从哪里知道哥哥长什么样子的?
”
“梦里。”嗒嗒说。
“那你又是在哪里见到哥哥的?”付蓉又问。
嗒嗒的小手指向顾家的方向:“哥哥在他们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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