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4 章 晋江文学城独家发表64
这话说得可谓非常惊人了。
大逆不道都不足以形容。
墨知晏眸色暗沉,暗暗打量着林慕。
心说这人是疯了吗?
但这对他是好事,林慕和华羽仙尊关系越差,对他的好处就越发大。
只要能一直掌控住华羽仙尊,掌控住这第一仙门的宗主……
墨知晏低下头,眼中暗流涌过。
斗倒林慕之后,这修仙界还不是任由他随意来去,想做什么做什么?
他心中得意,华羽仙尊却不大好。
华羽仙尊的脸色比他身旁挖了心的墨知晏还要白,多哆嗦嗦半天,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用见鬼的眼神看着林慕。
林誉也感到了棘手。
他万万没想到事情会发展到这个地步。
林慕这话要是再说下去,父子俩可就没有转圜的余地了。
他是想表弟和这个姑父和好,可不是想让他们彻底反目成仇。
他道:“小寻……”
林慕不为所动,“毕竟,好处总不能都让掌门占了吧?”
迎着华羽仙尊不可置信的眼神,他语气淡淡:
“人不能既要又要。”
想让他给墨知晏让步,认命做这个养子。
又想让他把自己当做亲生父亲孝顺。
世界上哪有这么好的事?
华羽仙尊一手捂住绞痛的胸口,喘着粗气质问:“你当真要如此忤逆不孝?说这些不着四六的话……就跟着他!”
他一手指向林慕旁边的林誉。
“跟着他一个外人一起胡闹!来对付自己的父亲?”
林誉莫名被他一吼,脑子都没转过来弯。
没搞懂华羽仙尊被林慕骂了之后,为什么调转矛头就指向了他。
林誉只觉得无语。
他感觉刚才想着阻止林慕的那个自己有点傻。
他想着维护别人的父子感情,别人直接把他当软柿子。
果然是人善被人欺是吗?
“我……”
华羽仙尊厉目一扫。
强者的威压横空而出,无型的波浪从大殿深处横扫出来。
林誉双腿一软,险些跪了下去,被林慕托了一把才站稳。
林誉的额头起了一层冷汗。
不敢再贸然说话了。
华羽仙尊又把矛头指向林慕,胸口剧烈起伏,痛心疾首道:
“你从前如此乖顺,一向是个孝顺的孩子,怎么今日就……”
“就不肯忍气吞声吃下这个亏了?”林慕替他补充,“还是不想做这个傻子了?”
如果说华羽仙尊无论怎么生气,说话始终还顾忌着一两分面子,没把事情彻底点破。
林慕的话就是一点委婉都没有,直白到不能再直白了。
他的话让华羽仙尊如遭重击,胸口接蓄
已久的闷气突然爆发出来。
仰头噗!地吐出一口血。
墨知晏忙扶住他,但他自己身体也不好,被华羽仙尊压得差点摔在地上,好在一旁的婢女急忙上前扶了他一把。
他自己还没站稳,就扑上去,急急问道:“父亲!您没事吧!”
一边问,一边掏出干净的手帕给他擦着嘴边的血。
墨知晏着急得手忙脚乱,间或抬起头,用心疼焦急的眼神看着华羽仙尊。
极力展现自己的孝顺和贴心。
华羽仙尊却看也没看看他一眼。
他直勾勾望着林慕,任凭墨知晏怎么问怎么摇晃他都没有反应。
四周的一切好像都不存在了。
只知道盯住不远处的人。
奈何他看着的人态度比石头还冷硬。
华羽仙尊浑身气势一泄,仿佛一瞬间老去了十来岁,向来挺直脊背也变得佝偻起来。
他下巴上和前襟上还沾着没擦干净的血,目光之中满是痛不可言。
“你如此不孝,我简直,简直是……”
华羽仙尊颓然坐回椅子上,望着门口的林慕,失望极了似的摇摇头,“早知道我就不该找你回来!”
林誉的脸色霎时变了。
这话已经超越了父子闹矛盾时说气话的范围了。
对一个遗落在外多年、好不容易才找回来的儿子说这种话,跟主动抛弃孩子有什么区别?
这简直称得上杀人诛心!
对于被舍弃的亲生孩子来说,第一次是抱错,第二次就是被抛弃。
前一次还能为华羽仙尊辩解,他也是身不由己,他自己也不想这样。
那这第二次……
林誉脑海忽然清明。
这哪里是第二次呢?
从“墨寻”回到华弥仙境的那天起,从华羽仙尊第一次偏向于墨知晏的那天起,从他一而再再而三要求“墨寻”退让的那天起。
第二次遗弃就已经开始了。
他这个表弟早就被自己的父亲舍弃了。
林誉脖子僵硬,艰难地转头看向自己身边的人。
一看便怔了下。
坐在他手边的少年静静望着那边,从睫羽到下颌一线沉静而冷漠,半边素白的脸仿佛冰玉做出来的雕塑,美则美矣,毫无反应。
没有失望,也没有意外。
好像华羽仙尊说出这样的话完全在他的意料之中。
所以听到的时候也不会觉得伤心。
因为华羽仙尊的话生出的喜怒哀乐还不如他一个“外人”来得剧烈。
“真高兴还有一件事能和掌门达成共识,”那浅绯色唇线微微扬起,十足凉薄的弧度,“老实说见到你我也挺失望的,以前还想过父亲会是什么样,现在……”
他摇摇头,“算了。”
一句算了,盖过千言万语。
华羽仙尊血往上涌,目眦欲裂,指着
殿外怒吼:“那你就给我滚(),现在就滚出去[((),我们父子从此恩断义绝,两不相欠!”
林慕挑挑眉,起身就往外走。
“表弟……”林誉大惊,想去拉他。怎么能就这么走了?
林慕微笑道:“我们去接母亲吧。”
林誉默默把手放下了。
他突然觉得这个结果也不错。
直接带着姑姑和表弟一起走,就让华羽仙尊和他的“亲儿子”过去吧,这两人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大家互不打扰,也挺好的。
可惜华羽仙尊不这么想,他拍案而起,怒声道:“谁准你带走我的妻子?”
“谁管你准不准?”林慕有点厌烦了。
他现在看华羽仙尊,就像是在看一个胡搅蛮缠的陌生人。
这个陌生人还试图通过一些莫须有的东西来捆绑住他。
“你是天道吗,还是说你也能落道雷劈我?”
他无所谓极了。
“都不能,我为什么要听你的?”
华羽仙尊扶着桌子剧烈咳嗽,喉咙里泛起血腥气,艰难地说:“你这个不孝子……”
林慕凉凉道:“掌门多注意一下身体,吐血吐多了可不好,别回头自己把自己气出个好歹,传出去又成了我的错。”
他脑海里突兀地闪过几句话,眸色暗了一瞬,侧眸淡淡道:
“当你儿子真挺晦气的。”
“我就当了你不到一年的儿子,八百年的孝都尽了,顺便还受了八百年的气。”
林慕自己都不知道这几句话是从哪听来的,但不妨碍他说出来。
华羽仙尊艰难地咽下一口血,扣着桌角的手青筋暴起:
“孽障……畜牲……不孝……”
“不孝,大逆不道,没良心,忘恩负义……还有什么?心胸狭窄?不懂得友爱手足?”林慕道,“你说对了,我就是,所以呢?”
他真诚地好奇:“你要打死我?”
华羽仙尊当然不可能打死他。
但要让他眼睁睁地看着林慕就这么走了,那也做不到。
大抵是气到了极致,他眼睛狠狠一闭,手指死死扣住桌子边角。
咔擦一声。
碳黑色木桌裂开。
华羽仙尊睁开眼,脸上所有情绪都消失。
周身一层无形屏障扩张开来,华羽仙尊束在脑后的长发无风自动,仙风道骨的长袍簌簌招展。
一旁扶着他的墨知晏差点没被他身上的威压压得吐血。
其余婢女也惊慌连连地避开。
他掌心里积蓄起灵力。
亮蓝色水纹闪电般奔涌而出,化作一条条长鞭。
以天地为囚笼,朝着门边两人而去。
林誉仓促下出手。
但他一个晚辈,又不是什么能无视修为压制的绝世天骄,怎么能挡住当世大能的攻击,只是瞬间就被掀飞了出去。
一个化神期大能怒
()极出手,天边轰然色变,滚滚乌云从远处潮水般涌来。
霎时间天地间宛如黑夜。
林誉捂着胸口,顾不得君子风度,撑起身怒吼:
“墨天晔,你要做什么?”
华羽仙尊慢慢站直,从极端的愤怒中慢慢平静下来,居高临下看着林誉:
“我教训自己的儿子,林少爷管的着吗?”
林誉气笑了,“你刚刚还口口声声一口一个养子,现在知道他是你儿子了?还管教,你养过他几天啊,就用得出这样的词?”
华羽仙尊充耳不闻。
“本尊好话歹话说尽,奈何顽石就是顽石,冥顽不灵,既然好好说话你听不进去,那本尊也只能给你个教训。”
墨黑色广袖一展,玄纹无限延伸。
天边隐隐传来雷声嗡鸣。
难得林慕在这样的威压下还能站直了。
四面八方都是无孔不入的威压。
仿佛巨石从头顶落下,砸在他肩膀上,生生把他脚下的地面都砸得下陷进去。
一声让人胆裂的碎裂声。
裂纹从林慕脚边向四面延伸,大殿的地面上铺的金石开裂,崩坏的石块横飞出去。
砰砰砰——
大殿门边用作装饰的花瓶接连炸开,烛台被狂风吹倒。
狂乱的气流席卷了整个大殿。
墨知晏和几个婢女早就昏了过去。
华羽仙尊一甩袖子,把他们裹了进去,连同林誉一起,远远扔出了大殿。
只留下他和林慕两人。
“翅膀都没长硬,就想着违逆长辈,谁给你的胆子?”
男人的目光怜悯而又平静。
他已经知道了口头争论是没有用的,他也说不过面前的人。
再继续说下去,也不过是被对方继续牵着鼻子走,气得再一次吐血而已,什么实质性的事情都不会改变。
只有实力是绝对的。
孩子叛逆也没关系,这个儿子流落在外多年,学了一些不好的东西,这都是正常的。
华羽仙尊目光越发平和。
只要好好的管教,把一些教坏孩子的人从他身边隔离开,总有一天能把他的性子扭转过来。
让他知道谁才是他的父亲——
轰隆——
云端蓄积已久的闷雷轰然炸响。
银白色狂龙从九霄之上直奔地面,整个世界笼罩在一片森然之中。
以大殿为中心,方圆百里人畜俯首。
就连草木都瑟瑟发抖地收起了叶片,蜷缩成一团。
这威势可谓恐怖。
其余山头上各自有气息如渊的身影腾起,惊疑不定地探查情况。
但他们也没能感知到什么,反而很快被这铺天盖地的威压给打了下去。
除了神裔之外,化神期便是人族中最接近神的存在,距离飞升一线之遥。
出手便是天地色变。
华羽仙尊负手立于大殿中央,一轮无形法则以他为中心,徐徐展开。
法则之内,皆以他的意志为尊。
领域以摧枯拉朽之势,将四周笼罩了进去。
直到——
触碰到林慕。
少年墨发飞扬,从始至终站得笔直,遥遥望着远处的男人。
他朝着身侧的虚空中伸出手。
修长素白的十指展开。
隔着两个世界,几千年时光,生死两世轮回。
一抹血红色穿越时空来在他面前。
轻巧地落入他手中。
那是一把长剑。
剑身仿佛凝聚了无数鲜血,通体血红,又有着冰晶般澄澈的质感。
它曾经生长在另一个人身体里,和他血脉相连,呼吸相感。
也曾陪伴在那人身边,走过百年千年轮转,一剑斩落龙族妖尊。
生死之际,传到了他的手里。
长剑褪去黑色的尘封,展露出它最真实的模样。
滔天魔气拔地而起。
猩红色气流反卷,寸寸染黑华弥仙境弟子统一穿着的雪白弟子服。
血墨侵蚀过舒展的九天仙莲,化作嗜血的魔花,勾勒的金色丝线也浸透了血水,泛出幽深冰冷的光。
金色流苏沿着手腕垂落,搭在剑柄上。
林慕极轻地笑了一下。
他仰起头,发丝沿着脸侧滑落,那双眸子也被血红入侵,从眼梢一点点变黑,只有瞳仁浸泡在鲜血里。
大片血污蔓延,浓重的血色从眸底翻涌起来。
“教训我?”
他轻轻地笑起来:“可这里……是我的世界啊。”
他声音太轻,华羽仙尊没有听清楚,但林慕的变化却是清清楚楚展现在他眼前的。
那双冰冷毫无波动的魔瞳清楚地表明了一个事实……
华羽仙尊的瞳孔猛地收缩。
“你竟然入魔了!”
林慕漠然看着他。
华羽仙尊嘴唇无力地颤抖,又是痛心又是悲哀:
“果真是个孽障!我华弥仙境哪里对不起你,我墨天晔哪里对不起你们母子?你们一个二个的,就非要让我颜面扫地吗?”
无论怎么医治都不见好转的妻子,日渐枯萎老去的容颜。
他渐渐都记不得妻子曾经的模样。
取而代之的,只有一个成天披散着头发撒泼的女人,面目可憎,毫无可取之处,见了他就大喊大骂,让他去找儿子找儿子……
找回来的又是个什么孽种呢?
华羽仙尊沉痛地摇头:“你怎么就做出这样有辱门风的事,当真是……真是家门不幸!”
“是吗?”林慕勾唇,“你又凭什么代表家门?凭你活得久?那我把你除了,辱不辱没不就是我说了算吗?”
墨家上辈也悉数死在了战场上,活下来的也大多伤的伤残的残,早就
在这几千年的漫长岁月里归于尘土了。
墨家总共就剩下墨天晔这么一个遗孤。
现在还多了个他。
还当真是(),谁活着(),谁就代表家族。
这种大逆不道的话,要是放在平时,林慕大概都说不出来。
但谁让这里是他的心魔。
心魔心魔。
本就是魔。
心魔根植在每个人的心底,与生俱来,舍弃不去,随着生长越发壮大。
恶念积蓄到一定的地步,和真正入魔也就只是一线之隔。
一念成佛,一念成魔。
不止林慕,华羽仙尊又好到哪去呢?
华羽仙尊看不到,早在林慕说出“这是我的世界”的那一秒,他就褪去了人形,变成一个黑色的阴影。
就像一滩融化的墨黑色淤泥,从泥潭里耸立起来,有头有四肢,但是没有五官。
突兀地站在大殿中央,身上黑色粘稠液体不断滴落。
消失不见的嘴里还在一句接着一句地咒骂——
“你怎么就一点都不懂事,明明知道你弟弟经受不起刺激,还天天去看你母亲?你是不是知道他心脏不好,故意刺激他?”
“你为何如此小气?一把剑而已,你弟弟想要,你就送给他,大不了回头我再补给你,你师兄也说了会补偿你,你就非要这么斤斤计较吗,果然是外面回来的,眼皮子浅,一身小家子气。”
“这都做不到,你太让我失望了。”
“你天赋高,要什么灵药?你弟弟身体不好,你难道都不知道什么叫谦让吗?”
“…………”
其实都过去了不是吗?
只是过去而已。
无端丢失的记忆,变化的性情,偶尔出现在耳边带笑的男声……
林慕低头看着自己的手。
早该发现的不是吗?
这里不是华弥仙境,他也不再是“墨寻”。
那腥臭浓黑的液体还在沿着“华羽仙尊”的身体滴落。
一沾到地面,金石立刻被腐蚀出一个大洞,发出让人毛骨悚然的嗤嗤声。
那黑色粘稠的液体互相纠缠,涌动。
越滴越多,渐渐积蓄成庞大的威势,占据了半个大殿。
这些东西把华美的宫殿化为乌有,自己取而代之,化身漆黑的囚笼,把这里笼罩。
世界仿佛陷入永夜。
它们缠绕着,狂欢着,不断叫嚣着恶语。
在某一刻,它们发现了站在门边的林慕。
这些漆黑的东西静止了一秒,立刻朝着他疯狂涌来。
发出看见了猎物的狂喜呐喊。
林慕长发向后飘飞,提起剑,竖在身前,剑身映出他静如止水的侧脸。
黑红色的眸子落入红色的剑,竟然成了清澈的颜色。
黑白分明。
清醒又魔怔,癫狂而又平静。
()“今天,我要带两个人从这里离开。”他轻声说。
血红长剑高举,往下斩落。
风声割断。
没有任何技巧,也没用任何高深的剑招。
就那么随手一劈。
排山倒海的恶意尖啸着消散。
剑气荡出,化作一道血色弧线,凌厉至极地斩切而去。
直到……
把眼前的天地分为两半。
黑色囚笼消散。
天地清明。
天上开始下雨。
沥沥淅淅的血雨倾盆而下,裹挟起地上残余的黑色,流向未知的远方。
林慕站在虚无之间,仰起头。
全世界在这刹那远去。
雨水打湿他全身,沿着他素白的面庞往下流,于长发和衣摆滴落。
一并带走的还有数之不尽的血色。
眼里,手上,身上……
魔气也渐渐从他身体里褪去。
最后一刻,雨水从他肩膀上滑下,沿着手臂流经他手腕。
林慕突然惊醒。
在意识还没反应过来之前,他猛地攥拳,把手腕上的流苏握进了掌心里。
血红色的雨水从他白皙手背上滚过,沿着曲折的指骨滴落。
半滴没有沾染被他握在手里的柔软丝线。
血雨停下。
林慕望向远方。
天地在倒换,世界在崩塌。
华弥仙境中层叠错落、隐在云雾中的琼楼玉宇在消融,跨越山下和仙境的登仙桥轰然垮塌,天空放出一抹碧蓝——
一个女人出现在他面前。
不再是苍老的模样,刚刚才在他的陪伴下安然睡去的人悄然出现,眼里的痴态也尽数洗去,眼眸温柔而明净。
这是无比年轻的沁华夫人,云鬓轻挽,皮肤雪白干净,说是仙姿玉色也不为过。
长相极为相似的母子俩面对着面。
女人冲他一笑,万分婉约柔和的模样,她比林慕要矮一些,抬头看着他时,眼睛里仿佛盈了一层清透水波。
“母亲。”林慕叫她。
女人应了一声,弯起唇笑了笑,眸子里的水光越发盛,不掩欣喜。
“这里要毁了,我背您出去吧。”
林慕伸出手。
女人把手搭上去,伏在他背上,手臂搂着他的脖子,脸也埋在他脖颈里。
林慕把她背起来,踏着正在消弭的天地往外走。
他没见过沁华夫人年轻时候的模样,只从其他人的嘴里大致了解过她,知道她不是什么性格柔软的人。
她很温柔,但是对弟子也很严厉,会关心他们,也会训斥他们,很多人都很喜欢她。
但那些人都不是她的孩子。
她也没和自己孩子好好相处过。
林慕也就无从猜测,她如果能清醒地见到他,会说些什么话。
是像别的
母亲那样轻言细语地问他这些年的经历,关心他的疼痛。
还是会和对待其他弟子一样,温柔中不失严厉,或者对他还要更严厉一点?
他无从想象,于是自己找话题,“我大概要离开这里了。”
女人贴着他的肩背,声音也是飘渺的:
“嗯。”
“我会尽快来找您的。”
女人笑了笑,“嗯,不急。”
她腾出一只手,摸摸林慕的脸,“你要好好的,我会一直等你。”
“……好。”
林慕继续往前。
倒塌的建筑和山峦都化作了虚无,笼罩在四周,黑雾翻滚,看不清里面的模样。
随着他的走动,黑暗潮水般退开,脚下出现一条纯白的路,笔直向前。
这里是他的心魔,他从这里带走了两个人。
一个是他母亲,还有一个……
是年少的自己。
多年以前,他独自一人来到华弥仙境。
现在,他带自己走。
林慕揽着沁华夫人的手臂紧了紧。
指尖触到微凉的流苏,他默默收在手里,一步步走得稳当。
“母亲,我好像忘了一个人。”
沁华夫人还是那副轻柔带笑的语调,轻“嗯”了声,好似一个寻常母亲,等孩子回家之后,听他讲这一天发生的事。
有些好奇,有些高兴,十足耐心地倾听。
雪白亮着荧光的道路走到了尽头。
再往前就是另一个世界。
林慕在门边停下来,顿了顿,“我不太记得了,记忆里也没有他……不过这记忆应该也是假的,我忘了好多事,不只是今天。”
他偏过头,看着女人温柔望着他的眸子。
“从这里出去之后,我带他来见你。”
她说好。
“应该也是个很好的孩子。”
林慕怔了怔,失笑,“他可能……比您要大。”
沁华夫人:“嗯?”
林慕把她放下来。
女人自己站稳了,立在越发耀眼的光里,朝他微微笑着,裙裾翻飞,钗环叮咚。
她的面容开始模糊,最后只用那双和林慕一模一样的漂亮眼睛望着他,说:
“那也很好啊。”
林慕往后退了一步。
放任自己被那漩涡吸了进去。
眼前天旋地转,记忆蜂拥回归,他睁开眼,看到身边同样睁开眼的人。
那人侧卧在他身边。
一金一蓝的眸子同样含笑望着他。
“回来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