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第 13 章
乔拂雪从那个狗洞中爬了出来，获得了新生，成为了柳晴。mshangyuewu
段采薇却永远地被留在了深宫之中。
柳晴双眸微微泛红，染上点点泪光，她深吸了口气，将眼泪逼了回去。
一方素色帕子递到了她眼前，递帕子的手白皙修长、肌骨匀称。
柳晴接过帕子，抬眼，正和谢昀温和的眸子对上。
谢昀没有问她姐姐是怎么去世的，没有问她为什么说自己原本也要死，也没有问她为什么又活了下来，他只是安静地看着她，那暖融融的目光中含着些许哀伤、关切和……心疼。
柳晴忽然觉得心头柔软。
其实她已经很久没有哭过了，从很早前她便告诉自己，以后的日子不能再落泪了。
但现在，被这样温暖的目光注视着，她居然觉得眼睛有一点酸涩。
但她仍是推开了帕子，朝谢昀微微一笑：“我没事。”
谢昀没有坚持，他依言将帕子收回，只轻轻说了一句：“故去的人，看到你往前走了，是会欣慰的。”
柳晴“嗯”了一声。
她要往前走，她会带着那些过去的回忆往前走。
谢昀：“旁边便是茶室，柳姑娘可要去茶室歇歇？”
一路爬上山，柳晴确实也累了，两人便一起往茶室走去，走到茶室门口，恰巧有个老和尚从里面撩帘走出，他身披红色袈裟，面目沉静，慈眉善目，看到两人面上划过一丝惊诧。
谢昀已开了口：“我们路过此处，想借大师茶室一用。”
他说着，目光沉沉落在这和尚身上。
这和尚眼里划过了然，微微一笑，他已有些年岁，这一笑时眼角露出些许细纹，更显慈爱：“两位施主请进。”
谢昀给柳晴介绍：“这是清宁寺的住持冲怀大师。”
柳晴手掌合十行了一礼：“见过大师。”
冲怀大师含笑的眼神落在柳晴身上：“施主请进吧。”
他引着二人往里面走去，这里布置清简，几无什么装饰物，只有正堂挂了一幅观音图，里头檀香袅袅，庄严肃穆。
冲怀大师带着二人走进最里面的一间茶室，柳晴观察，这可能是此间最大的一间茶室。
他请二人入座，眼神颇有些意味深长地划过谢昀沉静的脸庞，站在门口微笑：“二位施主先坐，老衲去准备茶水。”
柳晴没有想到清宁寺如此体贴周到：“住持大师竟亲自给我们准备茶水？”
谢昀轻咳一声：“大师为人亲和，若无事时也会陪香客饮茶，今日许是正好空了。”
柳晴点了点头，又觉得哪里不太对，今日上香的人如此之多，住持倒不陪别的贵客吗？
谢昀已开了口：“清宁寺的雪顶翠极好，柳姑娘一会可以尝尝。”
柳晴是喝过雪顶翠的。
初入宫时，她和段采薇得管理后宫的冯贵妃召见，冯贵妃请她们喝的茶就是雪顶翠，不过因为听闻冯贵妃严苛，当时她只顾着紧张，满腹精神都在应对冯贵妃上，全然不记得茶是什么味道。
今天倒有幸一尝。
柳晴笑道：“今日是我有口福了。”
顿了片刻，她笑问：“言公子今日也是来祈福吗？莫非是愿自己蟾宫折桂？”
谢昀眼里划过一丝笑意，点了点头。
柳晴问：“不知春闱是哪一日？”
谢昀：“三月初六。”
三月初六，春光明媚，柳晴点了点头：“是个好日子，到时言公子春风得意马蹄疾，打马游街之时，可记得告诉我，我挑一个好位子去看。”
她是开个玩笑，谢昀却听得耳朵一热，随即又冷却下来，想到这不过是一个谎言，自是不可能有打马游街之时的，但仍点了点头：“好。”
柳晴又问：“言公子年少中举，令尊令堂一定十分为言公子骄傲。”
谢昀神色仍是温和，眼底深处却露出些许怅然：“是吧，我……父亲还在的时候，从未想过我会成为现在这样。”
那时候，谁也没有想到，他会变成今天这样。
若说方才是谢昀贸然说话引得柳晴伤感，现在柳晴见自己无意之言说得不妥，也有些许尴尬，忙道：“抱歉，我……”
谢昀摇了摇头：“无妨，这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两人一时陷入静默。
恰好冲怀大师捧着茶点进来打破了寂静，他不知道里面在说些什么，面上仍带着淡笑，将两盏清香扑鼻的雪顶翠端到两人面前，又放下茶点若干，笑道：“老衲来迟，两位施主久等了，请用茶吧。”
谢昀：“大师请坐。”
冲怀大师依言在桌旁坐下。
柳晴端起茶盏，只见瓷白茶盏之中，碧莹莹的一盏茶，泛着清透光泽，香味清新雅致，很是不俗。
她细细品了一口，便觉满口茶香，柔滑甘郁：“好茶。”
谢昀也便拿起茶盏抿了一口，他连坐着也是脊背挺直，淡淡雾气氤氲，笼上他的眉眼，将他衬得越发出尘。
隔着淡淡烟雾，柳晴想，若论相貌，言公子当称第一。
“施主喜欢便好。”冲怀大师温润笑道，“施主何不再尝尝这茶点？清宁寺茶点颇有名气，许多施主特特上山来品尝呢。”
柳晴看向那些茶点，冲怀大师端了四五种点心来待客，样样看着精致可口，柳晴瞧了又瞧，伸手捻起一块白色的香糕，轻咬了一口。
这香糕也不知是什么做成，入口软糯，甜而不腻，且柳晴咬开才知道，这香糕外表是白色，内里却是桃花似的淡粉，泛着花朵的清香。
“这糕点也好吃，多谢大师款待。”她双眸睁得微圆，三两口咽下这块糕点，口中仍回味着鲜花的香气。
她对谢昀说：“言公子不尝尝吗？”
谢昀本是不爱吃甜食的，可看着柳晴娇艳红唇咬开香糕，那盈盈美眸微微弯起，满是惊喜沉醉之色，向着他问“不尝尝吗？”
他便动作快于脑子一步，也伸手捻起了一块糕点放入口中，咬了一口，雪白的糕点露出里面的淡绯，清甜气息盈满口腔。
他想，这味道确实不错。
柳晴仍在想这香糕是不是桃花瓣做成，便问出了口。
冲怀大师含笑道：“施主聪慧，这桃花糕正是取清宁寺中桃花所做，清甜可口，很是受欢迎，有不少人千里赶来，就为这一口桃花糕呢。”
这柳晴倒是有些意外，这桃花糕味道确实不错，但要说千里迢迢来就为吃这一口桃花糕多少有点夸张吧。
大约是她的想法表露在了脸上，冲怀大师笑道：“施主别不信，这桃花糕尤其受女子们欢迎，一会施主出去瞧瞧便知，这茶室几乎每位女子面前都有一份桃花糕。”
柳晴看他面色慈爱双眼澄澈，说的不似假话，便问：“这是何解？”
冲怀大师淡淡一笑：“施主没有听过，许多女子来清宁寺求姻缘？这些女子会求一根红绳系在树上，再来吃一份桃花糕，传闻如此便可求得好姻缘。”
原来是这样。
柳晴倒也听身边人说过，清宁寺求姻缘很灵，但不知道还有桃花糕这一回事。
不过嘛，她觉得，姻缘之事，顺其自然而成，也不必强求。
命中有便是有，命中没有那也便罢了。
冲怀大师面上仍挂着笑：“其实，关于这桃花糕还有一个传闻。”
柳晴对这种传闻还是颇感兴趣的，捧场地问：“是什么？”
冲怀大师的目光从谢昀身上看到柳晴身上，又回到谢昀身上，面带微笑，眼神却不知为何有点戏谑：“传闻相对而坐吃一碟桃花糕之人，便是姻缘天定之人。”
他说这话时，谢昀正在喝茶，闻言险些被茶水呛到，柳晴也是一愣。
谢昀将茶杯搁在桌上，看着冲怀大师的眼神少有的无奈：“你——”
冲怀大师仍是那副温文和善的模样，仿佛刚才说的话真的只是随口告诉他们一个传闻罢了。
他双手合十，念了声佛：“自然，这只是个传闻罢了，施主不必如此激动。”
谢昀想说他没有激动，又觉得很难让人信服。
冲怀大师已站了起来，笑道：“老衲还有些事，便先告辞了。”
谢昀点点头，待他走后，才看向柳晴解释：“冲怀大师素来爱讲些传闻八卦来听，柳姑娘不要介意。”
却见柳晴双眸璀然，满是笑意，她看着谢昀，微微摇了摇头：“无妨，我没有介意。”
谢昀看着她笑意满盈的眸子，不知怎么的，心脏仿佛漏了一拍。
为了掩饰似的，他将一盘茶点推到柳晴面前：“姑娘还想用点什么？清宁寺还有很多有名的点心，我可以唤人送来。”
柳晴看着他，嘴角翘起一抹笑意。
这时，外头有人叩门。
谢昀说不出是遗憾还是松了口气，他看了一眼：“进来吧。”
一个年轻的小厮走了进来，他面容清秀，衣裳考究，行了一礼：“公子，小姐在找你，问什么时辰回去。”
应当是谢昭已经求完了姻缘，到处找不到他，所以让未书来找他，谢昀有些犹豫，他怕谢昭锦衣华服一会直接找过来暴露了身份，又有些舍不得离开。
柳晴认出来了这个小厮，正是那天来送玉清膏的小厮，想来他口中的“小姐”就是言公子的妹妹，于是站起身笑道：“时辰差不多了，我也该走了，多谢公子今日款待。”
谢昀虽不舍，也说不出挽留的话，便道：“我送姑娘下山。”
柳晴摇了摇头：“多谢公子，不过公子还要同言小姐一起回去吧，我先行一步，自己下山便是。”
谢昀只好道：“姑娘慢走。”
走前，柳晴回首，微微一笑：“再会。”
谢昀一愣，随即心头涌起喜意，也道：“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