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蚩尤五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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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大娘将着用擦完嘴的围裙，蹭了蹭手指上粘着的面粉油渍，抬着指头，继续细数道：“三小姐嫁去了京城，前几天刚带着援兵回来，现在同大少爷一道在大散关。zicuixuan”
“余下四口都是家眷了。”曾大娘屈指点了点自己，“俺算一个，大公子媳妇、二公子媳妇，还有沈先……和小公子。”
说完，曾大娘盯着柳楼曦，见她一直保持着弯眉浅笑，神情不见分毫异色，才在心里稍稍松了一口气。
都怪她，一时说顺嘴，差点把沈先生的事说出去。
与此同时，柳楼曦也在悄悄打量着她。
她敏锐地捕捉到曾大娘脸上一闪而过的懊恼，脑海中自动连接拼字，补全曾大娘说了一半的昵称——沈先生。
一个不姓曾的外姓人，能被归到曾家，想来这人，定然不简单。
正好木清也吃完了，柳楼曦把这个称呼记在心里，面上顶着和煦的笑，站起来帮曾大娘一起收拾碗筷。
木清见状也想帮忙，还没站起身，就被柳楼曦拦下，让她只管好好歇息。而她自己在把碗收去小厨房之后，亦被曾大娘推出了门。
“这儿，俺来就成，容夫人快去忙自己的事吧。”
本来都差不多忘了这岔，有被这一声“容夫人”唤醒了记忆。柳楼曦下意识眉心蹙起，伸手拦住门，不解问道：“曾大娘何故唤我为容夫人？”
曾大娘瞟了一眼她卡住门的手，卸了关门的力道，心直口快地说：“咱这不管喊什么娘娘，都以‘夫人’相称。”
“娘娘？什么娘娘？”柳楼曦茫然道。
“你不是南头那位齐王的侧妃吗？”曾大娘反问道。
柳楼曦：“……”
她卡了半响，张了张口，艰难道：“齐王……我还没嫁过去。”
“小公子来信里说过，俺都知道。没嫁过去又怎样，拿死人的名头用用还不成了？”曾大娘顺手抄起一个铁锅，说道，“你莫瞧表面上侯爷治军有方，全都是些兵痞子，这军营里突然多出两个姑娘，保不齐有人动歪心思。”
“你两顶着容氏妇的名头，那些流氓多少会忌惮着些，不敢乱来，这也是小公子的意思。若是有人对你不规矩，你来找俺，俺替你收拾他。”说完，曾大娘舞了舞手里的铁锅。
这个理由让柳楼曦有些哭笑不得。
齐王生前是加害者，身后反倒成了庇护者。只是，她需要这种可笑庇护吗？
更滑稽的是，在容未雪或是其他人眼中，难道她没有能力，能自己保护自己？
柳楼曦语气坚定道：“日后请唤我柳姝妤。”
“姝妤”出自《诗经·邶风·静女》，“姝”为善美，“妤”为雅慧。「1」
她柳楼曦自己有本事，又不是菟丝花挨着男人生，靠着男人活。就算是初来乍到那会被困青楼，颜雨筠愿意帮她，也是瞧上了她锻得铁画。
就算没有颜雨筠，她迟早也能离开青楼，恢复自由身，而且还不用和颜家那一大摊子破事儿扯上干系。
当然，柳楼曦也不否认，她的确利用颜家往上爬得很快。可若她本身没有实力，只会弄些假大空糊弄表面，再如何借势都只会如沙子堆建的塔，风一吹就顷刻倒塌。
很多人只看见了“狐假虎威”被欺骗的虎，却忽视了“狐”的才干。倘若把狐，换成什么田鼠、兔子、鸡鸭鹅，它们能做到吗？
她是想转变思维，更加融入古代社会，可该有的坚持不能丢，古代整日什么夫人先生的，她也烦了厌了。
她柳楼曦怎么，或者说，女子怎么就不能拥有一个独属于女性的敬称，别整日拿特指男人的称呼来套。
称谓的文化空缺又如何？字啊，词啊本来就是人造的，前人没有，还不许后人新造吗？
但终归是人家的一片好意，出发点是为她着想。柳楼曦想了想，委婉措辞，补充道：“曾大娘依我说的，这么唤我就成，其他事，我自会处理。”
曾大娘神情复杂，过了好一会，才点了点头。
既然曾大娘不需要自己帮忙收拾洗碗，柳楼曦也就没强留。她回屋同木清说了一声，拿上一个暖手，双手插在里面捂着手腕，款款离开小院，孤身向兵器坊行去。
来之前，同颜雨筠讨巧着说是为了铁画进度，来西北码人。可具体怎么落实，她还没有理出头绪，她这一趟来得也算是凑巧。
一开始，她的想法是把白铁方子交出去，后面德妃娘娘曾昭英提出要她过来，她才想到可以顺势来西北看看。
毕竟，与其“坐吃空山”、“守株待兔”等着任务进度一点一点往上涨，不如“四处撒网”、“主动出击”，走到外面来寻找机会。
至于白铁方子，根据现代史料和考古推测，大致出现与西汉中期，其工艺名为“百炼钢”。所以，她此时此刻拿出来，也不算违背历史发展规律。
柳楼曦打算走一步瞧一步，看看能不能凭借白铁冶炼出的武器，先在军中积累一定声望，等战争结束，再凭此推广铁画；或是，从贴近画的军事地图入手；又或者，武器地图双管齐下。
因为曾大娘提了这茬，她一路上便多加留意了一番。这一路上遇到的兵卒，除了三两个多看了她几眼，更多的是目不斜视，步履匆匆直接小跑了过去。
她一边想，一边沿着容未雪指的方向走了约莫两刻钟。在城墙边角，远远见到了一座土砌的大厂房，等她靠得越近，体感温度也就越高。
想来这里便是兵器坊了。柳楼曦昂首望着从烟囱腾出的缕缕白烟，脚步愈发快了些。
容国实行“戍役”：有两年为期，随战事延期的义务服役的“正卒”；还有服役三天或出三百钱请人顶替的“更卒”。前者兵器由军中统一发放，多是退役兵卒离去前上交留下的武器；而后者，无论是干粮，还是兵器，一切费用自行承担。「2」
正卒兵器品质状态不一，更卒甚至有的不带武器过来，所以只有铁匠，没有什么军中机密的兵器坊，几乎是每个兵卒为了维护兵器，必然会来的场所。
由此，兵器坊大门敞开，平日里也没什么人把守，除了……今日。
柳楼曦刚一靠近，守在门边的两人就冲着她快步走来。
哪成想，两人走到她面前，确是卡了壳，片刻后憋出一句：“柳大人，您来了。”
“称我，柳姝妤。”柳楼曦淡淡纠正，而后半眯下眼，瞧着有些面熟的两人，问道，“两位是八皇子的侍从？”
里头面相淳朴老实的那位汉子连连点头：“是是。俺们之前在豫州修皇陵，柳大人，不是，柳姝妤您还来看过几次嘞。”
“俺是李四，他张三，柳姝妤有事尽管吩咐俺们。”汉子拍着胸脯说完名儿，又给了兄弟胳膊一拳，代他介绍。
听到这两个名字，柳楼曦嘴角抽了抽。好好好，即王二麻之后，张三李四也来了，不过这名儿倒是挺好记。
顿了片刻，她又问道：“你们怎么不跟着八皇子，跑来这儿了？”
李四挠挠寸头：“这不是柳姝妤带了几个铁匠来，殿下让俺们看着，怕他们偷跑咯。”
柳楼曦微点下颚，随即提步往里走，说道：“两位想来知道我此来为何，有劳你们先带我逛逛兵器坊。战局紧迫，我现在空有技术，却对战场上的兵器不是很了解。”
“成。”李四重重点头，“张三嘴笨，兵器玩得也没俺溜刷，留他看着门，俺带柳姝妤进去。”
柳楼曦“嗯”了一声，走入兵器坊中。
·
李四带着柳楼曦先粗略地逛了一圈，鉴于她对兵器的确分毫不知，李四干脆把她带去了兵器陈列室。
屋内放着几个兰锜架子，其上竖立两梃。梃上设有十层带托钩的横枋，摆着十多件兵器，看得柳楼曦眼花缭乱。
好在李四没有全给她介绍一遍的打算，只从上面取下五件，竖立插在武器木架上，说道：“这五件就是将士们的常用兵器，《世本》里头说了：‘蚩尤作五兵，戈、矛、戟、酋矛、夷矛。’就是这几个。”「3」
柳楼曦走上前，逐个仔细打量片刻，背对着李四，问道：“我看它们五个的……铁尖，都是用麻绳绑在木柄上，所以我只用锻制这五种铁尖？”
“对对，俺是想表达这个意思。”李四憨厚一笑。
柳楼曦在心里评估了一下，比起要求高度精细和轻薄的铁画，锻制这五个铁尖头头可不要太简单。
于是，她露出一个自信的笑容：“走吧，带我去见见这里的老铁匠。”
临出门的时候，柳楼曦余光瞥见先前进来，身子背对着，开门那一侧的墙上，挂着一面花纹清晰且精美的木盾。
她停下脚步，叫住李四，指向那块盾牌道：“那块盾，可以取下来给我看看吗？”
李四顺着她的手指望过去，脸色瞬间沉下，极其厌恶道：“天杀的匈奴盾，柳姝妤看了作甚？”
他嘴上这么说着，却还是抬手取下盾牌，抬着立在柳楼曦眼前。
柳楼曦细细端详着木盾，若有所思喃喃道：“竟是匈奴的么……”
作者有话要说：
「1」《邶风·静女》：《毛诗序》云：“《静女》，刺时也。卫君无道，夫人无德。”郑笺释云：“以君及夫人无道德，故陈静女遗我以彤管之法。德如是，可以易之，为人君之配。”姝：美好。美丽的女子。妤：本义为婕妤，汉代宫中女官名。有优雅，聪慧之意。「2」汉代兵役制度——百度百科「3」刘姝妹徐州汉画像石中的兰锜图——兼论东汉兵器使用情况[j]中原文物,2021,(05):107-118·啊，纠结了好久，删删改改，就还是这样吧……“姝妤”是咕目前能找到，寓意还行，也比较好听的了，女字旁的字，就真的……哎，尽力了之后如果翻到更合适的，会进行替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