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零与起点
自小宅里多添一个木清帮忙，柳楼曦日子顿时松快不少，除了一日三餐、按时喝颜宅送来的汤药，便是整日蜗在屋子里，随意翻看些杂书。
仅有的一次外出，还是今日，苏祉猷亲自上门来接，带她入宫，打算和容皇汇报一下皇陵整体进度，即三位皇子是如何发挥所长、各显神通，去围建好地基的。
天气越发燥热，宫里四处都架起了冰，一路凉风习习，好不凉快。可容皇所在的御书房内，反倒是没布冰，柳楼曦一步入其中，顿觉她像是进到了一个小蒸笼里。
原是容皇前两月突然感染上的风寒，越养越不见好，时时感到身体乏力、虚弱不堪，御书房便没有摆置冰盆。
他半靠在座椅中，时不时咳两声，给苏祉猷赐了坐。只可怜柳楼曦又热又累，在苏祉猷身侧站了一整个下午。
说来也奇怪，分明苏祉猷整日不知道在忙些什么，也不曾去实地看上一眼，甚至面上都没有管皇陵的事，没想到汇报的时候还能对答如流，对每一处都了如指掌。
等出了皇宫，苏祉猷没有送柳楼曦回宅子，而是载着她，往自己府邸行去，而后将她请到书房，端上一壶好茶，两盘糕点，三张宣纸。
“你这……”柳楼曦趁他取来笔墨的时候，不明所以地拿起纸张，对着光仔细看了看，的确是一个字没有的空纸。
苏祉猷放下笔砚，揽袍端坐，表情极为罕见的正色：“柳姑娘，你知道兄长他最近在做什么吗？”
柳楼曦一愣，后知后觉想起今日距两人和离，已三周有余。她缓缓摇头：“实不相瞒，这段时间我状态不好，一直在小宅中修养。与他从和离之后，便再没见过。”
苏祉猷叹道：“你应当知晓，七皇子与八皇子交好。”
“听他提过。”柳楼曦点头。
苏祉猷道：“八皇子按着你上次过去给的指导，勉勉强强把地基弄了出来。之后他实在招揽不到工匠，刚好七皇子回了京城。他们两人密谈了一夜，又去颜宅坐了一早，把兄长说动前去豫北，名为游玩，实为督工修建。”
满满当当的信息量轰得柳楼曦眨眨眼，一脸懵逼：“啥？”
“容微霜不是去殉……怎么回来……”这么说得，好像她很盼着他死一样，柳楼曦猛得收声，“先不提他，颜雨筠是怎么搅合进来的？不是颜家族规不让吗？”
“今早刚走，我也才得到的消息。”苏祉猷无奈摊手，“兄长他行事比较……霸道。族规还写明不让颜荟煊嫁皇室，他不也顶着风头，允了她。”
柳楼曦：“……”
是啊，颜荟煊嫁给容微霜，颜雨筠也从来没说过“不”字啊……
“所以，他想干嘛？”
“我但凡知道，今日也不会问你了。”苏祉猷苦笑。
柳楼曦：“……”
她没心思和他玩弯弯绕绕、你猜我猜地对话，直截了当问道：“他去帮八皇子，对你计划有影响吗？”
苏祉猷有些意外她的直白，抿唇笑道：“理应不会，只是有些意外。不过，原先定下的计划，需要做出一点改动。”
柳楼曦“哦”了一声：“你需要我做什么？”
稍微顿了片刻，她坦然地对上他审视的目光：“或者，你不如直接告诉我，你希望谁坐上那个位置。我、你还有颜家，不是一股绳上的蚂蚱，绑定在一起的吗？”
“……”苏祉猷合上双眸，身子向后靠到椅背上，双手食指交叉搭在小腹。
心里稍作权衡，他轻轻开口：“你既知晓我们实为一脉，那应该能猜到，我支持的是谁。”
柳楼曦垂下眼帘，捏着鼻尖沉思，少顷，不慎确定道：“莫不是……八皇子？”
他方才刚说过，颜雨筠去帮八皇子，不会影响他的计划。
苏祉猷给她递去一个眼神，没有说话。
柳楼曦大惑不解：“你为什么会选他？我原先以为，你会倾向五皇子。”
他费尽力气把四皇女弄走，居然没有支持五皇子。
“五皇子心不在江山社稷，性子又娇奢傲慢，他对于没兴致的事，提不起半分兴趣，如何能面对每日枯燥乏味的政务。”苏祉猷指尖点了点桌子，“就已这两日来说，他颇为喜爱的那家店关门闭店了。他带着下人去闹了好几日，甚至把掌柜连带着一干工人全部强行绑去府中。”
柳楼曦：“玄簪阁吗？”
“嗯。”苏祉猷抬起茶杯，缓缓喝了一口润润喉。
“荟煊开的，她……”
苏祉猷蓦然抬眸，打断了她：“颜荟煊的店？”
“也不尽然，严格来说是她和蓝悦青的，不过主要是她在打理。”
像是想到什么，苏祉猷眼底飞快闪过一丝犹疑。
柳楼曦敏锐问道：“怎么了？”
“我记得，五皇子同你关系不错。”他有些犹豫，但还是说出了口。
闻言，柳楼曦蹙起眉头：“不算吧，就是他比较喜欢铁画，之前和我说过几句。”
苏祉猷道：“若有机会，可以和他多聊几句。点一下，有些变化，是在七皇妃出事之后发生的。没有时机便算了，不要显得太过刻意。”
瞬间，柳楼曦恍然大悟：“原来，你是想借他去对付二皇子。”
苏祉猷接着喝了一口茶，浅笑不语。
接着他放下茶盏，把笔墨纸砚往柳楼曦身前推了推：“柳姑娘，你写一下与兄长和离的缘由，嗯……最好错都归到兄长头上。这些时日，你在京中的风评不太好，需要将作府出面做个澄清。像是兄长苛待你，你整日忍气吞声地伺候他，诸类。”
柳楼曦：“？”
好家伙，颜雨筠知道你让我写这个吗？他前脚刚走，你后脚就这么玩，不怕他冲回来收拾你吗？
苏祉猷不好意思地咳了一声，清了清嗓：“的确是有些对不起兄长，这算是我小小的一点私心。”
“柳姑娘应该记得，我的母亲齐颜嫡小姐，受人哄骗，跟我的生父私奔了。”
柳楼曦点了点头，但不明白这和写文诋毁颜雨筠有何关联。
“同颜予清一样，我的生父本质上不爱母亲，他也只是为了齐颜书苑。只是他没想到，祖父性子刚烈，直接把母亲除名，让庶出继承了齐颜。”
“他原本就有妻室，母亲离家后被他养在了一处别院。过了两年，母亲被除名的事传开后，他就再没来看过母亲，也不知晓母亲已经怀有身孕。直到他的正妻发现这座别院，下手把母亲和四岁的我，赶了出去。”
苏祉猷轻轻叹了一声：“过了一段时日，母亲把我送到朋友家寄住，怀抱希望去找他，却再没回来。听说，他没认出母亲，以为是个疯女人，把母亲活活打死了。”
“你……”柳楼曦有心想说些什么，却仿佛被卡住脖子，难以开口。
“不用安慰我，已经过去了许久，我甚至都已经记不清母亲的模样。”他笑着摆摆手，随后诚恳道，“你或许还没有意识到，你的存在，有多么特殊。”
“以女子之身经商，又步入朝堂，对诸多姑娘来说，是一种精神慰藉，亦是一份希望。你与兄长和离，我其实乐得其见……”
柳楼曦接话道：“我明白了。你想给我打造一个人设：发现自己所嫁非人后不畏世俗，勇敢和离，不依附于男性，靠自己也能活得很好。”
“然后宣传出去，以我为榜样，鼓励女性走出宅院。”
苏祉猷颔首：“如你所言。”
沉默许久，柳楼曦掩面干涩道：“可这……不现实。”
若是之前的她，会毫不犹豫地答应他。可现在，她开始融入古代社会，她很清楚，这件事办不到。在现代尚能一试，古代完全成不了。
毕竟在现代，都仍有三妻四妾、女子蒙面，女性社会地位极低的国家。而古代尚且没有实现人人平等，男性与男性之间都是尊卑关系、上主下奴，又何谈提升女性的社会地位。
不是所有男子都是颜雨筠，也总有女子愿意当依附别人的菟丝花。就古代而言，前者只怕屈指可数，后者却是多如繁星。
“确实，但凡事总需要有一个起点。”她能想到的，苏祉猷又怎会不知。
他目光悲悯，淡声：“至少后人为此努力的时候，有例可举，有文可依。”
柳楼曦想了想，的确如此，没有开始，又和谈成功。
于是，她扶着额头，深吸了一口气：“我主观上愿意答应，但我不能罔顾颜雨筠的想法，在他全然不知的情况下，背地里诋毁他的名声。这样，我回去和他说，问问他的意思。”
“嗯，好。”顿了顿，苏祉猷笃定道，“不过，兄长一定会同意的。”
“不能因为他会答应就不和他说，他有权知道，这也是对他的尊重。”柳楼曦盯着他，有些不悦道。
“我到是有心想问，奈何去晚一步，他刚走。”见柳楼曦误会，苏祉猷想起他早上跑空的那趟，解释了一句。
接着他收回嘴角的笑容，严肃道：“信件来往不安全，需要劳烦你亲自跑上一趟。但一去一回有些费时，不若你今日先写，你去了谈过之后，随意传个字给我。你路上这几日，我也有余地早做安排。”
“……”柳楼曦眯着眼瞧了他一会，缓缓拿起笔，写了几个字，又很快放下笔，“哼，我才不会写。依稀记得，你以前就这么骗过我。”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也是勤奋更新的一天！让咕来高歌一曲（宝子说很朗朗上口）看我全新创作：哇卡哇卡，咕卡卡卡，咕卡咕卡，哇咕咕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