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月之期
天刚破晓，柳楼曦捧着承露盘蹲在园中葱翠的枝叶下，一丝不苟地接住顺着叶脉滑落的露珠时，收到了颜钰之谴人送来的银钩楼地契。nianweige
她缓缓起身，将铜盘放于石桌，翻看起从销金窟里赎出的凭书，心里不由感叹：足足三千两银子说给便给，颜家人，都是不差钱的主。目前，除去放在蓝悦青手里用于铁画的银两，容微霜给的“定金”余下四千两，正好可以下次见面还给他。
“钰之动作挺快。”颜雨筠练完晨功，顺手提着荟萃楼送来的早餐走进院中，“楼曦最近如何安排？”
柳楼曦回屋藏好地契，折回院子坐下，夹起一个小笼包，吹了吹，塞入口中，鼓着腮帮子，含糊回答：“赶工，然后谢先生给我上课。肿么啦？”
“故友来信，仕途升迁，凭娶佳人，家中购置新宅，故邀我前去，从中参谋布置园林。”他微微摇头，放下筷子，“本欲我夫妻二人一同前往，路上尚可游山玩水，现下……我不若回绝了他？”
“没事嘛。”柳楼曦摆摆手，十分大度，“你去好了。对了，去哪？”
“京城。”颜雨筠停顿片刻，苦恼道，“一去一回，怕是需要一月有余。他与我自幼相识，同席十载……”
她咬着筷头，仔细想了想说道：“即是关系亲近，人家大喜的日子，不去，有失礼节。况且算时日，你此刻启程前往，是不是还能赶上荟煊大礼？”
他眉头一皱：“柳家昨日寻衅滋事，我放心不下你一人留在家里。还有铁画草图，你如何打算？”
“柳玽我能应付，至于草图……我去问问二叔，或者三叔也行？”柳楼曦犹豫道。
颜雨筠微愣，神情略显落寞，沉默片刻心想：自前日同谢鹤岑谈完，她彷佛突然间换了一个人，变得更独立，更果决。分明他们新婚还没几日，对二人的分别，她瞧上去仅毫不介意。
见对面的人心情不虞，柳楼曦起身团到他怀中，伸手替他揉开眉心：“近一个月，我会很忙，等你回来，铁画之事应告一段落。到时我们再出去游玩一段时日？”
“二叔身子抱恙，我走前同三叔说一声吧。”颜雨筠点点头，无奈妥协。
如此便算定下，柳楼曦同他一起整理好行李，而后目送着他身披晨光，策马离去。他走后不久，颜三叔提着一袋子笔墨纸砚，同她一道来到铁画铺。
数日不见，她传授铁画技法的三人，已有长足进步。他们做出的半成品虽达不到柳楼曦的水准，若求精品尚且需要她二次加工，不过也算勉勉强强凑合能用。
忧喜常相伴，原定当作宣发赠品的铁画书签，对铁片的纤薄程度要求可谓苛刻，师傅们很难达到，而柳楼曦也没有时间，逐个加工。几人坐下来一合计，索性由颜三叔根据现有的半成品叶片，重新设计一副《枇杷》图，改制铁画书箱。「1」
敲定之后，众人开始分工合作。蓝悦青出面，差人去把之前的木匠请了过来，与他订购书箱主体。
在颜三叔绘制草图时，柳楼曦借此机会，将剩下的铁画步骤一并教予三位师傅。
她随手拿来一片，经过八道工序的叶子，放入整形槽中捶打得更加立体「2」，再用铁钳夹起铁片放入酸水中，进行防锈酸洗。「3」
将水渍擦拭干爽后，用毛刷对其涂装上漆「4」，最后用上下两个木框，合拢装裱。「5」
至此，经由十二道工序，一副铁画制作完成。
辉煌的日光越过半开的窗户，斜斜照在堆在一旁的铁片上，反射出银晃晃的色泽。柳楼曦无意间抬头，瞧见这光，恍然想起末时与谢先生有约。
顾不及午膳，她匆匆跑回楚颜大院，到自己屋中取来承露盘，小心翼翼捧着去往谢先生暂居的客房。
昨夜，躺在床塌上，她同颜雨筠谈起拜师一事。
谢鹤岑虽不拘小节，三言两语之间拍板定案，然旧规不可废，未行礼，名不正。
柳楼曦用朝露沏了两盏茶，一盏贡师漆纥，一盏敬传道授业的谢先生。
就这样，她早上锻铁，下午修学，两点一线间转瞬便是三周有余，到了蓝悦青与颜钰之对决的日子。同时，这天也是银钩楼与铁画铺正式营运的时日。
颜雨筠还没回来，柳楼曦作为裁判，无论去哪边都有失公允，干脆稳坐钓鱼台，按部就班地去谢先生处，等仆从过后汇报。
“专注。”看着对面之人久久未动，他屈指，不轻不重地敲击桌面。
松开指尖，放下黑子，柳楼曦捏了捏鼻梁：“抱歉先生，我实在无心对弈。”
“为何烦忧？”谢鹤岑不明所以地抬眸，淡淡开口，“他们两人的输赢任凭结果怎样，都与你无关。”
见她愁眉不散，他将白子丢回棋篓，呷上一口茶，老神常在道：“其一：赌约，是他们自己所定；其二：接手两店，颜钰之谋功绩、蓝悦青图盈利；其三：没有他们，你同样可以找到其他人代替。能才策略固然重要，但你的铁画，才是一切之根本。”
“各有所求，你不欠他们什么，又是既得利益者，无须自苦。肯定自己，也相信铁画。”
柳楼曦眨眨眼，转念一想，好像是这么个理，结果终究会是铁画面向大众，任务进度上涨，顿时浅笑着说：“多谢先生点拨，是我多虑了。”
“到你落子。”谢鹤岑微微点头，提醒道。
待到一局终了，乃至日暮西山，晚霞娇俏，胜负已分。蓝悦青和颜钰之一前一后，来到楚颜家宅。
谢鹤岑抬了抬下巴，示意柳楼曦让开，冲着颜钰之招招手，让他坐下与之对弈。可怜颜钰之想拒绝，又寻不到借口，只得苦着张脸，充当陪玩。
见此情形，蓝悦青眉尾一扬，没多说什么。
晚风渐凉，谢鹤岑对颜钰之，可不似对柳楼曦一般，不消两刻钟，围得黑子寸步难行。
时间刚好，柳楼曦看完仆从呈报，扫了一眼棋局，微微摇头，接着拿出保有的协议，抿下嘴角，递给立于身前的蓝悦青：“青青，你……认真看一下比试内容。”
她无愧于经商奇才之名，一日下来，营业利润是颜钰之的四倍之多。
但，蓝悦青输了。
根据两人签订的对决协议，比的是铁画铺和银钩楼的“知名度”，换个词形容，便是“客流量”。就算颜钰之无作为，“全新”的铁画铺，尚且不及青楼转型，自带话题热度的银钩楼。
蓝悦青瞧着眼前的黑字红押，蓦然失笑，一开始，颜钰之便设计了她。这场看似公平的对局，他从始至终，立于不败之地。
“颜兄心思缜密，计高一筹，蓝，愿赌服输。”蓝悦青走到石桌前，躬身一礼，而后乖觉地站到他身后，履行“服侍一年”的义务。
“你们很闲？”没等颜钰之开口，谢鹤岑率先睨了两人一眼，声音明显地流露出不悦，“既已分出胜负，还不快些回去盯着店里？”
接着，他偏头对柳楼曦说道：“过来坐下，课程未完，今日事今日毕。”
颜钰之如释重负般轻快起身让座，向她投去一个饱含同情的目光，而后拽上蓝悦青，大步流星疾行离去。
待到月上梢头，繁星点点，天色若泼墨，谢鹤岑才徐徐点头，放柳楼曦回屋休息。
翌日一早，她刚一睁眼，便收到木清带来的一好一坏两个消息。
颜雨筠回来，谢鹤岑走了。
没等柳楼曦缓过神，脑海中响起久违的系统提示音。
【已达成任务进度：41，奖励升级全套锻铁设备（图纸）。】
【提示：需宿主参考图样，自行改进，子系统等级过低，不具备直接发放功能。】
【开启下一阶段，进度要求：61】
说时迟那时快，一沓厚厚的图纸凭空出现，散落一床，把刚沐浴更衣后，将将坐到床边的颜雨筠，吓了一跳。
“这……”他低头注视了好一会，缓慢地揉揉眼睛，反复斟酌词句，艰难开口道，“楼曦，你原形是什么？日后不要轻易使用法术，尤其是在人前。”
柳楼曦面无表情，猛地拉起被子，盖过脑袋，装死不出声。
颜雨筠伸手挪动被角，想将她捞出来，却抢不过她，望着眼前的一团圆球，实在忍不住低笑出声：“总不会是……土拨鼠？”
“你才是土拨鼠！全家都是！”柳楼曦一掀被子，扑到他身上，张牙舞爪，伸手就挠。
“我……我错了……楼曦。”
说来可笑，某夜酣战，她受不住奋起反抗时，意外发现，人高马大不苟言笑的颜雨筠居然怕痒。
掌握了这一个杀手锏，之后柳楼曦可谓是一朝翻身在上位，屡战屡胜。前提是，颜雨筠不和她较真的话。
他牢牢将娇可人儿困在双臂之前，沙哑喘息：“不闹了，再弄，不仅我难以控制，这满床图纸也要遭殃了。”
“哼，你给我放开。”她鼓着腮帮子，愤愤道。
“乖，让我抱抱，月余未见，朝思暮想。”颜雨筠嗅着熟悉的发香，声音渐弱，陷入梦境。
柳楼曦听着浑厚的心跳，缓缓回抱住他精壮的腰身，喃喃低语：“风随絮飞。”
第二卷·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