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白光 岁末寒冬已过，祝神庙所伫的山头……
岁末寒冬已过，祝神庙所伫的山头，却罕见地落起了雪。czyefang
卜卜蹲在菩提古树的枝杈上，揉着微微发红的鼻头。
她与这棵树着实有缘得很，不仅两次从天坠落被它挂住，上回去偷祈愿条时还帮她打了整晚的掩护。
至于此番归来嘛，自然是重操旧业，再次借用它茂密生长的枝叶，遮蔽自己容易引起注意的美貌。
好吧，其实是掩盖独属流浪神的气息。
她从白雪皑皑的叶丛中探出头，一会儿瞅瞅天色，一会儿望望长梯尽头处的石碑。
好不容易等到天黑，最后一批拜访的信众也依序离开，整座山头再次陷入一片寂静之中。
卜卜轻盈地跃到地面，紧贴石梯边，踮着脚一步步地挪了上去。
周遭漆黑、死寂，连途经的风都刻意绕行，她警惕地环视了一圈，倒与平日的祝神庙没什么不同。于是大着胆子，朝石碑处走去。
刻满碑文的石头尖角处，挂着一串闪闪发亮的金铃。
“咕嘟。”
她在原地顿了良久，咽下一口唾沫后，视死如归地伸出手。
指尖不可抑制地发颤，自额间顺落的汗珠滑到下巴，悬成水滴。
若真如梵祝所说，他只是稍微碰到金铃，它就自然地飞到了掌中，那
“抚礼！快按！”
唰——
忽地，一阵冷冽的气流扑面而来，卜卜慌忙撤回身，左脚刚迈出一步便来不及了。
一张黑白细绳编织的捕灵网，自上而下，生生地罩住了她。
芷听从藏身的石柱后现身，朝对面刚摁下机关的抚礼使了个眼色。
抚礼会意地点点头，正准备上前，突然被身后的晏乐扯住了，“抚抚礼，要不我们等明早通报了神尊后再去吧，反正现在都抓住了，也不差这一时半会儿的是不是？”
抚礼拂开他的手，厉声回道：“师弟，此次金铃丢失神尊虽未怪罪，但若我们就此息事宁人，没能将盗窃之人捉住，岂不辱没了祝神庙的名声！”
“可，可是”晏乐再次扯住他的袖袍，焦急道，“他能轻易盗走金铃，还敢在金铃被找到后再次重返此处，说明他不仅神力不输神尊，背后的目的也绝非挑衅那么简单啊！”
“晏乐，金铃丢失你不但不悔改，现在还这样胆小怕事，如何对得起神尊对你的栽培？我与芷听师姐暗中帮你，你却”
“你们两个在磨蹭什么？！”不远处的芷听看见两人起了争执，急忙上前呵斥了一声。
“还嫌这段时间外界的闲言碎语不够多是吗？”她极力克制心中怒火，随后朝石碑处一指，“抚礼，你去。”
“芷听师姐”
晏乐本想再说些什么，但拦在他面前的芷听已侧过头去。
他皱着眉，担忧地望向抚礼的背影，只能在心中暗自祈祷，你可千万别回来啊。
“晏乐。”
耳边响起芷听的轻唤，他眼皮煽动两下，像犯错的孩童般垂首，“师姐”
半晌，见不再有声音传来，他小心翼翼地抬起头，恰好被芷听凝视他的视线逮了个正着。
“你当真不知，神尊让你独自保管金铃的用意吗？”
他眼珠微张，话刚出口，“我”
“神神尊。”
石碑处却蓦地响起抚礼地惊呼。
他与芷听同时扭头，站在最后一阶石梯上，白袍翻飞，衣角还闪着隐隐光辉的俊美男子，正是他们的神尊——祝神。
卜卜虚弱地趴在草堆里，身上这破网不仅麻痹了四肢，还在不停地吸收她的灵息。
她竭力地瞪大眼，此番若是睡过去，再醒来，怕已被送到天界，被扫把星当扫帚使了。
正思索该如何脱身时，旁侧忽有一道乍眼的白光亮起。
光晕刺目，酸得她眼泪直流，她慌忙皱起鼻子，用力地往上耸，不能闭眼，不能闭眼
这天杀的祝神庙，怎么直接跳过逼供，从严刑开始啊！！
“神神尊，您怎么没传通令，来得这样突然”抚礼拱手恭敬道，语调却掩不住的发虚。
祝神未答话，他忽然眼色一瞥，指着距离自己不过两步距离的石碑兴奋地说：“神尊，我们蹲守了两天，已用捕灵网捉到了盗窃金铃的人。”
“神尊，我这就”他上前一步，正想将隐在石碑草堆后的网提出来时，祝神叫住了他。
“抚礼，回去吧。”
他脚步一滞，不可置信道：“可可是”
祝神抬脚，迈上最后一步阶梯，芷听与晏乐也匆匆赶来，向他行礼。
他走到石碑旁，看了三人一眼，说：“金铃丢失，只是晏乐命中一劫，如今他已寻回金铃，此劫已渡，不必再有其他牵连。”
闻言，芷听坦然，晏乐震惊，唯有抚礼一人还欲争辩，“真相既如此，神尊为何不早向外界澄清，让庙中弟子们，白白受了几天的非议。”
“抚礼，不为世间之相所扰，而是专注倾听自己的本心，这是你今生该做的修行。”
言落，祝神右手微微抬起，铺在草堆中的织网便飞到了他掌中。
抚礼本还在思索他的话中之意，却忽然感应到一股特殊的神息，“流浪神！”
他话一出口，芷听也皱着眉朝昏暗的四周警惕地扫视了一圈，“神尊，附近有流浪神。”
晏乐在身后缩着脖子，背脊的冷汗冒了一层又一层。
梵祝，你这个傻大个儿，怎么还真是你啊
卜卜趴在黑黢黢的草丛里，一动也不敢动，方才灵息被吸得太多，此刻浑身的毛孔全都打开，织网陡然飞走，灵息四散，她根本来不及掩盖。
偏生又遇到几个修行尚可的修士，看来这次，自己真是难逃一死。
想着想着，她恢复些气力的手指就开始在四周摸索着树枝。
临了临了，还是得给阿鱼他们留封遗书，免得他们傻气冲冲地替她报仇，不就和她一样，落得个死无葬身之地的下场。
正哀叹时，石碑后方闪动的几个影子，又蓦地停下了，伴随而来的，是提高音调的命令，“回去。”
卜卜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冷颤，她头一次感受到，原来从嘴里说出口的文字，也有剜心剐肉的效果。
周遭一片死寂，整个氛围陷入僵局，卜卜握着树枝刻字的手也顿住了。
照这样下去，莫不是会打起来？
她眼珠子骨碌碌地转了转，若真如此，那我岂不是可以趁乱逃走了？
想到这儿，她开始往石碑处慢慢蠕动，一旦他们开打，她就可以像只毛毛虫，顺着石梯逃之夭夭。
“弟子遵令。”
“弟子遵令。”
可她的手刚摸到石壁，计划就宣告失败了。
方才还气势汹汹的小修士，一个妥协，另一个不甘心地妥协。
她顺势靠到冰凉的石碑，竖起耳朵听他们离开的脚步声。
等到声音愈来愈远，她忍不住探出头，偷瞄了几眼当今拥有最多人类供奉的神明，祝神。
尽管只是一个模糊的背影，也能看出他挺拔的身姿，垂腰黑发，随着他轻盈的步调微微晃动，身上穿着的长袍拖在砖地，染上和他自身相同的白色光晕。
卜卜心想，那拖到地上的衣袍料子可真好，明明是最易弄脏的白色，若换个人来穿，指不定脏成什么样儿。
梵祝的模样从脑海中一闪而过，她撇撇嘴，咕哝道：“真威风啊，难怪那么多流浪神甘愿对人类言听计从，也要向他们寻求长出心的方法。”
感慨完，祝神的身影也终于消失在尽头处，她一拍脑门儿，蓦地想起自己来这儿的目的。
“都抓过一轮了，总不能还有埋伏了吧？”
嘴上虽这样想，她四处乱转的小脑袋还是出卖了她。
她猫腰挪到金铃的方向，伸出去的指尖仍是颤抖个不停。
“哎呀！”她赌气地拍了拍自己不争气的手，“若不是因为你胆小，我方才早就试完溜了，哪还会留什么丢脸的遗书”
说罢，她眉头一皱，眼睛一闭，下定决心，指尖就穿过结界，戳向了金铃。
嘶没有痛感。
卜卜虚开一只眼，瞧见自己的食指毫发无损地落在金铃正中央。
她往前凑了凑，有些不敢相信，“还真如梵祝所说的这么容易，可这结界几百年都安然无恙，难道全凭运气？”
“叮叮叮——”
她一边想，一边用指尖拨了拨金铃，旋即她欲伸手将金铃整个拿起。
光说运气好这一点，说服不了她，她才不信这灌注了上等神明灵息的器物，真就没有被其余流浪神觊觎过。
好吧，其实是她不相信梵祝的话，必须亲自拿起来试试。
她调整好姿势，凑得更近了些，第二根手指刚探出一半，不知何处刮来一阵风，她举起左手，用袖子遮了遮被风刮乱的头发。
“滋滋滋——”
“哎哟”
蓦地，耳边忽然传来一阵电流声，她还没来得及追寻声音的来处，已被它甩了老远。
她吃痛地捂着头，眼里开始冒星星。
“什么破结界！这条件反射也太慢了吧！”
她龇牙咧嘴地暗骂了一通，等稍微好些，她才不死心地又蠕动了过去。
刚踏出半步，视线便被地上一个发着微弱白光的条状物体吸引住了。
“这是个啥？”
她好奇地捡起来仔细瞧了瞧，猛地想起，梵祝被结煞法事中伤差点散灭那晚，阿鱼第二天从他蜷缩的草堆里扒拉出来的。
当时她就觉得，这东西很奇特，便随手揣进袖兜里给忘了，没想到刚才那阵风，直接给它吹了出来。
她在掌中翻看了半晌，越看越觉得眼熟
凝神想了会儿，脑中灵光一闪，她弯下腰，攥着白布条往金铃处一伸。
缩手、伸手、缩手、伸手
反反复复十几次，她终于确定心中的揣测，“原来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