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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突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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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找师兄,找到我这儿来做什么?”少年垂下头,高马尾散在脖颈间,几缕发丝贴在她耳边。czyefang

    “我……”

    这人头一歪,她肩膀一重……贺兰因竟然晕在她身上了?

    江萤脱力,匕首坠地,手忙脚乱地把人推了下去,少年肌肉紧实有力的身躯砰地一声摔在地上,那张总是不太正经、戏谑又疏离的脸,望着煞白一片,后背的伤磕在桌脚。

    空气里有股挥之不去的血味。

    她揉了揉发麻的胳膊,顺势坐在贺兰因伤躯旁那只交椅上,将座上的斗笠扔在案头。

    她咕咚咕咚喝了半壶水,沉默了。

    看都看见了,走也不是。

    贺兰因醒来的时候,身上包扎了有三四层,呼吸一下还能感觉到伤口被挤压的痛,他单手撑起上半身,侧耳静听着室内,但空寂之中,仿佛只剩下了他自己。

    人呢?

    他晕过去之前,好似撞见一个莫名其妙跑他屋里来找师兄的。

    嘶……其实这点小伤完全不至于包得像粽子似的,而且这哪里找的花里胡哨的红布?没有白麻布吗?

    他撑起身子,揉了揉疲惫的双目,这时候传令蛊又在脑海里发作,如忽然被擦亮的火石,昏沉的同时有种酸胀。

    是柳华在找他。

    他单指点着太阳穴,运转灵台来削弱那些微的不适感。

    人非器械,伤重成这样,难不成还不许人躲懒?贺兰因无声地骂了两句,又在窗边掀开榻衣柜,想着身上这件深红里衣破碎不堪,换件新的。

    开门一看,人怔住了。

    两件红衣消失了,只剩下零星散落着的,被剪得稀烂的红色碎片。

    ……

    他垂眸摸了下身上交缠着的,红得耀眼的裹伤布。

    终于知道这花里胡哨的玩意,打哪儿来的了。

    江萤找到了真正的师兄。

    此时此刻明月高悬,小树林里有鹧鸪声。

    “师兄?”

    陈喆有些尴尬地把人往里让,又把被风吹拂的黄金流苏摆正,听了她开口的询问之后,才慢吞吞回道:“我之前也送过兰因一枚,你认错了也情有可原。”

    江萤搬出了随身携带的几本阵法书,从叶枉之的阵法课,絮絮叨叨地讲到师父与她的七日之约。

    “师兄你看,”她左手打了个响指,雾气一样的灵泽举到她指尖,明明灭灭、光影流转,她展颜,“我有灵台了!”

    陈喆原本垂头丧气,一见这,握着茶盏的手抖了下,眼里闪着喜悦:“真的!”

    江萤抬起手抹了一下空气,这下子不借用颜色来分辨,而是直接用灵泽旋绕对方的灵台,然后自己去感受灵泽传回来的信息。

    “我还能看见人的情绪,我知道师兄现在,正在为我高兴。”

    但心底还有很多的苦涩、惆怅与焦虑,江萤并未点出。

    陈喆也聚起灵泽,打了个响指之后,屋内的烛火全部熄灭了。

    又一个响指,烛火接着亮起。

    “教我。”江萤眼神期盼。

    两人在屋里玩了一会儿,一直到再无可说时,陈喆叹了口气:“我知道,你是有意……来、安慰我,作为师兄,还要师妹担心,我真的太失败了。”

    “这有什么,你看!”

    江萤从褡裢里取出几张宣纸,还有一片半黄的叶子,每张纸上都画满了等大的叶子,纹理分毫毕现。

    “我也读过符术书的,师兄替师父代的,本来就是刚入学修习的基础课程,又并不是所有人早前都学过符术,我们基础浅的,就是要从观察力开始练习。师兄觉得我画得如何?”江萤眼睛弯成月牙。

    陈喆揉了下眼眶,迎着师妹期待的目光,喉间酸涩。

    “你会成为,师父最好的徒弟。”

    江萤收起画,叹道:“我现在啊,灵台只有荷花才露尖尖角那么高,师兄呢?”

    陈喆被她的语气逗笑了:“估计也就比这屋子高出一点吧。”

    “那我等师兄变成高山,我就是高山旁边那座,矮一点的山。”江萤两只手比划了一下。

    两人相视一笑。

    “师父若是知道我在课上,丢了她的脸,肯定会更加后悔收我为徒的。”

    “那又如何?师兄现在修习符道已经积累深厚,对于器道更是有自己的见解,未来就不能变成器符双修吗?”江萤托腮,“钟觉浅先生说,学宫正是在培养这样的通才。”

    “什么通才啊,又不是世上所有人都是芙蕖大师!”

    江萤眉毛压下:“谁?”

    芙蕖,也是莲花……她瞬间想到的,是黑匣子和那只梦蝶身上的三瓣莲。

    陈喆愣了下:“其实她……是位传闻里的器修,但她做的东西,涉及兵器、法器、甚至还有可以阅人灵台的兽,器修私底下认为,她可能是多类道术通修的大才。这二十年间,凡是沾染上芙蕖钤印的器件,市面上都是有价无市。不过,我还以为你知道她。”

    江萤:“啊?”

    她还在想自己手里可能有两件属于这位芙蕖大师的作品。

    “你从幻阵里带出来那只梦蝶,鹿薇见到上面有三瓣莲的标志,那就是芙蕖大师的钤印。是以我以为你已经对她有所了解。”

    “叶枉之同我讲,那只梦蝶——是从学宫随便什么库房里搜出来的?”

    “学宫里?”陈喆皱眉,“我从不知道芙蕖是昆嵛的人,关于她的记载,很少很少,甚至很多人猜测,这不过是一群器修共同捏造出来的名号罢了,并不是一个真实的人。”

    江萤却冷不丁想起钟觉浅课上提起的那位,大约二十多年前,学宫曾出现的至少精通四门的天才。

    不会就是这位芙蕖大师吧?

    “那她姓什么?”

    “只知道芙蕖这个号,连这是不是她的真名也未可知。”

    “师兄觉得,我可不可以去问问鹿薇师姐?”

    陈喆顿了一下:“鹿薇是个好人,但我早就想说,你与她交游时,需要谨慎一些。”

    “为何?”

    “她在我们这批学子中风评不算佳,有两位曾经在小事上得罪过她的女修,后来将她告到了柳华那里。控诉的,是鹿薇用尽各种办法,从不同的地方、不同人那里,打听了无数的消息,最后竟然把两位女修家里的人情来往、从小到大的糗事、他们的恩仇人脉,都扒得一清二楚。若是得罪了她,可能会有点吓人。”

    江萤想起那位笑眯眯的像姥爷画的年画娃娃一样的少女,十分意外。

    江萤没有把那日撞上贺兰因受伤的事告诉任何人,她专心致志地研究起了梦蝶、黑匣子、还有芙蕖。

    梦蝶就是一个只晓得吃吃睡睡的普通灵兽,除了在幻阵里有能耐之外,看不出有什么用。

    但是江萤意外地发现,可以用灵泽来喂养这只小兽。

    而且每次这样为梦蝶输了灵泽之后,它就会更加黏人,更为主人所摆布。有一次她在睡梦中迷迷糊糊见到梦蝶振翅飞来,拦住了在梦里陷入失重感的自己,她就忽然发现,自己可以控制梦境了。

    在梦里,江萤继续学习利用灵泽探知情绪,甚至试着在梦里画出那日在朝闻道宫斗兽的情形,然后一遍遍试着像拼贴画一样,将一部分人的情绪剪下来,贴到另外的人身上。愤怒有时候会增强对手的战力,有时候又会让本应通观战局的眼睛变得麻木,这一招可以模糊对手。

    那么可不可以尝试将不同的情绪储存起来,在其他时刻赋予在不同的人身上呢?她可以构建脑海里那个属于七情的织网,喜、怒、哀、惧、爱、恶、欲,但是育灵台的喜与吃上热腾腾的煎饼之喜,是一样的喜吗?

    她能把握的,其实只有那些自己经历过的,没有经历的,便只能作为一种想象上的投射。

    她学会了赋情符之后,就在想,世上有没有完完全全的共情之法?

    她以这个问题请教了终于活过来的潘寻青。

    乌有送了她一条鸦羽斗篷,传上去从头遮到脚,兜帽深深,完全看不清面容。她就穿着这件斗篷进出灌月楼。

    潘寻青正捏着鼻子喝药,敷衍道:“没有,因为人不能同知同觉,不能经历一样的事。比如我,就不知道你当时死活不肯听话离去,非要与我同生共死,是个什么想法。”

    江萤觉得他在乱扯。

    乌雨时不时来打扰他们,还像老板一样嘱咐比自己大了二十多岁的潘寻青:“老老实实,安心养伤,不要说太多话。”

    “那你知道,杨猛到底是什么人吗?还有,灵台挪移术是什么东西?与灵台药引有关吗?”

    潘寻青闭上嘴,假装听不到。

    江萤皱眉时,他咳嗽:“那小伙让我少说点话。”

    她怒视了乌雨一眼。罢了,不说就不说。

    她不会问别人吗?

    “我看近日有人在天稷城到处张榜抓捕盗贼,画上与我杀的……那个人很像。”江萤告诉管开阳。

    管大人懒散地尝了口梨膏:“杨家死了个人,还不允许他们寻凶手吗?我前几日审了桩郊外杀人案,那凶手就声称见过失踪的大盗,还问说了这,能不能免了他死罪。”

    “他说了什么?”江萤有些紧张。

    “呵,说见到有个少年人与杨家在找的那位盗贼,在四方街打架,打得凶烈,他不敢站近,并未看清。这件事,我原原本本地传给了杨家。”

    江萤也从管开阳的罐子里挖了一勺梨膏,放进嘴里:“是了,杨猛找到我和潘寻青的时候,身上有打斗的痕迹。杨家会把那个少年人,认作杀了杨猛的人吗?若是他们本来就知道那场打斗怎么办?”

    “显然他们不知道。”管开阳扔出一张画纸,上面依然是寻人的字样,只是画了一个束着高马尾、穿着黑衣、戴着斗笠的少年,五官一看就画得很随意,只是轮廓非常年轻。

    “新的寻人告示?”江萤看了一会儿。

    越来越觉得眼熟。

    她揉了揉眉心:“还有件事,柴太后之前送我的那只黑木匣子,是不是你授意的?”

    管开阳笑得意味深长:“怎么说?”

    “因为那好像真的是件世上独一无二的好东西。柴太后没理由馈赠我,那时候她和杨家刚破裂,敷衍我罢了。所以是不是你知道,那是芙蕖制作的宝物,才赠给我的?”

    她明里暗里问了陈喆很久,他都没有承认有任何灵器,可以做到按照图纸、自己炼器。

    可是黑木匣子不仅仅炼出了那只构造极为不一般的符笔,还自己凭空补上了鲸鱼须那些珍贵材料啊!

    这简直可以抵得上一位高超的器修了。

    “你认识芙蕖?”江萤又问。

    管开阳手心一颤:“嗯?”

    “你听见我说出这个名字之后,已经愣了很久了。怎么,难不成,她与你还有些关系?那你知道,她是学宫的学子吧?”

    管开阳摇头:“不是。”

    “是与你没关系,还是她不是学宫的学子?”

    管开阳头一次觉得这小女孩,话多得令人头痛,明明之前她还觉得这小孩过于沉默。

    “……不算是学宫学子。”

    “哦,你跟芙蕖有关系。”江萤往后一倚,抱臂,抬起下颌盯着她。

    小孩子,真的太烦人了。

    管开阳扶额。

    回学宫后,江萤见到不少人聚在清静峰下的小亭子,学子们叽叽喳喳不知在讲些什么,原本应该云雾蒸腾的高处峰林,笼罩着灰白的浓雾。

    “怎么回事?”见朱厌和姬朔在场,她开口问道。

    “好像是白鸟森林西北的一处洞窟发生了崩解,方才有几位先生都过去了!”姬朔刚去山下觅食回来,手上还捉着一包栗子,往江萤这边递了递。

    江萤接过吃了起来,但她抬头瞧着那方向,有些不对劲,找出地图看了看。

    “那该不会……是姑余洞吧?”

    朱厌点头:“方才叶枉之先生一边喊着‘姑余洞怎么会崩解呢’,一边往上走了。”

    江萤瞪大眼睛:“我师父还在里边吗?”

    张友仁是在姑余洞闭关,没错。

    七日之约要到了,她今日还要给张友仁看灵台。

    众人错愕,正巧这时候,另两个风尘仆仆的人出现在他们面前,陈喆穿得灰扑扑的,面上也是阴云密布。

    “师兄!”江萤走上去,才发现他旁边站着的,是贺兰因。

    贺兰因今日没有穿红色里衣,而是里白外黑,戴着斗笠,看见她的时候抬起唇角,眼里却殊无笑意,倒像是想跟她算账。

    黑衣、斗笠、少年。

    江萤知道为什么,管开阳给她看的那副寻人告示如此眼熟了。

    应该,也不会这么巧吧……

    陈喆急得要呼吸不上来了,一叠声道:“师妹师妹师妹,不好了!”

    “啊?”

    “师父还在姑余洞里,没出来!”

    江萤盯着贺兰因,蹙起眉心。

    “盯着我做什么?真分不清师兄了?”贺兰因眉峰一挑,又浅浅压下,一张口就奔着呛死人去。

    “还是,”他突然逼近,且声音极低,“弄坏了我的衣服,怕我揍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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