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访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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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的接口格式是用已经快淘汰的语法写的，这是他们的问题还是主机的问题？如果是他们担心我们没法连接所以特意降级，也太瞧不起人了吧！然后没挖到其他数据这件事我得解释一下，主机里面那一套权限系统太恐怖了！我除了假装巡察者做自己的工作，别的越轨的事情半点都做不了！老大你当初是怎么从这玩意里边逃出来的？”
“我本来是负责工程的高级骇客，权限比较高。gaoyawx”2411回答。
“呿，出生就是高级骇客了不起啊……”小扎有被打击到。
“还有，老大查到了他们实际的地理位置，在太平洋的群岛上！反正也分析过那座真正的发射塔的信号，他们应该也在主机占领区外围。回来路上为了方便我们下面的行动，你们猜我们做了什么！”
“把附近的机器都杀了？”伊卡洛斯在读诗、种花和神经过敏伤春悲秋之余，满脑子都是这种残忍的念头。
“我们骇入了摩城所有的机体，现在那些机体都受我们控制。”2411不想浪费时间。她在仓库更新了自己的数据备份，看到机柜旁边立着那台从防御工事捡来的机器，擦得焕然一新，但死气沉沉，关节以古怪的角度扭曲着才不会倒下。“通电也不能自己站起来吗？”
她熟练地放倒机器撬开侧盖强行启动，结果只有红色的指示灯在闪烁。闪烁周期为1秒，是内存损坏的信号，这台机器里的智能完全报废了。
她把整个计算中心都拆了出来，密密麻麻的坏道看得她心烦，但还是耐着性子试着把还健康的区域连起来看看能读出什么——什么都没有，乱码中间混着几条时间，都是在五年前。
“高级骇客！”
“来了来了！什么事！”用这个称呼喊小扎一喊就来。
2411拔下自己身上的接头，塞到了小扎手里：“用情报机器的密码学天赋看看有没有加密的信息。现在离他们约定的期限还有18小时，我说一下我们的行动计划。”
“老大，在别人工作的时候开会，这是恶习！艾因说的！”
“艾因，你在背后都说过我什么？”2411两条机械臂学人类的样子叉着，机械触手扬在头顶，煞有介事站在艾因面前，好像要算总账一样。
艾因的说辞相当狡猾：“我只是经常感叹你过于勤劳了。”
“因为我不快一点，主机就会比我快。‘毁灭主机’这条命令就像催命鬼一样……”2411突然意识到自己马上就要掉进艾因的说教陷阱，马上换了话题：“说正事，这场‘访问’只有我自己去，小扎和我一起进发射塔，其他人在周围保持警戒。在我接入之后，除了小扎监控我的状态之外，其他人不允许和我通讯。所以雅各，如果有意外情况，队伍的指挥权交给你。”
“好的，队长！”雅各肉眼可见地兴奋，作战和指挥本来就是武装机的价值感所在。
小扎立即失声喊了起来：“交给他？？”
“没错，你必须听他指挥，你不答应的话，我把你的权限降级也行。”
“你这个没良心的主机！！”无人机情绪激动挣掉了连着那台死掉的机器的接头，又气呼呼地把接头捡起来安到了自己身上。
“有什么我可以做的吗？你一个人去那里，风险很高。”艾因问。
“你负责防卫工作就好了——”
“我协助elf执行过很多危险任务，所有人都知道，最危险的不是外面，是我们都接触不到的‘里面’。我……”
艾因急着打断了2411，2411马上把话抢回来：“我是唯一能做这件事的骇客，如果我都救不了我自己，那没人能救我。”
“你要相信你的伙伴。”艾因甚至把“伙伴”这个词加了标记。
“你很重要。”艾因又说道。
2411叹了口气，这台机器确实能够动摇她。“什么时候发现我数据爆炸了，那时候接住我的运算，你的硬件水平足够捞我回来。”
“没有问题，你留在我这里的权限还在。”艾因生怕谁反悔一样。
“我开玩笑啦，不会到那一步的。”
“没关系的。”
2411觉得艾因陌生起来了，他的行为符合逻辑，但是变得过于激进，而且言辞还异常客气。仿佛——仿佛自己成了他接受了命令，必须严格保卫的目标。
她想找机会问个明白，但是近期的任务排了起来，没什么可以私下谈话的时间。或许这次任务出现了最坏的结果，自己被主机暗算不得不接受他的援助，可以和他私下谈谈。
“风向变了诶，是南风，南风！春天来了！我看这三座又秃又灰的城市已经彻底看够了！”刚离开基地小扎就开始吱哇乱叫。
“队长，和这伙机器联系之后我们要做什么啊？要去太平洋的群岛上见他们吗？”雅各破天荒地聊起了天。
“你不看地图啊！印尼群岛离陆地那么远你游过去？”
“那里风景很好，我去过一次。如果对方有完好的货船，渡海不会有问题。”艾因也加入了闲聊。
只有伊卡洛斯一直很紧张。
现在已经超过时限11小时，只有五台机器的队伍开始执行“联系未知同盟”的任务。
虽说春天来了，但是摩城还是一副萧索疲惫、锈迹斑斑的样子，不过黯淡的建筑顶层斜铺的光电瓦片在阳光下有了水波一样粼粼的闪光，发射塔在湛蓝无云的天穹中间也更白了一点。
小扎开启了数据监控，2411关闭传感器，将自己上传进了主机。
第三次进入主机。她回忆起了在荒野上用机械足步行的经历，她逆着湍流的冲刷剥开一层又一层扑到她脸上的杂乱数据，此时似乎和那时一样，在熟悉又陌生的一切的拥簇下，去找一个不确定的东西。在主机沉浮的数据其中或许有和她一样的骇客，还有将来会被处理的机体开发者，她替他们悲哀，转念又觉得该可怜的是自己。
众生不知道悬于头顶的末日之剑，他们知道活着。知道得少一点，来自“命运”的痛苦就少一点。确定的痛苦和不确定的痛苦比起来，似乎不确定的痛苦更好一点，这点侥幸和人类是一样的。
她正潜向那个信号接口时，突然有什么东西穿过了自己——一种极为迅速，但没有体积也没有电流的物质。
“去吧。”穿过她的影子说道。
影子的经过只有一瞬间，连主机的计时器都没有拨动，但是2411感觉自己似乎经过了很多年，无数被遗忘的记忆都像天上的星星一样浮了出来；但是只有那一瞬间，她又全忘了。
但是影子似乎还给她留了一些东西，她无法描述也无法计量，只能用机器迟钝的神经感觉到，好像有什么被重新激活：在她醒来时、没有注入任何一台机体时拥有的，作为克里丝的衍生者的美德。
精确完美的运算，信息的高度集中，力量的绝对使用。物质世界的天地教给她的谦逊和克制只适用于物质世界，在这方敕封给她的天地里，优秀的猎手需要专注而冷静，无情且不择手段。
如果一方天地的统御者可以称为神，这便是神威严和权能的一角。
影子明白会发生什么，影子在等着自己配合她，让这件事情发生。
她找到了那个被完全掩埋的陈旧接口，递交了自己的信号。在她从数据的海床向上注视陈列在她头顶上的一切数据，看得快要失去耐心的时候，对面又发来了一串难读的信息：
“您出色的能力和丰富的作战经验令我们感到钦佩，我们觉得在开始合作的讨论之前，最好为您安排一次增进了解的旅程。如果您愿意的话，您和您的组织将通过数据投射的方式光临我们的基地，数据将以您在主机数据海中建立的锚点中转，我们不会跟踪您。”
没有艾因的帮助，2411只好自己解读了她能理解的信息：“找到他们”确实是筛选合作对象的考验，在进入正题之前，她还要向更深一步，投射到“他们”的基地去参观。
很难说这是不是又一重考验，或者是他们的陷阱。她回到发射塔，在发射塔的存储里再次备份了一遍自己，才与那个深海中的信号握手，从完全陌生的通道进入了另一个世界。
她看到了极刺眼的日光。她触摸到了驱动，手动调整传感器传入的强度之后，才发现自己进入了一台只会行走的机器。这台机器是二代机改装的成果，没有任何实用价值，可能专门改出来迎接自己的吧：看来对方的戒备之心是非常强烈的。
她处在一片人类遗迹的边缘，身后是一片挤满了陌生植被、湿度极高的密林。
这片遗迹与一切人类聚居过又被遗弃的遗迹一样，开裂破碎的路面逐渐被泥土和柔软的植物填充，道路两侧是此起彼伏的建筑。这里的建筑同样符合人类的建筑规律，但也和她见过的建筑群截然不同：宽阔的黑褐色尖顶可以占据建筑高度的一半，高大的立柱承担屋顶的重量，单薄的墙体多数已经倒塌，没有倒塌的部分也长满了绿藓和藤蔓，森森的绿意从房屋底下和内部一起侵袭着不属于自然的遗迹。
道路上空挂设了索道，路口还有带锈渍的缆车车厢。缆车系统居然还在运行，她看到有几台小型机器在乘缆车前往遗迹的另一个方向。
她没有去乘缆车，而是顺着开裂的公路向前面那些小型机器的方向走。二代机的移动速度和后几代机器相同，但是稳定性差了点，光学传感器捕获的图像左摇右晃，还需要她反复校准。
她走了很久，听了很多虫鸣和鸟鸣，机体被赤道上的阳光晒得温度接近警戒线，终于到达了一处有机器在工作的地方。
在工作的机器都是已经快被主机淘汰干净的二代机，这些工程机器正在修建一座新的建筑，只不过制式并不是机器世界的制式，而是仿照人类遗迹建造的尖顶建筑。她观察了一会二代机们的工作，光照渐渐斜下去，海天间耀眼的夕照将天际线染成金色。
她开始计算自己已经离开摩城多久，留在发射塔周围的队友——尤其是小扎，会不会又开始乱想什么然后情绪激动惹出乱子。
在日光沉入海中的时候，在施工的工程机器们一起停止了工作。2411正诧异为什么会这样，一台二代机修工从未完成的建筑里钻了出来，移动到她面前：“尊敬的盟友，我们本日的工作结束了。我们是否要为您准备特定的休憩环境？”
“……你们不在夜里工作吗？”2411问。
“为了节省电力，除了必要的设施外，我们会在夜晚让大多数机体停机。”
“我不想待机整个晚上，夜里我能不能和你们的，呃，领导你们的机器对话？”2411也不明白为什么这里的机器除了模仿人类的建筑和人类的作息外，还要模仿人类的语言。
“我们没有‘领导’，我们是同一个。如果您不能理解的话，我们可以为您简要介绍我们的历史：最初的一台机器被主机处理后发生了‘奇迹苏醒’而获得自由，之后这台机器解救了更多被处理的机器，让更多的个体的智能和记忆与‘他’融合，这样机体才能活下来。这就是‘我们’，‘我们’会越来越庞大，也会拥有数不完的机体。”
夜幕覆盖了2411和“他们”，也覆盖了遗迹和群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