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死也不能死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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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数雪花从雪白色的天幕冉冉落下,仿若无形屏障,隔绝了周遭的杂音。modaoge
她身子冰冷,后脑勺刺痛感阵阵袭来,两眼发黑,心脏因突如其来的惊吓而狂跳不止。直到吐出的白雾在空气中散开,她才感觉自己还活着。
车轮声停在不远处,温雪僵硬而迟缓地扭过头,依稀看到华贵的帘子掀开了一角。不及她细究,杂音掺着碎雪和冷风,争先恐后钻入耳中,脑子里乱乱的,无法思考。
踢踏的脚步声在喧嚣声中由远及近,朦胧的视线中闯入一抹鸦青色的高大人影。
潜意识告诉她,她必须要快点离开这里。奈何关节处酸疼的厉害,稍有动作身子骨就要散了架。
侍卫一左一右地捞起她的手臂,拖拽着她还未恢复知觉的身子往路边走。
老鸨快步迎了上来,“这小蹄子是醉香阁的新人,多谢二位官爷饶她一命。”
她从荷包中摸出几块碎银,侍卫把温雪扔在地上,顺势挡回她送钱的手,“要谢就谢太子殿下!若非他仁厚,这小丫头别想活着厉害!”
老鸨擦了把冷汗,点头如捣蒜地赔礼,然后拧着脸让人把温雪五花大绑。
温雪心中不甘。
好不容易逃出来,再被抓回去,恐怕就见不到明日的太阳了。
她眸底闪过一抹阴戾,暗暗摸向藏于胸前的碎瓷片。
就算死,也不能死在青楼这样的腌臜地!
温雪攥紧瓷片,一个箭步逼近老鸨,趁其不备挥起瓷片,朝她左胸口用力刺下。
“啊——!!!”
杀猪般的惨叫划破长空,老鸨不可置信地看着温雪,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灰败。
冷冽的空气中弥漫起血腥味,温雪扬起唇角,收紧攥着瓷片的手,不顾瓷片划破的掌心,蓄力继续往下刺。
鲜血汩汩从伤口冒出,老鸨柿子红的袄裙晕染开深赭色,她目眦欲裂,“你怎么敢……”
下一秒,温雪拔出瓷片,鲜血喷溅在她脸上,“可惜了,没办法拉你上黄泉路。”
瓷片太粗顿,纵使用了全身力气,也无法刺中要害。
老鸨闷哼了声,捂着心口向后踉跄,手下眼疾手快拖着她摇摇欲坠的身子。
同一时间侍卫拔出佩刀,数十把利刃齐齐对向她。
温雪轻笑着举起双手,众目睽睽之下扔掉瓷片,握瓷片的手早已血肉模糊。
“把我抓起来吧。”
侍卫迅速上前,她毫无反抗之力被二人压下肩膀,反剪双臂。只听‘咚’的声闷响,温雪双膝着地,她登时拧眉倒抽冷气。
钻心的疼从近乎破碎的膝盖骨传来,激得她两眼冒泪花。
这次真的在劫难逃了。
在太子轿辇前伤人,不光是是对皇权的挑衅,也是对律法的蔑视,除非天王老子来了,不然她今日死劫难逃!
面对即将到来的死亡,温雪双眸平静无波,脸上尽是死而后生的淡漠。
“等等。”
婉转清丽的声音突然响起,温雪循声看向轿子。
素白的手掀开帘子,一个扎着垂挂髻的女子探出上身,望了望头顶飘着的雪花,又钻进去拿了把伞。
女子十六七岁,长身玉立,五官清冷傲然,举手投足间透着大气,若不是梳着丫鬟发髻,还以为是谁家世族贵女。
冰天雪地中,她撑着伞,外披茶花红撒花斗篷,内穿豆绿色袄裙。这样明艳的装扮,与这暗淡无色的冬日格格不入。
温雪盯着她的脸,瞳孔皱缩,心跳与呼吸戛然而止。
五分像的眉眼加上相似的妆发,足矣有七分像!
女子走得近了,温雪嗅到空气中浮动着的白玉兰独有的香甜味,她眸底闪过惊骇之色。
模样相近,穿着打扮喜好雷同,熏香喜好如出一辙,这真的不是巧合吗?
“叫什么名字?”
“温雪。”
李香荷下巴轻点,“今日起你就是太子府的丫鬟了。”
惊喜来得突然,温雪呆愣愣看着她,李香荷蹙眉,“不愿来?”
“愿意!”温雪回答的掷地有声,对着轿子俯身叩首,“多谢太子殿下的救命之恩!”
老鸨没想到太子会帮温雪,嗫嚅着开口,“她就是个疯子,怎么能……”
话音未落,李香荷斜她一眼,冷凝的空气中散发着无形威压。
老鸨与她的手下吓得面如菜色,齐刷刷跪倒一片,额头触地,大气不敢喘。
李香荷扔给老鸨一个荷包,荷包用松柏绿的丝绸而制,手感滑腻,上面绣着勾着金线的莲花和莲蓬,瞧着就价值不菲。
“拿着钱马上滚!”
荷包里都是金叶子,老鸨看直了眼,喜笑颜开地领着人离开。
辘辘的车轮声再次响起,温雪起身后往路边挪了两步。
轿子从眼前缓缓驶过,晃动的车帘子中射出一道滚烫的视线,她置若罔闻地垂下头。
来到太子府,朱红色的四开大门前,立着两尊威武霸气的石狮。进入太子府,亭台楼阁鳞次栉比,峥嵘轩峻。
“我叫李香荷,是太子的一等丫鬟。”李香荷一边领着她熟悉太子府,一边道:“太子府没有女主人,后院的事由我来负责,若有什么事,可直接找我。”
走到后院偏僻处,李香荷突然停下,凝视着她的脸,冷冷警告:“别妄想用这张脸和在勾栏学的下三滥手段勾引太子殿下,”
温雪缩着脖子向后退了两步,仿若受惊的兔子,红着眼小声应了句是。
李香荷深深看她一眼,“少在我面前装柔弱,我不吃这一套!”
一刻钟后,李香荷把她安排到浣衣坊。
浣衣坊距离太子府位置最偏,活儿也最多最累。
李香荷讨厌她,担心她勾引太子,这么安排也是情理之中。
浣衣坊的丫鬟住在大通铺,屋里烧普通煤炭,暖气很足。因着下雪的缘故,丫鬟都聚在屋里嗑瓜子唠嗑。
温雪铺好床,换好丫鬟穿得姜红色袄裙,沿着床边坐下,开始给手包扎。
丫鬟们谈笑风生,对她视若无睹。
这还要得益于李香荷话里藏话的针对,让她来第一天就被所有丫鬟孤立了,没人会和她搭话。
只要不主动招惹她,她倒乐得自在,上一世的仇报不了,简单顺遂过完这辈子也不错。
‘咣当’门突然打开,卷着雪花的冷风鱼贯而入,刮的温雪眉头一皱,屋内的喧闹戛然而止。
李香荷撑着伞,板着脸立在门口,眼神愠怒地瞪着温雪,“你跟我出来。”
温雪亦步亦趋跟着穿过月洞门,映入眼帘的是大簇大簇蜿蜒向上的竹林,拥着一条仅容一人通过的石板台阶。
台阶尽头是挂着“竹轩”二字牌匾的月洞门,小路宽敞不少,路两边的红梅和假山错落有致,布置的颇有巧思。
李香荷三步并作两步走到房檐下,垂手立在门侧,“太殿下,她来了。”
“嗯。”
屋内传来低沉的男声,温雪微垂着头,视线落在半开的支摘窗上。
披着檀紫色斗篷的男子靠着窗,瘦到皮包骨的大手包着汤婆子摩挲。似是扭头去看她,温雪看到了男子窄瘦的下巴,与惨淡无色的薄唇。
温雪看不到他的全貌,但能感觉他在盯着自己。
因为这张脸吗?
她故作慌张地避开视线,垂头盯着脚尖。
李香荷快步走来,不忿的话乘着风而来,“快点进去。”
温雪刚迈开步子,手腕就让李香荷捉住。
“别妄想勾引太子!”
这几个字近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她眼中的嫉妒与愤恨溢于言表。
温雪眨眨眼,挣开李香荷的手,用仅能两人听到的声音说:“想勾引太子殿下的人是你,又不是我。”
出乎意料的回答让李香荷呆愣在原地,等她回神温雪已经推门走进书房。
裹着郁金花香与药香的风迎面扑来,绷紧的身子登时软了下来。
太子轻咳两声,略带沙哑地开口,“认字吗?”
“认得。”
“那……”
刚张口又是一阵咳嗽,太子捏着淡青色帕子掩着口鼻背过身,身体因剧烈咳嗽而佝偻下身体。
太子背对着她,咳得用力,恨不得咳出五脏六腑。
温雪听得触目惊心,“太子殿下,奴婢去煮药。”
“不用。”他的声音变得更粗粝暗哑,呼吸变得急促,好似下一秒就要晕倒。
饶是如此,他还是拿起书册中的书放在桌子边缘,食指点了两下。
温雪:“?”
她迟疑着走近,偷瞄了眼因咳嗽涨红脸的太子侧脸,试探性地问:“是让我读吗?”
太子用帕子掩着口鼻,斜眼看她。
狭长的丹凤眼水汽氤氲,带着湿意的眼尾泛红,紧皱的眉头间是化不开的愁郁。
浑然天成的破碎感与病态带来的娇弱织成独属于他的阴柔,就像是有了裂痕的精美瓷器,华美之下是稍碰即碎,让人忍不住心生怜爱。
四目相对,温雪心尖猛地一颤,心底升起前所未有的熟悉感。
太子视线在她脸上短暂停留,扭过头,沙哑的声音又冷了一个度,“读!”
温雪刚念两句,‘哗啦’一声响起,太子猛地站了起来,椅子与地面摩擦发出刺耳声响。
她故作吓得噤声,急忙跪在地上,额头紧叩地面,“殿下赎罪!”
太子殷红的双目注视着温雪瑟瑟发抖的模样,眉头微蹙,“你很怕我?”
“是。”温雪不知太子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捏着嗓子故意带上哭腔,“奴婢初来乍到,做事毛毛躁躁,还请太子殿下再给奴婢一个机会!”
嗤笑声从头顶传来,温雪小心抬眼,檀紫色的披风与月白的衣摆占据了全部视线,太子竟不知何时立在了她身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