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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芙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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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竹影婆娑,风声鹤唳,八角攒尖上隐隐约约有锦雉,毛发鲜亮光滑,若是往常,裴少韫必要细心欣赏一番,可眼下,他瞥了一眼,望着被烫红的手,轻笑一声,“无事。fangzexs”

    可江辞睢看他失态的模样,倒也不像是无事。

    江辞睢不动声色地呷了一口茶,便起身拱手说有事告辞。

    裴少文名并未挽留,待人走后。

    他便打道回府,回府上恰巧遇到裴妇人。

    “母亲。”

    裴夫人是他生母的妹妹,当年他母亲病重,知晓姨母秀外慧中,便让姨母嫁给了他的父亲。

    两人成婚多年,育有两子两女,可惜裴府受不了多子多福的福气,多年下来,裴府只有裴少韫,还有个妹妹。

    裴夫人正携女儿出府,虽这女儿不是亲生,但也是她养大。

    如今没成想,遇到裴少韫,眼皮子一跳,见裴少韫向她行礼,她竟惶恐后退。

    “母亲?”裴少妤挽住裴夫人的臂弯,怯弱地道。

    可裴夫人闻言,更是惊恐,匆匆忙忙地抛下一句,“你父亲在书房。”着急忙慌地携裴少妤出府。

    这避而不见的模样,裴少韫早已习以为常。

    正巧裴父穿便服从府中走出,见到这一幕,拧着眉头道:“少韫你别多心,你母亲她性情懦弱,勿怪罪她。”

    “父亲说错了,她好歹占我母亲的名头,怎么让我一介小辈去怪她呢?”

    裴少韫似笑非笑,一双含笑的眼眸好似多情,可眼中的讥讽让裴父皱眉。

    裴父轻叹,提起他的婚事。

    “如今你也二十有三,前几日尚书省的刑部尚书李大人,曾私下与我议论你的婚事,他有一侄女,如今年芳十六,生父是许州府伊,为人正直清廉,从不参与党派之争。我觉得这门亲事在这节骨眼,对你来说尚可。”

    “再说你明眼上是圣上的人,可多少人想要拉拢你,前些日子官宴,孙贵妃想帮你请旨赐婚,若不是你婉拒,恐你要陷入宦海风波。但你能拒得了一时,也不能拒得了一辈子。”

    裴父苦口婆心,嘴皮子都说干了,可裴少韫纹丝不动,这着实气坏了裴父,但他却拿裴少韫没有办法。

    裴少韫穿过花厅,绕了几下,来到书房后,静心临帖,再之后福全端来米汤和鸡鸭鱼肉的吃食。

    “郎君,该用饭了。”

    一碟碟吃食放在楠木雕花的圆桌上。

    裴少韫看了一眼,坐下用完后,福全扯下吃食,就发现自家郎君,貌似心神不宁,宣纸上的笔墨都要穿透纸张。

    让福全纳闷,多年没见郎君,如此心神不宁。

    在这时,有人叩门,低声道,“大人。”

    裴少韫瞥了一眼,“进来。”

    宋一将折子呈上去,裴少韫扫了一眼。

    忽然他笑了一下,这令福全疑惑,抬眸发现主子的笑,漫不经心,仿佛带着嘲弄。

    “梁州发生洪涝,赈灾去的官员私自贪污赈灾,而中饱私囊的官员是太子的人。”

    太子现下知晓此事,忙得焦头烂额。

    圣上也知道,在书房发了好大脾气,朝中的二品官员的大臣都被宣召进宫。

    虽不知圣上和大臣所说何事,但他也能猜到几分,折子里还说圣上已派新的官员,而这一批的官员名单里有沈长安。

    这就有意思。

    裴少韫将折子递在豆大的烛火中,待到起火,福全掀起鎏金五角香炉的盖。

    火势蹿腾亮起,与香灰交叠,直至燃烧殆尽。

    剥夺,死亡。

    裴少韫忽笑了一下,摩挲着白玉扳指,明明人还是笑着,可福全看着地上被烛火照应的黑影,扭曲得仿佛阴暗扭动的毒蛇。

    福全吓得一愣,才恍若回神,他真蠢,怎么把影子当毒蛇。

    “宋一,你将此事转告给江大人。”

    裴少韫笑得意味不明。

    宋一一愣,大人近日怎么跟江大人走得这么近,他百思不得其解。

    江辞睢那头收到裴少韫送来的消息,心疑此人到底打什么算盘。

    但圣上派遣的官员里有沈长安,令他心中徒生不安。

    明眼人都知道,这差事是个苦差,更别提坐镇梁州的是圣上的亲弟弟,翊王。

    翊王此人生性风流,爱财爱美人,七年前被御史台联名参奏,说他中饱私囊,贪污受贿百万银两余。

    当朝王尚书还不惜撞柱,虽被拦下,但圣上无奈,只能下旨,治翊王一个管辖不力的小罪,将他流放在梁州。

    可翊王非但没收敛,在梁州居然混成了一方恶霸,多年来关于翊王的弹劾,如飞雪纷纷上报朝堂。

    圣上非但不管,还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太子知道此事,在派遣官员去梁州时,也曾嘱咐过几句,可手底下的人心欲壑难填,全部都被收买,太子气不过,只能假装不知情。

    毕竟翊王给了他无法拒绝的由头。

    这次再派遣官员一去,指不定翊王又要走贿赂的法子。

    若是有些官员贿赂不成,谁能确定能出得了梁州。

    外加沈长安的性子,江辞睢认为他一去的话,运气好,蜕一层皮,运气不好的话便是一具尸体。

    江辞睢思索再三,想到江絮雾对沈长安的看重。

    他亲自去找阿妹,商讨此事。

    -

    风雨晦暝,几道惊雷,惊扰院中安宁。

    抱梅她们收卷檐下的竹卷帘,门窗紧闭,却不成想,有人冒雨造访。

    “阿兄,你怎么冒雨而来。”

    江絮雾见他肩上洇湿一片,唯恐他染风寒,急着牵他的袖子,引到厢房,让抱玉烧火炉。

    “不必劳烦,我今个来找你,是为了沈长安的事情来找你。”

    江絮雾一听跟沈长安有关,仰头蹙眉,“阿兄他怎么?”

    江辞睢将缘由一并告知,面容毅然。

    “他会连累你。”

    江絮雾猛然想起上辈子,她曾路过阿兄的书房,听过阿兄与属下议论过沈长安。

    上辈子沈长安行事只问本心,一心为民,在去往梁州,也不知遭遇何事,竟怒斩贪官五十人。

    此事震慑朝野,京州大大小小的街头巷尾,议论纷纷。

    沈长安一朝出现在人前,而沈长安也因此失去了官帽。

    至于翊王则被沈长安亲手送入了大牢,太子貌似也因为这件事牵连,被杖责一百,关入东宫幽禁,三月后才放出来。

    五月后,沈长安经三皇子力荐,几起几落,重返官场。

    但沈长安因为翊王之事,落下重疾,据闻一到,他的膝盖疼痛不已走也走不动。

    上辈子,江絮雾与抱梅花乘坐车舆,阑风长雨。

    她见到有人衣衫洇湿,也不打伞,在风雨中,背影如青石板砖。

    一眼,枯燥,冷硬。

    江絮雾彼时不知道他是沈长安,只是看他背影佝偻,似乎双腿被灌入冷风,颤颤巍巍,好几次,江絮雾看到他站起,又跪下,又爬起。

    青筋撑起,下雨打湿了他的全身。

    他身后似乎背负巨大的磐石,站立难安。

    江絮雾目不忍视,让车夫停下,送他一柄油纸伞。

    那时,江絮雾没有看清他的面容,也并不认识他。

    直到寺庙一见的几月后。

    沈长安在被贬,离开京州后,亲自向她作揖道谢,再提及此事。

    江絮雾才恍然明白,她见过沈长安,见过他在陌巷狼狈不堪的一幕。

    她思绪转回,发觉往事纷纷,她用绢帕捂住胸口,掩饰失态。

    “怎么了?”江辞睢却见她脸色苍白,误以为江絮雾是在为他担心,沉声道。

    “阿妹,要不我给你另择良婿。”

    “我因为这件事,冒冒然然就扔下他,实属无情无义。”

    “可你们没有婚约。”江辞睢提醒她。

    江絮雾情不自禁抓住江辞睢的手,温热的肌肤隔着手帕,传到他的手背。

    “阿兄,他是个好人。”

    江辞睢看不懂阿妹为何忽然因为沈长安,紧张地失态。

    他徒生对沈长安的不悦。

    江絮雾并不知江辞睢心中所想。

    她再三跟江辞睢保证,“阿兄,他是个好人,不会出大事,也不会牵连我的。”

    他只会在此事过后染上旧疾。

    江絮雾想到此处,忽胸口喘不过气,在好说歹说劝走江辞睢后。

    她想去见见沈长安。

    江絮雾心中生出惆怅,原以为重生是她的福气。

    但如果无力改变,眼睁睁望着命定的人,走向不归路。

    她又不甘心。

    江絮雾越想,当夜就中了风寒,咳嗽声连连不断,哪怕她病了。

    还是无法阻挡她去找沈长安。

    -

    在去见沈长安的翌日。

    她特意梳妆打扮,脸颊香腮,黛眉细柳,唇上染了胭脂,血色有了几分。

    江絮雾特意打听阿兄不在府,才出门去寻沈长安。

    “小娘子,那个沈长安真的对你很重要吗?”哪怕小娘子身体染病,不好好歇着,都要去见一面吗?

    抱梅细心给她披上花卉云锦披风,拢好领口衣襟,她又担忧地瞥了一眼江絮雾染红的胭脂唇。

    江絮雾虚弱地依在窗边,临近出府,她特意咽了几口药,这才出门。

    眼下听抱梅一问,她不禁惆怅一笑。

    “我也不知。”

    “但若是不去看一眼他,我又心里不甘。”

    江絮雾说完,咳嗽了好几声,抱梅见状扶住江絮雾,“我明白了小娘子,今日我打听过,沈大人休沐,他今日应当在家。”

    车舆缓缓前行,到了陌巷中,抱梅小心翼翼地搀扶她下车舆。

    “小娘子,沈大人就住这里。”

    与此同时,裴少韫在车舆上与三皇子在下棋。

    车舆偶遇此地,裴少韫耳力极好,闻言,他觉得耳熟,掀起布帘,正好看到少女一袭翠绿褙子,头梳珠髻,步摇珠翠叮当作响。

    裴少韫手中的棋子滚落在车板上。

    “裴大人?”周慎斜瞥。

    裴少韫搁下布帘,轻笑道,“让殿下见笑了。”

    “无事,你刚在看什么?”

    “我在看一株芙蓉,坠入春泥。”

    周慎莞尔,“裴大人真是闲情逸致,芙蓉坠春泥,倒也是它的归宿。”

    “是吗?”裴少韫捏紧白棋子,似笑非笑,垂下眼帘,遮住阴鸷。

    “可是殿下不觉得,芙蓉娇美,自然是要拘在眼前,日日夜夜侍弄,而不是任人踩在春泥。”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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