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蝙蝠
他执拗道了一句:“总有在家里不出门的时候,白日不行,就晚上。nianweige”
南宫姣沉默。
她该说,白日不行,晚上真的可以吗。
敌人可不会顾及着白日还是夜里,人是不是该休息了。紧急军情亦是,总是随时要处理的,到时议事堂中,穿成这样像什么样子呢,不合时宜。
怪她,不该一时走神,将这件鲛纱拿了出来。
思虑一转,她想到另一件。
将其中一个包裹打开。
包裹被撑得满满当当,一打开,里头的斗篷就从开口处涌着般挤了出来。
她双手提着衣领处,展开。
斗篷内里便是丝滑的鲛纱所制,外面是不透光的暗红面料,触手似动物皮毛,却比真正的皮裘不知薄上多少,正是适合这个时节。
她一旋将斗篷披在身上,再配上赤藤面具。
比她上一身装备有范儿多了。
“这我怎的都没听刘叔你提起,还是昨日找东西时不小心翻了出来才知道。”
刘延武也疑惑,他走进,捏捏斗篷的面料,从记忆中勉强扒拉出了些印象。
眉目顿时含了几分笑意,“这哪是我帮您选的,这个啊,是司空郎君选的。”
“司空瑜?”
这三个字,仿佛一下将这件不太寻常的衣裳衬托得更不寻常了。
“是啊,当时听到我要出去置办,司空郎君便忙赶了过来,定要一同出去,说是他也需置办几身。没成想,买到的最后都塞到我手里,一同给您了。”
南宫姣一时沉默。
一会儿,问道:“那他可为自个儿置办了?”
刘延武回忆,“瞧着似乎是有几件,但都寻常,不比这件,当时我还没留意,现在看来,是花了不少心思。”
南宫姣将披风解了下来。
“之后得空,有条件了,记得提醒我,总得回礼。”
刘延武之前还对南宫姣的心思有几分把握,可此刻看着,那几分把握又不确定了。
这回礼,以这样的口吻说出来,说是拒绝也行,默许也可,属实让人捉摸不透。
不过总体来说有戏,真是排斥,以小公主的性格,说不定会立时让他找出来送的几件给还回去。
想到这儿,刘延武笑着应下。
不抵触,便算好的。
当长辈的,总是盼着孩子能讨个如意郎君,小公主与一般女子不同,他也希望她能有个伴儿,最好是唯命是从的那种。
司空瑜就勉强合格。
而且,也好掌控,若是今后腻了,小公主也有完全的主动权。
一路笑着出去,思谋着以后小公主身侧有人相伴的日子,思维天马行空,连以后的小小主子都描出了个模样来。
也不知道,他以后能不能看到那时候。
人嘛,总归还是得有个自个儿的家。
世上不圆满之事太多,他却私心祈祷,给予以后的小公主万全的圆满。
……
擅于在大雾中行驶的舵手,与黑甲船之前寻常的舵手,一道儿聚在前舱,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
只因刚才又有暗流冲击,差点将船卷到山壁那去,还好反应及时,没真让船身撞上去。
于成在旁边不停擦汗,大气儿不敢出。
这么多人,都是听了他说的路才往这儿走,要是要什么差池……
别看平日一个个很好说话,可他也是见过澜瑛阁阁内众人比武的,那还是自己人呢,说下死手就下死手,更别提他这么个小向导了。
而且,越往水穴里面,光线就越暗,越不好分辨。
又没办法点火把,水穴本身就压抑,只有一头出口大些,另一头出口道路很小,做不到空气流通,灯烛还好些,火把点上,时间久了,人就喘不上来气。
而且远处黑,近处亮,近处是能看得清楚了,可是远处反而更黑。
大大降低了视野的范围,得不偿失。
低沉黑暗带来压抑,舱房里头人都待不住了,大多数坐在甲板上自己的行囊旁边。
此时,于成就万分佩服先前南宫姣的决定,要是现在让收拾,人也就比摸黑的瞎子好些,能顶什么事。
想到这儿,他不由将手里头的包袱抱得更紧。
他的身家不多,都在这儿了,可不能丢了。
南宫姣又成了总指挥。
武功高些的人,一般夜视能力更好。
水穴中船越来越慢,想来越来越靠近水流尽头。
这条水流不算笔直,此时望向前方,隐约仿佛是一处山壁,再细节处便看不清了。
而船上完全不通武功的,而今算来算去,竟然只剩下一个司空瑜。
此时司空瑜的手攥着卫瑛的衣袖,两个人隔了老远。
卫瑛像根柱子似的巍然不动,任凭船身如何摇晃。
司空瑜就不行,时不时踉跄两步。
澜淙在旁边看着。
都有些怀疑他俩之间的官司,主上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
越看越像故意的。
不然怎么不找他呢,他也很稳的好吧。
若是这个想法让旁边的刘延武知道,保准会怼回去。
稳个什么,要是稳,能一会儿在他左边一会儿再右边吧,头都要被这厮绕晕了。
卫瑛被司空瑜拉着的那只袖子中的手紧紧攥成了拳。
不断遏制着自己心中的冲动。
甚至于因此有些厌烦。
无论如何,他都应该将主上的命令视作最高指令,哪怕是关于这个人,之前几件事,他已经很熟练了,不是吗?
“于成。”
一片寂静中,突兀响起。
于成被吓了一跳,险些跳起来,“啊,主上!”
还好认出了南宫姣的声音。
“你可知还有多远?”
“多远……”于成咬牙,竭力回想。
他是问了别人,这之前的路他也走过,唯独就是不敢一人独自深入水穴。
可旁人的描述总有主观性,他现在就想一个人来给他解释解释,什么叫做等到划船划得整个人都没力气了就到了。
那人划得小船吧,也不知道划得多快啊。
中间一直没休息,连着划一天?
一天差不多了吧,他就不信能两天才没力气。
于成哆哆嗦嗦开口,“应该,应该还要一会儿吧。说是尽头处没什么水,现在水还这么多……”
南宫姣瞥了他一眼。
知道这人也没知道更多了,不再说什么。
船继续往前。
速度已经极慢,或许是因视野太差,或许是因周围环境太过相似,不仔细看,几乎察觉不到船在动。
在最黑的地方,眼前看不清,听力就格外敏锐。
突兀响起的窸窸窣窣的声响似虫蚁啃食心脉,让人自心底里涌出一股寒意,毛骨悚然。
下一瞬,便是婴儿啼哭般的尖利鸣叫。
南宫姣也同时发出信号,所有人战备。
众人一下都抽出兵器站起身。
他们遇到了蝙蝠群。
蝙蝠乌压压直冲而下,太过密集,不得已点上了火把。
南宫姣出舱一瞬,顺手将其中一个火把递到了司空瑜手上。
这种时候,卫瑛可没空带着他。
蝙蝠尖锐的鸣叫、翅膀扑腾的声音,以及刀剑砍到蝙蝠的闷响,重重环绕在耳边。
司空瑜的面颊被火光映得金黄,他高高举起不断挥舞让蝙蝠远离。
也第一次,亲眼见到南宫姣出手的场面。
身形敏捷,干脆利落,他甚至看不清剑锋,看不清她何时出剑,只看到一个个蝙蝠残缺不全地掉了下来。
目光黏在她的身影,全然忘了掉下来的那些就在他脚下。
等到差不多平息,看到她向他走近,向他伸手,还愣愣不知作何反应。
“火把给我,这些让他们打扫。”
这些……?
司空瑜低头,几乎看不出来原样的蝙蝠残尸铺了一层又一层,不明颜色的血液,狰狞的单个翅膀、单个头……胡乱堆在一起。
他一瞬面无人色,浑身不受控制开始发抖。
南宫姣兴味挑眉。
她还以为他不怕呢。没成想,是没看见啊。
伸手将火把夺了过来,随手递给身后,握住他的手腕将人往舱内拉去。
没多少步的距离,可步步都是踩着……
司空瑜一下扶住船舱门框,干呕不止。
南宫姣抱臂,好整以暇,只在他稍微缓过来的时候递上一个布巾。
出门在外,布巾便宜不说,还比手帕方便好用。
司空瑜用布巾捂住嘴,喘息不停。
等船上人迅速收拾好了甲板包括船舱顶上,司空瑜才是差不多缓了过来。
南宫姣瞅他这模样,不由好笑。
船上不是没人吐,也有。不过人家都是打一开始就不适,随着蝙蝠也杀越多,恶心的程度是慢慢加重,加上危机如影随形,也算是转移了注意力。
他倒好,从始至终神游不知注意什么去了,最终直面最残忍的场面,之前又从没见过,能受得住才怪。
四舍五入,也算是自找的。
如玉郎君哪怕当日自火场而出,也是狼狈不掩风姿,如今脸带脖子都呕得通红,身体带着残余的战栗,胸膛起起伏伏,连眼眸也溢出了生理性的几滴泪,挂在浓密的睫毛上。
不知怎样的心理,南宫姣觉着他这副模样,比他平日里正经的时候还要养眼些。
南宫姣为他递上干净的锦帕。
瞧瞧,布巾将他唇周都擦红了。
司空瑜哑着嗓子道了声谢。
南宫姣摇头,倒是好奇,“刚刚你瞧什么那么入神,没留意地上掉的?”
司空瑜眼神简直无处安放,最终不由自主轻轻落在了她的唇上。
抿唇道:“光顾着拿火把驱散天上飞下来的了,没往地上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