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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章 心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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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陆衍已经很久没有听到过这个人的名字, 这些年来,虽然偶然会想起, 但不过就是蜻蜓点水, 粗粗一掠。大概是潜意识里的抗拒, 每次仔细回忆陆叙出事的那一晚, 即便是短短几个画面,依旧如尖刀反复搅动着催弱的脑部神经,叫他冷汗直冒, 备受折磨。

    刚回国时有人不知轻重开玩笑, 被他打得去了半条命。自此, 亲朋好友再不敢提, 即便是陆晋明, 也只在每年大儿子的忌日黯然神伤, 平日里掩盖得很好,瞧不出半分蹊跷。

    其实陆衍并不希望抹杀掉孪生兄长的存在, 他甚至将陆叙的照片放到链子里戴在身上, 他只是痛恨旁人风轻云淡地说着要是你哥哥还在会如何如何。

    类似的话, 能惹得他心底里强自压抑的愧疚倾巢而动, 自此再难安寝。梦魇一晚一晚地降临, 午夜总有个少年,一身鲜血, 面容冷冽地在墙角看着自己。

    陆衍虽然记不起细节, 却知道哥哥是因他而死的。他曾在母亲的病房外来回踱步如困兽, 听她泣不成声喊着若是只能留下一个, 为什么老天爷偏偏带走的是陆叙。

    彼时他刚十五岁,念高一,心如死灰,蹲在学校操场上的看台最高处,接过乔瑾递来的打火机,学会了抽烟。

    从此游戏人间,再没什么事物能叫他惦记。只有频繁的赛车和赌约,肾上腺素狂飙的那一刻,才能提醒他活着的事实。

    直到……遇见了她。

    小姑娘生动美好,硬生生让干涸沙漠里开出花来,从此荒芜的心里有了光。陆衍以为自己得到了救赎,他太贪婪这份温暖了,就这么卑鄙地用手段百般纠缠,终于得到了她。

    然而天不遂人愿,他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原本日趋稳定的精神状况又开始变本加厉,荒诞地分裂出另一个“陆叙”出来。

    他想告诉她,却没有找到契机。

    心怀秘密的人如履薄冰,仿若立在钢丝上行走,怀着侥幸,却在最不恰当的时候被撕开了真相。

    陆衍看着少女苍白的脸,把她的手从自己衣领上抓下来,轻声道:“对不起,我可以解释。”

    梁挽微微仰着脸,失望盈满眉间。她这一天过得太糟糕了,但无论如何抑郁,都比不上眼前这一刻,听到他亲口道歉间接承认,无疑比当众打她一个响亮的耳光更为难堪。

    她的满心欢喜,她的一腔付出,都是笑话。

    她往后退一步,脚绊到落在长绒地毯上的玩偶,重心不稳踉跄了下。陆衍过来拉她,待她立稳后,手指拂过她发红的眼尾,安抚地摩挲了下。

    这小心翼翼的模样,如对待珍宝,郑重其事。

    梁挽没办法硬下心肠,他眼里的深情做不得假,她垂下眸,视线盯着他锁骨边上的那道伤疤,开口道:“恩,我听着。”

    陆衍愣了下,眉眼渐渐舒展开来,俯身过去搂她,语调软得一塌糊涂:“挽挽。”

    她摇头避开,把他敞开的衬衣又重新拢上,盘腿坐到矮桌边上。

    他跟着坐下,望着窗外漆黑的天气,薄唇轻抿,淡淡道:“我确实有个哥哥叫做陆叙,但不是你看到的那一个。”

    梁挽睫毛轻颤:“我看到的是你假扮的,对吧?”

    陆衍苦笑:“你先听我讲。”他指尖扣着桌面,一下一下,沉默良久,却没开口。

    梁挽掐紧怀里的抱枕,也不催促,她知道每晚八点到九点是戈婉茹约私人美容师□□的黄金段,三百六十五天风雨无阻,所以并不担心母亲会上楼撞破他俩私会。

    北风刮得窗户轻微响动,她莫名感到有些冷,站起身,把窗帘拉上,从暖着的茶壶里倒了水递给他。

    陆衍接过,呷了一口,放在一旁。沙发旁落地灯柔柔散着黄光,中央空调供热适宜,他却丝毫感受不到暖意,整个人眉头紧锁,像是陷在痛苦里。

    漫长的沉寂之后,他闭上眼,支着额头,回忆道:“陆叙是我双胞胎哥哥,在我十二岁那年因为……意外去世了。”

    梁挽瑟缩了下,拿过杯子暖手。

    陆衍接着道:“我哥的死和我有很大的关系,可我想不起来了,医生说我失去了那一晚的记忆。”说到这里,他用力按着太阳穴,耳鸣声又开始忽远忽近。

    之前每一次失去意识分裂出另外一个人格前,他都会有这种征兆,陆衍冷汗直冒,神情挣扎地看向小姑娘。

    梁挽被他吓到,男人的唇失了血色,鬓角湿漉,她隐约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过去抱住了他。

    他埋在她肩上,汲取着她的温暖,好不容易缓和下来,缓缓抬头:“我说生病,不是骗你的。”

    她同他对视,咽了口唾沫,不安道:“什么意思?”

    陆衍笑笑,点了点额头:“我这儿,出了问题。”

    梁挽推开他:“你神经病啊。”她觉得这人真是不可理喻,都什么节骨眼,还在开玩笑。

    陆衍顺势被她推倒,身体松懈地仰面躺在地毯上,手伸出去,拽了下小姑娘睡衣下摆的两个绒球。

    梁挽扭过头,垂眸看他。

    他手背盖在眉骨处,从下往上,定定看了她好一会儿才道:“我有时候会莫名其妙失踪两天,然后在这过

    程中去了哪见了谁做了什么,一概不知,就像是被附身了一般。”

    梁挽茫然地啊了一声,摸了摸手臂:“大半夜的,你说鬼故事吗?”

    陆衍无奈地笑:“要真是鬼神之说,我也认了。可精神科医生不这么认为,他们判断我出现了很严重的精神问题。”

    梁挽咬着唇,有些忐忑:“什么问题?”

    他直起身,把她的长发勾到耳朵后面,很轻地笑了一下:“解离性身份疾患,美国那边喊这个叫做did,也就是多重人格障碍。”

    梁挽彻底懵了。

    她当然也看过相关的悬疑片,之前有一部挺火的,说是一个汽车旅店住进了11位陌生人,后来相继死去,结局出乎意料,这十一位竟然都是主角的人格分裂,其中隐藏最深的邪恶人格杀死了其余几位,最后主导了这具身体。

    但那是电影,现实生活里,长达100多年的记载中,案例只有寥寥几笔。

    梁挽觉得荒谬:“你别扯淡,行吗?”

    “我猜到了,你不会信。”陆衍叹道:“就连我自己,都觉得这话说出来太蠢。可你仔细想一想,我为什么要强行制造另一个身份,有意义吗?”

    她顿了两秒,盯着他的眼睛:“怕那一晚东窗事发,甩锅给陆叙?”

    陆衍无可奈何地扯了下唇:“这个理由你认为站得住脚吗?”他揉了下小姑娘的发顶,缓缓道:“我没有那么好的演技,可以完全伪装成性格不同的另外一个人。”

    梁挽小声:“谁知道呢?”

    他差点被气笑:“好,就当你说得对。年前爆了一波新闻你还记得吧?说陆宁两家要联姻,后来宁雅芙差点把我和你的事儿搅黄了,你知道始作俑者是谁?”

    她皱了下眉,联想到微博上那张男人撑着伞送宁雅芙入车里的照片,狐疑道:“你是说,那一位是你的第二人格?”

    陆衍颔首,接触到她诧异的目光,有些烦躁地摸出打火机,在手上转了一圈又丢开,嘲道:“我真是操了,我要怎么说你才会信?”

    梁挽用手心抹了把脸,整个人云里雾里。

    他说的话每个字都很好理解,然而组合在一起后,就成了天方夜谭,听得她脑子完全转不过来。

    她捧起茶杯,把微凉的水一饮而下,认真道:“你给我点儿时间,我得消化下。”

    陆衍思忖半刻,翻出手机,指尖滑动,找到邮箱界面。他差点忘了,纽约那边的医生有和他约过下次复诊的时间,包括诊断书,也一起发给过他。

    陆少爷把email截图转发给她,有片刻沉冤得雪的快乐。

    梁挽解锁了屏幕,非常吃力地扫过每一行,在最后看到了dissociative identity disorde,兴许是第六感作祟,她蹩脚无比的英文水平在这一刻灵光乍现。

    她直觉这几个词会是自己要的结果,果断复制下来,打开翻译软件,得到中文注解后,半天没缓过神。

    “我发誓,这玩意儿可没造假。”陆衍在她跟前打了个响指:“现在信了没?”

    梁挽欲言又止。

    陆衍笑了:“想证明自己是个神经病原来这样难。”他双手把住她的腰,将人从地上抱起来,温柔地搂到怀里。

    小姑娘乖顺地靠着他,身子软绵绵的,也不知是不是洗发香膏的味道,一股玫瑰混着柑橘的甜腻窜到鼻尖里。

    他低下头,亲亲她的侧脸,嗓音低哑:“怕不怕?”

    梁挽抬眸,摇了摇头,半晌又点了两下。

    陆衍又在她唇上啄了一口,轻笑:“你这动作,我看不懂。”

    梁挽眨了下眼:“你和我说的这些,我能接受。可是……”她深吸了口气,声音轻到几不可闻:“我真的害怕,会不会哪一天,你变不回来了。”

    “陆叙”曾经阴沉地说过,他能预料到陆衍会沉睡多久,也不止一次表达过对陆衍的嫌恶,言语里大有替而代之的强烈意愿。

    她不受控制地浑身发抖,这种躯壳还在,灵魂却换了一个的可怖后果,比天各一方更叫人绝望。

    陆衍搂紧了她,故作轻松:“老子哪有这么容易被夺舍。”

    梁挽没心情同他插科打诨,执着道:“能治好吗?你都发病那么久了,为什么没见你去治。”

    陆衍摸摸鼻子,一时语塞。

    他被美国那几个权威医生建议先用催眠疗法将陆叙去世的根源记忆拿回来,可能会受到很大的精神刺激,需要住院观察一阵子,随后再结合药物,后续效果如何,不能保证。

    这些狗屁的诊断意见,叫他光火了好一阵,说了就跟没说似的,他当时就撂担子回国了,压根没打算治。

    只是此刻被她这样子追问,陆少爷难得愧疚,扯了个谎:“能治好的,别担心。”

    梁挽摆明了不信:“那这样,每一周,你都要把你的诊疗信息发给我,医生出具的意见为准,只有凭这个,我才会见你。”

    陆衍漆黑的眼盯着她,破天荒连名带姓喊她:“梁挽,你在逗我?”

    “你说呢?”她绷着小脸,瞥了眼挂钟,时针快指向九点,估计母亲一会儿还得来兴师问罪。

    他头疼地道

    :“讲讲道理好不好。”

    “你该走了。”梁挽把男人往窗边推搡,斩钉截铁:“没得商量,要么治,要么,分手。”

    这两个字把玩世不恭的公子哥惊到了,脚没勾住,差点从管道上摔下去。他攀着窗台檐,犹不死心:“你搞清楚,我这得去美国治啊?”

    梁挽笑得甜甜:“恩,不出意外的话,我开学后去纽约甄选,正巧,一块吧。”

    陆少爷没辙,恹恹地翻窗走了。

    爱情的力量是伟大的。

    没过一周,他去了emma chou的诊所,窝在心理咨询室的单人沙发上,鼻音浓重:“我想把我的记忆要回来。”

    周医生意外:“你能接受催眠了?”

    陆衍嗯了声:“我怕你的导师用洋文,无法进入我的内心世界,我在你这儿先接受第一阶段的疗程,后续再去美国。”

    周医生推了推眼镜,语气严肃:“催眠会有后遗症,我很早以前和你说过吧,也许能顺利解开心结,也许……会加重ptsd的精神创伤症状。”

    他笑了笑,漫不经心地道:“所以呢?最坏的结局是什么。”

    周医生叹息:“结合你did的情况,你的本体人格可能会再度沉睡,至于什么时候醒,谁都不能保证。”请牢记收藏:,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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