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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月色如新(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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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鸣雪今日难得没有睡到日上三竿,这几日阴雨连绵,本来也催人好睡,但她一想到前线的战局就辗转反侧,夜不能寐。moweiwenxuan

    前世是燕晗带兵南征,他生性狠厉果决,在沙场上有如杀神,王师一出,天下震动。那时江鸣雪虽然也关注战况,但是常常更担心燕晗的安危,并不十分担忧胜负输赢。

    今生不知是不是因为她改变这场战况中的角色,洛将军起初虽然也有势如破竹之势,但南越确实易守难攻,国君更是狡猾寡恩,并不算好对付。特别是在越君知道了霁之为大荣效命,在天下史官面前指责他出师不仁以后,他更是连虚伪的仁义都不愿意维系了。

    江鸣雪坐在桌案前,看着今日递来的密信。封口的漆印形状有些潦草随意,想来递信的人心绪也不是十分平稳。打开信封后,力透纸背的字迹似乎也包含着无数愤怒,

    ‘越君卑鄙,以妇孺充军为墙,大荣不忍杀之,遂僵持不下,几欲败退。’

    江鸣雪手指将信纸揉皱,忍不住暗骂了一句。

    她虽然与洛拏云接触不多,但也知道,以洛拏云的为人,绝对不可能对无辜的老弱妇孺刀兵相向。这种肮脏战术,不是她赢不了,只是不愿意赢罢了。

    只是看着这样卑鄙的手段,江鸣雪倒恍然想起来前世的僵局。西戎与北齐勾结,联手攻下云州,以云州满城百姓为要挟,让大荣拱手让出雁沙要塞。那时她觉得,或许只是因为忌惮大荣有一统天下之势,两国才联手做局。

    今生看到南越这样卑鄙的手段,她莫名觉得,前世的僵局或许也有越君的计谋,只为忌惮大荣国力日盛,也一报燕晗前世大败南越之仇。

    她正出神想着,忽然听见有人叩门。

    唐明月穿着一身板正工整的官服站在门前,大约是一下朝就直奔这里过来了。他眉眼温和却难掩愁容,眼底透着淡淡的乌青,看着是昨夜也没睡好,此刻还是勉力笑了笑,“阿雪。”

    “兄长此行,是与你饯别。”

    江鸣雪愣了愣,却并不诧异,将他领进屋子,“兄长是听说前线的事情了吧。”

    “我也为洛将军担忧许久了。”

    “我想去帮她。”唐明月垂着眼,指尖微微握拳,他的眉眼向来如温润美玉,此刻倒带着几分玉石的坚毅,“我想,用观澜阁帮她。”

    “越君不仁,只需一点声音,百姓必然倒戈。民怨深积,大厦将倾。”

    江鸣雪一愣,很快反应过来,唐明月的意思,是让观澜阁当那“一点声音”。

    以妇孺充军为墙,百姓定然是不愿的,更不必说妇孺正是沙场将士的亲眷。百姓将士还愿意唯命是从,只是在遵从习以为常的王命而已,只要有人揭竿而起,此刻必然一呼百应。

    观澜阁这么些年在南越也多有布置,混入百姓中,挑起积聚的民愤,还是轻而易举的。

    “帮拏云也是帮大荣,除越君也是救百姓于水火。”江鸣雪觉得唐明月立足庙堂还是有点屈才了,紧蹙的眉眼终于舒展了片刻,“我想阁主不会不允,但是有一点……”

    “兄长,你准备好告诉拏云自己的身份了吗?”

    “大荣的唐大人可没办法挑动南越军民临阵倒戈,只有观澜阁的唐明月才可以。”

    江鸣雪早料到他们要向洛拏云和盘托出,却没想到这天来得这样快。观澜阁和天子的立场常常对立,洛家效忠皇命多年,稍有不慎,他们多年布局就会付诸东流。

    许久以后,唐明月才抬起眼,笑意一如往昔温润清朗,“我信她。”

    “阿雪,君子重诺。”唐明月缓缓起身,伸手为江鸣雪挽了挽鬓发,像年幼时照顾她那样,“父亲母亲从前常这样教导我们。”

    “她许我今生一诺,我亦当生死相从。”

    江鸣雪看着他,没有说别的话,只是轻点了点头。唐明月又嘱咐了她许多话,似乎依旧放心不下自己的妹妹,又过了许久才离开。

    看着兄长的背影,江鸣雪竟然莫名有一种艳羡的错觉。她记得,前世的时候,她也很想和燕晗坦诚自己的身份,也总是像跨过尔虞我诈站在他面前。

    但燕晗终究没有给她这个机会。

    江鸣雪回过神,想去告诉宋晚烛兄长的决定,走出院子,正好看见阿槿从外面回来,“阁主现下在太后宫里吗?”

    “刚才路过慈宁宫没见着。”阿槿仔细回忆了一下,然后像是想起了什么,随口道,“听几个小太监说,被皇帝传去承天殿了。”

    “圣旨去得突然,宫里还好一通议论呢。”

    ……

    承天殿里,奏折一本本累着,几乎有半个人那么高,帝王却未置一眼,甚至将百官的奏折摆得有些远,似乎是不想在琐事上费什么心力。

    燕晗面色平静,看着倒是无悲无喜,只是在擦着手中的剑。

    这把剑跟了他许多年,几乎一直浸润在黄沙与鲜血里,锋利的剑刃反射出一道雪白的剑光,映照在燕晗的脸上,让本就白皙的底色显得更加冷峻狠厉。

    近日来,他不是没有关注前线的战事。如果洛拏云再无法突出重围,他就要率兵亲征了。

    即便他还是想留在江鸣雪身边……

    但帝王总有帝王的责任,燕晗没有再多想什么,只是希望洛拏云可以早日摆平战事。而此刻,他只继续擦着手中的剑,等着他打算解决的人。

    “陛下,慈济法师到了。”

    刘公公恭恭敬敬地走上前,有些为难地将人领了进来。他还算是了解帝王的脾性,知道一会此处必定是腥风血雨,于是使了个眼色,让殿上的宫女太监都和自己一起下去了,只留了鹤冰随侍。

    “参见陛下。”

    宋晚烛嘴角噙着一抹笑意,并未行大礼,只是微微俯身颔首。月白色的大袖刚好掩盖住他眼底的恣意,只是云肩上的红色流苏随着动作碰撞出珠玉的声音,红玉的色泽跳动着,似乎在挑战着天子的威严。

    燕晗冷声:“妖道。”

    “陛下为何这样形容在下。”宋晚烛直起身,似乎方才的轻慢无礼都是错觉,“我不过一个寻常术士,略有俗名,承蒙太后赏识。”

    燕晗并没有纠结于他方才的举动,前世知晓了他观澜阁主的身份,他今生依旧不在意。只因为那日他对江鸣雪的举动,他就有无数说辞可以治他的罪。

    “你蛊惑太后,在宫中行巫蛊之术。”帝王缓缓走下金阶,修长的指尖轻轻一拨,剑刃出鞘一寸,“假借复活先帝之由,窥探皇室密辛。”

    “你以为自己瞒得过朕?”

    燕晗轻蔑地冷笑了一声,“朕若治你谋反,可夷你九族。”

    “鹤冰,动手。”

    他话音刚落,一道飞快的人影就朝着宋晚烛闪去。鹤冰出手狠绝利落,剑刃不由分说地刺去,速度极快,又用了十分的力道,有如一道飞快的暗影,让人几乎无处可避。

    宋晚烛只略微往后退了半步,剑刃擦着他的鼻尖而过,几乎在顷刻之间,他伸手握住鹤冰执剑的手腕。指尖略一用力,兵刃随即落地,发出清脆的声响。

    “身手不错。”

    燕晗挑了挑眉,终于拔出雪白的霜刃,不由分说地指向宋晚烛,似有雷霆之势,声音凛冽如霜,

    “看来只有朕来了结你了。”

    “我自知不是陛下的对手。”宋晚烛直面着帝王的剑刃,面上不带惧色,反而平静地看着帝王,薄唇亲启,“在下自知百口莫辩。”

    “劳烦陛下动手了。”

    说着,宋晚烛缓缓闭上眼,嘴角的笑意仍未消散,似乎在嘲弄人人畏惧的死亡。

    “不可!”

    就在燕晗的剑就要落下去的时候,江鸣雪的声音赫然在承天殿内响起。

    她一把推开拦在她身前的刘公公,也顾不得老太监哭天喊地的哀求,大步跨进殿内,飞快地走到宋晚烛身前,虽然还揣着热气,却冷眼看着燕晗。

    帝王比她高许多,举起剑的时候,剑刃正好对准她的喉咙,江鸣雪却没有移开半步。

    燕晗的手腕颤了颤,似乎本能地想放下剑,却还是稳住了身形,只微微将手腕往后回了半寸,担心划伤她,漂亮的眸子似乎泛着一抹薄红,

    “你是在以命相护吗?”

    江鸣雪定定看着他的眼睛,依旧没有半分退让的意思。

    以命相护也要护。她前世最后悔的,就是没有这样护在自己的兄长身前。

    “陛下息怒。”她没有回答燕晗的质问,看着面前明晃晃的剑光,她只是轻声道,“慈济法师只是听从太后懿旨,满足太后心愿,并无反心。”

    “陛下宽仁,何必相较。”

    “江女官,不必为在下求情。”宋晚烛一改方才的傲慢无礼,态度恭谦,淡声道,“天子敕令,岂敢不从。陛下不过是要在下一命,拿去便是。”

    燕晗看着她,又看了看宋晚烛此刻有些轻蔑的笑意,觉得眼前的场面颇为讽刺,却还是利落地收起了长剑。

    他紧握着手中的剑柄,终于咬牙道:“朕不杀他。但是江鸣雪,你是朕御前的人。”

    “太后宫里的人,以后不要来往。”

    江鸣雪微微一愣,眼见燕晗不会杀了宋晚烛,很快低头称是。她不明白燕晗为什么对宋晚烛比前世还要憎恶,只是事情既已解决,她便和宋晚烛一起告退了。

    走出承天殿许久,她才又开了口,“阁主,你方才怎么不还手?”

    “引颈受戮,兵家大忌。这是你从前教我的。”

    她知道宋晚烛未必是燕晗的对手,但作为观澜阁主,他的身手绝不在常人之下,只要决心顽抗,燕晗能伤他,却未必能杀他。

    宋晚烛一笑,眼眸有如流转的月光,只淡淡道:

    “因为我知道你在门外。”

    慈宁宫与江鸣雪的住处不同路,他说完这句话就转身离开了,江鸣雪甚至没来得及看清他脸上的表情。

    她愣在原地,恍然间,她发觉自己似乎一直都是这样被宋晚烛信任着,不论前世还是今生,不管进退,抑或生死。

    ……

    江鸣雪走后,燕晗枯坐了许久。

    直到落日西沉,皓月高升,承天殿渐渐昏暗下来,四周复归寂静,没有任何声音与色彩,就像她从来没有来过一样。

    “陛下,老奴去点几盏灯吧。”

    刘公公看着空旷昏暗的大殿,忍不住轻叹了一口气,“您既不用膳也不就寝,就这样枯坐着,也得见点光不是?”

    燕晗没有回答他。只要江鸣雪不在这里,其实一切对他都没有分别。

    刘公公还是点了几盏宫灯,灯火昏黄,映照着帝王漠然无措的神色,就像古画里的人。漂亮,但困于故纸。

    “朕有时觉得,自己也应该放过她。”

    燕晗垂下眼眸,看着地面,眼睫在烛火下被投出淡淡的影,似乎正在出神,“她那样的人,自然有无数人愿意常伴左右,赴汤蹈火。”

    “但朕又觉得,他们配不上她,只有朕配得上她。”

    他似乎真的认真想了想,觉得不论是样貌、身份、权柄、钱财、武艺、谋智,自己都不逊色于宋晚烛,更不逊色于任何人。他向来自负,即便十数年面对偏颇的母亲,他甚至也从未觉得自己比不上燕昭,反而觉得草包就是草包,根本不配和他相较。

    老太监诚恳公正道:“您是天子,普天之下,无人能及。”

    燕晗似乎更加茫然,“那她为什么那样对朕,连怜悯都不愿施舍?”

    刘公公语塞,无话可答。

    “或许配不配得上,只有她说得才算。”

    天子抬眼,凝神看着窗外的月亮,眼神变得有些悠远,低声道:“或许,朕也该放过她……”

    今生的月色似乎比前世的月色更加明亮,但对燕晗来说,并无分别,因为他一直活在前世的记忆中。那时她依旧爱他,也从不吝啬对他的怜悯。

    燕晗恹恹看了一眼今夜的月色,只觉得朗月惨白,很是刺眼,命人关了窗。

    不论何时的月光,新月旧月,不还是一样的寒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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