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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月色如新(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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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燕晗被她问得一怔。yousiwenxue

    “今日下官出门办些琐事,总觉得有人在暗中跟随。”

    江鸣雪看着燕晗的眼睛,尽量略去了今日的种种隐晦之处,平和有礼道:“身边的侍女说,瞧见了鹤冰的身影一直躲在暗处,我想大约是陛下授意的缘故。”

    “下官实在不解,才冒死一问,陛下莫怪。”

    大约没有过多久,燕晗的眼神就恢复了以往的沉静,他的眼眸微微一颤,神色与以往相比并没有什么变化。只略侧过头,淡淡看了鹤冰一眼,“怎么回事?”

    “为何跟着江女官?”

    鹤冰:“……”

    帝王这是刻意让他看着编排的意思,但鹤冰委实不是一个善于撒谎的人,此刻只能语塞地愣在原地。

    燕晗无情地看着他,他也无奈地看着燕晗。

    大约确实是从他的眼神里体察到了不解与艰辛,燕晗看向别处,似是不经意道:“你是在跟着江女官,还是她身边的那个宫女。”

    “刘公公先前同朕说,你对她有意?”

    江鸣雪有些错愕地看着他们。

    鹤冰愣了愣,许久才反应过来,第一次有些困惑地望向帝王。只是他向来喜怒不形于色,这眼神倒是不真切。

    “是,诚如陛下所言。”

    在江鸣雪怀疑的目光中,他也只能把这事认下。

    “那也不应暗中跟着人家。”

    燕晗琥珀般的眼睛中流转着平静的目光,语气中似带责怪,“于理不合。”

    鹤冰闭上眼:“陛下教训的是。”

    这件事看似是有了些交代,也不算是什么大事,燕晗于是转眼看向江鸣雪,平淡自如,只是不经意地转动着手指上的玉戒,

    “江女官,还有什么困惑吗?”

    江鸣雪犹疑地看着他。

    她似乎还是存了疑心,只是这事看着已经有了一个结果,她作为一个女官,如此质问帝王已经是不妥了,便还是没有多做纠缠。

    “多谢陛下为下官解惑。”

    江鸣雪略行了个礼,随后客气道:“只是阿槿生性不爱迂回试探,鹤冰若有别的想法,来日还请直接相告。”

    “切莫再跟着她了。”

    鹤冰今日蒙受的冤屈实在不少,眼下似乎心如死灰,一时也不在乎了,反而配合地点了点头,看着像是确有其事一般。

    等江鸣雪走后,燕晗有些懒散地靠在龙椅上。

    他看着她转身离开承天殿的身影,渐渐远去,变得渺小浅淡,直到消失在他的视线中,心头难得地感受到几分隐约的不安与焦灼。

    前段时日在除夕时,他便觉江鸣雪待他已经远远不及从前了,此刻若是让她知道自己派人暗中监视,大约更是要厌恶他了。

    “她似乎,半分也不爱朕了。”

    燕晗微微蹙着眉,看着眼前的地面失神,不经意地喃喃着,随后一惊,错愕于自己居然会说出这种话。他对而今的自己有些不解,良久,略抬头看了一眼身旁的老太监,像是在求助一个比自己活得生动的人。

    刘公公一时语塞。

    大抵是帝王第一次在他面前露出这样不解的神色,他硬着头皮想了想,思量了一会,大约知道燕晗是为了什么困惑,“陛下,老奴以为,‘情爱’二字当中,这最要紧的,便是怜悯。”

    “怜悯?”

    燕晗更加困惑。

    刘公公替他斟了一杯酒,笑着答道:“陛下,所谓‘爱怜’,这因怜生爱,那可是古已有之的事,乃是人之常情。一怜悯,就想爱护,接下来的感情那都是水到渠成的。”

    老太监看着燕晗,其实说的倒也都是掏心掏肺的话。他敬重与爱护这个陛下,也都是带了些怜悯的缘故。即便他这样微贱的身份,怜悯天子是很可笑的。

    说起来,他原是燕晗父亲身边的老太监。他记得在燕晗还是小殿下时,有一次被皇上惩处,让时年八岁的他跪在雪里。那时他看着不忍心,曾在小殿下跪在雪地里时,偷摸着给他递过一个软垫。

    后来也算时移世易,改朝换代。可大约是因为那一个软垫的缘故,燕晗继位后虽然发落了许多宣明帝身边的宫人,却唯独点了他当御前的首领太监。他这辈子在宫里服侍过无数贵人,如燕晗这般,下人的这点举动能记上这么多年的,他其实从未见过。

    不过在那样漫长苦涩的日子里,大约确实是一点甘饴都能让燕晗印象深刻的。

    从前在刘公公在御前当差,心里倒是也心疼过那时的燕晗。可彼时他不过一个微贱的太监,倒是什么也做不了的。

    所以而今,燕晗虽然总以暴虐不仁著称,他倒不曾厌恶议论过这个皇帝半分,反而处处留心谨慎,想将陛下照料得好一些,以弥补自己多年前对那个孩子无能为力的愧怍。

    燕晗此刻并没有关注到老太监脸上爱怜和善的神色,只是略重复了一下他的话,然后不动声色地点了点头。

    他似乎不是一个会怜悯别人的人。

    他也从来没有对谁示弱过,世人看向他的眼睛里大多也没有怜悯,只有畏惧,或者怨恨。

    只是江鸣雪心软,燕晗侥幸地想着,让江鸣雪怜悯自己,大约并不是什么难事。

    ……

    那次质问以后,江鸣雪其实并没有打消对于燕晗的疑虑。

    前世鹤冰与阿槿并无别的交集,她并不相信鹤冰会突然对阿槿起意。那日他的表现,更像是与燕晗二人主仆之间的默契,不过是搪塞她的借口而已。

    但是她也委实不知,燕晗何故要派人跟着她。或许是怀疑她真正的身份,又或只是出于帝王对于身边人的控制与窥伺,除此之外,她一时也想不到别的原因。

    江鸣雪坐在窗边,任凭日头渐渐西移,脑海里仔细回想着那日的记忆。

    那日顾岸察觉到,跟着他们的人不止一个。她其实只能猜到燕晗,那另一个呢?是什么人?

    恍惚间,不知道为什么,江鸣雪的手心出了些薄汗。她感到一种莫名的恐惧,也不知自己会不会重蹈前世的覆辙,走向相似的命运。

    她正出神,房门被轻叩了两下,随即被人推开。

    顾岸走进来,轻声问她:“姐姐,你有伤药吗?”

    江鸣雪闻声看过去,见他的手背上赫然一道几可见骨的刀伤,此刻还往外淌着血,在白皙的手背上鲜红刺目,血迹蜿蜒,最后缓缓滴落在地上。

    “这是怎么回事?”

    她有些不忍地移开眼,嘴上问着,很快从房间里找出些膏药。阿槿有时练武也常常受伤,这些东西她倒是常备着的。

    大约因为平日里常给阿槿上药,她的动作倒很熟练。只是大约是想快点给他止血的缘故,她手上的动作一快,就不免重了几分。

    “姐姐,轻一点。”

    江鸣雪闻声抬眼,正对上顾岸有些泛红的眼睛,不由一愣。

    “我从小就很怕疼。”顾岸低着头,声音悦耳好听,只是有些轻,似乎是在回忆着什么,“因为小时候摔上一跤都要哼唧半天,母亲心疼我,不愿意让我进军营,为此还和父亲吵过不少架。”

    他平淡地回忆着,江鸣雪却觉得心中很酸涩,只轻声道:“后来呢?”

    “后来没有办法,我爹只有我一个儿子,他说我再这么娇气就不配做顾家的人,十岁那年还是被他提去军营了。”

    “不过,我在习武一事上真是天资异禀。”顾岸疏朗地笑了笑,眼里流淌出好看的光彩,“再加上实在怕疼,不想受伤的缘故,为了在沙场和军营里少受几刀,我很快就尽得父亲真传。”

    “姐姐,别看我和父亲戎马多年,几乎没人在沙场上伤过我。”

    江鸣雪听着,一直不敢抬头。

    但眼下,上药的手却忍不住颤抖起来。眼眶里滚出几滴泪,让她一时看不清眼前的景象,只能先停下手上的动作。

    “对不起……”/p>

    江鸣雪缓缓闭上眼,声音有些哽咽。

    顾岸见状,不由慌乱起来,他想为她擦擦眼泪,只是手上还有许多血,害怕弄脏她的脸,只能有些着急道:“姐姐,不关你的事,你别哭啊……”

    “是我今日想试试大荣的刀,但刀的制式和北齐不一样,我舞得快,一时才割伤了手。同你没有关系的,我也没那么疼了,真的。”

    他似乎第一次看见江鸣雪流泪,一时有些无措:“对不起姐姐,其实我可以自己上药的……”

    “但是我方才不知道为什么,就是很想来找你。”

    他的道歉慌张而诚恳,只有江鸣雪轻轻摇了摇头,心中还是泛滥着阵阵钝痛。

    顾岸,那么怕疼,从小那么娇贵的一个孩子,上了战场也努力让自己不受伤的人……

    前世为了她被千刀万剐……

    那该多疼啊。

    江鸣雪前世并没有见到顾岸最后一面,只是听前来杀她的人说,是因为他们谎称抓住了自己,顾岸才会自甘落入他们的圈套。

    当刀刃一寸寸划过他的皮肤时,那么怕疼的他,有没有后悔,会不会恨她……

    江鸣雪用力擦了擦脸上的眼泪,极近轻缓地为顾岸上着药,嘴上只道:“对不起,是我方才动作太重了。”

    江鸣雪没有说别的话,也没有看见顾岸关切滚烫的眼光,只任凭愧疚淹没自己的脑海,心中并没有什么别的想法。

    她只知道,前世的风雪,一定不能再落在她珍视的人身上。

    ……

    今年的早春似乎与从前的并无不同,还是一样的冷冽,让人看不到和暖的迹象,只觉冬日漫长,明春遥遥。

    入夜,承天殿和往常一样肃静,大殿里的人都低着头,静悄悄的。角落里站着一个内侍,身量有些高,站在烛火微暗处,让人看不清脸。

    鹤冰一直盯着他。

    但是今日燕晗一早就交代过,不论发生什么,他只要护着江鸣雪的周全,其余的事都不能出手。他不解,却也只能照做。

    因此,江鸣雪来时,就见鹤冰的视线总移到自己身上,莫名觉得有几分怪异。

    只是她没心思想这些。因为她记得,前世时,今夜是南越刺客刺杀燕晗的时候,也是大荣彻底与南越开战的关键节点。

    那时她本能地为燕晗挡刀,最后被刺客盯上,生生受了一剑……

    而今看来实在愚蠢。

    江鸣雪坐在燕晗身侧为他磨墨,有意隔得比平日远了些,心里暗自算着时辰。

    戊时一刻。当角落里的那个内侍不经意间拿出短剑,和前世一样朝燕晗刺去时,江鸣雪知情识趣地往后退了一步,躲得远远的,生怕被伤及自身。

    只是,让她没有想到的是,鹤冰没有出手。

    连燕晗自己也没有出手……

    向来身手不凡的鹤冰,大荣战无不胜的帝王,居然在一个刺客的剑前没有任何动作。可这样的刺杀,他们明明能轻而易举地避开的。

    但那柄短剑还是就那样径直刺进了帝王的胸膛,黑色的华服被渗出的血侵染,变成一种更加浓郁的暗红,渐渐扩大,像暗夜里生长的花。

    江鸣雪错愕地愣在原地。

    “来人呐!快来人!”

    刘公公着急地护着燕晗,舍命将那刺客一推,嘴上大喊:“鹤冰,动手!传太医!快传太医!”

    御前乱做一团,充斥着脚步声与慌张的呼喊。

    只有燕晗,微蹙着眉,似乎那样的疼痛并非无法忍耐。他注视着江鸣雪,没有半分苛责她退缩自保的意思,眼中甚至带了些莫名的期待,“江鸣雪。”

    “朕受伤了……”

    这句话他说得生涩,似乎很不习惯,望着江鸣雪的眼神却闪烁着几分柔软的意味。

    像是在渴求她的怜悯……

    作者有话要说:

    燕狗,雪宝只会可怜别人,不会可怜你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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