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第 64 章
除夕的那天早上,江修暮一个人早早起床备菜。mwangzaishuwu
前一晚他好说歹说,身口并用地劝住了那妖精,今天别起床,多睡一会儿。
一年到头,她也就这么一天是真清闲。
当然,他也是。
所以家里提前备了菜,江修暮打算今年亲自下厨给这妖精做点顺口的。
一来,司黎的职业特殊,他们的关系也特殊,请不了驻家的厨师和管家,只能他做。
二来,他也挺喜欢投喂家里这只妖精。
投喂得多了,就会养成习惯。她会习惯他做的菜,也会习惯和他一起的生活。
习惯是人的第二本性,比天性还顽固难戒。
比如,他们如今就习惯了两个人过年。
江修暮算了下,发现这都是他们一起过的第十二个除夕了。
除了刚出国的第一年,他不明情况地问过司黎,要不要回国过年。
当时司黎看着他,一脸平静地对他说,江修暮,要是有一天我真在这里出事了。你就把我骨灰扔去海里,太平洋还是大西洋我都无所谓。但要是你敢把我带回司家,就算是做鬼,我都会恨你的。
她的话说得太决绝,以至于他都没反应过来,甚至没深问,就郑重地答应她,好。他一定不带她回去。
时至今日,他再没和她提过回海城的事。
每年清明,江修暮都是一个人回去扫墓。怕她不开心,便谁也不见。
年前,司老爷子那边给他来过电话,说想让他们一起回去过年。他让助理以事务繁忙、抽不开身的名义推拒了。
而“大忙人”此刻正在厨房忙着给家里的妖精做一道相当精细的清淡菜——开水白菜。
司黎醒来时,看见摆了一桌的菜,愣了下,“这么多,我们吃得完吗?”
男人微笑着给她面前摆好筷子,“年夜饭都是图个吉利,不用强求吃完。”
司黎查了查,十道菜,是够吉利的,想想道:“也是。”
今天这日子,就算是普通人家桌上可能都不止十个菜。
他们虽然是两人,但十全十美,寓意多圆满。
不过,她家江总这菜,做得也忒精致了些。
司黎举起筷子,看看这个,瞧瞧那个,哪个都想吃,哪个又都舍不得下手。
江修暮看她眼睛忙活半天,嘴一口都没吃上,笑了,遂举起杯子跟她说:“阿黎,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啊,江总。”司黎也笑,认真地跟他碰了下杯。
她喝了口果汁,意犹未尽地跟他提议,“你不觉得我们应该来点酒吗?”
“没那个必要。”他往她碗里夹了块鱼肉,“今天好好吃饭吧。”
她一年里喝酒的时候太多了,能好好吃饭的机会可罕有。
也是。司黎想,他忙一上午做了这么多菜,不多吃点,剩下多可惜。
想着,她就近夹向一道最其貌不扬的。
放到嘴里,嗯?!
“这什么菜啊?”司黎很中意地又夹了一筷子,问道。
江修暮全程微笑看她,似乎就等着她问呢。
“《红楼梦》还记得吗?茄鲞。”
这她肯定记得啊。她当时看书,十二钗记得稀里糊涂,但印象最深刻的就是里面的菜了。看一遍就流口水。
司黎惊讶地睁圆眼,“这你也会?!”
他哪有那闲工夫。“早上让人送来的。”
江修暮笑着跟她解释,沪市有不少手艺人,都是京里退下来,曾经主持过国宴的。
这个老师傅的菜,他吃着还不错。他不是完全照着古方来,有自己的改良,挺有风味。
其实他还有几个拿手的菜,就是得现做现吃。等她有空闲了,他再带她一起去尝尝。
说着,男人又给她夹了点,让她喜欢就多吃两口。
司黎嚼着口中的“茄鲞”,心里暗自寻思,乖乖啊,她在外面“吃糠咽菜”,和西蓝花与卷心菜作斗争的时候,这狗男人过得都是什么好日子啊?!
每次她走的时候,瞧他那副依依不舍、要死不活的样子,她还以为这“江宝钏”为她苦守寒窑,每天挖野菜吃呢。
合着人家就差没吃满汉全席喽?不对,没准儿满汉全席他早都吃过了。
要不然怎么都开始满上海、犄角旮旯地找老师傅了。
“心里落差”一下子拉大。
司黎恨恨地咬着白菜,万恶!太万恶了!确实该打倒!
可她转念又一想,这小子年轻时候就很“会吃”,现在有钱了,活得精细一点也正常。
而且,其实男人爱玩,不算是缺点。
当然了,这种“玩”不是指吃喝女票赌,那种就太低级了,属于杂流。上不得台面。
真正的玩家无论是普通的玩车、玩表,还是玩石头、瓶子,都追求惟精惟一,也就是“穷究”。毕其生于一处,潜心笃志,往深了钻研,往死了参悟。
至于人们常说的“玩物丧志”,司黎却认为并不见得。玩物丧志,多半不是人迷是自迷。
她虽然不再唱戏了,可也是个资深票友,最懂那种遇上喜欢的东西,大脑“入迷”的感觉。
一滴酒都用不着,自然而然就“酣醉”了。人生是需要几场醉的。
借用知名作家的一句话,便是“痴到深处,三宝必现,迷到终极,另有天地。世人庸庸碌碌亦是福寿,可也小负一场人生。”
所以,司小妖精对于男人的评价,一向的观念是,男人有钱不稀罕,有钱又会玩,才算稍稍有趣。
而她家江总更是另开一路,不仅会玩,还玩得“花”。
司黎跟他在一起这么多年,知道他涉猎广泛,什么都懂些,但要说他到底想把一生时间“荒废”在哪一处,她又看不出来。
眼下看着他是挺会“吃”的,不过司黎很了解他,这水平不过是他打发了丁点儿的闲散时间,浮皮潦草罢了。真要研究起来,江大总裁绝对能比汪导更“痴”。
在司黎天马行空、想七想八的时候,江修暮的目光就没离开过她,看了半天,忍不住柔声提醒道:“阿黎,认真吃饭。”
吃饭还能走神的,她真是他见过的第一个。
司黎遂笑眯眯地看他一眼,低头继续吃他夹到碗里的菜。
这笑容…“怎么了?”江修暮好奇地问,“刚刚在想什么?”
“在想你。”屋里就他们两个人,她还能想谁。
“是么。”男人干脆放下筷子,认真起来,“详细说说,在想我什么?”
司黎:……按胡珍教她的东北话说,这男人哪儿都好,就是爱“拔犟眼子”。
她一句话,他恨不得掰八瓣听。
还有没有点隐私了?
司黎索性跟他藏乖卖傻,眨着大眼睛回答:“在想江总晚上给我包什么馅儿的饺子。”
他们两个,年夜饭是天南海北,不一定每年都能在家吃。但除夕晚上的这顿饺子,司黎只吃他包的。
细思量,其实也不止年夜饭,她平时在外面就不太吃带馅的东西。都是忍着那口馋劲儿回家来吃。
和别的菜相比,“馅”太内在了,太私人了。多了葱,少了姜的,真是千人千面,一点儿不夸张。
饺子,司黎独独好她家江总包的这一口。
江修暮太知道她了,不过周瑜打黄盖,这麻烦事他刚好就愿意给她做,
所以她随口胡诌的回答,他也不在意真假了。
江修暮顺着话问她:“阿黎今年想吃什么馅的?”
“三鲜。”司黎不假思索。
“嗯,备了。还有吗?”没有的菜他得让人送。
司黎又想想:“白菜吧。”菜和财同音,她今年要拍一部重戏呢,图个好兆头。
男人点头,“可以。还有想吃的吗?”
还问?司黎拄起下巴,故意逗他:“那还想吃牛肉的行吗?”
“行啊。”江修暮眉眼含笑,看着她,“今天过年。阿黎,你就是再说十种馅,我也给你包。”
他今天不图顺,也不要发,只求圆满。绕一人成圆,满足她的所有。就是他每年的新年愿望。
司黎眼中的调笑之意收敛,长睫毛颤了颤,再展颜时,眼波涟漪荡漾开,柔软得好似蜜糖化掉了。
“可我吃不了几个了。”她眼神示意下桌面这些菜,语气有点小哀怨。早说她刚刚就少吃一点了。
提起这事,男人就想叹气,但还是说:“没关系。你能多尝一个就不算亏。”
啧啧。她家大总裁怎么这么好。
好到司黎饭都不想吃了,站起来走到他身后,从后面抱住宽厚的肩膀,亲亲他脸颊,“我帮你。”
江修暮看看她新做的指甲,笑笑,“嗯。不着急,先吃完这顿。”
她现在胃小,早就吃饱了,但还是很给面子地陪他又吃了会儿。
到了晚上,江修暮坐在桌前包饺子。身后沙发,他家妖精没骨头似地,一会儿揽着他的腰,整个身子都软蹋蹋地贴到他背上;一会儿又蹭到他腿边坐,小脑袋还得枕着他肩膀。
至于“帮忙”,他唯一要她帮忙的就是最开始时,说了句,“阿黎,帮我挽一下袖子。”
手上没活干,司黎闲得慌,便靠着他,边看春晚,边小嘴叭叭不停地跟他讲,这里面哪一位是德艺双馨的老艺术家、哪一位和刚才那个有过节,私下连话都不说。
这些“八卦”江修暮一向是不感兴趣的,但她说的时候,他听得还津津有味。
就是一些明星的名字和面孔,他对不上,时不时要问两个“基础性”问题。
司黎回答时,还会加送他一个“白眼”,你江大总裁好歹也有影视方面的投资,怎么一点功课都不做呢?
他没奈何地笑,那点钱,还真不值得他费那个心思。不过镜头扫到台下时,他倒是能认出几个熟面孔。
行吧。人各有专。司黎理解地拍拍他肩膀,跟他说,算他幸运了,家里这不是有她一个懂行的嘛。小江,以后有问题就咨询啊。她不收他费。
这么说的话,他好像还真有一个。
江修暮跟她讲,他们近两年投资的一个游戏挺有前景的,明年想找代言人。
但找代言这个事,最怕的就是“爆雷”。万一人出问题,负面影响很麻烦。
司黎点点头,问他预算是多少。
他估了个大概的数字。
司黎听后,无语地又翻了个白眼。这点小事都需要他来考虑了?公司要倒闭了?这么事无巨细,他不如自己下海当代言人。
这男人明显是跟她没话找话,想聊闲天。
不过,她思索了下,还是正经地说了几个名字。男女都有。
无一例外,都是她自己旗下的艺人。
她说完,江修暮转过头来,面向她,似笑非笑地评价,“你倒真不客气。”
“你主动问的嘛。”司黎理直气壮地叉腰,真当她稀罕他那两个钢镚?主要别人家的,她知人知面不知心,怎么敢随便推荐。
没想到,男人想都没想就说,行。年后让相关人员跟她们公司对接。
司黎却沉默了,她注视他侧脸,过了会儿,开口说,“别了。”
还是让他们认认真真地选人吧。她随口开玩笑的,不能当真。
江修暮静静地看她一眼,也没说什么,低头继续在饺子面皮上捏花褶。他有强迫症,两边的褶必须是对称的。刚才差点捏错了。
两人的生意绝不能往一起掺和,这是她给他们这段关系设的底线。
原因嘛司黎在他看不见的地方,不忿地撇嘴,还不是因为某人掌控欲太强。
给了馒头就想吃肉的主儿。
而她又是属猴的,谁都别想拴住。
就现在这么“泾渭分明”,她公司的管理层都有他的人,真当她不知道?
只是他没太过分,胡珍又说“利大于弊”,她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装瞎了。
但今天毕竟是除夕,司黎不想他这一天有丁点儿的不快,所以还是主动靠过去了。
“江总手真巧。”她亲亲他脖颈,不吝啬地夸奖。
德行吧。
今天是什么日子,他能跟只妖精计较?
江修暮遂换了个话题,问她:“要不要包颗花生?”
“包。”司黎点头,强烈赞同,“包两颗,最好我们俩一人吃一颗。”
“行。去剥吧。”
他给她派了第二个“活”——剥两颗花生。
最后这两颗花生都进了司黎肚子里。她一共才吃六个饺子。
把这只妖精得意得,拍着桌子跟他说,她今年奥斯卡一定稳了。
男人只看着她笑。装出一副什么都没做的模样。
及至夜间,两人抱在一起守岁时,司黎琢磨着,他今天这心情应该不错。是时候,把她们精心编好的“幌子”推进一下了。
“江总。”她故意蹭了蹭他颈窝,怅然地小叹一口气,带点“闺怨”地跟他说,“年后,我可能要去拍汪导的新电影了。”
“不喜欢就不拍。”这位爷的语气相当轻易。国际大导又如何,世界上电影奖项那么多,每年都有最佳导演。
“倒不是不喜欢。”司黎忍住性子,摸摸他下巴,用亲密的碰触一点一点放松他的警惕,“就是可能会见不到你。有点舍不得。”
“你知道的,汪导那个人规矩多。不喜欢人来探班。”轧戏什么的更是想都别想,“我是主演,也不好出来。”
“据说要拍七个月打底呢,到时候看得见,摸不着,你说我得多想你啊。”
司黎握起他的手,放在脸侧又蹭了蹭。
言外之意就是,大总裁,他们俩这次得再当一段时间的牛郎织女了。先说好,可非她愿意啊,她还是偏心于他的。只不过他汪导,就是个不近人情的王母娘娘。她一个单纯想拿奖的小演员,能有什么法子,肯定要臣服于导演的淫威啊。
不过好在,现在科技发展了,用不着隔那么宽的银河,偶尔两人手机视频还是可以看得清脸的。
但她也就只能让他看看脸,再往下,就要穿帮了。
他们搞文艺的人,没用的规矩怎么那么多。江修暮微微蹙眉,却也不松口,轻吻她额头,“到时候再说。”
七八个月不见面,时间太长了。
要他说,根本没必要接这部戏。纯属找罪受。
但这话妖精不爱听,他便不说。到时候看吧,虽然汪作宾的电影一向不缺投资,可多花点钱,也不至于一眼都不让他看吧。
七八个月呢,一年才十二个月啊。他拍一部戏,江浙的第一茬水稻都收完了。什么精神食粮能比真稻米的成熟期还长。
嗐。老话讲,一人进山难打虎。
这种情况,司黎早就料到了,她今晚就是点到为止,剩下的,还有胡珍那边顶着呢。
这狗男人一肚子算盘子儿,肯定不会听她一面之词。反正上下口径她都打通了,由他去查。
而且老话还说了,水软能穿石头,话软能治铁汉。
她暂时奈何不了冬瓜,可以去磨磨茄子嘛。
于是,司小妖精默默地牵住他的大手,往自己腰后的酒窝上带,甜言软语地提议:“今天除夕夜太冷了。江总,要不,我们喝点小酒,暖暖身子吧?嗯?”
他家这只狐狸,一年到头,没个老实时候。
江修暮满眼无奈地瞥向她,也存了逗她的心思,便道:“这位小娘子,想怎么个暖法?”
明明是调戏的话,被男人淡淡然地说出来,声音沉稳,没有一丝急色的意思。
倒是闹得司小妖精心里直痒。
司黎伸出手臂,柔柔地搂住他脖子,滴酒未沾呢,就先演了个“桃红粉面”给他看,还“含羞带怯”地抛了个媚眼。
紧接着,她就把脸埋进他怀里,娇怯怯地回了句,“相公说。”
三秒之后,她听见了一声扣子崩开的轻响。
还没来得及抬头,司黎便身子一轻,被他单臂半抱半扛地端了起来。
男人抱着她往酒窖走,一本正经地说,“前段时间,有人送了我一箱杏花村的老汾酒。”
“今日赠予娘子尝尝鲜。”
司黎伏在他肩膀,笑得直不起身,笑开了花。
作者有话要说:
每次用点方言的双关语,发现评论区有人能看懂,我真是太开心了!一种藏宝被挖掘的爽。看到还有人问我是不是广东人,哈哈哈,其实不是。但我有个广东基友,她是正经说粤语的,会广东当地话的。有时候我写文用到词,还会咨询她。正好她说最近可能会开一本港风文,我来帮她吆喝一声【不强求啊,好港风这口的可以去先收藏,不过她用词绝对是大湾区正宗的味儿】:《借火》by桃渺【善良但不多富二代x落难千金=太子爷x坚韧千金/久别重逢/七岁年龄差】顾兆谦轻推开酒吧的后门,叼着烟打量昏暗脏乱的后巷,烦闷但摸尽全身口袋也没能找到打火机。余光瞥见不远处有一个娇小的身影坐在矮凳上,旁边的不锈钢圆盆里堆放的全是碗碟。少女旁若无人地试图用打火机点燃了一张脏兮兮的纸巾。明明火花和纸张的接触近在咫尺,她的手却停滞在半空。像在迟疑。顾兆谦当即冒出两个猜测,出声打断了她的动作:“阿妹,借火。”少女被吓了一跳,转身定睛一看,直接把打火机抛了过来:“唔使还了。(不用还了。)”这个世界上,只有顾兆谦知道何佩如当时在崩溃的边缘徘徊。港风,为方便阅读正文部分适当使用粤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