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芝兰之交(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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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是夜晚,云锦书苑安静得出奇。yywenxuan白天大闹一场的学生,本就疲倦,吃了明轩带来的吃食后,全都早早歇下了。
院子里只有苏齐月与顾清风二人。此刻,顾清风正坐在阎成屋外的小石阶上,苏齐月则站在玉兰花树下,若有所思地望着它。
阎成的尸身还在他的房间里,可二人似乎早就已经习惯了这样的案发现场,隔着尸体还能赏起风景来。
玉兰花开得正浓,苏齐月一身白衣,拿着折扇。在顾清风眼中,画中仙也不过如此了。
“这棵玉兰花树似乎有年头了。”苏齐月打量着玉兰花树的树干,“玉兰花开得这样茂盛,树干又粗壮,想必阎成平日里对它十分爱惜。”
“是啊,在阎成眼中,可能这棵玉兰花树就是潘玉兰吧。”顾清风闻言附和道。
“清风,你过来坐,坐台阶上做什么?”阎成将石凳石桌摆在了玉兰花树下面,想必平日里总爱呆在此处。如今苏齐月见着顾清风托着下巴,一直望着她出神,也不知在想写什么,便招了招手,示意他坐到石凳上。
“我倒是觉得,这石阶上更合适。”顾清风的唇边染上了一丝极易察觉的温柔,“月儿,你说,当初阎成是不是也像这样看着潘玉兰的?”
顾清风望着苏齐月的一举一动,确实像极了画中的潘玉兰。
“我倒是不这样认为。”苏齐月握着折扇,笑意盈盈走到顾清风面前,“我认为阎成对于潘玉兰,是一种欣赏,可不似你这般眼神。”
“何以见得?”顾清风的目光停驻在这张离自己越来越近的脸上,“潘玉兰有旷世之才,且姿容与月儿一般皎皎如明月,阎成难道不会动心?”
“你可知阎成是位怎么样的人?”苏齐月听着顾清风言语中带着一丝戏谑,用折扇轻敲了一下他的脑袋,“他就是个只爱钻研治国之策的榆木脑袋。就因为潘玉兰有旷世之才,才能引起阎成的注意,我想着也许是同一类人的惺惺相惜。”
顾清风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那依月儿所言,潘玉兰与阎成,想必是在玉兰花树下高谈治国之策,而不是男女私情?”
“正是!”苏齐月一只手拉起顾清风的胳膊,“长跪五日而不喊一声冤屈,如此之人,怎么会拘泥于儿女私情。人人想想做潘玉兰,而人人都无法成为潘玉兰。”
“听着确实是一位奇人。”顾清风任由苏齐月拉着胳膊,与她一同坐到石凳上,“若是我再早出生二十年,便能亲自瞧上一瞧她所处的时代了。”
“那不是个好时代。”苏齐月回忆着父亲同他讲的故事,面露难色,“先帝暴虐,诸侯肆起讨伐,潘玉兰一位女子,想要在那样一个时代有所成就,更是难上加难。那个时代,女子不能科考,甚至连抛头露面都不可,时刻谨遵着出嫁从夫的规矩”
顾清风听着心里不禁泛起一丝心酸,不自觉握紧苏齐月的手,“真是生错了时代,可惜。”
“不。”苏齐月的眼神透着一丝坚定,反驳道,“正是因为有潘玉兰这样敢于反抗的女子,才有我们如今这片天地。她虽然不在了,但她的行为影响了后代,如今越来越多女子参加科考,再不似从前。”
“那确实要好好感谢一番潘玉兰。”顾清风从石凳上起身,走近了这棵玉兰花树,“如今不见潘玉兰,那我们便谢一谢这玉兰花树吧。”
“你真是。”苏齐月摇着头笑了笑,站了起来。
顾清风离树干很近,一只手撑住了玉兰花树的树身,不过他一撑,半只手忽然陷了进去。
“月儿,你刚刚还夸阎成对这棵树用心,哪是如此。”顾清风收回了自己的手,瞧了瞧,“你瞧,这蛀了那么大一个树洞,只用了一块苔藓挡住。”
苏齐月听了顾清风的话,立刻快步走到身边,看了看顾清风所指的树洞,她眯起一双杏眼,用两根手指往树洞中一夹,片刻后,一幅被卷得极其细长的卷轴便被苏齐月夹了出来。
二人皆有些吃惊的把卷轴放与石桌上,将它慢慢展开。这是一幅极长的卷轴,待将它全部展开,卷轴的一头已经拖到地上。
二人借着月光,看清了这副卷轴。
这是一幅人像画。
“是潘玉兰!”顾清风惊呼,“这玉兰花树里怎么会有潘玉兰的画像。”
那确实是一幅潘玉兰的画像,此画中的潘玉兰与张僧之那幅春日游玩图的潘玉兰如出一辙。不同的是,此画中的潘玉兰正一副书生打扮,右手执笔。只见她的眼神朝着画外,仿佛正在看着画外人。
“这也许是二十年前的画了。有些洇墨,纸张也有些泛黄。”苏齐月凑近仔细去瞧这幅画,“画的可真像啊,若不是本尊站在面前,还真画不出这般样貌。”
“这玉兰花树里,怎么会有二十年前的画像?”顾清风,“我觉得不是阎成放的,凭着潘玉兰与阎成的交情,阎成收藏她的画像,怎么会放进玉兰花树里,一定是要收起来好好存放。”
“对。”苏齐月一边说,一边将画卷慢慢收起来,“应该是近日才放进去的,前几日下过一场雨,就是再好的画纸经过一番风吹雨打,也会烂成一堆废纸。”
“月儿,这纸可是好东西。”顾清风拦住了苏齐月正在卷画卷的手,“要不说雍都的东西金贵,在临渊府可是很少有人家用得起这种纸。”
关于这些贵价的玩意儿,苏齐月确实不太懂,她只能看出纸张的陈旧,却不知纸张的价值,“那就请长史大人好好与在下说说。”
这可乐坏了顾清风,他尽他所能将他知道的东西全全告知苏齐月,“这是澄心堂纸,可是李后主称为‘纸中之王’的纸张。该纸因肤卵如膜、细薄光润而闻名,那些名家可最爱用这纸张来作画了。可惜该纸需要工人在冬天用纯净的冰水抄纸,所以数量极少,鲜少人有。我阿爹就有一幅用澄心堂纸做画卷的珍藏,平时可一直嘱咐我不能多碰,宝贝得不行”/p>
顾清风还在呶呶不休地介绍澄心堂纸的来历,苏齐月却趁机在他唇边落下一吻。
“清风,你可帮了我大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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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锦书苑外的鸡鸣刚刚响了几声,荆良玉就瞧见了院子里正在吃汤圆的苏齐月,她上前用手掸了掸石凳上的灰尘,坐到了苏齐月的声音,“苏秀才真是好胃口啊。”
苏齐月正在嚼着顾清风给她准备的芝麻汤圆,浓郁的芝麻馅滑入她的喉中,待她细嚼慢咽完毕,方才开口,“一日之计在于晨。”
荆良玉看着苏齐月没有半分紧张之色,只觉好笑,“怕是长史大人做的汤圆让苏秀才欲罢不能吧。”
“怎么,你也要尝尝?”苏齐月用汤匙舀起一颗汤圆,面无表情地递到荆良玉面前。
荆良玉看着苏齐月这副样子,越看越来气,她将苏齐月的手推开,“为什么你总是一幅的样子?依在下看,明日你就要继续当你的厨娘了。你就好好尝着你这汤圆吧,让顾清风在你铺子门口支个汤圆儿摊,你俩一起叫卖。”
“那可不会。”说罢,苏齐月继续低头嚼汤圆,不再理会荆良玉。
“那你瞧好。”荆良玉自觉无趣,便甩了把衣袖离开了。
明轩做事那可是又稳又快,离加工钱的日子可不远。
待苏齐月吃完汤圆,孙淼的母亲薛如新便已经被明轩请进了云锦书苑。
众人瞧见薛如新的脸,皆大惊,果真与潘玉兰如此相似!
“淼淼!”薛如新一进大门,便扯着一副嗓子喊叫,声音响彻整个云锦书苑,几乎都将所有的学生全都惊醒,“淼淼,你这个臭小子是不是在外面又给我惹了什么祸事,如今官兵都追到家里来了!臭小子你在哪,给我滚出来!”
“阿娘”孙淼讪讪地从房间里走出来,小心挪到薛如新身旁,“这是在书院,您给我一点面子嘛。”
薛如新一把拎住了孙淼的耳朵,“什么面子!你娘都被官兵请过来了!你这抽臭小子不会背着我在外面做什么杀人放火的勾当吧!”
“疼疼疼”孙淼一边龇牙咧嘴,一边揉着挣脱的耳朵说道,“没有的事!没有的事!此番长史大人请阿娘前来,是有别的要事确认!”
“你知不知道你娘在家里忙得很,有如今入春了,铺子新进了一批绸缎,生意好得不得了,真是的,一点都不给我省心。”
苏齐月在一旁看着薛如新的一举一动,活脱脱一副生意精做派,哪有半点诗书气。
“玉兰!”丁修为早就闻声赶来,一路颤颤巍巍跑到薛如新面前,见到她的样貌,抓着她的手,瞪大了双眼,“玉兰,真的是你,你没死!”
薛如新一把甩开了丁修为的手,大声尖叫。
“你这老头是谁啊!非礼啊!”
作者有话要说:
注:澄心堂纸参考自《徽州府志》,以及李煜取名的传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