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孤注一掷
那天之后，张洛颜迟迟没有动静，沈南以为他的劝说奏效了。yousiwenxue
很快，国际青年艺术大赛的决赛随之到来，这次赛制格外新颖，采用现场直播的形式，旨在让更多人参与和观看，进一步扩大影响力。
各国都设置的有指定的决赛地点，每个赛区评选出杰出的几名，综合在一起，进行奖项设置，最终生成获奖名单。
而张洛颜要前往的决赛地点，就在本市市中心的艺术广场——一个闻名全国的打卡地。
比赛当天，入围的画师们都穿着好看的礼服，将自己这些天完成的画作展示在台上，讲述自己的创意和想法。
轮到张洛颜时，她平静地走上台，看了眼正在直播的镜头，又看了眼台下众人。
“大家好，我是张洛颜，我没有提前准备作品。”
话音刚落，台下一片哗然。
她深吸了一口气，随即将帷布拉开。
“不过我准备了这个。”
帷布下出现的，是一台沙画箱装置。
接着，她打开电源和灯光，明暗度调整好后，投屏到身后的大荧幕上。
随后，她将各色彩沙铺撒，将沙子扫到了储沙区，开始了现场创作。
其实她上大学时就接触过沙画，但只是浅尝辄止。这些天，在原有基础上，她练习了很久，基本掌握了这项技能。
拨沙撒沙，挥动自如，她开始了现场展示，沙画的内容呈现在了大荧幕上。
没有提前准备作品，直接用沙画现场创作的方式实在太过与众不同，台下众人期待值拉满。
很快，画面中出现了一群戴着白色面具的怪人，他们一个个都弯着腰低着头，像是在地上寻找着什么。
没一会，一位面色惨白的老太太出现在了画面中，那群戴着白色脸谱的怪人纷纷围了上去，老太太的面容在画面中不断放大，被详细观察。
然而很快，那群人纷纷离去，像是觉得眼前的老太太索然无味，没什么值得挖掘的地方。
张洛颜用指尖上下一划，将多余的沙子赶了出去，开始重构画面。
一个穿着貂皮大衣的土豪男子活灵活现地出现在了画面中，他拽着一个瘦弱男子的衣领，凶神恶煞。
这群戴面具的人见状，迅速围了上来。张洛颜立刻播撒红沙，白色的面具变为了狰狞的红色面具。
他们将土豪男子包围，对其指指点点，那种被黑压压人群环绕的场景通过荧幕放大，让台下众人身临其境地感受到了窒息与压抑。不一会，土豪男子被他们摁倒在地，拳打脚踢。
情节紧密，张洛颜需要聚精会神，灵活拨沙撒沙，把控着画面每一帧的变化与连续。
紧接着，戏剧性的一幕出现，有几位红面具的人拉扯住路过的白面具人，手舞足蹈，像是在描绘着什么。
张洛颜将红沙撒下，戴白面具的路人竟变成了红面具，被同化，加入到了围观的人群中。
然后是一个根本没戴面具的成年男子，他从包里将红色面具掏出。还有几个小孩，亦是如此，也纷纷戴上了红色面具进行伪装，融入施暴的人海。
张洛颜深吸一口气，手一挥将细沙重新铺下，画面再度被重构。
一排又一排戴着红色面具的人坐在一起，拿起手机，疯狂敲打着键盘。
张洛颜将这些红面具上的红沙聚拢在一起，形成了一个张着血盆大口的野兽，如此兼具创意和速度的变换，称得上是一场惊艳的视觉盛宴，需要足够的功底来完成。
当野兽呈现在大屏幕上时，格外骇人，台下不少人都倒抽了一口冷气，野兽瞬间将方才被围攻的土豪男子吞没。
张洛颜提前选好了渲染紧张氛围的音乐，搭配着画面情节跌宕起伏。接着，她将真正的事实用沙画展示了出来。
那名瘦弱的男子是小偷，抢走了老太太的钱包，穿貂皮大衣的土豪男子路见不平，替老太太追赶小偷，和瘦弱男起了争执，经过不明事实的外人断章取义，变成了以强凌弱。
那些红面具瞬间又变成了白色，他们一个又一个站在被伤得奄奄一息的土豪男身前鼓掌，潸然泪下。
但很快，他们再度戴上了红色面具，围拥至瘦弱男面前，开启了新一轮的讨伐。
张洛颜的心怦怦直跳，有一种揭伤疤的刺痛感。这一刻，她再度想起了叶然死前遭遇的一切。
她将黑沙与白沙铺撒，严肃而悲壮，形成黑白色调的微博界面，黑白相交，寓意着死亡。
瘦弱男的照片被p成了遗照甚至被丑化发至网上，小偷去死这种人就该去死的tag出现在了屏幕上。
沙画的最后一幕，是在隐喻和象征。
一个正在看手机敲键盘的红面具人不小心拍死了一只虫子，他再度抬头时，身边已然围了一群和他一样戴着红面具的人，他们举起了放大镜和手机。
背景音乐至此戛然而止，留下了无尽悬念。台下一片沉默，随即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
就连导播室内负责直播切镜头的工作人员，一时间都愣住了神，沉浸在张洛颜用沙画构建的故事里。
她向台下鞠了一躬，等掌声停歇后开口。
“这次沙画的创作灵感，来源于动画短片《正义使者》，以及”
她停顿了几秒，这场直播正在被数百万人观看，热度足以轰动全国。
原本她想在微博上澄清，但这件事万泽也牵扯其中。
万泽的公关团队有多厉害她是领教过的，她因为被邓航恶意抹黑而向梁承宇求助的那次，不到一天时间，网上关于她的负面消息以及晚宴上发生的事都被压了下来。
她不相信梁承宇在万泽利益和真相之间会选择真相，这种情况下，她发微博没多久就会被管理员删掉，真相根本没几个人知道。
但现场直播就不一样了，这种国际比赛，热度极高，舆论发酵起来根本没办法压下去。
“以及前段时间我市发生的‘男老师猥亵九岁小女孩’事件。”
此话一出，台下议论纷纷。这件事闹得很大，最终以老师被杀害收场，在座的不少人都是知道的。
“热搜中的这位老师，是我高三的艺考老师——叶然。今天，我可以负责任地告诉在座的每一位，叶然是一位很好的老师，他不可能做出这样的事，这件事从头到尾，都是对他的污蔑。”
说着，她打开手机中的录音，将声源对准了话筒。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台下人屏息静听，脸上的表情不断变化，由诧异变为最终的震惊。
“这段音频来自于苗苗的父亲，被记者爆料出的视频画面只是因为错位而产生了视觉偏差，叶然老师是清白的，编造假新闻的记者，才是罪魁祸首。”
她看向直播镜头：“雪崩时，没有一片雪花是无辜的。也请大家以后在有充足证据的基础上理性判断，而不是一味地操控着手中的键盘，用舆论杀人。”
随着掌声的再度响起，她心中积压了这么多天的大石头，终于落下了。
录音的现场公放，争得了苗苗父亲的同意。
但是苗苗还小，张洛颜实在不忍心让她成为下一个众矢之的，倘若叶然老师在世，估计也不希望看到这样的结果。
于是这几天她为苗苗办理好了市区一所学校的入学手续，在学校附近为他们租了一套公寓，提前付好了未来三年的房租。
这些事情，都在悄无声息中进行，那些媒体不会知晓，新的住址也就不会被曝光。
对此，苗苗的父亲感激涕零，连连对她三鞠躬。
张洛颜只是冷冷地对他说：“不是为了你，是因为你女儿太小，这件事，也是你们叫她说谎的，她实在不应该承担太多。”
当晚，万泽和洞夏同时被推上风口浪尖，罔顾真相落尽下石的名声被安上，股价纷纷下跌。小女孩突然消失，邓航和闻生就成了众多义愤填膺网友们的新的攻讦对象。
她并不可怜他们，人总要为自己做错的事负责任。
只是真相来得太迟了。
真的太迟了。
沈南和沈言给她打了无数个电话，她都没有接。
她孤注一掷，考虑到了一切后果，却唯独没给自己留后路。
她唯一没料到的是，梁承宇竟然没有给她打一个电话。
第二天，张洛颜刚到洞夏，就察觉到了死气沉沉的压抑氛围，她径直走向了沈南的办公室。
沈言也在。
看着两人凝重的面孔，张洛颜就知道，这次的事，真的是闹大了。
她将辞呈递上，“感谢洞夏对我的培养，这几年，我为洞夏创造的价值也达到了合约上的要求，我个人没有续约的意愿。洞夏很好，是我不适合。”
一番说辞，滴水不漏。
突然，沈南将桌上的硬皮文件猛地抄起，直直砸到了她身上。文件夹上的硬件划过她的下巴，刺啦啦地疼。
沈言一惊，赶忙拉过张洛颜。
“哥，你干嘛！”
“都现在了，你别他妈再给我护着她！”
来洞夏这么多年，洞夏确实待自己不薄，张洛颜从未见过沈南发这么大火。她知道，这次他真的生气了。
“抱歉，我只是在做我自己认为对的事情。”她缓缓开口。
“叶然是我的老师。”
沈南眸色一暗，阴沉地注视着她，“过河拆桥，先斩后奏，你很好，特别好。”
事已至此，多说无益，她正要转身离开时，沈南叫住了她。
“你既然想当好人，那就索性当到底，你小组里的那些小朋友们，都不用留了，立即开除。”
她猛地转身，着急了起来：“这不干他们的事，你干嘛要针对他们！”
组里的这些小朋友，前段时间跟她一起参与“流浪之境”的布展，忙前忙后，辛苦万分，她和他们之间，堪比默契的战友。
“我当然知道不干他们的事，洞夏不是一个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地方，你置公司利益于不顾，就该想好要承受的代价。”
“哥，这没必要吧！”沈言也在一旁着急了起来。
“你给我闭嘴！”沈南厉声呵斥，沈言想要说的话就这样被他强行打断。
沈南抬眼，面无表情地看向张洛颜。
“给我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