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15
池渔意识到,有些变化在她跟周叙白之间悄然发生,但具体是什么,她也说不上来。nianweige
从那天之后,两人联系渐增,较之前频繁。
可池渔却觉得,周叙白好似海面下藏着的冰川,你以为见全貌,实则只面上那么些。
她对他的了解乏善且片面,具体仅以下三点:
1常年健身——这点从他匀称有力的身材上并不难看出;
2独居——这是必然,她去过他家一次;
3爱好不算多,除了普遍的听音乐看电影外,唯独钟爱逛公园——挺独特的老年人爱好。
除此之外,全然不知。
他是游刃有余的文字高手,总能恰到好处掌握话题走向,而她是被他牵扯着的鱼,从开始便落于下风。
倘若这是竞技,她的结局显而易见。
池渔不知该如何,才能让两人的关系破冰,没错,尽管很不甘心,她还是不得不使用这个词。
她将公园那次理解为朋友之上的关心,荷尔蒙的分泌,多巴胺的怂恿。
但实际上,离开那个氛围,他们彼此不了解,印象多朦胧,与陌生人无异。
好像春水间横亘一条冰川,消融需要漫长时间,或者,一把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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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后,池渔没等到那簇火苗,却意外接到高中班长的电话。
对方不知从哪听说她回南城了,竭力邀请她去参加这次的同学聚会。
池渔婉拒半天,无果,只能改口说考虑一下。
其实高中毕业这么多年,许多同学的朋友圈已不再更新,池渔一时间,连他们的脸都想不起来,更别提坐在一张桌上侃东侃西侃大山。
那场景,想想就尴尬。
江童高中跟她同班,池渔把两人的通话截图甩过去,“这个聚会,你去吗?”
江童:“啥?”
池渔:“同学聚会啊。就咱们班班长,刚突然给我打电话,我真吓死了,还以为信息泄漏了呢。”
江童:“哦哦这个啊,去呗,干嘛不去,到时候就说咱家这几年发展不错,马上就要冲出南城走向全国,未来有望成为南城首富。”
池渔:“……”
江童:“怎么啦,出门在外,面子、身份不都是咱们自己给的嘛。”
池渔可没江童这种好心态,她不想出门,一点都不,如果有条件,她愿意宅在家一百年,当然,如果是跟周叙白一起宅着就更好了。
池渔忍不住偷偷乐,然后接着吐槽,“我跟你说,不知道谁这么无聊,告诉他我回南城,不然他肯定不找我,你都不知道,他刚刚那个热情劲,话又密,我拒绝的话根本插不进去。”
“真的好烦啊,谁嘴这么碎,我根本不想搞这种社交,好累……”
池渔说着,在床上翻个身,把自己瘫成了一条咸鱼。
“那个,”江童两个字两个字往外蹦,瞧着格外心虚,“可能,嘴碎,的人,是我。”
池渔见状,垂死床上惊坐起,“好家伙,原来是你,为什么啊!你明明知道我不爱参加这些的。”
江童一连发来三行火的表情,“你跟那个姓周的不是差点火候吗,我记得咱们班班长高中暗恋你三年呢,现在他这么费劲组织大家聚会,肯定是混得还可以咯,你到时候就跟他接触接触,给姓周的一点危机感,让他知道,我们鱼也不是没人要的呀。”
“再不济,”江童发来个奸笑的表情,“你还可以换个人谈啊。”
池渔惊呆了,“不是姐,人家就算喜欢我那也是高中,这都多少年过去了,怎么可能还喜欢,再说,当时没感觉的人怎么可能过个几年就有感觉的啦。”
池渔断然拒绝。
这也太离谱了。
江童:“哎呀,重点哪里是这个,重点是你们家周叙白啊,你努努力,激发他身为男人的占有欲,嗯?”
池渔:“不行不行,我觉得这样对我们三个人都很不公平。”
江童气死:“你个死脑筋,会哭的孩子有糖吃,你自己翻翻聊天记录,数一数你给他发几句话,他回几句,再这么下去,你直接跟文件助手发都能得到一样的效果,反正慢慢也没人回应了。”
池渔沉默,再沉默。
江童这段话不亚于在她伤口撒盐。
不知是新鲜期退却,还是周叙白发现她这个人其实很无聊,总之,他现在对她的回复已经从一行字精简到了三五字,且观望下来,还有再简略的趋势。
好像,真的,要点一首凉凉送给他们。
江童趁热打铁,“渔,你就是道德感太重,实际上,这有什么,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男人嘛,真没必要太心疼,反正你还是自己想想吧。”
池渔扯过被子盖住脸,慢吞吞:“喔……”
-
同学聚会的日子很快就到了,是个万里无云的好天,池渔出门时没忍住拍了下天空发微博营业。
尽管她还是不太认同江童的看法,但等真的到了这天,她还是没能管住自己的腿。
主要班长昨天特意加了她的微信,三令五申让她一定要来,话密得池渔根本没办法拒绝。
她有点困惑,时间真的会改变一个人吗?
在她的记忆里,这位班长分明十分腼腆且沉默寡言呢。
事实上,时间魔力无限大,不光能改变人的性格,还能摧残其相貌。
当年瘦小的苏程苏班长,如今已变成一位面色红润,小肚腩微显的中龄男士,正面露微笑,手捧公文包,站在饭店前充当接待。
池渔愕然,跟同为颜控的江童咬耳朵,“你在怂恿我之前,有没有看过他现在的照片?”
江童噎了下,“这……这这这……”她兰花指做作翘起,“这还是一个人吗?”
池渔:“呵呵。”
江童:“我还特地把咱们的毕业册扒出来了,谁知……算了,人算不如天算,随缘吧。”
江童很挫败,但池渔很轻松。
怎么说呢,她原本就没想过用这招。
池渔始终认为三个人的爱情太过拥挤,没必要,也不应该,将无辜的人牵扯进来。
大不了,就不谈恋爱呗。
呜——突然有点悲伤是怎么回事?
……
这次同学聚会安排在南城大饭店,挺出名的老字号,可见苏程是真的用心想招待好大家。
池渔跟江童从前就要好,如今一进门便收到来自四面八方的打量目光。
那里面有善意有看热闹的。
池渔不太擅长应付这种场面,一瞬间,搞得她社恐都犯了。
江童则游刃有余得多,“老同学,好久不见啊。”
“江大美女,越来越漂亮了。”桌上有人开始接场面话。
江童笑笑,“你也不赖。”
“哎,我不行,这些年公司业务忙,根本没空倒腾自己,现在光往横的长,胖得跟猪没两样。”
果然,池渔默默低头,同学聚会存在的意义如今已变质,大家卯着劲过来,然后炫耀自己过得有多好。
这不,简简单单一句话,重点在公司业务忙,这人要么是老板,要么便受器重。
反正,混得还凑合,不然也不至于这么自信,她们一落座就开口。
真真假假过一圈,话题很快又回到江童和池渔身上。
江童为人张扬,出门名牌包混着背,一伸手便是钻戒手表,而池渔则低调得多,休闲打扮,舒适随性,唯一瞧得出值钱的便是江童硬给她套上的小扇子项链。
有人问,“你俩毕业就没声,现在干嘛呢?”
池渔没说话,因为她知道江童即将开始胡说八道模式了。
江童风情万种得撩一下头发,“我嘛没什么稀奇的,毕业结婚又离婚,也就分了十来个亿吧,反正这辈子是够花了。”
说完,江童看向池渔,话锋一转,“但我们家渔可比我厉害多啦。”
池渔瞪大眼,顿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果然,江童接着说,“还在上学的时候,她就瞎捣鼓那个什么,害,反正我也不懂,赚可多钱,现在在她们那行,咱们渔这地位杠杠的。”
“哪行啊?”
江童神秘一笑,“就是——”
还没说完,门口忽然又呼啦啦涌进来一批人。
江童眼尖,“谁啊?”
刚进来的苏程接话,“比我们大三届的那个班,理科的,他们今天也聚餐。”
说完,苏程招呼大家,“别光聊天,都吃,吃啊。”
池渔快饿死,见状,赶紧闷头干饭。
进程过半,苏程突然端起酒杯站起来,挨个给同学们敬酒,等轮到池渔,半大个男人竟有些卡壳,“池渔,我记得你是不是不能喝酒来着?”
“没有。”池渔扯唇笑了下,“早好了。”
毕业那天,池渔怕江童喝多没法自己回家,便索性谎称自己酒精过敏,全程都保持着清醒。
也是那天,苏程对她表白,她礼貌回绝。
少年慕艾总是美好,但她无法回应那一份心动。
两人碰杯,凡尘过往,皆为种种。
结束后,苏程似有话想说,但在瞥见门口突然进来的那个人时,便一下子吞回去,他端着酒杯朝他走过去。
两人看起来闲谈甚欢,苏程频频点头,而周叙白则偶尔微微颔一下首。
池渔目光顿时有些移不开了。
周叙白一身黑,姿态懒散,步履随意,推门而过的一刹那,视线便似乎在池渔脸上停留了一瞬。
如今说话的工夫,他的目光再次若有似无掠过她的脸,仿似不经意,又好似刻意为之。
池渔指尖扣了下掌心,耳廓微微发烫,有些热。
周叙白长得好,天生便有成为焦点的能力。
更别提,他身上那股积淀出的沉稳气质,格外吸引人。
他方才那一瞥挺明显的,桌上有人开始窃窃私语,“那帅哥刚刚是不是往我们这看了?”
“好像是,他看谁啊?”
“不知道,反正不是我。”
“嘿嘿,其实是我,就有鬼啦。”
“……”
江童扭头,朝池渔挑眉,露出个意味深长的笑。
池渔打了她一下,此刻难免坐立不安。
这些天,因为两人交流由多转少,池渔便刻意压抑自己,没有再主动找他,分享自己的生活。
她觉得周叙白可能嫌她烦。
但好奇怪,也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她怎么感觉……她怎么好像从周叙白的眼神里品出了一丝哀怨?
正想着,手机忽然“嗡”得震了一声。
池渔似有所感,拿起,正是周叙白发来的微信,“一会等我,有事跟你说。”
江童凑过来,“喔哟”一声,得意洋洋,“你看吧,这方法行之有效,那我过会就先走咯,你就乖乖,等你的……”
池渔踹她,“走你!”
吃饱喝足又忆完往昔,落日西沉,大家彼此打个招呼,慢慢散回自己在这座城市的栖息地。
唯独池渔,一人站在门口百无聊赖玩手机。
苏程结完帐出来先是一惊,继而被难以言状的惊喜击中,“池渔,你是在……等我?”
池渔摆手,“不是……”
苏程哪里肯听她讲,急急诉说,“池渔,其实这么多年来,我还是忘不了你,真的,哪怕我现在事业再成功,我都遇不到像你这么让我心动的女孩子了,当初,当初我没能力,可是现在我有了,你能不能再给我一次机会,刚刚在里面的时候,我就在想,太可惜了,都没跟你说过几句话,没想到,一出来就看到你,我都不知道怎么形容我这个心情了,看到你在这等我,我特别高兴,真的,特别特别高兴……”
苏程今天酒喝得有点多,因而口不择言,语无伦次,深度袒露自我。
池渔有点懵,没想到她只是站在这,却能给苏程造成这么大的误会,她觉得她应该好好解释一下。
“我……”
刚说出一个字,背后忽然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
“我想你搞错了。”周叙白站在台阶上,冷眼瞧苏程,分明只是简单几个字,却叫人听出满满敌意,他下颌微抬,指了下池渔,面无表情,淡声开口,“她等的人,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