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黄泥销白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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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匹马一前一后在通往城堡的路上飞驰,信使任务急迫,并没有刻意放慢速度去等孟昭,而孟昭的经过多轮大逃亡的磨砺,骑马所需的体力耐力不在话下。czyefang
“秘书小姐,我们已到达郊外,离城堡不远了。”
二人走的急,信使与孟昭没有心思寒喧,因此两个人现在都不知道彼此的名字。中途休息的时间里,信使才想起来,他不能一直用对方的职务来称呼。
“我该怎么称呼您?”
“……你可以叫我劳伦斯。”
“好的,劳伦斯小姐。”
对于劳伦斯这个名字,信使的表情并无意外之色。孟昭猜测,他并不知道8号房病人的真实身份,而劳伦斯这个名字在城堡里这些年来早已被人遗忘。
穿过一片丛林时,孟昭已然能看到城堡上的旗帜,多年过去,这座城堡依旧巍峨耸立。
“注意脚下,劳伦斯小姐,你不想踩到坟墓的。”
“谁的坟墓?”
“坟墓主人的身份我也不太清楚,但是听老一辈的人讲,那是城堡前一任主人亨利先生的洋娃娃。”
洋娃娃?那不就是辛迪——
“我知道这听起来很诡异,但是坊间传闻,亨利先生死于被洋娃娃索命。”
哦豁,“谜语城堡”已经升级为“闹鬼城堡”了。
二人进入城堡主厅,城堡内的装潢与五十年前别无二致,看起来有被妥善修善过,维持着50年前半新不旧的状态。
“莫里大人在么?有一位重要的来客需要见他。”
“他今天上午出去了,如果客人不介意的话,她可以在休息室等待。”
孟昭随女仆上了二楼休息室,途中视线捕捉到一片熟悉的色彩。她定睛一看,正是50年前,她要求亨利为她展示的那幅肖像画,被放在了最显眼的位置,让人想忽视都难。
“这幅画很漂亮,不是吗?劳伦斯小姐。”
“你认识画中的三个人吗?”
女仆显然不清楚这幅画的渊源,她认为这只是城堡主人莫里从外面购置来的艺术藏品而已。
“不过,我这才发现,您与肖像画右边的黄衣女子长得很相似呢。怪不得我看你第一眼的时候就觉得眼熟。”
孟昭客套地回应了几句,将此事揭过。她不准备与这个年轻的女仆交谈过多,后者看起来对这个城堡知之甚少,过多的询问不仅获得不了多少信息,反而会使自己的身份惹人注目。
莫里一直没有回来,而对于孟昭提出想要逛一逛城堡花园的请求,管家欣然答应,并且主动提出为他引路。
这位管家看起来五十余岁,当年劳伦斯被送进疯人院时他才几岁大,但孟昭打算从他身上试一试。
谣言并非真相,有时候,不同的人将自己知道的真实事件混杂在一起,人们会根据有限的信息重新塑造了一个偏离真相的故事。
想要打听这些离奇的故事,孟昭偏向于找城堡内尽可能年龄大的人,从常理上讲,越年轻的人对从前的故事知道的越少——毕竟故事也是会迭代的。
“哦,您说上一任主人亨利先生吗?我进入城堡工作时,他已经逝去十年了,那个时候总有人说这个城堡感觉阴森森的。”
“的确如此!我在城堡内闲逛的时候,总感觉角落里有洋娃娃,但当我真正去看的时候,那里却空无一物……”
管家直接否认了洋娃娃索命的传闻,并告诉孟昭,那只是后来人的想象罢了。
“我曾清理过储藏着亨利先生生前遗物的房间,您绝对想不到我发现了什么,但我可以告诉您,亨利先生是使用邪术被反噬了。”
管家悄悄地告诉孟昭。
而当晚上,孟昭“偶遇”了一位年长的厨娘后,后者对这种说法不以为然。
“我做了很多年的厨娘,也听他们描述过亨利先生被发现离世时的样子——那很明显就是饮酒过度,意外离世的。”
孟昭问了一圈,关于亨利的死因,现在已经有了“洋娃娃索命”、“邪术反噬”、“饮酒过量”三种说法,孟昭点到即止,不再询问他人,唯恐引人注意。
“劳伦斯小姐,有一位尊贵的客人想见见您。”
孟昭有些惊讶,随后从女仆的解释中得知,这位客人也是来找莫里的,在听闻莫里出行后本欲离开,但听女仆讲有一位“劳伦斯小姐”从疯人院来访,便突然要求与其见一面。
看来,是当年劳伦斯的故人啊。
“辛迪?”一位看起来将近七十岁的贵族老人看到孟昭后,便惊讶的呼出了这个名字。
辛迪与这位故人都在劳伦斯的交际圈,他们互相认识倒也并不奇怪,只是不知道这个老人对顶着劳伦斯的名字、辛迪的脸的年轻女子作何感想。
“请原谅我的冒昧,我只是感到有些奇怪。”
来者年纪虽大,但是步伐稳健。他思考了一会儿后,又看了孟昭一眼,随后踱步到沙发边坐下。
“这听起来很愚蠢,但是,我们见过吗?”老者认真地问道。
五十年带给一个人的变化实在是太大,孟昭一时也认不出这个人的模样,但是对方的眼睛给她一种熟悉感。她望着老者的眼睛,舞会的嘈杂声、乐曲的演奏声吞没了她的大脑,其中有一道清朗的男子声音顺着她的回忆蔓延。
“劳伦斯小姐,我们有八年没有见面了……”
“劳伦斯小姐,我们年少时很喜欢去郊游……”
“劳伦斯小姐,对于那些逝去之物我很是遗憾”
孟昭想起了这个人是谁,只不过当年的故人已经到了迟暮之年。
“有一些未竟之事,我需要去处理。如果你愿意和我同行”
“你竟然是——”
孟昭对于自己又是劳伦斯又是辛迪感到很无奈,对于不明真相的特里斯来说,则是困惑。
“难道是亨利的洋娃娃在地下寻到了永生的秘方,复活了?”
看来特里斯也知道洋娃娃的事情,这五十年间一定发生过很多事情,孟昭索性直接开门见山的问特里斯为何知道洋娃娃的事,以及亨利的死因。
好在虽然容貌改变巨大,但特里斯还是和当年一样愿意回答孟昭的问题。从特里斯的描述中,孟昭逐渐在脑海中勾勒出当年的真相。
在女伯爵与亨利的夺权之战中,女伯爵失败,亨利接管了整个城堡。三年后的一天,亨利在女伯爵的遗物中发现了一个关于换魂术的记载。
联想起他亲爱的辛迪成了没有生命体征的洋娃娃,劳伦斯的奇怪表现,亨利终于意识到,原来两个人的灵魂发生了调换。
以洋娃娃形态存在于地窖的辛迪虽然不会老去,但是但凡有半点损伤都难以自我修复,三年的时间里,辛迪已经变得伤痕累累。
亨利一刻都等不得,急忙将劳伦斯从疯人院里带出来,但劳伦斯却不愿离开。阵仗闹得挺大,特里斯不得不以调停人的身份出面将劳伦斯劝到城堡。
“亨利一意孤行,想将劳伦斯与辛迪两个人的灵魂换回来,但是阵法失败了。”
“劳伦斯被送回了疯人院,那辛迪呢,是亨利把她埋葬的吗?”
特里斯叹了一口气,随后摇摇头,说道:
“天意弄人啊”。
原来,经过“换魂术”的折腾后,心底本就脆弱的身体更加破败不堪。亨利本就因辛迪躯体内是劳伦斯的灵魂而介怀,又不忍看到辛迪的身体如此狼狈,便忍痛将其埋葬。
孟昭本以为故事到这里就结束了,谁知道亨利所讲述的真相更加讽刺。
“亨利到底还是固执的,他埋葬辛迪之时仍期盼着换魂能够成功,因此,在辛迪的手上绑了一根长棉线,连接到坟墓外。如果辛迪苏醒,那么棉线上的铃铛会响动。”
“辛迪醒了吗?”
而这又与亨利的死有何关联呢?
“醒了。”
孟昭惊讶得用双手捂住自己的嘴,掩盖住惊讶的声音,满脸不可置信的样子——这是作为一个听众的良好品质。
“但是亨利喝了很多酒,根本没有听到。”特里斯麻木地复述着当年的事情,眼睛里没有一丝温度,“等他醒来时,铃铛散落了一地。他揭开棺木的时候,苏醒的辛迪由于无法呼吸,痛苦地真正离开了人世。”
不出孟昭所料,亨利因为自责与痛苦在辛迪的坟墓旁自杀了。
“洋娃娃索命”、“邪术反噬”、“饮酒过量”,每一种说法都不完全对,但都是促成亨利自杀的死因。
不对劲,这一切好像都太过顺利了。亨利就这样“顺利”地死去了。
“辛迪真的回到自己的躯体里了吗?”
特里斯意外地看了孟昭一眼,眼神中有些许赞赏。
“你发现了什么破绽吗”
“没有,我只是觉得,如果真的换了回来,您不会让真正的劳伦斯小姐一辈子待在疯人院的。”
“呵呵!”特里斯扭头笑了一声,似乎畅快非凡,“你说得没错,让辛迪回来?亨利他做梦吧!”
故事讲完,特里斯本欲起身离开,但好像又想起了什么,对端坐在对面沙发的孟昭说道:
“我不知道你如何在辛迪的身体里,正如我当年不知道你如何以劳伦斯的身份走到我面前。”
“很抱歉,我无法解释。”
特里斯摆摆手,表示自己已经不在乎这些了。
“但对于当年那个问题,我想改变我的回答——当然愿意,我愿意与劳伦斯同行。”
“很抱歉,特里斯先生,我并不是劳伦斯。”
“很多年以前,我认为灵魂才是一个人真正的自我,但现在年华已逝,我逐渐觉得皮囊才是最重要的。”
孟昭对于特里斯的观点不置可否,回想起劳伦斯在疯人院相较之下还算舒适的生活,她突然转移了话题。
“劳伦斯在疯人院过得安逸,其中也有你的手笔吧?”
“你说辛迪那个女人?纵然我百般怨恨她,但她毕竟占据的是劳伦斯的身体,我不会让她——辛迪——获得自由的,可劳伦斯的身体不能够受委屈。”
就是在特里斯这样矛盾的心理状态下,“劳伦斯”、困在其身体里的辛迪,在疯人院里远离纷争、衣食无忧地度过五十年。
“只要我有一口气在,那个女人就永远别想和亨利在一起,就算坟墓也不行!”
孟昭垂下眼眸,她实在不知该如何安抚年近古稀的特里斯,他想不开吗?实际上,他什么都明白,但他就愿意为此坚持一生。
被困者作茧自缚,这是一道无解的题。
“我听说当初亨利没几年就去世了,那时候就算把劳伦斯——我是说,辛迪接回来,你也可以让她失去自由。”
“有什么意义呢,这位小姐?”
“这很难说,”孟昭喃喃道,她说完之后就后悔了,人和人的想法是不一样的,“好处是你可以见证劳伦斯小姐的容颜变迁,陪她的躯壳一起变老。”
“哈!”
特里斯苦笑着摇了摇头,随后他的目光向四处探寻,好像在找什么不可挽回的逝去之物。
“你说得有道理,这位小姐。事实上,我不是没想过……”
克里斯回想起当年的事,脸上洋溢着九分懊恼和一分愉悦。
“我当年的妻子十分嫉妒,当然,我喜欢她这一点。考虑到将一个已经无关紧要的人接出来,会给我身边陪伴之人带来痛苦,我便放弃了这个想法。”
妻子?
“如果有一天你见到劳伦斯,请告诉她,我会一直等待。”
这是当年特里斯来送他时特意嘱咐的,没想到
特里斯早早就有了妻子,也没等多少年嘛!
孟昭依然维持着刚才的表情,但是心里已经八卦了很多句。
算了,特里斯总不能一辈子当光棍,况且这也不关她的事,她只当没听过特里斯的诺言就好。
“我知道我违背了自己的诺言,我不是一个能够不在乎世俗眼光的人。劳伦斯与我的第一任妻子,我必然会辜负其中一个人;但如果我不做出那样的选择,我会同时辜负她们两个。”
第一任?
孟昭突然想为特里斯与劳伦斯的多年感情写一篇狗血小说,序言都想好了。
“年少时你邀请我跳了两支舞,说会永久等待;后来我灵魂易处、黄泥销骨,你有了两任所爱……”
嗐,写出来会被读者骂吧。
“有些事,我想要去见莫里先生。”
“莫里这些年很少见外人,我为你写封信带去吧。”
在孟昭疑惑的目光下,特里斯笑着说道:
“当年负责为亨利之死结案的,那可是我的手下呢。”
孟昭回以一个“原来如此”的表情,心下却想——好家伙,原来他和莫里都脱不开干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