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章第十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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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从南家离开时,顾登楼还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mchuangshige
江延锦同出门相送的南家少主彼此客套了一番,目送他关了南家的大门后方收回目光。
她这时才挽上身侧顾登楼的手,轻声询问道:“殿下这是怎么了?颇有些魂不守舍的模样。”
然而江延锦的声音太轻了,轻到在此时晚霞满天的街道上也被天边染上了火红色的光彩,就此化为静谧一隅的一部分,让顾登楼未曾分辨出来。
她见对方仍然是沉浸在思绪中任她领着走的模样,只好又靠近了他一些,沉下声音吐出寥寥音节:“登楼。”
顾登楼猝然从自己的思绪中脱离,他垂眸去望面上假装漫上愠色的江延锦,颇有些无辜地眨了眨眼,他鸦羽般的长睫微微颤动,恰巧在江延锦的视角中也似是被晚霞镀上了一层光彩。
江延锦看着他这般模样,却正回头去低低笑了几声。
她鬓边的绢花便如此尽数映在顾登楼的眸中。凤凰花花瓣本就细长,与之形似的绢花也随江延锦的动作轻颤着。
顾登楼出言安慰她道:“方才我想到了一些与南家有关的往事罢了,不是有意要轻慢……”
他的一句“殿下”还未出口,复又想起方才长宁公主的打趣之言,便也不愿只为人所狎,微微俯身到对方的绢花旁。
“阿槿。”
江延锦望了他一眼,可惜绛色的晚霞尽数映在她的脸上,顾登楼看不清她是否也会有同自己相似的一瞬羞怯。
那位年少的二皇子也曾如此唤着江家小姐作“阿锦”,不过那时的他语气中含着的是一字一句的认真与坦然,与现在昭康王那蹩脚又强装游刃有余的生涩全然不同。
江延锦见他一直在望簪好的绢花,也抬手小心扶了扶,同他谈起另一件事来:“我见方才南公的神情,殿下莫不是同他有什么不便言说的仇怨过往吧。”
顾登楼并未否认,或许是他在长宁公主面前三番两次的失态让他已经下意识把对方划进了可亲近的范畴,抑或是联姻已经将二人的命运无声无息地捆绑在了一起,让他无须费心伪装。
他只是温声解释道:“我同南公确是有些复杂的恩怨,但这几年间南正华与我频频往来,料想也是南公默许的结果。”
见江延锦眸中分明写着不信,顾登楼失笑,毫不留情地下了结论:“总而言之,南公与我的矛盾说大也大,说小也小,全看殿下如何去想了。”
江延锦并未识趣地卖他这个面子,只是抽回了挽着他的手臂,抱臂轻飘飘地道:“诶呀,看来昭康王殿下有所不知,亭韶国中可是流传着殿下与一南姓民女相识于微末又生离死别的悲情故事呢。”
说来可笑,江延锦这几日在长南郡的街坊中闲逛,不免会听到一方豪族南家的所谓八卦密辛。
她想着此事起因是南让对自己的帮持,便不动声色地用话语引导着对方将话题转到南家与昭康王的关系之上,却从中听到了南家幺女南黎的名字。
南让为了掩人耳目,的确替南黎下了空棺,也私下以这个理由将海桐城中伸过来的手尽数挡了回去,人们将其联系起来也是情有可原。
若是以上都还是江延锦能够推测到的必然,可后面传言的发展就有些出乎她的意料了。
“槿娘子你不知道啊,那位殿下可是同南家早逝的幺女有着一段不可言说的过往啊!若不是陛下金口玉言要联姻,想必那位还会为了南家娘子终身不娶呢!”
彼时的江延锦饶是早有准备,也的确被这话打了一个措手不及。她难掩惊讶之色,一时之间竟也忘了追问。
人们见她一副被唬住的模样,更是兴冲冲地七嘴八舌着。
“真的!槿娘子你别不信,南家不待见海桐城的人可不是一天两天了,刚好那位刚走南家小娘就撑不住病逝了!联系起来不就是,哎呀!不可说不可说……”
“还有还有,槿娘子,我可是曾经偷偷在南家小娘子的坟上看到了有人偷偷放的祭品,瞧着样子可都是咱这儿见不着的宫里货!而且年年不落!我们这位殿下啊,那可真是长情,可惜南小娘子,本应是郎才女貌的一双,怎得就走的这么早啊……”
江延锦想起人们对昭康王与南黎这一段轰轰烈烈又以悲剧收场的过往如此坚信不疑的模样,颇有些被人当面语是非的无措之感。
所以她瞅准机会,将这些传闻也转述给了顾登楼,着实好奇他的反应会是何如的模样。
顾登楼终于知晓对方为什么一定要把话题引到这上面去了,原来是早就怀着看热闹和数落他的心思了。
他有些无奈地笑了笑:“我这些年间让手下的人澄清过多次这种流言,编排我便也算了,南家娘子的清名受不得这般的。”
顾登楼真诚地望着江延锦的眼眸,却只从中读出了些“真的吗我不信”的意味来。
他垂下眸去思索着自己与长宁公主成亲后有关于他这方面的事,前是江应淳的长姐、他多番找寻的恩人;后有南家的幺女、传言中他死去后为她不娶的白月光。
好像……对长宁公主来说,昭康王的确是隐瞒了不少啊。
顾登楼思及此处,便立即正色同对方细细解释道:“殿下且放心,传言中的那些皆是附会之词。我同南家小姐的确相识,不过只是彼此闲聊过几句,我连她的模样都未曾得见过,遑论是、是……”
对一向温柔有礼的昭康王来说,若是叫他复述出那些所谓“非她不娶”、“生离死别的虐恋”、“如皎月白光一直停留在他心间”的这些街坊话本中的原文,的确是难为他了。
江延锦毫不给面子地笑出了声,她敏锐地感知到对方也同样无措的情绪,不欲将他逼得太紧,便又主动挽上他的手。
“方才是逗弄殿下的,”她有些无奈地笑了笑,“何况,你我本就是联姻,我并不在意这些。”
顾登楼听罢她的后半句话,本想出言反驳,却又在话要出口之际咽了回去。
他们本就是联姻罢了,的确不需要这般。
顾登楼心绪难平,却无话可说。
江延锦装作没注意到他的情绪变化一般,她仍然语气轻松:“就是不知这位南小娘子,又同殿下在何处有所共鸣,继而相谈甚欢呢?”
顾登楼暂且搁置下他脑中的一团乱麻,先顺着长宁公主的话回忆着他与南黎间那微少的一点回忆。
南黎啊,若是她还活着,想必也早已嫁人生子了。不过倘若是这般,顾登楼也不会对她多么铭刻,只不过是三言两语安慰过他的感激之情。
可惜南黎病逝了。
南黎的病逝是他再未能见一眼友人的永远的遗憾,也是南让与他这几年间关系降至冰点的诱因。直至局面发展成这般,他才会每每想起与南黎的几番谈话,想起那个温婉坚韧的病弱女子。
顾登楼思及此处,抬眸朝江延锦笑了笑,温言道:“并非是什么知己之事,不过是……”
记忆中的顾登楼隔着屏风有气无力地问道:“不知登楼可有幸得知姑娘名讳?”
屏风那边传来的声音喑哑虚弱,可他却从中感受到了对方不屈的生命力。
“小女子单名一个黎字,南黎是也。”
“南离,难离,可是难以离去的‘离’字?”
彼时的二皇子乍一听她的姓名,轻声念读间只觉得同他万念俱灰的颓废现状极为契合。他此时将礼仪之类早已忘了个干净,才有如此突兀的一问。
屏风那边的声音却住了许久。
年少的二皇子突然意识到自己的失礼,在心中叹着,也是,贸然用哀意去解读姑娘家的名姓证明他只是个不知进退的愚钝蠢物,活该他会被父皇所厌弃。若是太子皇兄在此处,他应早就能……
然而就在小皇子胡思乱想之际,屏风后复又传来了虚弱但坚定的声音。
“不是离去的离,”她的声音惹得顾登楼不由睁大了双眸,怔愣着向屏风处看去。
那传言中缠绵病榻的南家幺女话语中并未有自弃的哀婉之意,她的话语简短却掷地有声。
尽管他们隔着一扇屏风,但顾登楼恍若能够径直望见那女子面上的坚定之情一般。
“……是黎明的黎。”
六年后的昭康王行走在南黎曾行走过的街道上,喃喃着他记忆中留存不多的语句:“是黎明的黎啊……”
晚霞漫天,本来橙红交错的天空中突兀染上了一抹紫,昭示着冗夜之幕的先行之色。
天色渐暗。
斜阳的余晖照射在昭康王的面庞上,轻抚着对方勾起一个苦笑的嘴角。
他看着身侧安静挽着他的长宁公主,扯起笑容来轻声道:“不过是些许闲聊之语罢了。”
世间的最后一抹扶光也消失殆尽,顾登楼挽着江延锦的手,他望着不远处问讯赶来收纳南家所赠厚礼的平兰宫人,只是同长宁公主默默地绕过他们去,没有回头对着南家的方向再望一望。
作者有话要说:
登楼视角:夫人在查我的绯闻前任,可是天地明鉴啊,南姑娘和我只是无聊多说了几句话而已(委屈屈)阿锦视角:让我听听你是怎么看我的另一个马甲的?非她不娶的白月光,嗯?(捧瓜)场外的我:看来有些人早就忘了一开始只想着联姻之后相敬如宾,当陌生人搭伙过日子得了(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