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章第十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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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延锦虽然手腕已经被顾登楼握住困在马车座位的这一隅之间,但她的面上依然是从容自在的模样,甚至有余裕眯起眼睛冲对方露出一个无害的微笑来。czyefang
顾登楼看着这般的长宁公主,也不愿真的弄伤对方,只好卸了禁锢她的力道,在江延锦身旁缓缓落座,丝毫不顾形象地叹了口气。
他抬手扶额,语气中充斥着浓浓的无奈之情:“殿下这下可算是满意了?”
江延锦明明才是那个将光风霁月的昭康王逼成这般凌乱之相的罪魁祸首,可她还是轻笑着轻轻拍着对方的手背,似如安抚之意。
她的语气轻快,像是因为如愿看到了对方温润假面下的真实而感到高兴一般。
“还望殿下不要生气。人总是会贪图已经得到的那一部分啊。”
江延锦拍对方手背的力道渐歇,顾登楼感受着自己手背上微痒的触感,却并未收回手。
顾登楼第一次在对方面前撕碎昭康王的面具时,只觉时一时失态,还存着二人能心照不宣皆不提起的希望;而曾被他认定能够审时度势、是一位合适的联姻对象的长宁公主,的确成功悟到了对方的想法,但却反其道而行之,借着他仅仅露出的唯一一次失态便找准了突破口。
长宁公主的确证明了她是一位足够聪明、也的确会审时度势的联姻对象,顾登楼难得咬牙切齿地想着。
他索性放弃了继续同对方伪装下去的想法,倒不如说,如果他能够在一个人面前卸下伪装早已经是他求之不得的放松。
顾登楼揉了揉方才被江延锦一番靠近而弄乱的头发,江延锦竟从他的语气中读出了一丝破罐子破摔的意味来。
“想来登楼这番模样,也能让我们尊贵的长宁公主殿下感到满意了吧?”
他甚至用了自己的名字来称呼自己,江延锦暗暗思忖。
她大胆地直接用手覆上了对方的手背,一副无辜的模样:“殿下说得哪里话。不过殿下的名讳……倒是颇为不俗、足见用心。”
顾登楼闻言心下一暖。
之前剿匪的那一遭,虽然之前他便在亭韶宫中并不得宠,但那次被迫的自污让年轻气盛的二皇子彻底认清了自己在父皇心中的地位。如若不是在南家遇到了南家的幺女,若不是南黎对他的那一番开导,想必他也不会重振旗鼓,继续以知进退的温润模样扮演好一位无意大位的皇子。
可江延锦的这番话,的确是戳到了他的内心深处,尽管只是一个用心又有着巧思的名字。
江延锦余光瞥见他微微柔和些了的面容,继续趁热打铁地凑上去柔声道:“殿下也不必总是礼貌地唤我‘殿下’了,唤我的名便好。”
顾登楼斜了她一眼,腹诽自己都不知究竟该叫她的哪个名字才好,倒不如说,君木槿、阿宁,究竟哪个才是她真正的名姓?抑或都不是?
他就是这么直截了当地问出口的,江延锦讪笑了一下,意识到自己好像确实还没有同对方交付多少信任哈。
不过长宁公主也不是白当了六年的宗室贵女,她不过须臾间便组织好了语言,眨了眨眼挑了个讨巧的说法:“我现在是平兰的公主嘛,君木槿当然就是我的名字了。先前在平兰,殿下唤我‘槿娘子’,倒是很对。”
顾登楼顺势点了头,目光去望对方头上仍明晃晃别着的凤凰花,眸色微动。
“阿槿,”顾登楼笑弯了眼眸,“那登楼便斗胆在人前如此称呼殿下了。”
江延锦恍惚间似又回到了当初被那位唯唯诺诺又温柔无害的二皇子认真唤着“阿锦”的日子,她侧头去看对方又恢复了往日温润的模样,只好面上自然地应了,遮掩住怦怦直跳的心跳声。
她神态自若地过掉这个话题,挑起另一个:“殿下愿意待我以诚,我便也同登楼兄交个底吧。”
“先前我自言跳崖九死一生后想开了许多,确实不为搪塞的托词。我寻到了亲人,当初对亭韶的那些偏激想法自然也不存在了。我愿意把自己的匕首与毒皆交给殿下,也是这个意思。”
顾登楼其实早就将阿宁的匕首还了回去,但他知晓对方本就没抱着能拿回来的想法。
他品着对方的话,也是联姻的合作对象对他的一份保证。不过那句“九死一生”倒是真的让他感受到了对方的诚意,毕竟他也亲自体会过那份心情。
恰巧此时马车停住了,帘子外传来承熙渐近的声音:“……殿下,已经向南家家主递了拜帖过去了。”
顾登楼应了声,就听见江延锦在一旁好奇地问道:“南家?”
他放下马车的帘子,轻笑着解释:“南家是长南郡中世代经商的豪族大家,亦是江郎君的母家。我也不能平白担了他师兄的名头,故而趁着恰巧路过的机会拜访一番。”
江延锦看着他有些强颜欢笑的模样,又想着南让这些年间同她传信,说是借着南黎病逝的机会切断了海桐城那边来探查的手,也就知道顾登楼这些年间自然也吃了不少闭门羹。
虽说一方商贾竟然敢下一国亲王的面子的确是骇人听闻的不敬之举,但顾登楼自知南让避着自己的缘由,加之以南让每次都会专门致歉并奉上歉礼,便也专门吩咐手下的人不得轻慢对方。
可是出乎他的意料,这次承熙去而复返,却带来了南家家主已在府中恭候大驾的消息。
顾登楼也有一瞬诧异,不过他轻声问道:“同南家家主言过长宁公主之事了吗?”
对方颔首,顾登楼便转头温声问着江延锦:“阿槿可要随我一同前去?或是叫承熙带你去街上市集酒楼转转?”
江延锦望了承熙一眼,她甚至还能在时机算不得对的当下忆起对方死心眼地跟着二皇子亦步亦趋的模样。
她轻笑一声:“既然是夫君的客人,师弟的亲眷,我自然也要去拜会一番。”
顾登楼被她猝不及防的一句“夫君”惹得耳尖发红,仓促偏过头去轻咳一声:“……那殿下待会儿随我一道便可。”
江延锦没有再趁着机会调笑他几句,只是心中想着南让的事。
南家在江家覆灭多年后,依然坦然顶着江家姻亲的名头,本就让江延锦新生感激了,何况是她在北上平兰之后得知了自己的母亲竟然就是君木椋的长姐——她的弟弟早就为她封了安成长公主的君木棉。
江延锦自知自己与幼弟江应淳承了南家多年庇护之情,却也不知该如何报答才好,自然也是怀着感激的心情踏进了阔别六年的南家大门。
顾登楼也时隔六年未曾见过南让,拿不准对方此时与他相见的考量,故而端上了自己温和循礼的一面。
南让明面上为江家妇南氏的兄长,此时也已经是人到中年的模样了。他的面容不似江家孩子们的明媚灵动,却能依稀分辨出年轻时与顾登楼不遑多让的温润气质来。
暮春的天气偶有寒凉倒也是常见,可是他却被风尘激起了一阵咳嗽,南家的少主见状,连忙去替他顺了顺背。
顾登楼见状更是放柔了语气,行了个平辈礼节:“南公,南公子。”
江延锦果不其然望见了南让隐蔽投过来的目光,她垂眸站在顾登楼身侧,方要行礼便被南家少主扶起。
南家的少主同样扶起了顾登楼,他拱手道:“家父患有咳疾,还望不会冒犯到二位殿下。”
南让望了一会儿江延锦的眉眼,这才收了目光去看顾登楼与他大儿子的客套。
“正华且下去吧,”南让唤着南家少主的名字,“我与两位殿下不过说些无趣之言罢了。”
目送着南家少主离开后,顾登楼这才带着江延锦坐到一旁去。
南让复又咳了几声才堪堪止住,他露出一个自嘲的笑来:“这个时候总是犯咳疾,阿黎曾替我寻过许多方法都不见效,倒是叫殿下看了笑话去。”
顾登楼听他提起南黎的名字,他喉结几番滚动,语气也多了些真挚:“……还望南公,珍重自身。”
南让没接他的话,他看向一旁的江延锦头上簪着的凤凰花,轻声言道:“亭韶与平兰的联姻,早就传进我们这些两地经商的人耳中了。这位贵人便是平兰的长宁殿下么?”
顾登楼微微笑着,缓缓又坚定地当着南让的面握紧了江延锦的手。
他温声肯定道:“确是。阿槿是平兰的长宁公主,现今也是某的夫人。”
南让定定地看着二人相握的手,却又垂下眸子去。
他过了一会儿,才笑着抬眸向顾登楼道:“长宁公主殿下清丽无双、品行端方,实乃良配。愿二位殿下白头相守、鸾凤和鸣。”
顾登楼也像是被他的笑容所感染,他眉目间的笑意更明朗了些:“定然如南公所祝。”
南让没有再提起那个明面上因心心念念着昭康王而病情急转直下的南黎的名字,只是同他闲聊着别的。
“淳儿这几年同我信件来往甚密,其中总是提到昭康王殿下对他的提携之恩。殿下又为着淳哥儿入仕之事前后走动,我身为这孩子的舅父,自然早应拜谢殿下的。”
顾登楼只是颔首:“应淳他是我的小师弟,这些不过是分内之事罢了。”
南让摆了摆手,示意门外候着的南家少主:“正华早先就为殿下备下谢礼了,恰逢二位殿下新婚之喜,我便斗胆替二位殿下添上几分热闹了。”
江延锦轻轻捏了捏顾登楼与她相握的手,主动接过话茬来:“南公是我夫君师弟的长辈,添妆当然使得。待会儿我应差人将其纳进我嫁妆的队伍中才是。”
表面上,这是长宁公主对南家家主的礼遇之举,而南让也知晓,这是江延锦对他的帮持。
他靠在软枕上,语气淡淡:“听闻海桐城的冬季温暖如春,利于静养。再过一阵时日,待淳哥儿在海桐城站住脚后,我便投奔他去。”
南让和蔼地笑着:“届时不知可否向二位殿下讨杯茶吃。”
顾登楼自知已经了却一桩旧怨,心中也感慨着时光的流逝。
他没有再提南黎的名字,只是轻轻颔首应下对方的请求:“自当如此。”
作者有话要说:
登楼温柔的模样被阿锦几次三番戳穿后有点摆烂的感觉(乐)然后关于阿锦的母亲,感觉阿锦的母亲就像是那种万人迷团宠文的女主,真千金(平兰皇族)幼时与家人失散,在乡野间结识了赤子之心一身正气的男主(江崇)与默默守护的温柔病弱男二(南让),最后与男主修成正果,男二忍痛割爱放手成全后决定以哥哥的身份守护她的微笑,哇塞,就是这个感觉←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