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章第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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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有侍卫试图对顾登楼的房间行不轨在先,后有长宁公主与其争斗闹出命案在后,加之以听闻到楼上声响匆匆赶来的昭康王并一众随从,此时的这一隅之中已是混乱至极。mwangzaishuwu
江延锦手上依然握着那把匕首,她眸光淡漠地扫过地上跪伏颤抖的宫女,扫过神色惊愕的侍卫随从,而后默默垂眸,唯独不敢再看顾登楼探究的视线。
见长宁公主这般,在场的众人将目光投向了昭康王,希望能从他那里得到下一步的指示。
到底还是顾登楼先叹了口气,接着开了口打破这诡异的寂静。
“公主受惊了,待会儿我亲自送公主回房,你们且在此处收尾吧。”顾登楼面上重又浮起温和的微笑,安抚着众人的情绪,“意图行刺的贼人业已伏诛,公主与我皆安然无恙,记得去向此地的郡守报备一声便是。”
他身后跟从着的侍卫们终于开始了行动,旋即便有人将地上的尸体拖走处理,桌面上摔碎的瓷瓶也被尽数扫走,连带着还残存的毒药一同。
顾登楼看向不敢出声的宫女,笑得依然和煦:“此女与贼人有所勾结,背主之人,当杀。”
江延锦依然垂眸不语,直至那宫女告饶嚎哭的声音被侍卫堵住拖走远去时都没作任何反应。
顾登楼从袖中取出一方干净的帕子,递给江延锦:“殿下?匕首上的剧毒须得叫侍卫们先行处理才是,免得伤到殿下。”
江延锦这才抬眸再次去望他的神情。顾登楼并未与她预想中的一般有什么严肃或者厌恶的模样,他依然微微笑着,看上去温润又随和。
她没有失去理智与他对抗,只是顺从地将匕首递给顾登楼身旁的心腹,而后接过对方的帕子兀自擦了擦手上面上残存的血迹。
江延锦与顾登楼一齐回到了她的房间中,顾登楼将众人尽数屏退,随着房间门锁落下的声响孤单回荡着,这间室内只余下各怀思量的新婚夫妻二人。
江延锦像是被落锁的声音猝然惊醒,她找回了自己的理智,主动示意顾登楼坐在桌案的对面。她看着对方优雅落座的动作,先行开口。
“都是殿下做的,对吗?”
本是问询的语句,可她的语气中确是十分的肯定。
顾登楼并未惊疑,也并未询问她所指的是哪几件事,他面上的笑意更深,只是点了点头:“不错。”
他好脾气地摊手向她解释:“从查到阿宁的踪迹曾被长宁公主抹除后,我便着手设计了后面的所有事,包括匪帮的少当家以及今日的刺客。不过我的确未曾料到,先前的推断竟成了真。”
江延锦组织着语言方要开口,顾登楼就抬手示意打断了她的话。
“殿下且暂缓发问吧。”他的神情终于冷了下来,“现在,还请殿下回答我的问题:你究竟为谁?”
这是顾登楼第一次以“你”来称呼江延锦,他眸中的凌厉之色也终于从微笑着的假面中隐约显露出来。
江延锦却面无惧意,她坦然地与他对视,正色道:“阿宁是我,这是我抵赖不得的。”
“但是我的母亲确为安成长公主,长宁公主自始至终也是我。”
顾登楼并不领对方的诚意,他抓住了江延锦话中遮掩的痕迹,继续发问的声音中再无平日人前的半分温润:“殿下,我方才问询的是你是谁,而非谁是你。”
江延锦心念百转,若是要道出自己的真实身份,对方难免会与江应淳言说此事。
隔墙有耳,若是不慎被人发现江家遗孤竟与平兰的公主有血脉上的联系,不仅她自己的平兰皇室身份会归于虚无,江应淳的仕途连带着父母的身后名也都要被亭韶朝臣打一个问号。
她心中念着父母的名誉和自己与弟弟的前程,就是这么犹豫的几息,映照在对方耐心等待她回话的眸中已是拒不回答的沉默。
顾登楼生了几分好奇之心,他的指尖有规律地敲着面前的桌案,将话题转到别的地方去:“不愿回答便算了。那么我换一个问题,阿宁是如何跳崖后依旧生还的?”
江延锦感受到了几分棘手。
对方话中毫不遮掩的步步紧逼将她轻描淡写地逼至无法为自己辩解的境地,她同时也敏锐地感受到对方看似平常的语气中暗含着的滔天怒火。
顾登楼面前端坐着的是他的妻室,他本以为可以相敬如宾的合作者,也是在多年之中最接近他心房的一位女子。
他说不清此时自己看着她陷入久久沉默后,为何会几欲压抑不住自己长期克制着的心绪,他只觉得自己温润清雅的面具下已是浓浓的荒谬与怒火。
顾登楼难得将内心深处一直压抑着的凌厉之色摆到明面上,他的语气冷漠又毫不留情:“我当年剿匪时便觉你非亡命匪徒之辈,由是多关照了些,你又为何要伤我?”
江延锦软了神情,她眨了眨眼,方要向他告罪解释几句,却又听到他压低声音后接着发问。
“殿下既是安成长公主之子,又何以沦落到亭韶国去?”
江延锦垂眸,并不与他对视。她无言以对,只有沉默。
“平兰陛下愿意为你遮掩,想来应有我所不知的内情才是了?那么殿下是在当时跳崖时便已想好了这条退路吗?”
顾登楼这些年间也曾因阿宁的死而感伤,乃至于他为对方在长南郡中立了衣冠冢,忌日时也会聊赠地下一杯酒。他只是未曾想过,早已死去的亦敌亦友之人竟又披上一层光鲜亮丽的外衣,重新出现在他的面前。
他站起身来走到江延锦的身前,高大身躯投下的阴影将她的整个身躯都堪堪遮掩住。
顾登楼俯视着对方过于安静的模样,心下想要压抑住的怒火却是烧得更甚。
江延锦此时也被他不断的逼问平白激起了几分压不下去的恼怒。
她身负多个身份,可也并非是为了玩弄他人的真心,倘若不是重重隐藏与封锁自己,此时的江延锦早已是泉下亡魂。
江延锦抬眸逆光去看对方冷漠俯视的神情,就像是当年在匪帮中看到从天而降的二皇子一般。
当时的他随手便将自己从匪帮对她的殴打中解救了出来。
那是阿宁与顾登楼见的第一面,可这位身份尊贵的二皇子只是坐在马上,屈尊淡漠地俯视了她一眼,就像是看着街边的杂草。
阿宁抛弃了官家小姐的身份,将自己硬生生变成性格完全不同的另一个人,其中的滋味自然不必言说。她当时只是混迹在一众狼狈的同伴中费力抬头仰视着剿灭他们的天潢贵胄、朗灿悬星,心中却升起了没有来由的嫉妒情绪。
……凭什么你能依旧光鲜亮丽地站在这里?
阿宁知道自己不应去怪无辜的二皇子,可在匪徒中周旋了许久,她的神智已经紧绷到了极点,唯有依赖这些阴暗的情绪饮鸩止渴聊以抚慰。
时光悄然回溯,现在,六年之后的江延锦,已经披上长宁公主外壳安宁生活了许久的江延锦,久违地感受到了这股委屈又嫉妒的情绪。
顾登楼看着她面上神情几度变幻,并未生半分恻隐之心。
他冷声道:“……殿下缘何不作回答?”
顾登楼将情感更加尖锐的那些问题都压了回去,在江延锦看不见的地方用指甲掐着自己的手心。
他想问,前些日子在平兰边陲市集上,她送自己小泥偶人时说的那些话,究竟是真情还是假意?
他也想问,先前长宁公主对自己的关心与示好,究竟是她的真实想法,还是联姻这一层身份下微不足道的伪装?
他不曾真正出言询问,也不敢继续放任自己去想。
昭康王只是拿着气势压迫着对方,希望她能够在自己的层层发问下露出些许真情来,好让他之前隐隐的动念不似被人耍得团团转一般狼狈。
于是他想要再次开口,江延锦却在他进一步发问之前便在情绪的波动中逐渐失去了自己的理智与伪装,露出几分真实流露出的情感来。
她蓦然抬眸,看着对方如同剿匪时一般没有什么表情的面庞,心下又生了几分恼意,非要看到这张面具背后的真实才肯罢休。
顾登楼这时刚启唇发出不成句的几个音节,江延锦就放纵自己抬手,眼疾手快一把抓住了对方里衣的衣领。
她今晨出发前还为昭康王亲手理顺过它们,可那只是“长宁公主”与联姻对象拉近距离的顺手为之。
江延锦满意地看着对方面具的一瞬裂痕,用玩味的目光描摹着他难掩惊疑的眼眉,接着猛然发力拉着对方的衣领向下,借力将他摔到房间的床铺上。
顾登楼下意识地护住了对方的头,又匆匆收回了自己的手。
他方定了定神准备询问“这是何意”,江延锦却并未止步于此地浅浅放过他,她以一种不容拒绝的力度紧紧攥住对方的手腕,接着小心俯下头去,轻轻吻着他的唇。
顾登楼还未出口的话就此哽在了喉咙中,而江延锦只是抬手将垂下的碎发挽到耳后,好整以暇地观察着他此时生动无比的神情。
作者有话要说:
登楼啊,先动心的人真的会被对方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带着走的,你就承认吧(扇子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