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章第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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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此处的骚乱动静所吸引来的官吏差役很快将局面控制住了,市集上的人群逐渐稳定下来,江延锦心下这才暗暗松了一口气。chuoyuexs
平兰边陲的小镇,虽挂了个郡县的名头,但终归还是很小的一块地方,平常又有边关驻守的士卒们护着,民风淳朴,很少见过这么大的阵仗。就连匆匆赶来的官吏主事们,都有好一些方才也在市集中兜兜转转着呢。
江延锦与顾登楼站在一处,她突然发觉暮春的风好似都被身旁的他尽数挡住了。
方才引起骚乱的那人已被制住,又有官吏专门来专门寻江延锦问话道:“是小娘子刚刚敲响了鸣冤鼓吗?”
江延锦颔首:“是我。我本在市集中闲逛,却突然被那人窜出来时刚好撞上,我听他说是有冤要诉,加之场面一时不好控制,这才斗胆敲响了鸣冤鼓,还望官人见谅。”
那官吏面相憨厚,此时“哦哦”出声,也没摆什么架子。
他再多问了江延锦几句刚刚的情状和她自己的情况,这才状若为难地开口道:“槿娘子,虽说吧这事的确和你也搭不上关系,但是敲响鼓的的确是你,按照道理,槿娘子还是需要跟我们走一趟的。”
江延锦不置可否,只偏头去瞧身侧的顾登楼。
官吏见状,也问询出声:“槿娘子,这人是?”
“他啊,是我夫君。”江延锦回答地坦然,并未注意到身侧之人的一瞬僵硬。
她见顾登楼也点了头,这才挽着他的手跟随着官吏的脚步进了衙内去。
二人也不托大,只寻了个角落静静听方才引起骚乱的那人同台上官吏一句一句吵着理清事情的首尾。江延锦甚至还有闲心同身旁的人耳语:“这些家长里短难以理顺清楚的事件,倒是新奇。”
顾登楼在皇兄登基之前也在一方为坐镇藩王,这些场面倒是见得比妻子多些:“公主常在晏北城,此情此景确实难见,但对于远离京师的小县中,这些怕不是司空见惯之事。”
“我观台上官吏与台下差役面上皆未有惊疑之色,想来也是如此了。”江延锦适时插了一句嘴。
此地的官吏本就因突发的差事而略显疲惫之色,此时听罢台下那人讲完自己的冤情,的确是没闹出人命来的寻常纠纷,神色更松。
可就在此时,那人像是不满于家长里短的扯皮,也不满与周遭众人略显鄙夷和放松的神情,他猛然抬头,扔出更骇人的话语来:“小民、小民还有一事想禀报给各位官爷!”
旁人才慢悠悠分了个眼神过去,就见他直接指向了安分坐在角落里的江延锦。
“小民方才认出,她是亭韶数年前毒杀官员隐姓瞒名逃来平兰的要犯!”
江延锦闻言眯了眯墨色的双眸,想通了为何方才那人一定要引起市集上民众的注意后又故意撞到自己身上,原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啊。
顾登楼未发一言,但她已经迤迤然起身,径直走到仍跪在堂下的那人身旁,垂眸俯视着对方面上的神情。
她认出了,此人正是多年前山匪帮派头目的遗孤。
江延锦九年前从海桐城中脱身后,辗转流离北上,恰巧因为随身携带防身的匕首与毒药被山匪看中,稀里糊涂地成为了其中的一员。
她一开始被他们看似专杀狗官的正义外表所迷惑,也曾亲手参与过匪帮向鱼肉百姓的贪官的“复仇”,但在短短两年间,她便因为逐步发现山匪□□烧的本性而与之矛盾愈深,直至借顾登楼剿匪之事假死脱身,继续北行平兰,远走高飞。
彼时,那正跪在堂下指认江延锦的人还是山匪口中的少当家,年岁比她略轻,向来看不惯已经逐渐与帮派离心、手上再不沾血的阿宁,对她几次三番排挤欺辱。
现如今,先前忍气吞声只求一走了之的阿宁正俯视着脚下的昔日敌人,她的神情自若,眸中也没有什么情绪波动,就像是在看街边的一条狗。
他像是被这种蔑视而激怒,转而对台上的官吏控诉道:“小民说的都是真的!她多年前毒杀亭韶官员,手中还有制毒的法子!此女阴险狡诈,官爷要好好审她啊!”
江延锦嗤笑了一声。
顾登楼本在一旁冷眼瞧着这一场大戏,却在长宁公主身上看到了他从未见过的凌厉模样。
“还请诸位明鉴,”江延锦只拱手,并不屈身行礼,“我本不过是过路的旅人,在市集上听闻有人诉冤帮衬一把罢了,未曾想过会被这阴诡小人所反诬。”
刚才与她有过一段交谈的那憨厚官吏唤道:“槿娘子,你……”
江延锦朝他微微一笑,毫不留情地出言打断了对方的话:“诸位且先听我一言罢。”
“暂不论我根本不曾知晓此人言辞中所指的是何事,权当他所说的确有其人吧。”江延锦走至那少当家身旁,目光直冲着他而去,其中包含着的是恰到好处的不解与恼怒。
“其一,毒杀官员可是大罪,我若是真犯下此等大错,又如何能脱身?其二,要犯的身份文书都会传至各关隘城门知晓,我难道又有通天之才,能堂而皇之地进到平兰?其三,至于什么制毒之术……”
江延锦说到此处,像是被气笑了一般讽刺出声:“谁人不知毒之一术碍于药草的缘故,只在亭韶南部才有传习?平兰长于冶炼兵器,我若真是你所说的那般,又何必舍弃自己的长处跑到平兰来!”
她言辞掷地有声,全然不见心虚之态,唬得在场众人皆不禁顺着她的话往下想着,对啊,如果槿娘子真的是毒杀官员的逃犯,她应该逃往地形更加复杂难寻、同时也方便发挥毒术的亭韶南部才是啊。
地上跪着的匪帮少当家面庞漫上紧张之色,他咬着拇指思索半晌,还是发难道:“官爷可不要被她骗过去了!她刚才的话都是为了逃脱罪责的胡话,一点实在的证据都没有的!”
江延锦手中摩挲着长宁公主的身份铭牌,心下叹了口气。
这少当家口中的话虽然有夸大的成分,但真要细究下去,江延锦也没法脱身事外。毕竟当年她的确亲手毒杀过一位狗官,虽然那官吏是个欺男霸女的恶徒,但江延锦终归还是动用了私刑,这是抵赖不得的。
可是江延锦在方才起身走到对方身边的倏尔之间就想通了一件事,她确信对方绝对不知晓自己隐藏的其他身份,无论是江家南家的千金还是平兰的公主。
如果他知晓自己“阿宁”的身份不过是假面,那么他绝对不会在平兰的地界上,以一位普通平民的身份,用着最普通的手段试图拉一位被平兰帝后盖棺论定从小养在宫中的公主下水。
故而江延锦对自己的这一遭十分有信心。
那憨厚的官吏闻言面露苦色,看似为难地出言道:“槿娘子,理也的确是这个理,但是确实要先核实身份籍贯才是。”
江延锦叹了口气,像是决定了什么一般。
她掏出象征着长宁公主的身份铭牌,正色道:“还望诸位知晓,此贼诬言耳,自然不可当真。我乃当今帝女,封号长宁是也。”
这座向来平静淳朴的小县城中怕是几十年都未曾见过这样的人物了,衙内霎时间竟是鸦雀无声。
还是那形容憨厚的官吏第一个反应过来,他连忙弯下身子来向对方见礼,这才使几欲冻结的这一隅重新流动了起来,众人在纷纷见礼的同时也用困倦的脑子飞速思索着,封号长宁的帝女,长宁公主,那不就是要联姻嫁往亭韶去的那位吗?!
这下,本来安安静静待在角落中的顾登楼刹那间被数道目光所注视着,有人不可置信一般地悄声道:“槿娘子、呸,长宁公主殿下的夫君,那、那不就是……!”
顾登楼见江延锦选择主动暴露身份来终结这混乱的场面,也微笑着起身,同众人说着不必多礼。
江延锦用余光瞟着仍跪在地上的那人的神情,果然是一脸不可置信的模样,心下稍安,又漫上了些许疑惑。
本就是不善计谋的性格,事先也不曾知晓她的身份,却能够在此处精准地找寻到她的踪迹吗……
她回神,听着旁人的请罪声,展露一个亲和的笑容出来:“诸位秉公办事罢了,既不以官身压人,又不以臆断枉法,何错之有呢。”
江延锦没有再去看那位少当家,只是同顾登楼一道,施施然地走出了衙门。
顾登楼难得主动朝对方递了手过去,似要牵着她一般,但江延锦却在此时恰好抬手阖眼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有些苦恼地抱怨道:“未曾想到,我不过是心血来潮地随处转转,便能摊上这么一桩大事啊。”
她的语气中带着嗔怪,顾登楼只是收回了自己的手,顺着她的话宽慰道:“非是殿下之错,殿下自然也不必挂怀在心。”
江延锦抬眸与他对视着,她望着对方眸中读不清的情绪,突然勾唇笑了笑。
她挽上顾登楼的手臂与他同归住店,却借着对方瞧不见的空档又冷下了脸去。
江延锦知晓,顾登楼定然就是此事的幕后推手。
没事,她在心底对对方说着,又好似是在对试图禁锢住自己的过往说着。
……我们来日方长。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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