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章第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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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延锦正手执正红色的团扇,在用其半掩面之余悄悄去瞥笔直站在她身侧的顾登楼。moweiwenxuan
今日是平兰的长宁公主出嫁的日子,一国公主的婚仪,自然是早早便开始筹备着的,尤其是平兰皇帝早就动了联姻念头的情况下。
所以君木椋为江延锦及顾登楼二人赐婚的圣旨才下达了不过五日,这场盛大婚礼的一切便在今日得到了实现。
江延锦身着喜服,面上带着微笑,尽职尽责地参与到这场盛大的仪式中。倒不如说,她直至到了宾客簇拥、与顾登楼并肩而立的现在,才有了自己真切参与到这场联姻中的实感。
顾登楼似是捕捉到了身侧人小心投来的目光,他眸光微偏,冲江延锦展露一个微笑。
江延锦不知为何连忙收回了目光,她的面颊上浮起一层薄红,也不知是因为团扇的颜色映于其上,还是更多不便言及的心事,抑或只是精湛又恰到好处的演技。
喜结连理的两人,一位为平兰国最受宠的公主,一位是亭韶天子一母同胞的亲弟弟,索性两国决定各自举办一场婚礼。今日是二人在平兰国的婚仪,平兰帝后作为长辈,此时坐在公主府最上首的主位上,二人下方是皆应邀来贺的宗室与百官,一时之间竟为盛景。
婚仪的几个流程走完,江延锦却未直接回到房中候着,她仍与用团扇半遮着面与顾登楼一道同众人宴饮,听着众人的贺喜之声。
在场内转了几圈后,江延锦头上繁复沉重的饰物不免使她疲累,她与顾登楼此时恰好在平兰帝后下方暂且落座,她便趁着歇息的空档浅浅松了口气。
身侧的顾登楼缓缓牵住江延锦的手,他微微俯身,在她耳旁柔声关切道:“公主可是乏了?”
江延锦朝他展露一个笑容出来,摇头道:“并未。多谢昭康王关心。”
此时近身的人只有顾登楼一位,江延锦也未将手中的团扇规矩地遮挡在面前。她手中扇微斜,身躯也不由得往顾登楼的方向靠了靠,惹得对方不动声色地投来视线一观。
长宁公主的目光并未在赐婚对象的身上作半分停留,而这恰巧给了顾登楼细细观察她的机会。
他借着对方将手中团扇微斜的视角望去,发觉扇面接近扇柄处绣的纹样有些眼熟。暗红色丝线绣成的小花先前都隐藏在长宁公主执扇的手中,唯有才她放松的现在才能看清。
顾登楼心生疑惑,那花的样式像极了只有在亭韶国才能得见的木棉花。团扇的制作不会是这几日之功,长宁公主身为从小养在平兰的公主,又怎会专程嘱咐绣娘将它绣在旁人不会看见的地方呢。
他面上不显,只是贴心地调整了一下坐姿,替江延锦遮掩往来的风。
然而江延锦却在余光瞥见对方移开视线后复又将团扇遮掩在面前,她将自己的身躯与顾登楼靠得更近,偷偷展露一个笑容来。
上钩了,她想。
平兰皇后瞧见二人方才在下方窃窃私语,现在又亲密地靠在一处,也带着笑意向身侧的君木椋揶揄出声:“陛下且看,长宁与昭康王相处这般融洽,可见陛下赐婚时的英明啊。”
君木椋轻笑,却想起亭韶天子顾登易先前托使臣给自己带的那些话。
那边,顾登楼与江延锦正靠在一处,同周围贺喜的人客套着。
顾登楼在赐婚圣旨下达那日后,便再未有机会与长宁公主见面,所以他先前所感受到的那股熟悉感也自然不了了之。
但是今日的二人是即将结成最亲密关系的新晋夫妻,他借着与长宁公主一起举杯的空档悄悄瞥着身侧的人,望向那熟悉的身形与亭韶的木棉花,心中逐渐勾勒出一个模糊的试探心思来。
天色渐暗,昏黄的夕阳光线从每一位宾客的身上褪去,微显清冷的当下使得许多人从宴饮的热烈气氛中抽身,于是喧嚷之声随着远去的日光余温而逐渐停歇。
江延锦心中暗暗松了一口气,她后知后觉地感受到应付客人的疲惫悄悄漫上四肢,只抬头去望上首的君木椋,等待他起身离开。
平兰帝后先一步相携离开,剩下的宾客们像是得了号令一般也陆续跟从着帝后的步伐离去,长宁公主府终于融入了寂静的冗夜之中。
江延锦这才偏头大大方方地去看已经变成自己丈夫的顾登楼,主动笑道:“今日事务繁多,还望昭康王见谅。方才我已经吩咐人备下晚膳,昭康王不若与我同去?”
她的语气依旧,好似已经结束的只是与她无关的无聊宴会一般。
顾登楼并未急着答复,他注意到对方鬓边的金钗有些不对称,所以身体向江延锦的方向斜了斜,温声道了一句:“失礼。”
江延锦还未来得及拒绝,顾登楼就以一种不容拒绝的姿态抬起右手,轻轻将有些脱落的钗子推了回去。他若无其事地收回手,但江延锦已经看清楚了他手背上的那道伤疤,就像是他在故意给自己展示一般。
她心下思量,顾登楼或许已经对她的身份有所怀疑,否则以他端方雅正的性格,定然不会失礼地动女子的鬓发,也不会将自己的伤疤堂而皇之地展示在她的面前。
顾登楼依然温柔笑着,似是方才行径并无半分不妥一般看着她:“公主说的是。婚仪繁杂乏人,想必公主也需要休息了,我们走吧。”
他向江延锦递出自己的右手,意图不言而喻。
江延锦的迟疑不过倏尔间,她轻轻将自己的手搭了上去,却又隐晦地瞄了一眼对方的神情。
顾登楼握紧了她虚虚搭在自己手上的手,迎着她探究的目光微笑着。
新晋的夫妻二人在仆婢的簇拥下向公主府的后宅走去。顾登楼主动牵着江延锦的手,在注意到对方有些心不在焉后,又不动声色地放缓了自己的步伐。
待到二人略略用了晚膳后,他们才第一次踏进了被婚仪所装点后的居室。
红色的帷幔搭在床边,红烛的焰火摇曳在二人推门所带进的风中,入目所及的物什皆是喜庆的暖色,哪怕是怀有心事的江延锦见了也不由得放缓了神情。
仆婢们知趣地退了下去,顾登楼所带的侍从们也早已被安排好了住处,此时的喜房内,只余下了新婚的夫妻与烛焰噼啪的声响。
江延锦纠结如何对待自己以往身份的思量暂停,她抬眸望向此时正与她一起坐在桌边斟酒的顾登楼,猛然意识到新婚之礼后,便是洞房花烛的夜晚。
顾登楼本在为她斟酒,不过这位身份高贵的亲王似是从来未曾做过这种事,不免有些生涩的手生之感。他面上难得添了些为难的神情,倒显得一直带着温柔端方假面昭康王此时也多了些生动。
江延锦未曾多想,只是随手接过酒壶熟练地替对方斟好酒。她还没想好该如何对待接下来应有之事,便挑起另一个话题道:“方才我便一直想问昭康王一个问题,只是不知是否会冒犯到殿下。”
顾登楼微笑:“殿下但讲无妨。”
江延锦摆出一个更加放松的姿势,使得自己出口的语句更加放松自然:“我见殿下手上似是有道疤痕,也不知究竟是谁人胆大若此,竟敢伤了亭韶的亲王。”
顾登楼失笑,他把右手直接展示给对方看,语气淡淡:“公主似是好奇?”
他见江延锦点头,只是垂眸道:“殿下方才说的并不错,那的确是一位胆大包天之人。”
“某多年前奉皇兄之令去边地剿匪,途中不小心为人所伤罢了。那人已离世多年,殿下不必担忧。”
顾登楼面上是安抚性的笑容,却看得江延锦心下发冷。
她听出了对方话中的意有所指。
室内本氤氲着喜气的气氛骤然一滞,连带着接下来合卺的二人也未曾多言几句。
江延锦将自己杯中之酒饮剩半杯,又与顾登楼交换饮尽。本是十分亲密的姿势,她却觉得入口的酒液微凉,使人的心绪也不由得低落了些。
不过危险的气氛并未在此结束。
顾登楼兀自拢了二人饮尽的酒杯,目光小心看向床幔的方向,又回眸望进江延锦的眼里,似是询问之意。
江延锦没有拒绝的理由,只感觉指尖有些控制不住地微微发抖。
她索性将微凉的指尖主动点上对方的臂膀与胸膛,克制住自己甫与故人重逢又直接变成眼下现状的翻涌心绪,唇边缓缓勾起一个无懈可击的笑容来。
长宁公主本就生得极美,可惜先前她在顾登楼面前总是一副疏离的模样,自然也冲淡了那些会因她容貌而起的思绪。
可此时她的手正轻轻点着对方的身躯,缓缓靠近的面容上又是极其勾人的模样,顾登楼逆光望向她的面庞,向来自持端方的人竟也有一刻的恍惚。
他眼眸微眯,缓缓又有力地握住对方逐渐向下的手,另一只手则是替二人掀起洋溢着喜庆气息的、红色的帷幔。
江延锦顺势起身坐在床榻上,她本装作游刃有余地推开对方的禁锢继续着自己轻点手指的动作,却听得顾登楼附在自己耳边低语着。
“……不知可否有人曾斗胆唤过长宁公主一句,阿宁?”
顾登楼的声音低沉磁性,他的尾音带着上挑的轻笑声,几欲要与江延锦的胸腔共振,又像是在邀请她与自己一起沉溺在暧昧的气氛中。
阿宁正是她为顾登楼留下手背上那道伤疤时所叫的名字。江延锦侧目去望昭康王的表情,却只窥见他微勾的唇。
本被二人动作而带起的旖旎气氛在这一刻彻底消失在江延锦的心中,她感受着对方并未动心的、沉稳的心跳声,终究还是失去了也将唇覆上对方之唇的勇气。
她将自己的身躯埋进对方的胸膛,回答得喃喃,似是带着几分羞怯:“……不曾。”
顾登楼将对方拥得更紧,声音喑哑却也带着极度的冷静:“那某便要先僭越一番了。阿宁。”
他只是感受着对方默默僵硬后不觉放缓的动作,瞥了一眼帷幔外的陈设与二人饮剩酒液的两盏酒杯,心中暗叹。
……真正极尽宠爱的公主可不会为人斟酒斟得如此熟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