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第 2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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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高三丈,如火如荼,托庇树高且大,叶子遮下一片的清凉,张挽月便停在此处纳凉歇脚,低头检查行装的时候,发现背篓中的箭竹已经所剩无几了,便劈了一棵竹子,好将它削成武器,可以添备行装。gaoyawx
忽听闻身后传来一丝响动,似乎是衣袂的轻拂,似乎是残叶的凋落,虽然很微弱,但对从小就在丛林深处谋生存活的猎人来说,哪怕一点风吹草动,她也能很快的意识到对方蛰伏在哪个方向,张挽月眼神一敛,立刻抓起长弓,拔箭搭弦,打出了一套行云流水的动作,转向身后,蓄势待发。
赵聿便停住了脚步,静静地看着她。
张挽月一吓,立刻松开弓弦,松了一口气说:“又是你?你也是来林中打猎的吗,这几天老是看见你。”
赵聿说:“不是。”
张挽月也没有刨根问底的意思,只是说:“抱歉,方才不知道是你,以为是有猛兽偷袭。”
见她席地而坐,手上正握着一把短匕首,将几根绿竹削削减减,赵聿走到她身边问:“你这是在做什么?”
张挽月抬头看了他一眼,又收回目光,手上的动作仍是不停:“刚遇见了几个缠人的家伙,为了对付他们不得不用掉了一些箭,这才死里逃生……而丛林凶险之处大有所在,也不知往前去还会遇见什么,便想多劈点防身的东西,以备不时之需。”
赵聿沉吟道:“原来是这样。”
张挽月低下头去继续削箭,又随口问了一句:“我看你身无长物,却能在如此险峻,又危机重重的山林中游刃有余的行走,遇见危险也能及时的出手应对,丝毫不见狼狈,似乎对这处山林十分熟悉。便想打听打听,你可知道,往哪边走,能避开一些凶险,还有一些不必要的麻烦,能够更快的,抵达一处名叫月牙湾的地方?”
赵聿说:“我不知道。”
张挽月也不气馁,只是点了点头,说,“那好吧。”又站起身来,拢起地上已经削减好的箭竹,装入背篓中,直到满满当当了,这才与他告别。
她走出了几步,回过头去,看见赵聿也已经转身了,便有些忧心忡忡的喊住了他:“我看你要去的方向,似乎是森林的南面?实不相瞒,我刚从那边过来的,有几只黑熊正在那里盘桓,你知道的,那些家伙块头不小,力大无穷,又很凶残,如果不借助武器,单以寻常人的力量,根本难以取胜。你如果没什么特别要紧的事,我想你还是绕路而行吧,至少能避免一场恶战……如果那条路非走不可,那你自己注意点。”
在自然界丛林法则中谋生的人类,行到山穷水尽处,不期而遇,萍水相逢,多少会对另一个同道中人,抱有更多的信任以及亲近之心,所谓他乡遇故知,想必也是同样的道理。
张挽月正好又是一个但行好事,莫问前程之人。她既要不负初心,是断断学不会什么隔山观火,冷眼旁观这样的作为。毕竟,有许多个重要的人生转折,正是因为一句善意的提醒,一个不图回报的帮助,或者一个奋不顾身的选择,能改变一个人余生的轨迹,那个人可能是她,可能是他,又或者是每一个人。
赵聿停住了脚步,回过头,意味不明的看了她片刻。
张挽月便与他抱拳:“我言至于此,告辞。”
赵聿望着她离去的背影,有些恶劣的勾了勾唇角,对她说:“月牙湾?我又想起来了,你要去的地方,好像是在那个方向。”他指了一条路给她。
张挽月果然转过身来,一脸惊喜的问:“是吗?”
赵聿说:“是啊,那是条捷径,或许能帮到你吧。”
张挽月对他扬起一个毫无保留的笑:“谢谢,要不是你,我可能会找很久,谁知道又会在迷途中遇见什么呢?”
赵聿也笑了起来:“不用谢。”
画面定格在此时,被玄霜一阵高过一阵的尖叫声所打断。
苏缘嫌弃道:“你土拔鼠上身?”
玄霜按住拔凉拔凉的心口,十分后怕道:“毛骨悚然啊!毛骨悚然!”
“这小子绝对不安好心!”
“你看见他的笑了吗,跟个罗刹一样。”
“我长这么大,从没见过这么可怕的人,从来没有!”
“比九足虫还要丑陋,比赖皮蛇还要阴险!”
苏缘捂住了她喋喋不休的嘴:“冷静点,姐妹,冷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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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聿指的那条路,是正确的,只是他隐瞒了一点细节,要走通那个所谓的捷径,得穿越密密的荆棘,斩断沿途的藤蔓和树丛。丛林中一向都是危机四伏,如果一时大意,被鸟儿的吟唱所引诱,被树叶擦擦地笑声所迷惑,就会走入一条看似平顺的林中小径,其实,却是被浅草覆盖着的沼泽,那里每天都有不少误入其中的猎人或者猎物,深陷其中,从此人间蒸发,想必在那沼泽地底,已经沉没了累累的白骨,还有无数腥臭的血肉。
如果她小心翼翼的避开了这一切,穿过了大自然的迷阵,又徒涉过潺湲的溪流,就算她侥幸走到了这里,不出意外的话,下一步,就会落入一个十分凶险的蛇王窟……
如果她身手过人,胆识坚定,能够披荆斩棘,浴血而出,就像他一样,就像他从前的生活,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不眠不休的经历过的那些黑暗一样……
赵聿甚至恶劣的去想,如果他能经受那些苦难,为什么别人不去经受,如果大家的起点都类似,这世上应该更多的人去经历他所经历的,感受他所感受的,以杀止杀,以恶屠恶,自暴自弃,自我放逐,那直到最后,大家又会变成什么样子?
这还不算完,这当然不算完!
往前走吧,继续走吧,在她以为守得云开,天光破晓的时候,往往,还有一处非常险要的绝壁断崖,在前方等着她。
一个蝼蚁,卑贱如尘,凡胎肉身,在没有任何工具和外力的帮助下,向前是狂风巨号,向下是万丈深渊,要在这样的情况下,战胜恐惧,翻越绝壁,抵达对岸,恐怕难于登天吧。
或许她也不会退缩,却在离对岸只有一步之遥的地方,精疲力尽,然后,失足掉下去。
力所不及,偏要抽刀断水,人定胜天,这个过程多精彩啊,就像黄河不会倒流,就像世人挣脱不了宿命。那就挣扎吧,越激烈越好,不然像他这样的看客,还有什么趣味呢?
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出现,赵聿立刻往树后藏了藏,心中有些五味杂陈。
为了这个人间女子的安危,哥哥他,是察觉到什么,特意赶来的吗?
张挽月一眨不眨的看着他的,每一次相见,总有种热泪盈眶的感动。
赵云阆将她救下,又一言不发,神情看不出喜怒。
那个在枪林刀树中,摸爬滚打,百折不回的姑娘,再次站到他面前,竟显得有些踌躇,还有些紧张,张挽月说:“我知道,那场浩劫就快来了……我这段时间翻了很多本书,也去了很多地方打听,我知道了一些神迹传说,还有一些民间故事,那场浩劫,以山脉异动为根本,五百年为一个轮回。浩劫已经开始了,时间已经迫在眉睫,但是莫干山还在沉静之中,这不是什么好事,这说明,这一次的危害或许比从前的任何一个都要凶险万分!“
她忧心忡忡道:“我也知道,要想平复这场危急,并非是一人之力,一朝一夕能够扭转……我还在古籍中找到一些记载,那字里行间,都反反复复的提到一个地名,月牙湾,我想这里或许就是那场浩劫被撕开的豁口,是一切灾害的源头。”
赵云阆沉默了片刻:“你说的这些,我都知道。”
张挽月说:“我知道你要做什么,我也知道我自己的能力,但那怕微不足道,我也想尽我所能,帮到你那怕一丝一毫。我不怕别人笑我螳臂当车,自不量力,我只希望,你可以顺顺利利,稳稳当当的,解除这次的危急。不必以身犯险,不必以身证道,不必重蹈覆辙,至少,要避免从前那些血泪的教训,我希望你好好的。”
赵云阆想起那个总是心神不定,又摇摆不定的少年,心中总有些丝丝缕缕的顾虑,但还是选择压下那种隐隐的不安,如果身为兄长都不去相信他,那又有谁能予他以光明呢?予他以指引?
赵云阆说:“有办法的,这一次和之前都不同了,我不是孤立无助。”
张挽月说:“最好是这样,但如果你所包容的,你所信任的,你所期待的,最后发现根本一文不值,你又该怎么办?”
赵云阆转头看着她的眼睛,目光温和又坚定:“五百年前的旧事,不会重现。我相信,这一次,我不会是孤身一人。”
目光闪烁了一瞬,张挽月咽下喉中未尽的话语,只反反复复的说:“希望是这样,希望是这样……”
赵云阆说:“莫干山现在是什么情况你我俱是心中有数,现在,你必须离开这里,我才能一无牵挂,心无旁骛的,去完成我应该去完成的任务。”
张挽月垂了垂眼:“我不会让你为难,我会走的,但在那之前,我有一个问题要问你。”
赵云阆说:“什么?”
张挽月又抬起头来,问:“如果那场浩劫被平复,今生今世,你还会来找我吗? ”
赵云阆看了她半晌,还是轻轻侧了侧身子,将目光落在了远处,并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张挽月忽然想明白什么,目光中的殷切全都化作了骇然,有些激动的上前一步:“如果,目前所做的准备不足以平复这场浩劫,你已经做好……另一种打算了是吗?”
她于是含了泪,哽咽着又问:“那……今生今世……生生世世,你会来找我吗?”
他看尽了青葱如绮,云雾千山,沉默了良久良久,终是说:“没有归期的约定,我不会许,你也不必等。”
张挽月注视着他的背影,从他的话语中听出了一点淡淡的怅然,但那又怎样?就像每一次相见,他从烟霞迤逦,远山含黛的深处走来,他来到她的面前,站在她身边,似乎与光同尘,似乎乘风归去。
他和她终究不是一类人。
张挽月近乎呢喃的说:“……我知道了。”
就像他们的见面,就像他们的分离,是相爱却不能相守,是思念找不到理由,是近在眼前又远在天边的距离,是抬起又放下的手,是不必说尽的话语。最后都化作了一句,来时不可,去时不可留。
张挽月又低低重复了一声,声音很轻很轻,似乎是说给心事听,又像是自言自语:“我知道了。”
她与他并肩站了片刻,将他的目之所及,心之所向,也尽全力的揽入眼中,拢入胸怀,仿佛这样,无论神仙还是圣贤,无论是英雄还是凡人,人与人心与心感受与感受,也可以无比靠近。张挽月说:“此后,我会回到人间,回到我自己的位置,过一个平凡人该过的日子。但在莫干山的一切经历,请你别让我忘记。让我记住这里吧,这是我平淡无奇的人生中,为数不多的一点美好了。”
菘蓝发了一条弹幕:“我挺喜欢这个姑娘的。”
迟丽说:“这姑娘是挺好,生于世俗却不落世俗,出身平凡却不自艾自怜,可以自力更生,可以独当一面,又清醒又善良又勇敢。”
苏缘想了想说:“林仙也很好啊。”
玄霜深有所感的点点头,一脸纠结道:“对,林仙也很好,温润如玉,平易近人,又风趣又正直,是个孜孜不倦的前辈,也是个可以推心置腹的朋友,还是个可以交付生死,并肩同行的伙伴,好难选啊,好难选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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