利用感情的心机质子(28)
徐姜走进寝宫时, 徐渡正在看奏折。
虽说徐姜已被封为太女, 可是徐渡并未把所有权利全部让渡给她, 凡事讲究个循序渐进, 治朝理政也不例外。
何况她还有不少东西要学。
徐姜今日有些心不在焉。
“见过沈存了?”徐渡提笔写下。
“是的。”
“有烦恼?可是因沈存而起?”
徐渡的眼线遍布, 白日里赵瑞沈存决裂, 以及午后沈存进宫给徐姜做兔子灯, 这些他都已知晓。
“你做得很好。”
这是徐渡真心的夸赞。
绢帛上的字迹工整端丽,徐姜盯着徐渡写下的寥寥数语,轻轻叹了口气。
“父王……”她犹豫片刻, 开口道, “赵瑞如何, 儿臣无所谓。可沈存,毕竟无冤无仇,甚至还有一份师生情谊。”
梦中数年的隐忍, 激起了她对赵瑞的恨意,也将她的心志磨炼得愈发冷静。
只是徐姜终究不是冷血之人, 面对沈存的情深义重,即便对他并无情愫,也难免心软。
然而沈存的情意真的能长久吗?长此以往求而不得, 焉知他的心性不会发生改变。徐姜注定无法回馈他的感情, 执着入骨成了魔怔, 或许最终反受其害。
“你若愿意,寡人可立即下昭,将你二人赐婚。”徐渡写下, “可是,阿姜,你得明白你真正想要的是什么……若想有所得,必将付出所需的代价。”
徐姜悚然,她早就下过决心,意欲坐于王座之上,俯瞰天下的大好河山。
不该被沿途不相干的事情迷惑。
她要做的从来不是一个温柔善良的后宅妇人,摆在她眼前的是荆棘坎坷道路,她的敌人很多,暗中筹谋的赵瑞,独霸梁国的沈氏,以及秋山以东大小诸国……这些都是朝前迈进的阻碍。
而通往王座的这条道路,从来都没有退路,既已选择,便是不进则亡,再无余地。
心慈手软只会害人害己。
徐姜的目光逐渐坚定,屈身施礼:“多谢父王开导……儿臣明白了。”
这样便好,徐渡看着她离开的背影,前方有许多未知在等待,便是他也无法全部预料,而他也没有办法一直守护着她,唯有自身的强大,才是足以抵挡一切风雨的庇护。
徐渡收回目光,见一旁李佑欲言又止的模样,便抬了抬手,示意他说出来。
“王上对兴平殿下……会不会太过严苛?”李佑踌躇片刻,轻声道。
但为□□凡胎,皆会被七情六欲所扰,喜悲形色,欲念沉心,所思所言,所作所为,皆因有感于内而发散于外,超脱情感全凭理智行事,对于一个活生生的人来说,太过苛刻。
太过严苛么?徐渡思忖。
他素来是这样的思维,连带着教导女主们也难免带上这样的色彩……对于这样的指导方针徐渡从未质疑过自己。
可是适才看到徐姜困惑迷茫的神情,他的心中却是有一瞬的犹豫,将她引导上这样的道路,真的是正确的选择吗?
当徐姜足够强大,再也没有人能威胁到她的时候,那之后呢?她之后又该做些什么,来度过剩下的人生?
这些徐渡从来没仔细思考过,他也并不擅长解释这类问题。
没有答案。
自此之后,又约摸过了半个月。
这期间徐姜并未闲着,分别邀约沈存与赵瑞,单独相处,又联络了一番感情。
锦衣也在她的安排下,进入了质子府,在赵瑞身边笔墨伺候。
深夜,暮月宫。
“情况如何?”徐姜端坐于书案前,看着一卷奏章,信口问道。
“确实如殿下所料。”锦衣禀报,“赵瑞意图向奴婢示好。”
徐姜呵呵一笑:“他就是这个毛病,自以为能将人心笼络于五指之间玩弄,本宫便就让他折在这上头。”
这才是她安排锦衣入质子府的目的。
并非没有别的方法安插密探,但是眼下时间紧迫,若是暗中插人,很难在短时间内接近赵瑞身边,如此倒不如明着安排人手。
当然赵瑞并没有那么蠢,不过凭借上辈子的了解,徐姜深知赵瑞有一个弱点,那便是对自己太过自信,自以为所有被他利用的女人,皆对他死心塌地——所以徐姜便让锦衣入了质子府后,装出对赵瑞暗许倾慕的模样,来个请君入瓮之计。
简单来说,就是利用与反利用的较量。
“那么,他这次给你安排了什么任务?”徐姜将看完的奏章按类别摆放整齐,抬眼看着锦衣微笑。
“此回倒有些奇怪。”锦衣沉吟道,“除了收集宫里的消息,将殿下您的举动汇报上去,再有……便是要奴婢探查殿下您今日的出行安排。”
“哦?”徐姜眉头微皱,“为何?”
“他并未说。”锦衣摇头,“不过还望殿下小心,近日质子府颇有些怪异,府中之人不知为何,日渐减少,前日奴婢留心观察了一下,竟是朝境外的方向所去……恐怕山雨欲来,将有一番大动作。”
徐姜听完她的话,思忖起来。
唯一联系得起来的,是虞国内乱之
事,想来近日赵瑞听得了风声,便开始将势力慢慢往国内转移。
但现在的情况,与梦中不大相符。她依稀记得,当时赵瑞回虞国,也算风光,是作为梁国特使归国,代表两国盟好之约。当然这只是个借口,赵瑞的真正目的,是扶持其弟赵琢上位,再行过河拆桥之举。
“还有一事。”锦衣说,“奴婢暗中查探,发现近日来,赵瑞与武平君庶子沈兴交往过密,似乎在筹谋着什么。”
沈兴?徐姜记得,此人好像是沈存的庶弟,但她平日里并未关注过此人,一时有些困惑。
此时武平君染疾,了无多少时日,便该由沈存继任家主之位,至于沈兴,好像没他什么事来着……
徐姜慢慢转着念头,忽然想到一节,呼吸一窒。
脊背上爬了一层冷汗。
先前还觉得缺了点什么的感觉,但现在这条线索连上,赵瑞的意图便渐渐浮出水面。
赵瑞若要回国支持赵琢,手上必须有庞大的势力。上辈子,他是借着沈存的力量帮助赵琢登上王位。可是这一世,在徐姜的离间下,沈存已经与他疏远,再难借力。
所以他必须将沈存除去,沈氏未来的家主,必须与他同一阵营。这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不过若是赵瑞得以回到虞国,说服赵琢之母杨妃,将虞国大族作为沈兴的后盾,那便有了和沈存一争家主之位的实力。
而且沈兴比起沈存,资质庸碌,如此一来便完全沦为赵瑞的傀儡。梁国也将面临内忧外患,事态便将棘手起来。
太危险了。
徐姜霍然起身,在殿内来回踱步。
锦衣见她眉头紧蹙,有些讶异。她并不知道虞国乱政之事,自然没办法将整件事情串联起来。
“锦衣。”徐姜稍稍冷静了一下,吩咐道,“告诉赵瑞,五日后,我将前往秋山一游。”
“至于宫内其他消息,半真半假地透露给他,该如何说,我想你自然明白。”
“是。”锦衣低声道。
“还有这个,带给他。”徐姜取出一只绣球花锦囊,冷冷一笑,“便说我‘相思成疾,夜不能寐’……你随便编几句就好,做做表面功夫。”
锦衣接过锦囊,徐姜低头看了她一眼:“锦衣,本宫对你很是欣赏,此事了结,陆家满门冤情,本宫定当为你洗刷,即便……对手是沈氏。”
锦衣本名姓陆,十年前陆家被沈家所害,抄家灭族。当时锦衣年幼,又是女子,便逃过一死,却也沦落花月坞,吃尽了苦头。
这件隐情她自然不敢同徐姜讲,自楚党之乱后,梁王及太女皆对沈氏一族及其倚重信赖,她一个小小的婢女,敢与沈氏对着干,无疑自寻死路。
可是徐姜却已明了她的身世,稍一推敲,便知她心中所想。
“此外,本宫还着人寻到了你的弟弟,已派人保护了起来,安置在了安全之处。”徐姜又道,“等除去赵瑞,你姐弟二人便可团聚了。”
“我弟弟?”锦衣震惊地愣在原地,半晌颤声道,“殿下说的……是真的?”
“自无虚言。”
“殿下大恩,锦衣无以为报。”锦衣素来沉静,可涉及家人,也不禁激动起来,当即跪下行大礼,哽咽道,“锦衣此生便是殿下的人,当供驱策,万死不辞——”
徐姜看着她,微微一笑。
恩威并施,她给予锦衣恩典的同时,也将她的家人攥在了手里,作为换取她忠心的筹码。
“我不需要你死。”
徐姜扶她起来,轻声呢喃。
“你还将得到更多……好好活着,为我所用。”
五日后。
又到了一年秋日,天高云淡,秋山杉木林褪去旧绿,染上新红,好似豆蔻少女脱去了青涩的绿萝裙,描眉点妆,换上了大红的嫁衣,凤冠霞帔,灼灼其华,几欲迷了人眼。
去年这个时候,发生了不少事。
徐渡教她射猎之理,与沈存的第一次相见,再之后楚党叛乱、而后皆尽伏诛在王座的锉刀之下……至今回想起来,鼻端仍弥漫着一股血腥气。
今日又将大开杀戒,如此看来,秋山倒是极好的狩猎场所。
“殿下,暗卫已经埋伏好。”李佑低声道。
徐姜今日特意向徐渡借来李佑,他是梁王心腹,除了是内监总管,也拥有调派一部分死士的权利。
徐姜点点头。
又有宫人递上锦衣所传密信,上面记载的尽是赵瑞有无与其他女子勾搭的情况,可是徐姜早与锦衣约定好了密信的方式,按照对应的顺序将字挑拣出来,便得到了徐姜想要的消息。
赵瑞正在往秋山赶来。
暗杀赵瑞其实并不是最好的方式,毕竟他的身份是质子,稍有不慎便会引发两国兵戎相见。
但梁国也不能坐以待毙。万幸遇上了虞国内乱,老虞王一死,他的儿子们忙着争夺王位还来不及,还哪有功夫管赵瑞的死活?
何况在徐姜的计划里,杀赵瑞只是第一步。
秋山是梁虞边境,将赵瑞的尸身派人暗中扔到虞国境内,再编排谣言——赵瑞意欲回国夺政,结果反被其兄弟所杀。这样一来,梁国可反过来,借着为赵瑞声讨正义
,插手虞国内政,扶持合适的人选登上王位,一举两得。
徐姜屏退了众人,独自一人在山林间漫步,状似悠哉地欣赏了秋山之景。
若是没那么多糟心事,此间风景还是挺诗意的。可惜今日事关重大,她不能掉以轻心。
不远处传来了沙沙的脚步声,徐姜回头,便看见赵瑞牵着一匹马,朝她走来。
“子祥?”徐姜捂着心口,状似惊讶,“你怎么在此处?倒是吓了我一跳。”
“秋山之景此时最佳,我每年这个时候,都会来这里散散心。”赵瑞温和地笑了笑,“不想竟遇到了阿姜,真是令我欢喜。”
“不想咱们竟撞到一块儿去了,岂不是心有灵犀?”徐姜微微红了脸,低声道,“我托锦衣送你的锦囊,收到了吗?”
赵瑞深深地望着她,随即将她搂住。
“收到了,你的话,她也带到了。”
徐姜看了一眼他微微蹙起的眉头,垂下双眼:“瞧你愁眉不展,可有心事?”
“确实有些烦恼。”赵瑞迟疑片刻,轻声道,“阿姜,你也到了该出嫁的年纪,我不知,王上对你有何安排……一日无法娶你为妻,我的心,便也安定不下来。”
“父王心思多变,我也瞧不透。”徐姜幽幽地叹了口气,“自从那日与你互明心思,我便打定主意非你不嫁。父王原本也有意促成你我好事,只是——沈存那边,却又有回心转意的迹象,父王他……便又犹豫了起来。”
“这可如何是好?”她蹙眉。
赵瑞心下暗恨,果然又是沈存从中作梗。
他正欲开口,却忽然察觉到有些不对劲,紧接着,一支羽箭“嗖”地冲着徐姜射来。
赵瑞一把拉开她,躲过这一箭。
“有人刺杀?!”徐姜脸色煞白,与赵瑞对视了一眼。
“别慌,有我在。”赵瑞沉声道,抱起徐姜上马,“我们走——”
他一扬马鞭,骏马长嘶,便在山林间疾驰起来,带起风声啸啸。
先前的草丛间突然冒出数十名黑衣人,对着他二人挽弓射箭,有几支箭射到了赵瑞身上,然而他并未显得有多么疼痛,只是眉头微微一皱,随即更用力地驱策座下之马。
“你没事吧?”徐姜颤声问道。
“放心。”赵瑞搂紧她,“我没受什么伤。”
他说话中气十足,看来确实没什么大碍。
徐姜垂下眼眸,看来,他果然是穿了护心甲一类的防衣,没让死士直接埋伏,倒是走对了。
对于赵瑞,必须一击必中,若他经历了梁国刺杀后,还活下来,那等他回到虞国,两国便离开战不远了。
马儿不知疯跑了多久,终于摆脱了身后的死士们,赵瑞松了口气,一勒缰绳,将徐姜抱下马,在一旁的树下稍作歇息。
“不知不觉,竟跑到了秋山之巅。”赵瑞看着周围景色,笑了起来,“朝着另一头翻过去,行两日一夜,便可到达虞国境内。”
“你还笑得出来,我都快吓死了。”徐姜白了他一眼,瞧着他脖颈边细小的伤痕,惊道,“子祥,你受伤了——”
他一愣,抚上颈边的伤口,笑着安抚:“真的没事,没有伤到要害。”
徐姜叹气:“还是处理一下比较好,我身上带着药粉,你把衣襟散开。”
赵瑞穿着防衣,还真没受什么伤,本想拒绝,可转念一想,此举能增进他和徐姜的感情,便也不反驳,照着她的话做了。
徐姜性子矜持,即使互明心意后,也鲜少有什么主动的亲密之举,如今她自己送上门来,他焉有不接受的道理。
赵瑞解开衣襟,将胸膛袒露在徐姜面前,虽说穿了防具护甲,但还是留下了些浅淡的皮外伤,徐姜便伏在他身前,用手帕蘸着药粉,轻轻沾在伤口上。
他低头看着徐姜为他上药,心头一片柔软。
“阿姜。”赵瑞轻轻抚了抚她的头发,低声道,“跟我去虞国……你愿不愿意?”
徐姜微笑:“这有什么愿不愿意的?你终是要回虞国去的,到时候父王赐婚,我自也得跟着你回去。”
“等不到那个时候了。”赵瑞沉默片刻,开口,“我今日就会动身离开,虞国乱了,我必须回去。”
“什么?”徐姜手上动作一顿,“你的意思是,你要从秋山另一边,直接进入虞国境内?”
“不错,你可愿一起?”
“这……”徐姜有些为难,“这未免太过突然。”
她沉默了一会儿,继续给赵瑞上药,轻声道:“子祥,若是我就这样抛下梁国,同你一走了之,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么?”
赵瑞看着她,然后听到徐姜继续说:“这意味着,我将放弃一切,从此只作为你的女人,把一切全部都交付给你……你会一辈子对我好吗?你若变心,我便将一无所有。”
他有些恍惚,忽然想起上辈子的徐姜,无依无靠,还被挖了眼睛。
“我不会。”赵瑞深深地注视着她,“若我违誓,便不得好死。”
“嘘——别把死挂在嘴边。”
徐姜的语气愈发温柔。
“君既有意,妾自当相随。”
她伏进了赵瑞怀里。
赵瑞搂着徐姜,欣慰地笑起来。
失而复得的东西终于找回来了。
“阿姜,无论天涯海角,你都愿意陪我一起去?”
“那是自然。”
徐姜的嗓音浅浅的,听着像是春末的暖风一样,挠得人心里又酥又痒。
可是她说完最后一个字,赵瑞却觉得心口一凉。
他低头一看,一把匕首插在胸前,没至刀柄。
作者有话要说: 赵瑞:无论天涯海角,你都愿意陪我一起去?
徐姜:自己心里没点b数?自己去地狱玩吧,拜拜~
顺带剧透一下,赵瑞还没到领盒饭的时候……
然后呢,因为这周日要考试,所以需要准备一下,今天更得肥一点~周日上午考完试准时回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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