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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故人久暌奉金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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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上一晚光景,次日杜氏领小厮上门,打点出一只双条箱子,满的,里头盛的黄金,少说两百两。yousiwenxue

    看着一箱子满当当、黄澄澄的光,柳露桃一脸淡然深思,杜氏一脸忐忑。

    忽地,柳露桃手里茶盏一撂叫来瑞:“把冯妈妈带来。”

    对杜氏满怀遗憾地道:“太太,人和这箱子,您还是领回去罢。”

    “别,别,”杜氏诚惶诚恐,“是不足用?”

    柳露桃抬着一边嘴角:“沈家大姑娘眼看要封妃的娘娘,郎君做殿前指挥使,是官家跟前得脸的人,沈老爷官居龙图阁学士,是教导安王学经的人,将来说不得抬到太师,什么没见过?太太予我这箱子,干净是教我上门献丑。”

    杜氏扒她的手,戚戚道:“夫人开恩,奴家里虽说忝有个侯爵,可公账上一时哪得许多现成银钱?这些还是奴自嫁妆带的、私房里攒的……”

    她口中只道夫人开恩,柳露桃斜乜她一眼,忽然道:“瞧我,那的礼数也忘了。”

    甚?甚么礼数!这节骨眼哪是细究礼数的时候!杜氏心急如焚,却听柳露桃自顾自分付芳时:

    “告诉灶上,顿关棣银针来,另整治果馅蒸酥的食盒,别短了太太的身份。”

    从前杜氏嫌弃她的茶,嘴皮也不挨碰,如今她说要杜氏喝茶,哪个不喝?莲儿方把茶盏奉来,还滚着气呢,杜氏顾不得烫一把抢过仰脖子饮下。

    柳露桃笑道:“太太素不爱银针,如今改了。”

    她言笑晏晏,杜氏只觉着入夏的天身上直打战,讪讪陪道:“改了,改了。”

    两人对坐用茶食果子,须臾,柳露桃道:“动用太太的嫁妆,不相宜。”

    杜氏忙问夫人是否垂怜,柳露桃冲她勾勾手指:

    “柳霜桥,官家自己也舍不得,命不该绝。柳青雪,她的命不用她自己的银子赎?”

    “夫人意思是?”杜氏忐忑相问。

    柳露桃双唇翕忽开合:“青雪轩储银,不正派上用场?”

    杜氏醍醐灌顶,说她知道她家二娘的银子存在何处,即刻遣人去取,柳露桃派来瑞跟去,允诺银子到账,即刻动身为柳青雪奔走求情,杜氏仿若薅住救命稻草:

    “夫人慈悲,夫人宽仁,夫人好胸襟、好肚量,从前奴和二娘有眼无珠!”

    一番千恩万谢,柳露桃只问:

    “我的茶可还能入口么?”

    杜氏没口子地称赞,说天么,一辈子也没喝过这样好的茶。她神思不属,一颗心悬在两个闺女身上,也悬在自家身家富贵上,翻来覆去只有“仙茗”、“芳露”几句,又似乎意识到露字打柳露桃名讳,慌慌张张站起来赔不是。

    哪有,哪有半分从前颐气指使样子。

    柳露桃瞧她一眼,意味深盎,命芳时送客。

    ·

    当天午时,青雪轩条子封的柳木箱抬进紫栏街小院,柳露桃领着清点,一面清一面咂舌。

    这个柳青雪,旁的歹毒俱不说她的,敛财真有一手,青雪轩商号算来风靡两京不过近五六年光景,她竟生生攒下白银两万余两,黄金匣子还没数,总有她娘送来的上十倍之数。

    把黄金匣子先收起,满院子柳条木箱大喇喇摆着,柳露桃叫来芳时:

    “你亲自去,带上来瑞,把柴房里那位送到方老将军跟前去。就说,太太求人求到我头上,说生说死把她留下做投名状,朝中之事我不敢擅自做主,留下也不得,请侯爷定夺。”

    冯氏被带着出去,她看见院里堆的箱子,有几只盖子半阖,里头银锭若隐若现,眼中精光闪烁。莲儿悄声对芳时说:

    “那婆子出门前两只眼睛里看要喷出火。”

    芳时把这话学给柳露桃,柳露桃笑道:“喷出火也不怕,烧坏箱子烧不坏银子。”

    两个丫头又问:“把她交给老爷,娘子不怕她多嘴?”

    这倒是个茧儿,要防着,柳露桃笑一笑:“怕呀。”

    次后芳时、来瑞两个来回话,说老爷的原话,不必搭理。柳露桃问:“人收下了?”说收下了,着天禧哥亲自押管,芳时也有莲儿一般疑问,不过她跟着久了,并不多问,只问院中箱子收不收,柳露桃道:

    “收金子还不够?你这财迷。”主仆俩对视笑笑心照不宣。

    晚间方闲庭下衙过来,在门首处住马,柳露桃立在门内迎他,方闲庭受宠若惊,走来打量她:

    “今日杏子林里打灯,照的什么理?你倒肯走几步。”

    柳露桃笑得眼睛弯弯:“你下衙回侯府几里路,来我这里几里路?我走几步怎了。”

    西山营顾名思义在城西山脚,常山侯府在城西过太师府桥,可不顺着路就回家,相反来城东紫栏街是绕老大远。

    方闲庭一时拊掌感叹:“当你是湃在冰鉴里的人,如今煨软和倒肯说句好听话哄我。”

    柳露桃一面引他进院一面嗔他:“我恁地不服帖?”

    “你还服帖?”方闲庭斜眼睛瞧她,“你是这院子后头生长的湘妃竹,湘妃哭罢了,轮到你净往空心里填燃土,镇日单管点着与我使性子,就你还服帖?”

    填燃土……

    就你长嘴会说话?

    柳露桃把他手甩开,扭头自己往里迳去,嘴里道:“我不知道,你是个翻旧账的人,我不理你了。”

    方闲庭自知失言疾走追她,正待哄劝,当是时恰穿过二道仪门,看见满院箱箧。

    “这是?”方闲庭瞠目,“你哪来这么多银锭子?”

    径自喃喃:“是从前昧柳青雪的两千两?不对,这里可不止这个数。”

    柳露桃双唇微鼓不言语,回首瞪一眼接茬往屋里走去,边上芳时上前禀告:

    “答郎君的话,昨儿忠勇侯府太太前来说情,想请我们娘子往宫中替大娘、二娘她两个走动,今日送来这好些银钱。”

    方闲庭眼睛瞪得更大:“你家娘子应下了?”

    “那不能,”芳时笑道,“说白得的银子,即便散出去也许是无用功,不如给郎君体己置办些马草。”

    是怕他方都虞侯出征在即,朝廷给的军饷不够用,想法子替他筹来些儿,方闲庭面上云拨见月,两步赶着追进屋:

    “露儿,露儿,就知道你心里最想着我。”

    柳露桃传膳,也不等他,也没传他的份儿,自舀豆粥吃,吃一口道:“我心里填的不是燃土了?”

    “不是,不是不是,是我,我心里灌的销金水,我露儿一片念着我的心,我生化了。”

    怎能不眉开眼笑?两军对垒比的不就是粮饷么?方闲庭怎能不喜,走来要抢柳露桃的手吃她碗里的粥,柳露桃看不上:“去,什么样子,丫鬟进来瞧见你还剩什么脸?自叫他们另端进来。”

    方闲庭不依,一定要就着柳露桃的手用膳,又感慨说:“你不知,那一起子文臣,仿佛多一厘的粮草就是要他们的命。露儿,你此番真是救我。”

    “不是我,”柳露桃假意拧酸,“那是你正室夫人的银子,你谢她去好了。”

    “谁要谢她?打几副马鞍样子还要西山营请铁匠,”不过说到这项,方闲庭腾地凑近,“如今她眼瞧烂化了,露儿,你搬回侯府来罢?”

    又说:“侯府的少夫人,自始至终都是你,回府来罢?好不好?你也说我日日来这里平白绕远,有这时辰陪你不也好?”

    要他方才在前院瞪眼睛、说胡话,柳露桃道:“我不回,你家少夫人,谁爱当谁当。你这回再胜仗回来,说不得封你个一等公,我可不敢高攀。”

    “你那的话!”方闲庭被她两句说急,指天指地,“我方闲庭今生今世但凡多看旁的小娘一眼,便把我两只眼睛害青盲病去,再医不好。”

    “人要你说话,”柳露桃捂他的嘴,“你要赌誓!老天爷和野狐仙一并听,明日就幻化一个美人来唬骗你入彀。”

    方闲庭走来双关搂她:“甚么狐仙,能有你受看?迷不着我。”

    “走开,”柳露桃推他,“许你进屋就要讨食儿,好大的脸面!”

    “就要。”方闲庭说。

    两个嬉闹一刻,趁着夕食也用罢,这时来瑞引一人进来,看是谁,原来是方靖廉身边大小厮天禧,瞥柳露桃两眼,到方闲庭耳边如此这般说一篇。

    柳露桃垂目不吭声。

    方闲庭听完,领来瑞、来祥两个拽天禧出去看,又悄着声道:“你瞧瞧,柳家的银子不都在此?二夫人,不是,是夫人,夫人压根儿没想着瞒我私吞,父亲听那老刁奴诬言!”

    天禧陪道:“侯爷也说不是,当中定有隐情。”

    口说无凭,方闲庭立时要启银子回去陈情复命,柳露桃送他,劝道:“原是我短你爹一句解释,你慢慢儿说,省得了?”

    方闲庭握她的手:“你放心,我绝不使父亲看低你。”

    “嗯,去罢。”

    相伴走到门首,柳露桃又问:“北去建州,大约几时启程?”

    话别,再铁血的汉子也是不舍,方闲庭黯然道:“也就这两日。”

    “知道了,”柳露桃笑道,“你上马就是再没有的稳妥人,我放心。你也放心,侯府我暂不回,等你回来亲自迎我。”

    一点喜色跃上眉梢,方闲庭双手交握:“当真?”

    “嗯,”柳露桃螓首微点,“要八抬大轿。”

    方闲庭哈哈大笑说好。

    好。

    人间不称意,如同秋来叶落、水往东流,又如俯首拾芥、仰目振衣,挡不住,也轻易得很。

    方闲庭此去不能知,一刻钟后有太监来传柳露桃,是柳青雪要见她。

    两刻钟后,两人谈妥,他露儿直着身子走进去,看要横躺着抬出来。

    夜间官家急点兵,方闲庭不及回紫栏街看一眼即整装北上。

    他不知,三月后他领兵陈汴京城下,那时城中的紫栏街白幡坠地、纸钱满屋,人去楼空。

    作者有话要说:

    我露露,嘴硬心软第一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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