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使君车马何衮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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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萤飞纱橱，玉枕凉初透，巧月逢秋，转眼人间又早七月。mbaiwenzai
这日方闲庭来紫栏街，先与柳露桃分盏葡萄酒、搭月桥，再一齐到城东乞巧市逛去，柳露桃看重一株双色荼蘼五生盆，方闲庭赶着与她置办。
又买来一对儿摩诃乐，一个蓝衣厮儿，一个青裙小娘，他对柳露桃说：“像咱两个不像？”
柳露桃说：“我是青裙的不假，”青、蓝都是次色，自来是丫鬟仆妇小厮所穿，“你可不是个蓝衣的。”
她抿一双含露润香的唇：“当是什么，要指着奴的出身说话，爷直说也罢了，何苦编排这老大一圈。”
“哎！”方闲庭大呼冤枉，“小油嘴儿，就你要把人冤杀了，那个有这等意思？”
一霎灯花夜放，蛾儿雪柳，柳露桃噗嗤一声笑，初时轻轻抿一只梨涡，次后展颜大笑，帕子掩在下半张脸，嘻嘻笑个不停。
就知了，她这是在花搅，方闲庭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并指隔空点点她，转命店家手艺人另涂两只正颜色的摩诃乐。
正色的捏在手里，方闲庭却还不住回头打量先前两个。
问怎的，他摇摇头，低声说：“有时我想，不若生作蓝衣人。
“你像府里那些小厮，他们若是与哪个丫鬟有意，回过咱们也没有不允的。
“不若就与你，一个做丫鬟、一个做小厮，没人非逼我娶甚的公侯小姐。”
他如此一番剖白，不知是突发奇想还是久而有之，柳露桃听完也不吭气，他倒急了，瞪着眼睛问：“难道你不愿？”
“我呀，”柳露桃拖着调子，“我倘若是个丫鬟，准是个勾引老爷少爷的不安分主儿，就看得上你一个小厮啦？”
方闲庭气得立睁：“你！不许这么说自己！”
瞧她嬉笑面孔，又道：“从前觉着你温婉贤淑，没想竟然如此顽皮，镇日你就逞口舌威风，一心一意专门气我。”
“哎，”柳露桃走来挽他手，“好啦，你是个小厮我也瞧得上你，好么？”
又低低叹息：“你说呢，从前我是侯府少夫人，敢有个不端庄？不是叫家中大小看你笑话？”
是呀她本性如此，爱说爱笑也爱顽闹，从前府中三载实是拘着她的，方闲庭大为感慨，拍拍她的手。又想，性子虽有变，温柔小意是一成不变，真好。
谁知柳露桃又说开了：“你这俊模样小厮，慢说我，就是公侯小姐一样瞧得上你。”
这又是在打趣方闲庭，起初柳青雪可不想嫁他，任他是什么常山侯府世子、什么西山车马营都虞侯，都是没看上的，后头是瞧上他这个人。
“就你说嘴！”惹得方闲庭真恼了，把她抓来拽到马车上，摁着好一顿鸣嘴咂舌，把她口舌忙得再说不出好听话。
当夜夫妻二个绸缪密意无尽盘桓不在话下。
次日晨起，七月头上三日虽是休沐，可方闲庭不得闲，有件官家派下的活计，不往北郊走一趟不行。
北郊新建一座踏鞠场，官家嫌弃宫中饲马不具野性，鞠戏再没个趣儿的，因分付方闲庭在北郊驯马。还挺急，待过几日秋日地气起来，天儿凉一凉，说不得官家哪一日心血来潮就要巡幸北郊。
方闲庭不要自己去，要喊柳露桃陪他。
他撺掇柳露桃穿衣梳头：“你早晚也动动筋骨，我听人说动则聚阳气，才少生病。”
他还教柳露桃梳个简便些头发，银丝髻别戴，柳露桃问他到底做什么去，他道：“爷教你跑马。”
喔，柳露桃慢吞吞：“是是是，骑在马上等闲磕着绊着摔下来，看就长命百岁了。”
这张嘴真是，方闲庭揪住她面颊一撮皮肉拧一拧：“小油嘴。”
柳露桃拍他的手回道：“长命鬼。”
夫妻两个，我说你一嘴、你打我一下来到门首，柳露桃又说：“今日到营上左右有你营中亲兵，来祥你使他走一趟。”
方闲庭问甚么急事，柳露桃笑道：“哪里的急事？我腌炮的羊腔，这是最后一扇儿，来瑞今儿要伺候我，让你小厮去罢。”
最后一扇？方闲庭细问，柳露桃摆摆手：“冬病夏医，你是血热你父亲是吃骨头上的伤冬里畏寒，合该夏秋进些热热的滋补。”
原来入夏以来紫栏街的羊腔就没断过，不声不响往侯府里送。
做好事不留名？当谁是那个冤大头，柳露桃打的主意是天长日久方闲庭总该听说，没成想，眼看转夏入秋还不听个响儿，罢了，今日咱自己说出来罢。
那边厢方闲庭听见，他爹由来是个沉默寡言的，赖不着，那么东西送进去自然是庖厨处置，庖厨为何也不来报？立即他有计较，府中执掌中馈的是谁！可不是柳青雪？定然是柳青雪上下瞒住，使他露儿这份孝心瞒得他通不知道。
好个柳青雪，方闲庭数落道：“她自己不是个贤良的，不在家事上费心，还要拦着你！”
柳露桃扯扯他袖子，安排好一应事宜，拉他迳上马车，两人坐定，他又道：
“露儿，往后你送来什么吃的、用的，你直接送到我跟前，知道么？”
柳露桃笑着摇头：“张致样子，她原本就看不上，不得闹起来。”
又说：“她从前不在家里，自然不知道你父子两个吃食喜忌，有个疏忽也是常情。”
一句话看点炮竹一般点着方闲庭：“是谁？是谁不让她家来住？不是她自己不愿意嫁来？”
“好了好了。”柳露桃少不得柔声细气劝解，顺毛捋、逆风吹，里外说一篇。
出城前后，两人说完家长里短，说起北郊的踏鞠场。
柳露桃道：“我记得你与父亲最不喜这些个花俏把式，说玩物丧志，好好的战马也糟蹋，如今你的西山营怎领这个差事？”
方闲庭剑眉皱起：“你不知，也是迫不得已。”
说今年关外翰剌人兵马似乎有异动，原本夏秋之际，草原水草丰美，物资不愁，应当安宁无波，可今年一改常态，探子探得军情，说还没入秋呢，大批骏马从祁连山草场奔腾而下，蛰伏雁门关外，不知要做什么。
这等要紧军情，却报不到朝中。
本朝偃武修文久矣，但有四方军情通报，首当其冲不是筹军抵御，而是先究一究你这守军是否有私心，是要管朝廷要钱要粮？扩大军备？你什么居心，你是不是有反心。
纵然没有，朝廷当真看着你的军情，与北边翰剌诸部作战，首当其冲是储备马匹，这活儿，就现如今朝中时局看来，戴皇后一党和柳淑妃一党通要争个长短。
争完呢，层层搜刮，真正化作饲草喂到马儿肚里的也没多少。
因此方闲庭父子想一个法子，为着军情备马？不美。而撺掇官家拓新的踏鞠场，可。为着吃喝玩乐，平康帝立即上心，督问勤快，谁还敢盘剥，草场马匹速即划拨下来。方闲庭道：
“左右是做个预备，兴许翰剌人也不会南下。”
唉，难。
攻不攻城，扰不扰边，都要看人家脸色，难。
想要筹备战马，储备军用，还要打一个玩乐幌子才办得成，难。
柳露桃劝道：“如今你领西山营，不在建州前线，能做这些已是尽心了。”
方闲庭叹口气，握她的手：“也就在这些边边角角上下些功夫，但愿雁门关守得住。”
听这架势，今年年末、明年年初就要开打？柳露桃不确定，脑中想起另一茬，问说：“既然如此，她给献上来的马鞍图样，要派上用场么。”
方闲庭道：“如今由不得我。前次与咱两个合气一回，人脾性大得很，转头叫她姐姐直接呈给官家，哪还有咱的事？”
“哎，也是好事，”柳露桃手指抚他打褶的眉间，“这倒好了，即便那起子鞍具真正打出来，我原想着劝你一句，别让西山营拔头筹。”
方闲庭看她一晌，道：“父亲后来也是如此说的，你又为着什么？”
柳露桃也说不清：“我只觉着那东西，或许我等原不通骑术之人用得上，可真正战场上，怎么用？咱们将士是以一敌百，可万一给翰剌人缴去，他们也学着打，可怎么是好？翰剌人的骑兵多还是咱的骑兵多？”
当然是翰剌人。
马鞍一经普及，受益更大者，是谁。
倒也不是朝廷养不起骑兵，可是总比不过翰剌家家户户养马。
中原人，寻常人家谁养得起那个娇贵物儿？养活一匹马的草料，合够养七八只牛羊。再一个，牛羊吃了，粪料还能施肥，马儿不行，施在哪块地上保管三年之内颗粒无收，因此除非要行远路走货的商家，谁家养马，就是侯府，不过养得三四匹头口。
一番话说得方闲庭也上心，说回去同父亲好好商议商议。
两人来到北郊踏鞠场，两面楼阁殿宇，当中好一座跑马场，绿草如茵、马蹄如飞，正跑得欢快。
说是要教柳露桃御马，实际她上去骑没两圈就下来。
哎呀，马鞍，也救不了，柳露桃不明白那些个年轻儿郎哪来的兴头乐意跑马，反正她不乐意，腰背不听使唤一般酸痛，是活受什么罪。
她装作胆怯，跳下马来，教方闲庭自领着亲兵耍鞠戏。
芳时跟着来的，瞧瞧问柳露桃：“娘子是假扮怯弱以博得郎君的怜惜？”
啊，那个。
是啊，她笑眯眯：“是呀。”
作者有话要说：
全本写完了，通读热改过一遍有点底了，从今天开始日更，虽说没有榜单吧但我现在真的好爱这个故事、好爱露露，好想和收藏的朋友们分享。还会再作修改（没错我是个修文狂魔），因此前面的章节可能会有改动，不过不会有情节上的大改，就是一些词句、段落的小修，不必重新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