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事情说起来复杂, 其实也简单。
六皇子为何能当上太子?全靠平定边境的功劳, 废太子和五皇子自然不甘心。真让杜老三荡清边境, 太子坐稳朝堂, 那他们再无机会。
老皇帝身体每况愈下,说不定那天两眼一闭就升了天,那时太子不是太子,而是皇帝了。
扳倒太子和扳倒皇帝不仅是难度上的区别,后者更会留下千古骂名, 所以绝对不能等到那个时候。
因此这一年多来,他们暗中撺掇,甚至联手境外势力在边境搞摩擦, 挑起战火。故意拉长战事的同时,又指使朝堂上他们的人站出来主和。
上下怨声载道,人们对太子越来越失望, 老皇帝也日渐对太子不满起来。
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你李元尧不是靠名声上去的么?那就将你的名声搞臭来拉你下马。
他们这招攻心计很毒,但也不是没有破绽。
只要找到他们叛国的证据,证明他们和境外势力有勾结,就能够不攻自破。让李元尧重新赢得民心的同时,也让废太子和五皇子再无回天之力。
叛国是何等的重罪, 一旦落实, 不是流放,就是杀头。
要找证据并不难,毕竟杜老三在边境守了三年不是白守的, 只是这一切都需要时间罢了。
可杜老三最不愿意的,就是拖延时间。
他只想快马加鞭回到青峰岭,老婆孩子热炕头,美美地过日子。什么将军什么权势,对他来说都不值一提。
“所以你和太子联手制订了这个计划,快刀斩乱麻,打得敌军再无还手之力的同时,引蛇出洞,将废太子和五皇子等连根拔起。”
薛飞看着大哥,满心敬佩。
对外散布他生死不明的消息,造成叛逃的假象,暗中回到京城,等待对方狗急跳墙选择逼宫。
杜老三点点头:“嗯,一箭双雕,这是最快的法子。”
薛飞心情复杂:“不是一箭三雕么?”
杜老三看了他一眼,眼里闪过笑意:“你小子脑子倒转得快。”
和李元尧制定这个计划的时候,李元尧还没反映过来,等反映过来已经晚了。
生不见人死不见死和叛国罪,这两样加起来,就算李元尧登上皇位后,想要再用他也不可能。
世上从此再无杜老三,成功地由明转暗。
薛飞也不得不承认,大哥这一手玩得很遛。
可是,他看着那扇黑漆漆得窗户,说道:“那你也不该瞒着大嫂呀。”
这下好了吧,成功把自己玩脱了吧。
杜老三眼皮一跳,佯装淡定的说:“没关系,你大嫂会原谅我的。”就是没那么容易。
想到那碗被倒掉的面,他心里一抽一抽的疼。
好在捱过这段关键时期后,他的心力他的时间他的一切,都是属于她的,总能磨得她软下来。
杜老三在这边想着要如何哄人,那边薛飞忽然想起另一件事来。
是大嫂让他们来京城的,而且刚才她那表现……他猛然抬头看着大哥:“所以大嫂早知道你在京城?”
怪不得他问大嫂有何计划,大嫂说没有,追问得急了,她便反问他,说等算不算。
杜老三望着那边紧闭的门窗,眉目柔和下来:“她只是从老四的信中猜测出我可能会在京城,但并不确定。”
所以才日日钓鱼,想把他给钓出来。
薛飞松了口气,不过还是有些不解:“老四的信我也看过,没什么不妥啊。”
杜老三没再为他答疑,只是唇边漾起笑意。
这便是心有灵犀夫妻默契了。
东方泛起鱼肚白,杜老三不得不走了,他嘱咐薛飞:“周围我都安排了人,你们在这里很安全,再过一段时间等事情彻底了结,我们一起回青峰岭去。”
他已经向李元尧要了青峰岭,从此那里就是属于他的地盘,任何人不得擅入,哪怕皇亲国戚。
想了想,还是不放心,又说了一句:“你大嫂此刻还同我生气,你记得帮我美言几句。”
他拍了拍薛飞的肩膀,拉开门往外走去。
“大哥。”薛飞追了上去:“你还会来的吧?”
杜老三颌首:“当然。”
既然都忍不住露面了,也就没必要再躲着她了,否则“罪加一等”,那个小女人还不在小本本上狠狠地给他记上一笔啊。
薛飞同情地目送大哥离开,他还不知道大嫂已经不是当年的大嫂了。
杜老三来到窗下,知道她没睡,抬手敲了敲窗:“我走了小晚,明日再来看你。”
朝思慕想的姑娘就在面前,天知道他要用多少意志力,才能忍住推门而入将她抱在怀里的冲动。
分别太久,太想她了。
一旦沾上她的温度,那引以为傲的意志力就会分崩离析。而分离过的人,知道相思有着怎样摧枯拉朽的摧毁力,从此再也忍受不了离别。
最后深深看了一眼,他强迫自己转身离去。
消失在夜色中的杜老三还不知道,他怕什么就会来什么。
坐在黑暗中的林晚照勾起嘴角,杜老三,你不仁就别怪我不义了。
不过眼下,还是
好好睡一觉吧,这可是一场长期的“战斗”。
林晚照这一觉睡到傍晚才起来,花婶儿见她醒了,终于松了口气。
碎碎念叨:“我说要去请大夫,二当家飞不让,天可怜见,夫人你总算醒了。”
林晚照打着哈欠:“我又没病,请什么大夫,我自己就是大夫。好饿,有吃的么?”
“有有有。晚饭快要好了,夫人起来梳洗吧。”
知道饿想吃东西,八成就没问题了。花婶儿脸上终于露出今天第一个笑模样,去厨房准备晚饭。
林晚照走出屋子,正巧那边的薛飞也推门出来。
视线在半空中相遇,片刻后,薛飞指了指柳树:“坐一会儿?”
林晚照目光坦荡:“好啊。”
正好有事和薛飞说。
薛飞很委屈:“大嫂太不地道了,为何瞒着我大哥的消息。”
林晚照:“我也只是猜测,如何能跟你说?若是猜错了,难道让你再跟着我痛苦一次么。”
薛飞怔了一下,委屈之色不在,低声道:“越是这样,才越应该告诉我啊,至少有个人分担,好受得多,不用什么都一个人担着。”
林晚照摇摇头,声音里难得带了苦涩:“没必要。我的痛苦不会因为你痛苦就减少一半,何必呢。”
道理仿佛是这样,可薛飞还是觉得,大嫂太苦着自己了。
之前还不理解她为何白天那么瞌睡,眼下知道原委后,再一想那些她独自受煎熬的夜……
不行,薛飞觉得就算大哥情有可原,他这次也要倒戈,站在大嫂这边。
看着薛飞神色几变,林晚照失笑,须臾正色道:“你准备一下,我们过两天去杜家。”
“啊,杜家?”薛飞回过神来,一时跟不上大嫂的节奏:“去杜家干什么?”
林晚照被他的震惊逗笑了:“你说我们去杜家干什么?当然是带茂茂认门啊。”
薛飞:“……不是,大嫂你等等啊。之前大哥下落不明,你不送茂茂回去;现在大哥平安无事了,你反而要送茂茂回杜家,为什么啊?”
好不容易守得云看见月明,该是一家团圆才是正理啊。
他惊了一下:“你不会是想用这个来报复大哥吧?”
“报复他?”
林晚照轻笑着摇头:“他还没那么重要。”
茂茂的前程比他可重要多了。
密道中的杜老三莫名头上一凉,打了个寒噤。
李元尧见状,停下来,关切的问:“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无事。”杜老三回过神来:“九城兵马司已经被他们控制,禁军也是他们的人。殿下请看布防图,一旦起事,两边的人马会分别从这里和这里进去,最后在这里会和,包围乾清宫。”
他在乾清宫上重重点了点,眸光晦暗不明:“届时他们一动手,我便带着人马进来救驾。”
“不,不急。”李元尧笑得凉薄:“让父皇先好好看看他器重多年儿子,如何处心积虑要坐上他的位置。毕竟皇位只有一个,二哥和五哥可是两个人呐。”
两人会甘心将到手的皇位拱手让给对方?做梦吧,他们表面上合作得亲密无间,联手将他拉下马来,心里都打着自己的小九九。
九城兵马司是二哥的人,那禁军统领可是五哥母族家出来的。
眼看皇位只差一步便是囊中之物,必然会殿前翻脸,兵戎相见。
——历史是由胜利者书写的,一旦除掉对方,事后他们都可以说是对方逼宫,自己前来救驾。至于皇上么,急怒攻心,一口气没上得来,驾鹤西去了。
而他这个太子,无权无势被软禁在东宫,就算有朝臣站他如何?谁也没把他放在眼里,手上没有兵力,还不是随便找个理由就收拾了。
他们不知道杜老三连同五万大军一起,年前便悄无声息地埋伏在了京郊十里外的黄阳岗。
李元尧忽然很期待,当他们图穷匕见,看到自己安然地走上大殿,坐在他们觊觎已久的位置上时,不知该是何等惊悚的表情。
多年知交,一个眼神杜老三便知道他在想什么:“殿下终于下定决心了?”
一日不坐上那个位置,即便收拾了废太子和五皇子,也可能会横生枝节,不如一劳永逸。
李元尧轻笑:“决心早有,只是……算了,不说这些了。子规,我之前的提议你考虑得如何?待尘埃落定,你还是留下来帮我吧。”
杜老三收起布防图:“已死之人如何帮殿下?再说了,无旨调动兵马,是杀头的大罪。”
李元尧抓住他的手:“如果你愿意留下来帮我,这些都不是问题。”
杜老三看着他的眼睛,须臾拿开他的手:“殿下,我们说好了的。”
李元尧耸耸肩:“真想看看是什么样的姑娘,能让你只爱美人不爱江山。”
杜老三纠正道:“殿下说笑了,江山本就不是我的,我所有的不过只一个她罢了。”
李元尧说:“什么时候你连玩笑也开不起了。”
杜老三正色道:“殿下不该拿这个开玩笑。”
“好吧。”李元尧一副看好戏的样子:“
这次你诈死吓她,她肯定不会轻饶你。”
杜老三苦笑:“可不是么。”
就是不想让她担心,才让老四写了那样一封信,暗示他在京城。
冰雪聪明如她,果然一点就透。结果她却并没如他希望的回青峰岭,而是来了京城。
她心知肚明他会忍不住去看她,于是每天夜里不睡,用那样的法子逼他现身。他忍了又忍,最终在那个平静又决绝的表情前破功。
想到昨天夜里,杜老三心里又是一抽,泛着绵密的疼。
太子走后,杜老三没有马上离开隧道,而是等天黑了才出来,直奔林晚照住的宅院。
到时他们刚吃完饭,林晚照和薛飞昨夜已经见过,倒还好,只剩花婶儿和茂茂激动不已。
茂茂更是一下子扑过来:“我就知道阿娘不会骗我的。”
杜老三去看林晚照,林晚照淡淡地看着别处。他叹了口气,果然还在生气。
薛飞将大哥的无奈看在眼里,心说这才哪儿到哪儿。
他看了一眼花婶儿,示意跟他一起出去,把地方留给这一家三口。
花婶儿回过神来:“我去给大当家做些吃的。”
杜老三说:“不用。这不是还有现成的么,我随便吃些就是。”
铜锅还未撤下,亭子香味扑鼻,那是红油牛肉锅子。虽然林晚照也给他们送了香料,让他们在边境也能吃到,但那味道比起这个差远了。
花婶儿闻言一怔,那怎么行。
林晚照适时解救了她,淡淡的说:“撤了吧,怎么能让大当家吃剩饭。”
花婶儿本来就觉得不妥,被夫人这样一说,正色道:“我重新去做了来。”
“不用。”这次出声的是薛飞。
就说怎么今天心血来潮提议吃锅子,大嫂显然是要故意勾出大哥的馋虫,然后饿着他。
花婶儿忽然明白过来,却以为夫人是要亲手给大当家做吃的。
她麻溜地收拾桌子回了厨房,收拾完厨房后眼睛一动,又烧了一大锅水。
小别胜新婚,她打定主意一会儿回房后就待在里面,除非夫人喊她绝不出来。
就是,要不要去将茂茂带走呢?
花婶儿的纠结是多余的,茂茂和杜老三说了会儿话,就被薛飞上来带走了。等两人一走,林晚照便也起身,准备回屋。
杜老三早有准备,在她露过身旁时,眼疾手快地一把抓住她:“……嘶!”
杜老三低头看去,手上赫然是一根银针。
没想到她随身带着“武器”不说,动作还那般快,他都还没看清,就扎了下来。
林晚照施施然地抽出手:“孤儿寡母的,少不得有些防身的把戏,让大当家见笑了。”
“什么孤儿寡母?当我死的?”杜老三说着就来抱她,混不在意手背上的针。
银光一闪,还没能近身,林晚照又是一针扎下去。
杜老三嘴角抽搐,原来上次是警告,这次才是来真的,比上次痛多了。
他懂了,丝毫不恼,宠溺地看着她:“若是能让你解气,怎么扎都可以。”
林晚照巧笑嫣然:“真的?”
这个笑倒是是真心实意的,眼波流转间惑人心魄,直把人的心神全都吸了去。
杜老三哪里经得起,喉头滚动,声音暗哑:“真的。”
屋内,檀香燃到尽头。
杜老三的笑容终于凝固在嘴角,他躺在榻上,上衣早已经褪去,浑身扎满了针,像个刺猬。
然而这不是最要命的,要命的是他已经使出浑身力气,手指依然纹丝不动。请牢记收藏:,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