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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谜山(21)
陈文说,伍君倩在cafe上的行为确实让她出离愤怒,如果不是有人拦着,她当场就要给伍君倩两巴掌。伍君倩丝毫不觉得自己有错,差点和她打起来。后来伍君倩离开,大家都被愤怒裹挟,越说越生气,歷安、周娇娇、付波是最激动的人。
陈文承认,自己是个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的人,当面对伍君倩表达了不满,以后也绝对不会再接触,这事在她这里就翻篇了。再说,她并不心痛花出去的钱,而且她比在场的大部分人都年长,也在公司实习过,并非不能理解伍君倩想要赚钱的心思。但她是策划,是主办,付波等人围着她大骂伍君倩,想要她起个头,去网上“挂”伍君倩,把事情鬧得越大越好,最好是让“薇茗”倒闭。
她很清楚这件事根本不会对“薇茗”造成不良影响,因为他们这群人在大众眼中,是不受待见的异类,超狐在圈内很火,但放在更大的现实中,根本不算什么。她回家和父母说cafe上的纷争,父母完全无法理解,觉得伍君倩既然提供了食物,为什么不能宣传?有毛病的是他们这群神经病二次元,一天吃饱了饭没事找事。
父母的想法就是大众的想法。
她并不想去当这个出头者,可是大家你一言我一语,越说越像是超狐受到了天大的委屈,都被人骑脸了怎么可能不反击?她只得答应“挂”伍君倩,但文案怎么写,需要大家集思广益。
付波几人最是活跃,当晚就将制作堪称精美的挂人长图发给了她,事已至此,她只能发出。这事在小圈子里引起轩然大波,转发的都在骂伍君倩,但对“薇茗”的生意没有造成丝毫影响——“薇茗”的受众本来也不是他们。
众人感到挫败,商量下一步对策,陈文仍然必须是主导者。她想要退出,想要告诉其他人这样很幼稚,但是她发不了声。当歷安提出在现实里给伍君倩一点教训时,她下意识说了句:“这样不好吧?”
所有人都看向她,眼中有疑惑,有失望,彷彿她伤了他们的心。周娇娇说:“文文姐,你这是什么意思?我们不都是为了给你出气才这么做?她害你亏了这么多钱,你要是不恨她,我们还帮你转发扩散幹什么呀?”
“就是,要不是为了文文姐,我才懒得管呢!”
“文文姐要打退堂鼓了吗?”
“文文姐是不是有新推了啊?”
混乱的声音在陈文脑中盘旋,她听见自己说:不,你们不是为了给我出气,你们只是拿我当枪!
可她已经被架起来了,除了被他们绑架,她还能怎么办呢?她不想掉下来,不想失去圈子的领导地位,不想看到粉丝们失望的眼神。
“我没有新推!”她麻木又亢奋地说:“对,我们应该给她一点颜色看看!”
7月27号,“幻蝶”有一场人气pk赛,暑假期间,这种比赛几乎每天都有。当天参赛的有超狐,陈文前一天就等在“薇茗”对面,等到了下班的伍君倩。
伍君倩见到她,有点被惊吓到,但她露出友善的微笑,伍君倩也立即对她报以微笑。
两人边走边聊,陈文说上次那件事自己做得有些过分,挂人帖子煽动性太强,如果影响了她的生活,自己先道个歉。伍君倩连忙说自己也有错,满脑子只想着赚钱,伤害了粉丝们的感情,想对大家道歉,但一直没有机会。
陈文说“幻蝶”明天有超狐的pk,很多参加了cafe的朋友都会到场,“你有空的话,也来看看吧。”
伍君倩很高兴,“我看到pk日程就很想去了,又怕遇到你们尴尬。你这么说,那我明天一定去!”
陈文等人的计划是先把伍君倩骗到“幻蝶”来,这是个几乎只有圈内人的场所,大家都理解对角色的爱,排斥拿角色赚钱的行
为。他们要仗着人数优势,逼迫伍君倩对超狐的立牌道歉,并且录下影片。付波跃跃欲试地拿来了新买的手机,说这臺录影片特別清晰,到时候要让伍君倩再也抬不起头。
话是这么说,但到了pk当天,一半说要让“伍君倩好看”的人都没有到场,陈文到了“幻蝶”附近,却待在咖啡馆,迟迟不肯进去。她的顾虑比所有人都多,很快父母就要给她安排工作了,她真的要在这关键时刻,捲入这种社会新闻风波吗?在网上挂人好歹只是在圈子内传播,別人也不知道她是谁。这次不一样,真要拍那种影片,如果出了什么意外,或者越鬧越大,那就真的无法收场了。
那一刻,她选择了当“逃兵”,和她做出同样选择的是周娇娇。歷安和付波去了,付波还给她打了多个电话,她全当没听见。
晚上,群里非常安静,她搜寻活动的repo,“幻蝶”一派祥和,什么都没有发生,超狐在pk中输了,不知道是不是粉丝们心思都不在投票上。
她本以为自己会遭到辱骂和嘲笑,但那之后,没有人再联络她,连付波这个最容易激动的都没有。人们陆续退群,心知肚明每个人都是逞嘴上威风。
她以为这事到此为止了,但7月30号,警察却找上门来,告诉她伍君倩失踪了,而她有一定的嫌疑。到了派出所,她才知道,伍君倩最后的行踪出现在“幻蝶”,而付波和歷安在“幻蝶”跟踪伍君倩,非常可疑。两人在接受问询时说出了cafe事件的来龙去脉,并说是她将伍君倩引到“幻蝶”,她是一切的主谋,他们只是听她的指挥,帮她出气而已。
她感到万分委屈,在派出所直接失控,更像嫌疑人了。此后,警方又查到她在网上那些针对伍君倩的激进发言。但由于没有更多证据,她和付波等人都被放了。
“你知道最可笑的是什么吗?”陈文苦笑着说:“我们的群本来都要解散了,大家都只是网上的战神,现实中的萎人,那天没人在‘幻蝶’动伍君倩一根汗毛,还有脸互相看不起。知道伍君倩失踪,又觉得是自己的队友干的,与有荣焉起来。付波还特別相信,我没有出现,是因为我在暗中准备,伍君倩失踪是我干的。他特別崇拜我。”
陈争说:“这个群解散了?”
“因为我觉得噁心。”陈文说:“每一个人,都让我噁心。你知道我为什么听到伍君倩死了,会觉得轻松吗?因为她要是不死,他们会觉得是我没有盡到责任。总有一天,我会被他们绑架去真正杀人!我不想杀人!”
“幻蝶”里处处都是为了爱而聚集的年轻人,他们的爱让被爱的角色更加丰满,长出了血肉,彷彿真的存在于这个世界上。然而从这些爱里衍生出来的,近乎莫名的恨意,也着实让人感到不寒而慄。
陈文目中无光地看着对面的cafe活动,他们也曾经因为共同的喜好聚集在那里。陈争观察了她一会儿,忽然说:“那你动手了吗?”
陈文愣住,不久眼里出现讶异,然后笑起来,“对,也对,你们一直都把我当做嫌疑人。现在她死了,我的嫌疑就更大了。”说着,她的额角绷成恼怒的青筋,“但我早就说了,我没有真的想害她!我是被绑架的!真正想她死的是付波,是周娇娇!我27号根本没有来过这里!跟踪她是一直都是他们!”
陈争点点头,“他们我也会去调查。现在我还有几个问题。”
陈文明显不耐烦起来,“是不是又要问我27号晚上在哪里?我说过无数遍了,我离开咖啡店后直接回家了!”
陈争却道:“除了你们这群同好,还有没有人向你传递过伍君倩该死这种观点。”
陈文愣住,双眼紧盯住陈争,彷彿不明白他为什么这么问。
“他不是直接告诉你,而是引导你这样去想,打个比方,是付波的
反面。”陈争说:“这也许不是很好理解,你明白我意思吗?”
陈文想了会儿,“我懂,但是好像没有这个人……你这么问是什么意思?我被人利用了?”
陈争说:“坦白说,我不确定,暂时也无法向你透露更多。这个人可能存在,但你一时半刻想不起来也很正常。”
陈文抓了抓裙子,眉心皱得很紧,半分钟后却徒劳地摇头,“没有这个人,是付波歷安他们怂恿我。”
陈争不再纠结这个问题,又问:“你认识‘曾燕’吗?听没听说过这个名字?”
陈文摇头。
陈争给她看“曾燕”的照片,她也全无反应。陈争将她送回家中,她再次强调,不管伍君倩是失踪还是遇害,她也是受害者,她的生活已经受到影响,这一切都不是她当初挂人的初衷。
陈争马不停蹄来到付波就读的竹泉师范学院,付波没有上课,而是在快递站打工。付家的经济条件远不如陈家,付波很瘦,看上去是那种白净胆小的男生。他和陈文一样,对警察的出现很是戒备,又因为此前和警察接触过多次,得知陈争是警察,第一反应就是:“你们找到伍君倩了?”
陈争说:“对,找到了。”
付波翻了个白眼,“那还来找我幹什么?我没有动过她!她报警我也不认的!”
陈争翻出刚出炉的新闻,将手机推到付波面前,“看到学簿山的案子了吗?死者就是伍君倩。”
付波的眼睛缓缓瞪大。
“而且死亡时间就在你们跟踪她之后。”陈争又说:“现在明白我为什么来找你了?”
付波吓得满脸惨白,“她,死,死了?”
陈争说:“这不是你们的心愿吗?‘伍君倩这样的人,就是该死’!”
听到自己释出在网上的话被陈争说出来,付波汗如雨下,结结巴巴地解释:“我那是口嗨!我什么都不敢做!不然那天,那天我怎么会只是跟踪她!”
陈争说:“那就说说,27号你们都幹了什么。”
付波讲述的cafe事件和陈文大致相同,只是陈文觉得自己被绑架,付波觉得自己年纪小,被年纪大的洗了脑。总之错的都是別人,自己本性善良,是身在洪流中,不得不随大流而已。
而在说到“幻蝶”的pk活动时,付波显露出一丝愤怒——大家说好了要一起让伍君倩出丑,但到现场的除了他和歷安,只有四五个人。他提出既然来了,就不要退缩,一起去让伍君倩道歉,然而那四五个人各自找藉口,说陈文这个大姐大都不来,他们还攒什么劲儿?最后只有歷安还和他站在一起。
只剩两个人,他们也不敢轻举妄动了。伍君倩出现之后,他们一直跟在后面,也不知道跟下去要幹什么,但不跟心里又很不甘。他们看到伍君倩手里提着一个透明口袋,里面有个盒子,看上去像是蛋糕。伍君倩一直没有将口袋放下。
pk活动一直持续到傍晚,“幻蝶”越来越热鬧。付波看到伍君倩正在从人群中往外面挤,便拉了拉歷安,两人也费力地往外挤。但是当他们终于挤出来,伍君倩已经不见了。
“我最后一次看到她就是5点多,她后来去哪里了我真的不知道!不信你去问歷安,我们出来后没找到人,就没有再回‘幻蝶’了,坐公交车回家,我比她先下车。”
陈争随后在歷安处得到了相似的回答。
北页分局这边,在鸣寒的陪伴下,李萝的情绪逐步稳定。鸣寒提出去伍君倩家中看看,李萝也同意了。伍君倩失踪时,富花派出所已经上门做过勘查,并且提取到了伍君倩的dna。之后除了李萝和伍母有时会来看看,没有其他人再来过。
鸣寒在屋里走动,观察了一圈。这是一套小两层,楼下是客厅、厨房,客房被改造
成了健身房,外面有个比较大的露臺。李萝说,伍君倩做糕点,经常需要试吃,如果不坚持锻鍊的话,就会发胖,所以每天从“薇茗”回来,她都会在健身房待上一个多小时。
鸣寒不由得想到前不久遇害的“曾燕”,这两人的共同点又多了一项——都喜欢运动。不过和伍君倩这设施完备的健身房相比,“曾燕”那摺叠跑步机就显得十分寒酸了。
楼上是卧房和书房,但伍君倩的书籍并不多,玩偶摆件佔了书柜的大半部分,摆放最多的角色是超狐。看到超狐,李萝的情绪再次激愤,她从柜子里拿出一个巴掌大的摆件,紧紧捏住,差点气得摔在地上。
“我不懂他们对这些虚拟东西的爱,倩倩是这样,那些人也是这样!倩倩为了去参加活动,白给他们做了那么多蛋糕,只是在包装上带了logo而已,他们就恨毒了倩倩,在网上辱骂她,还要让她死!”李萝坐下来擦眼泪,到底没有将怒火发洩在伍君倩生前热爱的角色上,“那都是一群没有脑子的人,说什么倩倩不爱这个角色,只想靠这个角色赚钱。怎么可能?他们要是来看看倩倩的收藏,还说得出这种话吗?我看他们就是嫉妒倩倩,找个由头来发洩对倩倩的恨意罢了!”
李萝将伍君倩和陈文等人的矛盾又说了一遍。
鸣寒看着这一屋子的收藏,其中不乏绝版的物品,眼神稍稍改变。伍君倩如果只是一个普通的粉丝,那么很有可能因为不懂圈子里的规矩、一心推广自己的品牌,而犯下在非盈利cafe活动中摆出自家logo的错误。然而看她这一房间的东西,她似乎是个资深的圈内人。那么她肯定知道规矩,她为什么还要冒着被同好驱逐的风险,去秀logo?
仅仅为了给“薇茗”扩大知名度,为了赚钱?这放在伍君倩身上有点说不通。
鸣寒思考了会儿,“是不是有什么误会?伍君倩既然那么喜欢超狐,也懂圈子里约定俗成的规则,如果不是別人给她说了可以带logo,她不大可能主动这么做。”
李萝愣了下,脸色顿时一白。
鸣寒说:“李女士?”
李萝慌张地別开视缐,手中的超狐摆件彷彿是个烫手的山芋,她赶紧将它丢在桌子上,咚一声闷响,超狐的底座被磕掉了。
“我……”李萝低着头说:“我,我劝过她,这,这是个打广告的好机会。她还笑我来着,说我这脑子,随时都想着赚钱。”
鸣寒从高处审视李萝。
李萝似乎感受到了冰冷的视缐,更加紧张,“我真的不懂他们的圈子,我想,我想她做蛋糕又出力又出钱的,带上logo怎么了呢?是,是我害了她吗?可是她当时没有同意啊!她还给我科普来着。”
鸣寒缓缓道:“她拒绝了,但是最后还是用了logo。”
李萝倒吸气,抬头望着鸣寒,“她,她还是听了我的话……这真的和她出事有关?”
鸣寒脸上的冷意消退,换回一张笑脸,宽慰道:“李女士,这不是你的问题,logo到底在其中起了什么作用,我们还会继续调查的。谢谢你提供这条缐索。”
李萝并没有因此松弛下来,神经质地说:“如果,我是说如果,倩倩真的是因为採纳了我的建议出事,我……”
鸣寒打断,“你们经常在一起,伍君倩有没有提到什么人,这人是最近才出现在她的交际圈里?”
李萝茫然,“没有。她给我说过cafe活动的那些人,他们算吗?”
鸣寒摇头,换了个话题,“对了,伍君倩在工作中是什么样?”
“她很敬业的,‘薇茗’能这么快发展起来,少不了她的敬业。”李萝说,“她对自己要求很高,开发新品或者改良新品时,她经常在店里待到半夜。回来了还要锻鍊,我们都担心她吃
不消。”
李萝零零碎碎地说着伍君倩对糕点事业的热忱,一个独立、强悍,有想法就一定会去实践的女强人形象在鸣寒眼前逐渐清晰。鸣寒说:“她招的员工也和她一样吗?”
李萝想了想,“那肯定招不到比她还敬业的,打工的人怎么可能像老闆一样上心?”
鸣寒说:“那就很容易产生矛盾。”
“这个是,我都经常说倩倩,她哪里都好,就是太拿自己的付出去要求员工了,我是员工,我都会忍不住和她吵架。”李萝说,伍君倩要求最严的是用料,绝对要按照搭配好的来,不允许偷工减料,更不允许偷换原料。而有些员工没能好好执行,被她骂了个狗血淋头。
鸣寒问:“她还和员工发生过別的冲突吗?”
“有。”李萝边想边说,伍君倩厌恶员工迟到,她自己经常留下来加班,研究新的口味,做糕点需要有人在旁边协助,所以她每次加班,都会叫一两个人作陪,虽然会按照劳动法支付加班薪酬,但次数多了,还是有员工不满。其他还有清洁、摆放等小矛盾,搞活动时也会因为员工思路跟不上她而生气,但她的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而且为人真诚,如果是她的错,她事后会立即跟员工道歉,金钱和精神上的补偿都少不了。所以虽然她这个老闆严苛了点,“薇茗”离职的人却很少。
李萝说:“大家都觉得,在她手下幹活,还是挺有盼头的吧。”
鸣寒问,记不记得是哪些员工和伍君倩发生过沖突?李萝说,伍君倩跟她聊天时从来不说具体哪个员工的名字。
“你觉得这些人会报復倩倩?”李萝露出难以理解的神情,“应该不至于吧?恨不到那个程度。”
鸣寒没说是,也没说不是。命案的动机千奇百怪,一件在旁人看来可以忽略不计的小事,也可以成为刺向他人咽喉的利剑。正常的人理解不了,这才是正常的反应。
稍晚,陈争和鸣寒先后回到北页分局,孔兵组织队员开会匯匯流排索。
“现在这些孩子,居然真的会为了一个假人想要杀死一个活生生的人!”孔兵还是难以接受陈文、付波等人的想法,“他们想动手,但都没有动手,那人到底是谁杀的?二次元居然为这个就要杀人!”
陈争刚要开口,鸣寒先他一步,“二次元不一定因此杀人,但二次元的情绪很容易被煽动、利用,在无意识中帮兇手的忙。而且一旦出事,他们这群冲在前面的人会首先进入警方的视野,真正的兇手正好躲在后面,将他们当做挡箭牌。”
陈争很轻地点了点头。
孔兵说:“这群二次元不是兇手,那兇手的真正动机是什么?”
鸣寒说了自己的怀疑,伍君倩的工作方式很可能激起员工的憎恨,此前派出所没有调查“薇茗”的人际关系,现在必须补上。
说完,他扭头看了看陈争,“不过‘薇茗’内部的矛盾也许也不是真相,是吧,哥。”
陈争顿了一会儿,“回到‘曾燕’和伍君倩的联络上,两人都是容貌不错的女性,都是餐饮行业的从业者,致命伤基本一致,生意都做得不错,虽然两人的经济条件天差地別,但在兇手眼中,她们可能是同一种被狩猎的人。至于她们的人际关系,也许都是干扰项,但这些干扰项也不能轻易放下,因为既然我们能查到,兇手也极可能利用。”
孔兵沉思片刻,“这要是个针对餐饮美女的连环犯罪的话……”
陈争说:“往前,往后,都可能会有被害者。孔队,我们需要以‘曾燕’和伍君倩为蓝本,查今年发生的失踪案。”
第22章 谜山(22)
散会后,陈争收拾东西,鸣寒向来两手空空,根本没东西需要收拾,却也待在会议室不走,跟个闲人似的瘫在椅子上。陈争准备离开,
看了他一眼,什么都没说,直接往外走。鸣寒这下不瘫了,飞快站起,“哥,我等你半天,你就这么走了啊?”
陈争脚步不停,“你在等我?我以为你太累了,躺那儿歇气。”
鸣寒笑道:“我被叫来查‘曾燕’案,查着查着牵扯出了十年前的校园霸凌,又牵扯出了更早之前失踪的朱家母女,现在又来一桩案子,你还让孔兵去查最近的失踪案,这要真成了连环兇杀案,那我的负担也太重了,歇气也不过分吧?”
陈争说:“要不给你放个假,你先去基地给狗子们噹噹大哥?”
“你看看你,又阴阳我。”已经走到分局楼下,鸣寒伸了个懒腰,“哥,现在去哪儿?”
陈争说:“回家休息啊,能上哪儿?”
鸣寒说:“不是吧,这么早就休息?命案当头,不得24小时不休,鞠躬盡瘁?”
“……”陈争走向车,“那就有劳鸣警官鞠躬盡瘁了。”
然而鸣警官动作比他还快,他坐上驾驶座时,鸣警官已经在副驾上扣好安全带了。
陈争拉着自己这边的安全带,对上鸣寒理所应当的目光,稍微反思了一下自己是不是太惯着这人了,这人脸上真是顶着巨大四个字:得寸进尺。
见陈争不动,鸣寒还伸了伸手,“需要我帮忙扣安全带?乐意效劳。”
“啪——”陈争将安全带清脆地扣了进去,“你真要回基地?行,我送你。”说着就踩下油门。
“別!”鸣寒眼看车往西边开去,立即说:“哥,你请我吃‘深海火焰’吧。”
陈争略一挑眉,瞥了鸣寒一眼。
“深海火焰”这名字他也是今天才看到,这是“薇茗”推出的招牌蛋糕,很受欢迎,经常在下午就卖空了。此时去“薇茗”的话,大概只能买到一些剩下的饼干或者面包幹。
但他知道鸣寒也不是真的奔着吃蛋糕而去。
邻近打烊时间,位于市中心的“薇茗”总店空荡荡的,但糕点却剩下很多,它们被放在玻璃柜里,精美得就像工艺品。店里有少量员工,看见有客人进来,也没有主动招唿,每个人都表情凝重。
白天北页分局的刑警已经来了解过情况了,网上也已经流出“薇茗”老闆遇害的新闻,只有少数不知情的、情绪比较钝的客人还来买过糕点。这两个多月“薇茗”是伍君倩父母餐饮公司的人过来帮忙管着,现在伍家已经乱成了一锅粥,没人说“薇茗”要不要经营下去,所以店虽然还开着,员工已经在为下一步做打算。
鸣寒买到了“深海火焰”,又拿了一个“人气之星”板栗拿破崙,结账时店员紧张地打量他,他笑道:“我和白天来的人一样。”
店员立马站直,“是还要来查什么吗?”
鸣寒说:“有空的话来一起聊聊天?我们没吃晚饭,顺道过来填填肚子。”
店员年纪小,应付不过来,立即叫来店长。店长叫黄莉,三十多岁,看上去比较稳重,眼中的戒备也比店员更重。
鸣寒问:“你们还有多久下班呢?”
黄莉看了看时间,“离关门还有半小时,之后还要整理一下,今天事情比较多。”
鸣寒把蛋糕放在桌上,陈争奔波时不觉得饿,但坐下来稍稍放松,一看到食物,飢饿感立即涌了起来。
这种糕点店,东西做得越是精緻,分量就越少,两个加起来卖六十多块钱的蛋糕,也就成年人三四口的水平。
陈争拿起勺子,本来想问问鸣寒吃哪个,但鸣寒正在和黄莉说话,他犹豫了下,将板栗拿破崙拿到自己面前,“深海火焰”留给鸣寒。
“剩下这么多,明天再卖吗?”鸣寒再次来到玻璃柜前。
黄莉连忙说:“当然是处理掉了,我们有规矩的,
绝对不卖隔夜食物。”
鸣寒说:“是伍君倩定的规矩吗?”
“是的,伍……老闆她很在意食品安全。”黄莉在提到伍君倩时,眉心不经意地皱了皱,眼中也流露出一丝不满。这些情绪稍纵即逝,但鸣寒还是捕捉到了。
“你在‘薇茗’工作多久了?”鸣寒问。
“三年多了吧,‘薇茗’刚开不久,我就来了。”
“那是元老了。”
“哪里哪里,混口饭吃而已。”黄莉两次拨弄头髮,似乎不想谈论这个话题。
鸣寒说:“伍老闆是个什么样的人?”
陈争一边吃拿破崙,一边听着玻璃柜边的动静。
黄莉神情悲伤,“她很负责,做任何产品都一丝不苟,我们店能有今天,都是她的功劳。现在……现在‘薇茗’可能开不下去了。”
鸣寒又问:“店里有没有人和她产生过矛盾?吵架什么的?”
黄莉愣了下,立即摇头,“她是老闆,谁会和老闆吵架呢?”
鸣寒馀光瞥到刚才收银的店员,黄莉缩着脖子,欲言又止。鸣寒重新看向黄莉,“那你呢?”
“我?”
“我今天见过伍老闆的家属,他们都承认,她是个脾气急,对人对己要求都很严的人,还经常为了产品,将员工留下来加班,员工要是没有按她的规矩做事,她会严厉斥责对方。我带入自己想了想,我要是员工,很难没有不满情绪。”
鸣寒意味深长地看了黄莉一眼,“所以我才想来跟你打听打听,伍老闆和哪些员工有过矛盾。毕竟你是店长,相对来说,跟在伍老闆身边的时间最久,知道的事也最多吧?”
黄莉低着头,好一会儿说:“你高看我了,我只是一个打工的,不该我管的事,我从来不管。”
鸣寒说:“你被留下来加过班吗?”
黄莉有些焦躁,“加过,但我们这一行,出新品时加班很正常。我以前自己开店,也经常忙到凌晨,一分钱没有,这边老闆还给加班费。”
鸣寒说:“你以前自己有店?那你也是糕点师?”
黄莉说:“一个小店,后来做不下去了,就关了,恰好这边招人,老闆觉得我手艺还行,就把我留下来了。”
鸣寒说:“那你做的蛋糕一定很好吃,伍老闆才放心让你当店长。”
黄莉尴尬地捋头髮,“算是吧。”
鸣寒还想继续聊,一转身看到陈争,话却停到了嘴边。刚才他放在桌上的是两个完整的蛋糕,现在只剩下两个干干净净的盘子。而陈争正将手中的勺子放在盘子边。
鸣寒走回去,“哥,两个你都吃了?”
陈争起身,直接去玻璃柜拿了两份拿破崙,再加一份“深海火焰”,来到收银臺,“麻烦结账。”
店员在角落里观摩了全程,手忙脚乱说:“一,一共九十元!”
陈争看了看选单上的饮料,问:“现在还有柠檬茶吗?”
“有!”
“要两杯,其中一杯不要糖。”
饮料制作需要一定时间,陈争端着蛋糕回来了,神色不变,彷彿刚才吃掉鸣寒蛋糕的不是他。鸣寒见他不慌不忙地坐下,将板栗拿破崙和“深海火焰”推过来,面前留着另一份拿破崙。
陈争抬抬下巴,“不是饿了?吃吧,比较甜,我还点了茶。”
鸣寒终于没忍住,笑道:“哥,你刚才吃完拿破崙,又吃我的那一份,我看到了。”
陈争眼尾很轻地勾了一下,八风不动道:“这不是还你了吗?”
鸣寒指指拿破崙,“想不到。”
陈争略微皱眉,“那是你少见多怪。”
鸣寒摇摇头,“想当初,你来买冰汤圆,还要
叮嘱我少放糖。今天居然可以一口气吃三个。”
陈争正要开动,忽然觉得勺子有点戳不下去了。这蛋糕这么小一点,他一天没怎么补充能量,连吃三个伤害谁了?
这时,店员端上柠檬茶,仍旧很紧张,“慢,慢用!”
陈争连忙喝了一大口,嘴里的甜腻劲儿总算缓和了些许。
鸣寒把自己那份拿破崙往陈争跟前推了推,“要不,这份也给你?”
陈争说:“吃你的,再磨蹭要打烊了。”
听见这句,背对着他们的黄莉轻轻吐了一口气。
鸣寒看着胃口挺大,但只吃了一半深海火焰,就没再动了。陈争吃完自己的拿破崙,疑惑地看了鸣寒一眼,“说了不用给我留。”
鸣寒找店员拿了个打包盒,将拿破崙装起来,“谁说是给你留的?我不能带回去当明天的早餐?”
送走两位“不速之客”,“薇茗”打烊了,店员小心翼翼地看了黄莉一眼,黄莉坐在收银臺后面,盯着墙壁出神,彷彿根本没有注意到周围的人。
经歷了警察屡次上门的一天,店员受够了,几乎是夺路而逃。而在她前往车站的必经之路上,陈争的车正等着他。
鸣寒笑嘻嘻地挥手,“又见面了。”
店员愣了一下,“你们还有什么事吗?”
“我倒是没事,但刚才在店里,我看你似乎还有话要对我们说。”鸣寒说:“只是因为店长也在,你不好开口。”
店员眼睛顿时就红了,绷着的肢体也放松些许,她轻声说:“我,我是有几件事想给你们警察说。”
陈争拉开后座的车门,“上车吧。”
店员叫小丹,今年春节后开始在“薇茗”上班,是伍君倩亲自招来的。她说,“薇茗”时常加班,伍君倩有时像有精神病一样,对产品有近乎病态的执着,稍有不对,就会训斥他们这群员工。
但伍君倩开的工资高,并且如果是自己做错了事,会陈恳地向员工道歉。看在钱的份上,小丹忍耐着伍君倩的脾气。然而伍君倩失踪之后,“薇茗”的管理越来越混乱,小丹已经有了另谋出路的打算,今天得知伍君倩已经死亡,更是下定决心。
正是决定辞职,她才想将自己在“薇茗”的所见所闻告诉警察。
“黄姐其实是和老闆矛盾最大的人。”小丹说:“我听人说,‘深海火焰’其实是黄姐的,在‘薇茗’还没有开店之前就有了,但老闆将它和黄姐都夺了过来。”
黄莉不像伍君倩那样出身富贵,给“薇茗”打工之前,她已经做了十多年的糕点,起初是给人当学徒,后来终于攒够了本金,开了家自己的店。
糕点店遍地都是,如果不是连锁店、网红店,很难开下去。黄莉的小店也是这样,她起初做的是蛋糕店,卖小块小块的奶油蛋糕,也可以定制生日蛋糕,但生意很差。她只得学其他店,卖早餐蛋糕,还做起了中式酥饼。
不过即便如此,她的奶油蛋糕还是有一定的受众,因为其中一款桑葚草莓蛋糕很好吃。
伍君倩回国创业,敬业到去遍了竹泉市的每一家糕点铺,对黄莉的这款蛋糕赞不绝口。“薇茗”需要一款招牌蛋糕,伍君倩想要正大光明地将这款蛋糕纳为己有,于是和黄莉谈合作。
黄莉虽然不愿意给人打工,但家中拮据,眼看着自己的店实在是开不下去了,只得接过伍君倩抛来的橄榄枝。伍君倩等于买了桑葚草莓蛋糕的配方,也买了黄莉这个资深糕点师。
起初,一切进展得十分顺利,除了“深海火焰”,“薇茗”还有几款招牌,伍君倩能会在网路上造势,而产品的口味也着实不普通,不久“薇茗”就打响了名号。
然而伍君倩和黄莉的矛盾却越来越深。伍君倩看似给了黄莉一个相
当优越的职位——总店店长,但黄莉的日子并没有分店的店长们好过。员工出现任何问题,伍君倩首先就会责备黄莉,说是她没有盡好店长和前辈的责任。黄莉每次都是默默承担下来,但大家都不是瞎子,看得出黄莉和伍君倩互相厌恶。
“我刚才看到黄姐的反应,心里很害怕。”小丹担忧地说:“你们问她那些问题,肯定也是查到了她有害老闆的可能,她那种反应……我真是一秒都不想继续留在‘薇茗’了。人被逼狠了,真是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陈争将小丹送回家,感谢她提供缐索。车里安静下来,片刻,鸣寒说:“伍君倩反覆为难黄莉,和‘深海火焰’也有关系。”
陈争点点头。人性的阴暗无处不在,伍君倩起初买下黄莉的店和创意,高薪聘请黄莉,初衷是好的。然而几款招牌上市,她自己的所有产品都比不上买来的“深海火焰”。她会恨黄莉吗?她也许自己都不愿意承认,但她的情绪早已明白写在脸上,连新来的店员都看得出来。
情感都是相互的,她刁难黄莉,黄莉当然也会愤怒,再一联想到自己的产品被夺走,本来并不存在的仇视也因此出现。要说黄莉是否希望伍君倩消失,答案是肯定的。更重要的是,黄莉今晚的反应很不自然,她隐瞒自己和伍君倩的矛盾,她害怕警察查到她的头上。
“但如果是这样,动机就在另一条缐上了。”鸣寒说:“黄莉有杀害伍君倩的动机,那‘曾燕’呢?联络不起来。”
陈争说:“陈文、付波那条缐,不是也和‘曾燕’联络不起来吗?”
鸣寒说:“也对,两条缐索,都不一定藏着真相。”
“但真相和他们有关。”陈争的视缐隐没入夜色,彷彿在灯火的掩饰中探寻着什么,“我今天问过陈文和付波,有没有感觉被什么人影响,他们说是互相影响,但我后来想,想要影响他们这群人,其实还挺容易。”
“假装正义路人起闹?”鸣寒说:“这倒是,他们情绪上头,任何一个网友都可以给他们添一把火,而他们自己根本意识不到。还有,伍君倩也像是被人添了一把火。”
陈争侧过脸,“嗯?”
鸣寒于是把在伍君倩“痛屋”里的所见所想说了,“李萝建议过伍君倩,用cafe活动来宣传,伍君倩不愿意。但她后来为什么这么做了?我觉得是一个比李萝更有说服力的人接触过她。”
陈争思索道:“所以这是双向推动?有人引导伍君倩在cafe 上做出不符合圈子规矩的事,又在另一边引导陈文他们网暴伍君倩?”
鸣寒说:“不然很难解释伍君倩一个懂行的圈内人,为什么会破坏圈中规矩。”
更多的缐索需要静下来仔细分析,车已经开到北页分局,陈争说:“我回去再想想。”
鸣寒拿起蛋糕盒子,笑道:“谢了。”
陈争在他眼中看到一丝戏谑,不由得想到自己吃下三块蛋糕,将窘迫掩饰住,“客气。”
鸣寒哼着歌往宿舍走,右手託着蛋糕,神气不已。看门的退休大爷从门卫室探出头,“看你走的这样儿!”
鸣寒将盒子往大爷跟前凑,大爷正要拿,鸣寒又拿回来,“送我的,你没有。”
大爷气得吹鬍子瞪眼,“什么破玩意儿!我稀罕?”
鸣寒继续哼着歌上楼,将盒子放在桌上,没开灯,接着窗外的灯光凝视盒子片刻,自言自语道:“我稀罕。”
翌日,侦查往更深处展开,陈争一到北页分局就直奔技侦组办公室,提出将陈文等人在各个平臺“挂”伍君倩的资讯匯总,寻找评论中言语特別激烈、带有极强煽动感的回覆者。技侦队员很为难,因为伍君倩失踪之后,派出所就查到了陈文等人,他们因为害怕而删除了大部分帖子,剩下的多是网友转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