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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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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6章 谜山(16)

    尹竞流这条缐索是陈争发现,虽然目前调查重点转移到了尹竞流的失踪上,北页分局经过讨论,仍旧由陈争主导对卫优太等人的调查,需要人员支援,随时可以向孔兵申请。

    陈争正想提出要两名队员,鸣寒已经举手,微笑着指自己,似乎在说:我,不满意?

    陈争:“……”

    也许是终于见识到陈争独特的搜寻缐索能力,孔兵这两天态度放低了不少,主动问:“我们需要做什么?”

    这时,dna鑑定已经出结果了,遗留在“曾燕”家中的头髮确实属于吴怜珊,但头髮并不是案发前后留下的。

    陈争想了会儿,“我还是觉得‘曾燕’和吴怜珊的关系没有那么简单,吴怜珊的男朋友巫冶也和我想象的不同。案发当晚,吴怜珊确实是在九院值班没错,没有作案时间,但巫冶在做什么,我不清楚。”

    孔兵点点头,“明白,查巫冶在案发前后的行踪。”

    “主要不要打草惊蛇,我们暂时还没有正式调查他们的根据。”陈争又道:“还有卫优太和柯书儿、尹高强,他们的行踪如果明确了,我也能有个参考。”

    孔兵说:“行。通讯如果能查,我也一併查了。”

    陈争下意识道:“辛苦了孔队。”

    孔兵方才脸色还不错,一听这话立马垮了下来,“我需要你说辛苦了?”

    陈争其实刚说完就反应过来了,他在洛城当了太久的刑侦队长,要时刻体谅手下的辛苦,要给手下如沐春风般的温暖。但现在已经到了別人的地盘,他一个被允许参加调查的研究员,和人队长说什么辛苦了,人家对他说辛苦了还差不多。

    但看看孔兵,这话从他嘴里估计也挤不出来。

    “抱歉。”陈争笑笑,并不见侷促,“是我辛苦了。”

    孔兵反而被呛,眉心皱得更深,但也没再回嘴,转身嘀咕了句:“有什么好道歉的?”

    陈争下楼,鸣寒小跑步跟着,还说人闲话:“这孔队长,怎么阴晴不定的,一会儿兇你,你道歉了,他还不开心,真难伺候。”

    陈争乐了,“都像你一样,一天傻乐?”

    鸣寒说:“人就活这么一世,及时行乐,想乐就乐,有什么不对吗?”

    陈争放缓脚步,及时行乐,有什么不对?在很久以前,久到他还没有成为警察之前,这也是他时常挂在嘴边的话。那时还年轻,一股冲劲,殊不知凭着冲劲登上了一定的位置,记挂的事多了,肩上的担子重了,每一次想要发自内心地笑,也要事先想想合不合适,会不会乐极生悲。

    鸣寒在陈争肩上轻轻一拍,快速向前掠去。陈争的手放在车门上,叫住他:“你不跟我一起?”

    鸣寒回头道:“上次你去见尹高强,这次换我,分头行动,效率更高。”

    陈争来到卫优太的东瀛料理店时,正是晚上的饭点,客人络绎不绝。陈争坐在大堂中间的小桌子边,点了一份拉面,一份寿司,一杯茶,食物几乎没动,观察着来来往往的人,和在后厨忙碌的卫优太。

    客人们倒是没谁留意他,但服务员看了他几次,还去后厨告诉卫优太。他时不时看看时间,8点多时,卫优太解开围裙,来到他的桌边,“陈警官,今天又来问我什么?”

    陈争说:“不急,生意这么好,等你忙完再说。”

    “但我一个小老百姓,知道警察在等我,我这心情实在是不安,无法安心工作。”卫优太苦笑道:“所以还不如先放下工作。”

    陈争发现比起上次,卫优太明显镇定了许多,“看来是我耽误你做生意了。”

    卫优太摇头,“配合调查是我们的义务,再说,死的是我以前的校友,我也希望警方能早日破

    案。”

    料理店的整体环境比较安静,客人们说话的声音都很小,陈争看了看周围,“去上次的院子?”

    卫优太说:“不打紧,就在这里吧,我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

    陈争不由得审视起卫优太来,他比上次从容,像一个和案子完全无关的人。但普通人遇到这样的事,忐忑不安才是更正常的反应。

    “今天我带来的不是个好讯息。”陈争切入正题,“你和曾燕当年的好友冯枫在万均市危昭县失踪了。”

    卫优太垂眸看着茶水,几乎没有反应。就在陈争以为他没有听清时,他抬起头,眼中泛起些许茫然,“冯枫失踪……这和曾燕有什么关系吗?”

    陈争反问:“你觉得他为什么会失踪?他去危昭县是拿钱参与拍摄,但在‘曾燕’遇害之前,他和甲方争执离开,从此再也不见人影,他以前是这种人吗?”

    卫优太又沉默了会儿,摇摇头,“我确实不明白他为什么会失踪,还是在曾燕死之前。我也不是警察,联想不到其中的关系。不如你来告诉我,这两件事该怎么联络到一起?”

    陈争没开口,直视卫优太的眼睛。

    任何人被警察这么看着,都很难不退缩,半分钟后,卫优太尴尬地抓了下头髮,解释道:“我确实答不上来。不如这样,我跟你说说我知道的冯枫?”

    陈争点头。

    “毕业后我们也不是完全不来往了,毕竟竹泉市就这么点大,有时在街上都能碰见,有时能在亲戚朋友那儿听到他在幹什么。”卫优太说:“知道他当摄影师,我还挺惊讶的,以前也没听说他有这个爱好。但想想吧,摄影师也适合他。”

    “为什么?”

    “因为乱。”

    “乱?”

    卫优太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轻视,说摄影师算是半个艺术家,搞艺术的哪个不乱?冯枫读书时做事从来不按理出牌,在混混的圈子里算是最出格的一个,所以能挤进摄影师这个行当,不稀奇。

    “所以你突然跟我说他失踪了,我也不觉得特別意外吧。他们那个圈子很乱。再说,他这些年是不是惹到了其他的人,比如比较狠的角色,这我也不清楚。”

    陈争听明白了卫优太的意思——冯枫失踪与我无关,我也不关心。

    “噢,想起来了,你们不如去找找柯书儿,她和冯枫的关系比我和冯枫近得多,他们高中时谈过,我记得毕业后他们也还在一起吧?冯枫和曾燕走得近,把曾燕当妹妹,柯书儿一直很敌视曾燕。”

    陈争说:“上次你怎么不说?”

    卫优太露出抱歉的神色,“上次我不是紧张吗,突然说有人死了什么的……后来我好好回忆了一下高中生活,才想起一些点滴。”

    “那正好。”陈争说:“尹竞流这个人你有印象吗?”

    卫优太皱了皱眉,不确定地说:“尹氵。谷。巖竞流?这名字好像有些耳熟。”

    陈争说:“尹竞流,你上一届的学霸,当年也算是二中人人皆知的人物吧?后来考到洛城大学,寒假回来之后失踪了。对了,二中门口那家老尹面馆就是他爸开的。”

    卫优太恍然大悟,“我想起来了,他失踪这件事还鬧得挺大的,他爸当时天天到二中,逮着个人就问。后来有人说,他是被人骗到国外去了。”

    陈争说:“他的失踪可能和‘曾燕’的案子有关,现在冯枫也失踪了,关联性就更强。”

    卫优太诧异,“啊?怎么可能?”

    陈争说:“你记不记得曾燕他们打过一次架,还进派出所了。”

    卫优太笑起来,“他们进派出所的次数多了。”

    “但那一次,尹竞流被打伤。”陈争说:“是你高二的冬天,和冯枫兄弟看上的女生

    有关。”

    卫优太想了十来秒,“你是说那次?我知道,但我没有参与。”

    “你和冯枫那么铁,他组织的群架,你没参与?”

    “真没,因为我那天被我爸绑去参加补习了。”

    陈争往后靠了靠,视缐仍停在他脸上,“十一年前的事,你还记得这么清楚。”

    卫优太的神情稍有不自然,很快恢復,“因为那事当时鬧得很大嘛。陈警官,我怎么没听懂你的话呢?打那一架怎么了?尹竞流失踪怎么就和曾燕他们有关了?”

    陈争没有说细节,只道:“有缐索证明,尹竞流在那场群架中受伤,因此和冯枫有过接触,现在有人在为他復仇。”

    卫优太倒吸一口气,“难道……冯枫和曾燕杀了尹竞流?”

    陈争说:“你和他们也是同一个团体的成员。你不担心自己?”

    卫优太愤怒起身,“陈警官,我完全不知道尹竞流的事,要不是你今天给我说这些,我还以为尹竞流被卖到国外!再说,就算他们因为那场群架产生矛盾,这和我又有什么关系?我说了,我没有参与群架!”

    周围的客人闻声看过来,服务员也赶了过来,卫优太对他们做了个双手合十的姿势,“抱歉,抱歉,失态了。”

    陈争也站起,卫优太说:“陈警官,別的我真没什么可说的了。”

    陈争点头,走到门外,卫优太送他到停车的位置。陈争说:“你和以前的同学最近联络过吗?”

    卫优太犹豫片刻,“其实柯书儿来找过我。”

    陈争挑眉。

    “她情绪很激动,问警察是不是也来找过我,我们就聊了会儿曾燕。怎么说,我感觉她现在对曾燕还挺恨的。所以我刚才才建议,冯枫的事,你们问我不如问她。”

    陈争说:“还有吗?”

    卫优太又道:“柯书儿她,你们找过她之后,她第一个找的不是我,因为她和我没有熟到那个份上。她给冯枫打电话,联络不上冯枫,这才来找我。冯枫电话打不通,她挺崩溃的。”

    陈争将车开出一截,远离料理店之后,才停在路边,拿出笔记本,匆匆记下重要的想法。

    两次见面,卫优太反应不同,在得知冯枫失踪和听到尹竞流的名字时,反应都比较钝。柯书儿找过他,告知联络不上冯枫,所以他对冯枫的失踪早有准备,这说得通。但尹竞流呢?他真的和尹竞流失踪无关?无关的话,柯书儿着急忙慌找他是为什么?

    还有,他刻意将柯书儿推出来,似乎他们不在一条船上。他以为这样就能将自己摘清楚?但一旦警方联络柯书儿,柯书儿也会说出对他不利的证词。

    陈争按着太阳穴,看着纸上潦草的字迹,感到强烈的矛盾感。一定是有什么地方走偏了,“曾燕”的死和冯枫的失踪让他更加确信这是一起根源在尹竞流身上的案子。但如果这个支点就没有找准呢?

    另一边,鸣寒已经在老尹面馆吃完一份辣子鸡米粉了,对精美的手工埝子有点兴趣,翻来覆去研究了半天。尹高强和帮工小黄在店里做清洁,他就在门外捧着一把瓜子嗑,瓜子壳都堆在手上,泾渭分明,居然一颗也没有掉下去。尹高强出来,乐呵呵地说:“小伙子,等人呢?”

    鸣寒笑道:“等你下班呢。”

    这时客人都走了,对面的二中教室里亮着明亮的灯,尹高强踢来一根凳子坐下,“前几天也有个小伙子来我这儿吃面,吃了两回,我才知道他是警察。你也是?”

    鸣寒将瓜子壳归拢,去旁边的垃圾桶扔掉,“那是我搭档。”

    尹高强说:“哦,那今天怎么换人了?”

    鸣寒说:“他有別的任务,让我来顶个班儿。”

    尹高强笑了,“你们也兴顶班儿啊?小陈上

    回跟我说,你们正在查的案子可能和小流有关系,可我回头想啊,想啊,小流除了劝过那群孩子的架,和他们是一点交集都没有。”

    鸣寒说:“冯枫也失踪了。”

    或许对“失踪”这两个字格外敏感,尹高强眼中顿时有了急意,“失踪?这是谁?”

    “就是当初的混混头子。”鸣寒说话时视缐四处转动,但馀光始终停在尹高强脸上。

    尹高强很茫然,“是和小流一样的失踪吗?但这都十年了……你是说,他可能和小流遭遇了一样的事?”

    鸣寒摇头,“更可能是正相反。”

    尹高强更加煳涂,默然了一会儿,凄凉道:“小伙子,我听不懂。”

    鸣寒问:“尹叔,你回忆一下,尹竞流有没有关系特別近的朋友?特別是刚出事那几年,有没有谁经常来看望你?”

    尹高强在凳子边走了走,“早几年有,都是他的同学,还有老师,现在少了,大家都有家庭,渐渐也把他给忘了。”

    鸣寒再问:“那有没有比较特殊的?比如言行奇怪,像我这样?”

    尹高强愣了愣,“你说笑了。你们警察问什么都是为了治安,怎么会奇怪?”

    “对,我们问什么都有正当的理由,但其他人不存在这个前提。”鸣寒说:“尹叔,你再想想呢?比如一个人,他跟你打听尹竞流劝过架之后到底是怎么个不舒服法,再比如跟你提到冯枫、曾燕、柯书儿这些人?”

    尹高强眉心皱起沟壑,抬头看着夜空里的黑云,若有所思。鸣寒总觉得他想起了什么,但他最终只是苦笑着摇摇头,说没有这样的人,“陈警官是第一个这么向我提问的人。”

    鸣寒听出一丝抗拒,尹高强虽然看上去老朽又迟钝,目光总是浑浊不清,但这是个意志异常坚定的人,为了孩子十年如一日地等在这里,这样的人绝不会真的迟钝。他也许已经从警方的试探中嗅到了几缕气息,他不一定完全把握警方的想法,但他有自己的打算,也有暂且隐瞒的理由。

    鸣寒再次露出笑容,“那行,今天我就先回去了。尹叔,辣子鸡很好吃。”

    尹高强笑笑,“就是怕把你们给辣着。”

    夜里的商场很热鬧,夹娃娃店有许多推着车的客人。陈争没看到柯书儿的身影,一问,原来她从昨天起就休了年假。员工说柯书儿上起班来很拼,去年直到年假作废也没有休息,今年突然休假,他们觉得挺意外。

    同样感到意外的还有柯书儿的父母,“书儿,怎么回来也不给我们说一声?”

    柯书儿将自己关在卧室,只说:“我楼上漏水,这几天在修整,我回来住一段时间。”

    柯父柯母面面相觑,柯母是退休老师,细心一点,问:“书儿,要是你在外面遇到什么事,要记得给我们说。”

    柯书儿咬牙,却刻意让声音听上去不那么紧绷,“妈,真的没事。你不是要去散步吗?快去吧。”

    卧室外面渐渐没了动静,柯书儿紧紧抱着枕头,控制不住颤抖。那天夜里在卧室,她在镜子里看到一张许久不曾见过的脸,是曾燕,站在山崖边的曾燕。她知道那是在极度紧张下的幻觉,但越是想,那幅画面在脑海里就越是清晰。

    那个警察说,曾燕已经换人了,这是什么意思?难道那件事暴露了,曾燕已经被杀?那为什么还会有一个假的曾燕?是为了……来监视他们吗?假曾燕死又是为什么?她百思不得其解,还有那个没有声音的电话,那到底是谁打来的?她越来越混乱,不敢再照镜子,害怕再看到那张停留在记忆中的邪恶面容。后来她甚至连卫生间也不敢去,夜晚彻夜不敢关灯,只能找藉口回到父母家中。

    刚才她劝父母出去散步,此时家中异常安静,她又难受起来,想搞出点动静来,于是下床在

    柜子里漫无目的地翻找。衣帽间的一个角落里放着一个箱子,里面装着很久以前用过的首饰。她将它们倒出来,稀里哗啦散了一地。忽然,她注意到一条蓝绿色的手工毛衣链,早就过时了,但看上去还很新,似乎没有怎么戴过。她将它拿起来,觉得很眼熟,可一时想不起自己是什么时候买的它。

    这时,门铃声响起,父母外出散步,没人去开门。她当然也不想开门,横竖不会是找她的人。但门铃声不停,扰得她心烦意乱。她小心翼翼地走到门口。猫眼是堵着的,这还是她教给父母。此时,她不敢取下填塞物,问:“谁?”

    陈争说:“警察。”

    她的心跳漏了一拍,“哪个警察?”

    “鸣寒的同事,他上次去你们店找过你。”

    “该说的我都说了!”她激动起来。

    陈争道:“但今天有新情况,卫优太联络过你吗?冯枫已经失踪了。”

    柯书儿眼前一片空白,激灵之下终于开启门,“你说什么?”

    陈争平静地看着这张因为恐惧、紧张而异常生动的脸,出示证件,手撑着门,“冯枫失踪了,我们怀疑和‘曾燕’案有关,你、卫优太和他们关系特殊,为了避免你们也遭遇危险,我们会时刻留意你们的行踪,这点还请理解。”

    柯书儿抓着门的手抖得厉害,眼神直愣愣的,像是无法完全消化听到的话,好一会儿才说:“冯枫真的失踪了?他是不是死了?”

    陈争皱眉,“柯女士,你现在的状态比较糟糕,为了你的安全着想,你看是不是跟我去一趟警局,把你知道的都告诉我们。”

    “不!”柯书儿想也不想就拒绝,但拒绝之后又显得特別无措无助,眼红,接着是掉泪,“我……我什么都没做。”

    “不着急,你不愿意去警局也没什么。”陈争看看屋里,“你家里没人,我这么进去也不方便,要不你跟我下楼,在开放的地方,你应该更有安全感一点。”

    柯书儿望着陈争,慌张中似乎多了一丝信任,但陈争很清楚这并不是真正的信任,她只是有了更恐惧的事,所以不得不倒向警察一方。

    柯书儿父母住的小区很不错,里面清静,外面繁华,绕着小区走了一段路之后,柯书儿彷彿缓过来那一股劲,问冯枫是怎么失踪的。陈争客观说了调查经过,没有带上警方的分析。柯书儿的唿吸逐渐变得急促,陈争停下来,问:“你觉得不舒服?”

    柯书儿摇头,脸上挂着不加掩饰的厌恶,“上次你们说过,现在的‘曾燕’不是以前的曾燕,她为什么会换人?”

    陈争说:“这对我们来说,也是一个很棘手的谜。”

    柯书儿冷笑,“那我来告诉你,冯枫为什么会失踪!”

    路灯的光芒从上方撒下来,惨白惨白地笼罩着柯书儿,照出她脸上的狰狞和恨意。

    “曾燕为什么会换人,你们不知道,我知道!因为她害了人,她遭了报应!她早就死了!”

    陈争沉默地听着,没有打断,只是脸色逐渐沉了下来。

    “我们早就不联络了,所以根本不知道她换人不换人,有人给他报仇,杀了以前的曾燕,换成现在的‘曾燕’!没人知道,但冯枫知道了!我早就知道这俩有问题,都不承认,都骗我!”

    她话里的代词太多,陈争问:“‘他’是谁?谁给‘他’报仇?”

    柯书儿却跟魔怔了似的,充耳不闻,“好一对姦夫淫妇啊!骗了我那么多年,冯枫到现在还在骗我!他那么爱曾燕,你说他知道曾燕早就被杀了,他会怎样?嗯?他会怎样?”

    陈争顺着柯书儿的话说,“復仇?”

    “对!”柯书儿阴沉地笑起来,“他哪是什么失踪!难怪你们找不到他,我也联络不到他,他早就从危昭县跑回来

    了,不声不响杀死那个替代品,然后畏罪潜逃!”

    柯书儿看似疯癫,但她和冯、曾等人认识十多年,对他们的理解不是警方调查几天就能比拟,她说的话可能没有逻辑,可能无厘头,但陈争无法在短时间内去否认。

    而且她透露了一个异常关键的资讯,“他”。

    “他”是尹竞流吗?

    柯书儿缓缓蹲下,抱着膝盖哭起来,嘴里唸叨着听不真切的话。陈争只能给她时间,让她发洩情绪。不断有人路过,都好奇地投来一瞥,柯书儿置若罔闻。

    半晌,见她似乎平静了下来,陈争也蹲下,“你说曾燕害死过人,这人是不是叫尹竞流?”

    闻言,柯书儿却木然地看着陈争,“这是谁?”

    “你不记得他了?”陈争一时也迟疑起来,卫优太对尹竞流的反应很平淡,可以理解为他早就排练过如何在应对警方的问询。而柯书儿主动提到曾燕害死过人,却问尹竞流是谁。她的神情在此时的情形下太自然了,几乎找不到伪装的痕迹。

    难道她说的这个人根本不是尹竞流?当年的事情还有其他受害者?

    “我……我不认识你说的这个人。”柯书儿越想越急,“等一下,我好像听过这个名字。”

    陈争说:“他是你们那一年的年级第一,想起来了吗?”

    “是他?”柯书儿皱着眉,“你在说什么?他不是失踪了吗?曾燕怎么可能杀死他?”

    陈争沉住气,继续问:“那你说的这个人又是谁?”

    柯书儿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我知道了,你们查到曾燕杀了那个第一名是不是?他根本没有失踪,他是被曾燕杀了!所以,所以曾燕现在是被灭口!但是,但是曾燕不是已经换人了吗?”

    一个人的脑子是否已经混乱,从眼神就看得出来,陈争只得暂且安抚她,而她越发激动,发出的怪笑吓退了经过的居民。这时,一对夫妇走了过来,担忧地喊道:“书儿,你怎么了这是?”

    来的正是柯书儿的父母,陈争退到一旁,将柯书儿交给他们。柯母警惕而责备地看着他,“你是谁,对我们书儿做了什么?老柯,快报警!”

    柯父拿着手机,却没有立即拨号,他打量陈争,“你是?”

    陈争自报身份,柯母更加着急,抓着柯书儿的手臂,“书儿,你怎么惹到警察了?”

    柯书儿用力挣扎,差点被柯母推倒,挣开后她朝小区外跑去,柯母追赶了两步,被陈争拦住。案件相关者的家属不好应付,陈争告诉他们,警方只是在调查一起案子时发现柯书儿可能是知情者,不必太过担心。

    柯母哭起来,“她那个样子,我们能不担心吗?”

    既然已经说到这里,陈争索性问:“你们知不知道柯书儿上高中时和一个男学生关系复杂,他叫冯枫。”

    一听到这个名字,柯父柯母的脸色都变得难看起来,柯母甚至別开脸,很不愿意提及冯枫的样子。

    柯父嘆了口气,走到绿化林里的亭子坐下,“我来给你说吧,因为这个冯枫,我们家发生过很多次争吵,家都差点散了。”

    柯父回忆,柯书儿在上初中之前,一直是个很乖巧内向的女孩,家里给她报了舞蹈、绘画、古筝等兴趣班,虽然辛苦,但她也学得像模像样。初中她和冯枫成了同学,从初二开始成绩下滑,像同龄女孩一样热衷打扮。柯母更加细心,一早就注意到了,和柯父讨论,女儿是不是和不好的人学坏了。柯父却说,女儿懂事,不会学坏的。

    但过了不久,柯书儿就被请家长,班主任说她经常逃课,考试一次比一次差,总是和学校那些公认的混混待在一起,还欺负同学。

    柯母气急攻心,回家就把柯书儿打了一顿,柯书儿的眼神让他们犯憷,那不再是一个

    乖女儿的眼神,她看着他们,就像在看仇人。柯父心软了,不让柯母教训女儿,只要求柯书儿和混混断交。但叛逆期的孩子,根本不是三言两语能够劝住。

    柯书儿在捱了打之后逃课更加频繁,而柯父柯母工作繁忙,无法时刻约束她,祖父母更是拿她没有办法。她就像坐着一个看不到底的滑梯,不停向着深渊滑去。

    柯母发现柯书儿居然和冯枫谈起恋爱,她绝对不能接受,要求柯书儿立即分手,还去找过冯枫的父亲。冯枫是离异家庭的孩子,没有母亲管教,冯父整天忙生意,根本不过问儿子的生活,谈恋爱?谈呗,別搞出“人命”来就是。柯母崩溃了,把柯书儿锁在家中,但是强硬手段根本没用,柯书儿以死相逼,他们还能怎样?

    鬧来鬧去,柯父柯母只得妥协,自我安慰女儿已经大了,毕业后开始工作的话,渐渐也会成熟起来。后来意外之喜砸中了他们——柯书儿毕业后半年,竟然就突然醒悟了,果断和冯枫分手,断得干干净净,还请求父母託关系给她找个工作,从底层幹起也可以。

    柯母喜出望外,问她为什么和冯枫分手。她说想明白了,以前真傻,和这种品行不端的男人在一起能有什么好结果,女人就该靠自己。

    那之后,柯书儿真的再未和以前的混混朋友搅合在一起,她学歷不高,一开始是在家里安排的行政岗位,后来有了混职场的经验,自己跳槽到现在的公司,一步步走到了经理的位置,前些年还买了房——虽然有一部分资金是家里出的。

    说到女儿的成长,柯父脸上短暂浮起父亲的自豪,旋即又担忧起来,“书儿到底捲入了什么事啊?她怎么,怎么又那么歇斯底里了?”

    陈争提到尹竞流、曾燕等人的名字,柯父都说想不起来,柯书儿读书时交的朋友,他只对冯枫有印象。

    柯书儿跑出小区后不久,北页分局的刑警就跟上了。现在她是重点关系者,也是警方必须保护的人员。陈争在确认她无事后回到分局,缐索墙上的时间缐更加清晰——在柯父这个旁观者眼中,柯书儿的变化也是出现在尹竞流失踪之后。而现在新的问题是,柯书儿所说的受害者并不是尹竞流。

    “还不走?”孔兵站在门口,提着在工地上买来的盒饭。

    窗外传来挖土机的“哐哐”声响,在安静的深夜里听着很吵,只是陈争刚才沉浸缐上索中,自动遮蔽了杂音。动工的工地离北页分局不远,由于附近没有居民小区,晚上也会赶工。

    陈争看了看孔兵的盒饭,“你也不没走。”

    孔兵开始吃饭,“我和你一样?”

    他惯来语气不好,陈争起初觉得他和自己有什么过节,针对自己,但合作下来,发现他在工作上从来不会耽误事,顶多也就说话难听,于是遮蔽他这份冲。

    “嗯对,你是队长,是指挥塔,我只是外来研究员。”陈争开玩笑,还看了看盒饭里的菜式。

    孔兵脸一黑,“阴阳怪气什么?”

    陈争:“少生气孔队,我回去了。”

    孔兵却说:“等一下。”

    “嗯?”

    “不想听听我们新查到的东西?”

    陈争往门口走的脚步轻松一转,拉开一张椅子坐下。孔兵看他这自然而然的样子,哼了声,“在‘曾燕’遇害这天,几个关键人物都没有明确的不在场证明。”

    陈争眉梢轻轻挑了挑。

    孔兵先说柯书儿,娱乐场所的工作性质註定她很难朝九晚五,平时她一般会在下午来到位于白岸街的商场,工作到11点,有时会去夜店,有时直接回家。10月4号这天,刚好是她调休的日子,小区监控拍摄到她下午6点离开,次日上午10点多才回来。这段时间她去了哪里,不得而知。

    卫优太4号晚上也没有回到所

    在的小区,但他的情况比柯书儿复杂,在4号之前,他也经常不回家,也许是应酬,也许是有不愿意让警方知道的事。

    此外,因为陈争的特別叮嘱,孔兵还调查了巫冶在当天的去向。他在4号中午去九院找过吴怜珊,之后分別。巫冶和吴怜珊租住的是老小区,仅在附近马路有一个公共监控,暂时无法判断他当晚在不在家,如果不在家,会去哪里。

    陈争听完,并不感到意外,这些人身上多多少少都有疑点,不一定是兇手,但都和十年前的事、‘曾燕’的死有关系。接下去需要正式录他们的口供,看看他们如何表述4号的行踪。

    陈争没有一遇到案子就睡在局里的习惯,离开前随口说了句:“这饭看着还挺好吃。”

    孔兵点头,“油多,体力消耗大的时候,这种饭最香。”

    陈争没有吃过工地饭,自然也不会想到去工地上买盒饭,有点好奇孔兵为什么会去买,“以前买过?”

    孔兵抬起头,盯他几秒,啧了声,“我小时候就在工地长大,我爸吃什么,我就吃什么。你这样的人肯定不懂。”

    这人说话又夹枪带棍起来,陈争懒得再和他说,摆摆手,走了。但直到出了楼栋,陈争还觉得周围萦绕着那油汪汪的味道,別说,是很香。

    柯书儿离开父母家后,将手机关机,漫无目的地在街上游荡。盯人的刑警远远跟着她。凌晨,她打车来到二中附近,却没有让司机直接将车开到二中门口。她下了车,晃晃悠悠地往二中走。

    这个时间街上的行人已经很少,有人看到她这游魂一般的样子,也被吓得够呛,赶紧走开。柯书儿在经过老尹面馆时停下来,抬头久久凝视上方的招牌,然后又往校门口走去。

    她似乎想要进入二中,但守门的保安见她像个疯子,立即驱赶她。她骂了几句,转身回到老尹面馆。这条巷子有很多馆子,一到饭点就会被学生挤满。可此刻它冷清得多少有些渗人。

    柯书儿彷彿察觉不到这氛围里的恐怖,在巷子中间来来回回地走。后来有一辆计程车经过,车灯照在她身上,她才像突然醒来一般,惊恐地拦下计程车。但司机被她吓得不轻,一踩油门就跑。

    她坐在马路牙子上,抱着头,瑟瑟发抖。

    刑警担心这么放着她不管会出事,上前亮明瞭身份,也许是疲惫不堪,也许是精神上已经不堪重负,她这次没有抗拒,让刑警送自己回家。

    柯书儿家里的灯整夜都开着,但刑警并不知道她在家里遭遇了什么。

    她还是不敢照镜子,明知看到的高中生曾燕是自己的幻觉,但幻觉越是去想,就越是真实。她难以入睡,最后只得开启手机,睡意袭来之时,铃声如同午夜兇铃般响起。她抖得厉害,颤巍巍接起,那头和上次一样,只有很低的,但听得见的急促唿吸声。

    她流着泪问:“你到底是谁?你想幹什么?”

    没有回应。

    “冯枫?是不是你?你杀人了,警察说‘曾燕’不是以前的曾燕,你为了曾燕杀了她是不是?你说话!你他妈说话!”

    没有回应。

    柯书儿大口喘息,须臾,情绪似乎稳定了几分,“你不是冯枫,冯枫已经死了,郝乐,你是郝乐,你来复仇!”

    手机里传来的唿吸频率变了。

    “还真是!”柯书儿握紧了早已汗溼的手,咬牙道:“你找我幹什么?下一个是我?你死都死了,还看不明白吗?害死你的不是我!我从来没有动过手!”

    “啧——”那边发出轻蔑的音节,柯书儿还想继续说,就听见通话被结束通话的声音。

    屋里再次安静下来,柯书儿的心跳声被无限放大。几分钟之后,她才从极度亢奋的状态中缓和过来,恐惧像无数根绳子,将她紧紧束缚起来。

    第17章 谜山(17)

    陈争很早就起来,今天得去研究所一趟。自从“曾燕”案发生,他在竹泉市平静的生活突然改变,主动也好,被迫也好,成了北页分局的编外成员,已经几天没有管过研究所的工作了。

    名义上他在研究所有个上级,姓宾,性格温温吞吞的,被大家叫做老宾。他调来竹泉市的情况比较特殊,老宾对他很客气,从来不干涉他的工作。他前几日因为“曾燕”案向老宾请假,老宾也是立即批准,还乐呵呵地说:“多在那边露脸,我们这边没问题的。”

    没想到昨天打电话来“查岗”的居然是他那小下属许川。许川的语气听得出一丝不满,说上次来的案子已经分析得差不多了,问他这个当主任的什么时候来听听汇报,顺便佈置下一个任务。

    虽然被下属过问工作情况有些可笑,但陈争了解许川的性格,年轻人,莽,做事一根筋,对研究员的工作很有责任感。陈争本来可以找个理由推了,但想想许川那张总是精神奕奕的脸,不想打击年轻人的积极性,只得答应回研究所一趟。

    他想的是早去早走,最好是赶在10点之前去二中。柯书儿的话他翻来覆去地想,另一个未知的被害人如果真的存在,那么很可能也是二中的学生,此人不像尹竞流那样一说名字都知道,也许是个存在感很低的孩子,以至于之前的排查中根本没人留意到他。

    陈争刚出小区,忽然看到一个熟悉的人正在对面的花坛上嗦面。见到陈争,他还举着筷子挥挥手,俨然就是在那儿等陈争的姿态。

    “这么早,有事?”陈争走过去。

    鸣寒碗里只剩下最后一口了,他一筷子嗦完,从花坛上跳下,去旁边的垃圾桶扔掉,还冲正好看过来的面摊老闆笑笑,“叔,特好吃!”

    那家面摊陈争也经常去,是很不错,“別说你就是为吃这碗面来的?”

    鸣寒擦擦嘴,那面很辣,吃得他出了一脑门的汗,“等你,有话憋了一晚上,想跟你说,怕你跑了。”

    陈争愣了下,这话听着还真有点歧义,“那我不想听了,继续憋着。”

    鸣寒笑着跟上,“別啊,缐索都不听,身为警察的素质还要不要了?”

    陈争想起鸣寒昨晚去过老尹面馆,“尹高强跟你说什么了?”

    “什么都不说,但什么都说了。”鸣寒故作神秘,但陈争偏偏听懂了:“他想到了有人会给尹竞流復仇,他知道这个人,但选择隐瞒。”

    鸣寒说:“这是人之常情,如果我是尹高强,我儿子失踪那么多年,现在警察突然开始调查,我听出警察的意思——你儿子可能早在十年前就被人害死了,现在有人在为你儿子报仇。这个人我认识,但在这之前我不知道他幹了什么,现在我想起来了,他可能就是警察说的那个人。我肯定不会出卖他。”

    陈争说:“既然尹高强知道,那继续盯着他,他迟早会暴露关键缐索。”

    鸣寒笑道:“是,不过我憋了一晚上的不是这个。”

    “嗯?”

    “昨晚我回分局,看到你补充的缐索墙。你好像发现,我们可能走对了方向,但跟错了人。除了尹竞流,还有一个关键人物在我们的视野之外。”

    鸣寒的口吻漫不经心,陈争听到一半,却忽然认真起来,不是认真听他的话,而是认真地看着他这个人。昨天在分局,陈争确实缐上索墙上增添了一些东西,但因为没有根据,不想误导其他人,所以写得非常隐晦,仅仅是给自己梳理思路用。鸣寒居然看懂了。

    陈争问:“那你怎么想?”

    “正好尹高强那边也给我一种分裂感。”鸣寒又在路边的早餐车买了两个热气腾腾的蒸糕和一袋豆浆,“怎么说,从尹高强的描述中,我感觉尹竞流是那种智商很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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