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第三十章
第三十章
下班时间眼看已经过去了半个多小时，路九九早就收拾好了桌上的东西，只等商晏一声“散会”，立马起身准备开溜。czyefang
然而万恶的资本家怎会让她如愿——
“路九九，会议记录拿给我看看。”
路九九心中叫苦不迭，转过头用无辜的大眼睛望着他。
商晏挑眉：“没做？”
“不是，商总，做会议记录不是杨哥的活吗？”路九九小声提醒。
杨哥是商晏前段时间特聘的秘书，据说是从商家企业里挖来的老人，他来了之后便将路九九从水深火热中拯救了出来，现在每天轻松得简直像谢橙心还在时一样。
商晏扯松了领带，有些疲惫地靠在座椅上：“就算是他在做，你也可以跟着学学，以前谢橙心……”
路九九屏息等待，商晏却不说了。
她忍不住问：“橙心姐到底去了哪里，她真的还回来吗？”
“休年假。”
每次都是这个回答。
路九九也不是傻子，什么年假能休半年，而且这半年以来她就没见过谢橙心的人，偶尔打个电话发发信息，也问不出来对方现在到底在做什么。
令人放心不下。
想想姐姐这一切的变化都是从跟商晏订婚开始的，很明显商晏肯定知情，路九九每天都想方设法敲敲他，试图问出点什么来。
眼看商晏打算下无声的逐客令，今天又要被这么糊弄过去，路九九决定先发制人。
“商总，如果你现在下班的话，晚上一起吃饭吗？”
商晏头也没抬：“你不用去找你男朋友吗？”
“他今晚有事。”路九九不太愿意跟上司说自己男朋友的事，毕竟是她随口编出来逃避加班的借口，奈何商晏时不时就要提一次，让她提心吊胆担心被拆穿，“哎呀，你去不去嘛。”
“走吧。”
两个人一前一后走了一段，路过茶水间时，路九九一拍脑门：“啊，等我一下，我水杯忘记拿了！”
说着就风风火火往回跑。
商晏直到现在还拿她一点办法也没有，叹了口气站在茶水间旁，拿出了手机百无聊赖刷刷新闻。
茶水间里的对话声就在这时透过虚掩的门，清晰传出来。
“哎，你们听说了吗，谢助理好像已经怀上了。”
“真的假的？”
“对啊，她这么长时间不上班，就是在商家备孕，听说豪门规矩多，只有生出儿子来才能领证呢。”
“对对对，我也听说了，而且据说只要她生，一个孩子给这个数。”
不知道说话人比划了个什么手势，茶水间里响起此起彼伏的惊叹声。
“那她以后还回来上班吗？”
“你傻啊，给你那么多钱，你还上班吗？是我我就在家里安心做阔太太。”
“就是就是，没事干逛逛街买买包刷刷商总黑卡，不要太爽。”
“就算没有黑卡，能睡到商总也够爽了好吧，就咱们商总那脸，那身材，别说当阔太太，倒贴我都愿意！”说话者一边跟同事说笑一边豪迈地拉开茶水间大门，然后腿一软，丝滑鞠躬，“对不起商总！”
商晏令人胆寒的目光冷冷扫过茶水间门口瑟瑟发抖的三五个人，空气凝固了一般，直到他拂袖离开。
站在一米开外不敢上前的路九九立刻跟上，小心翼翼观察他的表情。
“橙心姐真的怀孕了吗？”
商晏面色铁青，只目不斜视加快了速度。
路九九要一溜小跑才能跟上他，渐渐有些体力不支：“公司里上上下下都这么传，商总，橙心姐到底去了哪里，就算您不需要跟他们解释，我至少是你们的朋友，难道对我也不能说吗？”
不知道哪个词触动了他，商晏停下脚步。
谢橙心此时拎着正大包小包——在菜市场买菜。
她用塑料袋包着手从水池里挑出一条活蹦乱跳的黑鱼，艰难地后仰躲避溅起的水珠：“就这条了，麻烦帮我处理一下，片成片。”
等着老板刮鳞的功夫，又碰上位同样来买菜邻居大妈，热情地过来跟她寒暄。
“这不是橙心吗，这段时间怎么都是你买菜，放假啦？”
“阿姨好。”谢橙心把沉甸甸的塑料袋换了只手，微笑着打招呼，“不是放假，是公司裁员，我被裁掉了。”
“啊，怎么会这样，那你还回a市吗？”
“不去了。”
“也好，大城市压力大，不是咱们这种小地方人能留下的。哎，你那对象也是本地人吧，正好趁这个机会把婚结了，早点生个小孩你妈还能帮你带带。”
“阿姨，我现在是单身。”
“啊？噢，嗐，那赶明儿阿姨给你介绍个好的。”
“那就谢谢阿姨了。”谢橙心一概微笑应着。
她回到老家之后就没有再找别的工作，而是住在家里，买了资料回来复习，准备考研深造。
虽说之前工作的那几年挣的钱已经够她衣食无忧过个好几年了，但毕竟是老大不小，天天呆在家里，左邻右舍难免有些闲话，谢橙心没法反驳，也怕给父母添麻烦，于是自觉包揽了家里大多数家务活，包括买菜做饭。
最后一道菜端上桌时谢父正好回来，谢橙心拿了碗筷，又取出个饭盒：“今天做了酸菜鱼，你先吃，我装一盒等下给妈送去。”
谢父看着桌上的菜便来气：“怎么又买黑鱼，最近黑鱼贵得很，就你馋的，非要吃酸菜鱼。”
谢橙心有些无奈：“爸，我有钱，之前工资不少的。”
“是，你是有钱，只出不进，我看你那点钱能花几天。”谢父一说起来就没完，“你看看你现在什么样子，别人像你这么大都成家了，你还天天在家里不知道做什么，也不去找个正经工作，我跟你妈在外面都抬不起头。”
谢家父母在小区外开了家小超市，每天早出晚归开店，还要面对街坊邻居的询问八卦。
他们也想不明白，怎么从来学习优秀、让他们引以为傲的女儿，如今快三十岁了却沦为一个天天呆在家里的无所事事的闲人。
“还有你之前那个对象，处得好好的，说分就分，小区多少人都知道你们俩在a市已经住在一起了，现在分了人家怎么说，你真不嫌丢人啊你！”
谢橙心已经习惯了这样的指责，她也不顶嘴，默默装了一饭盒的饭和菜，然后又主动给父亲盛了碗饭。
谢父接过碗的时候表情稍稍平和了些，他问谢橙心：“你去找个工作吧，实在不行我托熟人问问，你这个年纪还去读什么研究生，让人笑话。”
只有这时谢橙心才会抬起头，用平静的语气说：“爸，你就别管了。”
谢父发出一声重重的叹息。
晚上打开电脑的时候，商陆已经等了一会了，他把下巴搁在胳膊上，懒懒地趴在桌前发呆。
看到谢橙心进入视频会议室，他才一下子有了活力似的坐直了身子：“你迟到了啊，要是这节课点名的话，你已经算旷课了。”
“不好意思，我刚洗完碗。”谢橙心翻开书，“直接开始吧。”
商陆研一已经开学了，用他的学生卡能看到学校电子图书馆里的一些专业网课，对考研自命题很有帮助。
谢橙心本意只是找他借用下资源，商陆却说反正他也要学习，不如约个时间每天晚上一起连麦上课，也能互相监督。
当然，上完课之后，他也总会缠着谢橙心聊一会天，说说学校里的趣事。
谢橙心并不排斥，甚至有些感激。
她现在每天在家里，除了干家务，其他的时间都在高强度学习，父母对她失望至极，又难以沟通，几乎没有与人交流的机会，她很怕自己会自闭。
“……喂，你在听吗？”
商陆兴致勃勃地说了一会，发现对面并没有什么反应，不满地敲敲桌子。
谢橙心回过神来：“抱歉，我今天还想再看两篇英语阅读，先不聊了。”
商陆竖起眉毛一副即将发作的样子，但不知为什么还是恢复了平静，他点点头：“好啊，那你早点休息，别学太晚。”
谢橙心点头，又说：“商陆，谢谢你。”
商陆表情有些奇怪，他只是看着她，没有关掉视频，沉默着。
谢橙心觉得他还有话要说，于是也暂停住要退出的鼠标：“怎么了？”
“明天我可能要晚一点上，你不用等我。”
“嗯，好啊。”谢橙心答应着，顺口多问了一句，“明天有事吗？”
商陆缓慢地点了点头：“是啊，明天我女朋友过生日。”
谢橙心有一瞬间不自觉地难以呼吸，但她并没有表现出来，在大脑反应之前本能地露出个官方的笑容：“你有女朋友了啊？”
“嗯。”商陆没有笑，俊美如初的面容上看不出什么表情，“是小时候经常一起玩的妹妹，今年正好也考上了我们学校，就又联系上了。”
“挺好的。”
一时间无话，没等谁先打招呼，商陆退出了视频会议。
谢橙心睡前照例躺在床上用软件背单词，今天的正确率有所下降，一连串的错误提示后，她压抑地叹了口气，捂住眼睛，感觉到胸腔里憋闷着一口气不上不下。
她给这口气找到了一个突破口，点开商陆的聊天框。
“小陆，刚才忘记说了，既然你交了女朋友，晚上再一起视频学习就不太合适了，明天开始我就不登陆那个视频会议了，你好好陪女朋友吧。”
没有犹豫太久，谢橙心强迫自己点了发送。
显示送达的那一刻，她也终于意识到，内心郁结的那股情绪，大概叫做怅然若失。
谢橙心在心里唾弃自己，明明那个时候，是你自己拒绝的啊。
少年也曾满眼的期冀，向她问出过那句“你要不要做我女朋友？”
可她只得露出笑容，把这份真挚执着到令人不敢承接的感情，故意误解成了一个解释不清的玩笑。
“你知道的吧，你现在已经不能跟他在一起了。”
“托你的福，我不能和我爱的人在一起，好在你也永远得不到最爱你的人。”
有人残忍的话语自回忆中响起，仿佛一道悬在空中的冷箭，清晰而凛冽，任何时候想起都能重新刺伤她一次。
也好，关于商家这两兄弟的一切，总算都丢在了回忆里，从此再无须纠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