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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溯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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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听林在开学前出了院,身体恢复得很好。czyefang

    最显著的变化在于他的手,不再冰冰凉凉的。

    但还是会有条件反射,会下意识以为自己还是病人,然后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他的心脏不再畸形。

    大抵人都有个无法根治的问题,一件结果不好的事情没有发生,但却总是会预想如果真的发生了该怎么办,我们称之为后怕。

    沈听林也存在这个问题,其实手术成功后,沈听林曾问过林羡鱼,如果那场手术没有成功怎么办。

    当时林羡鱼还在看书,听到这个问题后想了想,说:“毕业后我会回去霖江,会更不喜欢雨天。”

    可是他知道,她是怎么说服自己来到这个雨季很长很长的城市的,因为梦想,当时只是因为梦想。

    她现在却说,如果他不在,她会回到霖江,就算离开雨季连绵的城市,也逃不出一场终年不停的雨。

    未等他说话,林羡鱼却笑了,腾出一只手去牵他的手,目光自书页移到他脸庞,慢慢与他十指紧扣,说:“但是现在,我想试着喜欢雨天。”

    开学没几天学校办迎新晚会,沈听林和林羡鱼在后台遇到。但看起来风格差很多,他穿着优雅的西服弹钢琴,她穿了一身超辣的衣服跳爵士。

    他先下场,把西服外套脱下来搭在手臂上,等台下尖叫声停止时她们下台,林羡鱼看他手上的衣服笑一声:“想给我挡着?”

    “没。”沈听林说,关于这个之前林羡鱼跟他提过的,她穿那么漂亮不是为了让他拿衣服挡的,“外面下雨了,我想起来你没带伞。”

    林羡鱼看他:“那你怎么回去?”

    沈听林说:“现在可以跑了,跑着上车就好。”

    她看了眼手机确认是周末,把他手臂上西服扯过来,说:“那就一起跑,去你家。”

    秋风习习,飘着雨,地上蓄了些小水洼,一脚踩上去水能飞溅起来。衣服遮在头上,也抵抗不了雨丝的侵袭,但也无法抹去笑颜。

    回去后沈听林给她擦头发,大概因为动作太温柔,擦到一半林羡鱼就昏昏欲睡,沈听林叫她一声,她条件反射似地抬起头,对上他满是笑意的眼。

    林羡鱼坏心思地扯了下毛巾,想把她的脸遮住,但早被沈听林预料到,牢牢地攥住不松手。

    她扭头看他:“想干嘛——”

    尾音被他压下来的吻堵住,稍触即离的那种,就是这种带有迷惑性,以为只是蜻蜓点水的吻才最缠绵,在她想要继续说话时又被拉回去吻住,愈来越深。

    林羡鱼不想抵抗了,被他压倒在沙发上,两双眼对上,燃起几乎要燎原的火光。

    是他先问可不可以,而林羡鱼没有给他正面回答,只是吻他,而后慢慢地,吻到他心口的疤痕上。

    那一刻他全身僵硬,血液倒流,似乎是被触到了什么开关,狂风骤雨般的吻落下来当做开场。

    他们已经很久没有过,不过相比于第一次沈听林的进步还是很大的,解衣服的动作熟练不少,但这一次更轻更缓。

    沈听林贴在她耳畔说了一句话,有点儿欠揍。

    林羡鱼不想说话了,被他牵着手往下带。耳边雨声都做背景音,他笑音被无限放大,震到耳膜心房都同着颤,她要怀疑心脏不好的人是她了。

    “这也是我。”

    但很快想到报复方法,手还覆在那里,施力按下去,结果是两个人都不好受。本来还得意的人瞬间败下阵来,窝在她颈边急急地深吸了一口气,随即而来的又是风狂雨横,与窗外的电闪雷鸣凑作对,奏出阴雨天不同的曲调,旖旎缱绻。

    阳台还放着昨天浇过水忘记收的姜花,现今被大雨如注卷入望不见尽头的夜色中,飘落泥泞之地,又被风托着飘摇许久,被暴雨冲刷,又再度陷入泥泞沼泽,周而复始,最终总算干干净净带入微风怀中。

    这一年的新年沈听林是去霖江过的,本来他想去澜水沈如云家里过年,但林岁寒提议,说都恋爱一年了,也该见见家长了。

    林羡鱼没什么意见,沈听经过自我反思后决定去她家里。

    去年过年,他父亲去世,林羡鱼到南城来安慰他。今年暑期,他做手术,林羡鱼又是飞过来陪他。谈恋爱这一年,她本该在家的时间在他身上消耗半数。

    做了这个决定之后,沈听林的精神就处于高度紧绷状态,林羡鱼倒是乐得看热闹。

    看他时不时站在衣柜前挑来选去,她说粉色不错,沈听林犹豫会不会有点骚包;她说黑色也可以,沈听林又担心这颜色看起来简单太容易撞衫;她用最后一丝耐心说,要么白色,沈听林还忧心这样会不会显得他肤色本来就白的人像个鬼。

    林羡鱼觉得她就算再有耐心也给他磨没了,气笑了:“要么你照着年画娃娃那样穿,吉利独特还有童趣。”

    “还是别了吧。”沈听林自己想想那画面还挺好笑的。

    林羡鱼还靠在门边,黄昏的光顺着窗子打下来,把方寸天地光阴分明,他们被圈在称不上暖的夕阳里,她知道他在顾虑什么,给他定心:“不用担心,我叔叔婶婶很好说话的,还有我哥和方回帮你说话呢。”

    沈听林点点头,又想起来他还没正式带她去沈如云那边吃饭,如果她也像他今天这么紧张的话,他想着没忍住说:“那我如果带你去我姑姑家你要怎么办啊?”

    “能怎么办啊。”林羡鱼直起身子,眉目都被这暖黄的光晕点染温柔,“先打电话告诉明姝赶快写作业,免得你又催她。”

    她跟沈如云一家已经熟络,不用像他这么担心。

    沈听林忍不住笑。

    过年到家里更是好笑,林羡鱼还是跟了实验室,年前几天和沈听林赶回家。沈听林把大包小包的礼物放下,换上拖鞋之后就有点拘谨。

    厨房里林冬年和应见青在忙,想要打下手的林岁寒被赶出来。林羡鱼鬼机灵地钻进去跟他们打招呼,把注意力吸引过来,沈听林也跟他们打招呼。

    厨房里他们在忙,要他先去沙发上坐着,但沈听林初来乍到,既不能去厨房添乱,又不敢坐沙发上心安理得地休息。林冬年嘱咐了几次让他先坐一会儿,他还是有点儿犹豫。

    最后是被林羡鱼拉着入座,她看他这模样,忍俊不禁地问:“这么紧张啊?”

    沈听林脸不红心不跳:“这有什么可紧张的。”

    然后林羡鱼就看他整个人坐姿板正,比弹钢琴的时候还端正,多余的动作一点都没有,也不怎么吃东西,全程都要林冬年叫他。

    “小沈,你阿姨做的鱼很好吃的,你尝尝。”

    沈听林赶忙点头,夹起来一筷子,都还没吃完就称赞:“嗯,好吃。”

    “小沈,这个糖醋小排西西最喜欢吃,你尝尝。”

    “哎。”他应声夹一块,继续称赞:“好吃。”

    “小沈,西西说你视力不太好,这个胡萝卜你多吃点儿。”

    “哎。”沈听林乖乖夹起来一筷子,面露难色,但只有一瞬,就吃下去,还能夸出口:“好吃的,谢谢叔叔。”

    本来平时骚话连天的人这时候语言匮乏到一直重复一句,林羡鱼笑得吃不下去,边喝果汁边观察这边的动向。

    一顿饭下来,林冬年其实有点喝多,但好在语言系统还没被酒精麻痹,下了饭桌后让林岁寒和林羡鱼出去买橙汁。

    林羡鱼看了眼冰箱里的橙汁,悄悄勾了勾唇角,还是拉着林岁寒出去,出门前对沈听林比了个加油的手势。

    这时候对话才正式开始。

    本来林冬年是健谈的人,但这会儿可能也紧张,就导致对话进入某种尴尬的境地。

    都来了半天,饭都吃过,刚想起来问:“怎么来的啊?外面冷不冷啊?”

    沈听林微笑:“我跟林西西一起来的,外面还成。”

    再然后坐到沙发上,应见青也在旁边坐着。

    林冬年把果盘往他那边推:“吃水果,别干坐着。”

    “哎,好。”沈听林应一声,而后目光巡游一圈,不敢动。

    “别紧张。”应见青轻笑着说,“你们的事西西早就和我们提起过,我们不会为难你。”

    沈听林乖巧点头,但要是说完全放心当然也不可能,他自己全部都交代清楚:“我之前可能也让她伤心过,但是现在我能保证,以后绝对不会让她为我伤心担心。和她在一起之前我的顾虑一直是我的身体,但现在您们可以放心,我的手术很成功,现在是一个健康的正常人,我能陪她到不需要我为止。”

    应见青看着他,先是怔愣,而后笑出声,说道:“你其实不用那么担心,我们从来不觉得身体状况可以成为让你们分开的理由。既然话这么说,我们只希望你做到。”

    她恍然间想起前几天晚上林羡鱼打来电话,她在电话里嘱咐说,你们要对沈听林好一点,把他当作一个和我一样的孩子。

    她问林羡鱼,你跟他在一起开心吗?

    林羡鱼的回答很笃定,开心。

    她得到意料之中的答案,满意地点头说,那就够了。

    林冬年也说最后的总结语:“爱都爱了,我也希望你们走到底。”

    说完这些,应见青去收拾客房,林冬年的酒劲儿不知慢了多少拍才上来,拉着他给他讲林羡鱼小时候的事,说她小时候多么顽皮,又多可爱,说他能找到林羡鱼这样的女朋友可是有福气了。

    还把相册拿出来翻给他看,有一张照片很张扬,红黑色的赛车服,少有的束起头发,头盔还拿在手里,和身边的女孩背对镜头,鬓发随风飞扬,照片定格的那一刻她笑着扭过头,自信又张扬。

    还有一张,是她在霖江一中代表优秀毕业生演讲时拍下来的,照片里的她穿着一件白衬衫,也还束起马尾,手上拿了演讲稿,但目光并未落在文件夹上,而是落落大方地看向台下。意气风发,灿烂如斯,是他最初喜欢上她时,她的模样。

    沈听林问林冬年要这两张照片,林冬年喝醉了也不怎么好说话:“不给,少惦记我们家西西。”

    他也不强求,嘴上应着不要了不要了,手上动作也快,拿起手机拍照。

    后来应见青回来,拉着林冬年去休息,让他也早点去休息。

    沈听林看着她,神色很认真地说:“谢谢阿姨。”

    她知道他在感谢什么,只是莞尔:“我们对你好,不单因为她很爱你,也因为你很好。”

    林羡鱼从出门前就知道是林冬年想把他们两个支出去,肯定是有话想跟沈听林单独说。

    她碰了碰林岁寒的肩膀:“你说叔叔婶婶会问沈听林什么啊?”

    林岁寒也没这方面经验,纯属是猜测:“查户口呗。”

    林羡鱼也还担心,问道:“你觉得叔叔婶婶那样是喜欢他吗?”

    “我觉得挺喜欢的。”林岁寒回想吃饭时的片段,“当时他自己都没吃几口,爸说鱼好吃,他就把刺挑了给你吃,那时候我就看到爸点头了。”

    林羡鱼笑出声,她当时都没注意到这些细节:“你观察这么仔细啊,在他身上取经呢?”

    林岁寒带她到楼下的便利店,谁都没说话,但都很默契地走到零食区,林羡鱼要拿麻薯,被他抢了先,而后那只手落下来敲了下她额头:“我就不能单纯给你把关?”

    她蓦然间抬眼看他,那一刻心底是真的很暖。很多话她觉得说出来矫情,但她其实很感谢林岁寒,林冬年和应见青夫妻从小就对她照顾有加,但他从不因此生气,也从没冷落过她,对她更是真意。

    后来她住到家里,他也全无意见,甚至主动提出改一下房间的装修风格。这么多年,她所看重的亲情大半都来自他们一家,但若是他有半分妒忌不满,她都不会得到足以滋养她茁壮成长的爱。

    抬头看得有点久,林岁寒也好奇地顺着她的视线抬眼张望:“看什么呢?”

    “看你的形象怎么忽然间有点儿光辉伟大。”林羡鱼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

    除夕那天家里依旧热闹,比往年还热闹些。林冬年拿了对联让林岁寒贴上,沈听林听到了有点坐不住,起来给自己找事做。

    林岁寒特别懂事,拿了张凳子,把几张对联分给他,说:“这几张是贴在门外的,你和西西去吧。”

    于是林羡鱼给他扶着凳子,在下面给他指挥,“再往左边一点,再左一点,好了。”

    贴完上下联,还剩个横幅,沈听林伸长手贴,衣服顺势而上,隐约可见漂亮有形的人鱼线,林羡鱼咳嗽一声别开头,继续面不改色地指挥。

    都贴好了,他还站上面欣赏,林羡鱼有点儿冷,把下巴缩进衣领里,催促道:“还没好吗?”

    他转而蹲在凳子上,蓦然放大的脸让她吓了一跳,不自觉往后退一步:“干嘛啊你?”

    这两天在家沈听林格外老实,她稍微动一下,他就目不斜视看前方正襟危坐,生怕两位家长以为他不正经。

    这时在他们看不到的地方,他又是那副笑起来就似勾人的模样,四下无人,他把她拉过来接吻。

    此刻的环境分明无法让人全神投入,要一边沉沦温柔乡又要注意着门口的动向,有点刺激,但偏偏他们都全神倾注于这个缠绵的吻。

    回去后两人都还淡定得不行,若无其事地跟林岁寒搭话,林岁寒一回头看到她就笑出声:“刚才出去干什么了?”

    沈听林在厨房帮忙择菜,林羡鱼这时候还不算太心虚,拿过一颗葡萄吃掉,说:“没干什么啊,就贴对联。”

    林岁寒看了眼沈听林的方向又问:“他贴的?”

    林羡鱼略带疑惑地点点头,不知道他要问什么,结果下一秒就看他用手点了点她的脸颊,笑说:“怎么把金粉贴到你脸上了?”

    直到晚饭,林羡鱼都没跟沈听林有过分亲密的举动。

    窗外有人在放烟花,陡然在天幕中炸开,还没等看清是个什么形状,余烬就四散纷飞了。

    应见青给他们都发了红包,捏起来厚厚的。

    吃过饭,林羡鱼凑近了些,对他眨了眨眼,示意他过来有悄悄话要讲。

    他显然是接收到了她的信号,被他以为的信号惊到,余光偷偷瞟向还在沙发上看电视的三人,红着脸义正言辞道:“现在不行。”

    林羡鱼被他这话搞懵,再凑近些,结果那人以快到她都觉不可思议的速度在她脸上亲一下,余光还瞄着沙发上的人,低声说:“剩下的晚点儿再说。”

    这下是搞明白了,是他会错了意,她笑得不行,凑到他耳边说:“沈听听,我刚刚其实是想问,你要不要喝一杯奶茶。”

    电视里的节目不够吸引人,林羡鱼提议去楼下点几根仙女棒,下楼的时候周方回带着周方媛也在,旁边也有人踩雪玩,特别幼稚。

    分明一起吃饭的时候都说了,他这时候还要再说一次,在点燃仙女棒的那一刻说:“林西西,新年快乐。”

    “你也是,新年快乐。”林羡鱼看着火光扑闪,一点点燃烧,再慢慢殆尽。

    他从大衣口袋里拿出来一个礼盒,送到她面前说:“新年礼物,要不要看看?”

    打开看,是一条项链,并无什么繁复的设计,最亮眼的地方在于并不居中的一只蝴蝶,沈听林帮她戴上,与心中所想一样,那只蝴蝶刚好落在了她纹身的那处。

    未等她问,他先说:“以后不用再想这纹身下是什么东西,只需要记得戴项链,就当是我在吻你。”

    林羡鱼闻言笑出声,这么浪漫又温柔的说法,是他的风格。她也想给他个回礼,摸了下口袋,除了一包纸巾什么都没有,她说:“可是我没给你准备礼物哎。”

    沈听林却说:“已经收到了。”

    他说着摸出口袋里的红包,打开,里面夹着那天他想要的那两张照片。

    但这又不是她送的,林羡鱼扭头看向他,枝头飘飘摇摇落了些雪下来,她抬手把他肩头的雪拂去,手却没有顺势滑下,而是停在他的肩头。

    在他疑惑地看过来时,她手环住他脖颈,仰着头与他接吻。晚风拂面的时候携了落雪,让他们在焰火之下吻到白发苍苍。

    又一年盛夏。

    几个人约在澜水放松过假期,澜水的夏天并不太热,风也温柔,这时候正是澜海边人多的时候,他们也跟着去凑热闹。

    周方回非要捡海星,拉着林羡鱼找了半天,最后发现岸上有处地方是鼓起来的,又兴致勃勃地拉着她挖开,说里面必定有宝藏。

    林羡鱼帮着扒拉松软的沙土,说:“也有可能是某个小孩的恶作剧。”

    “恶作剧就恶作剧嘛。”周方回看到一点边角,更用力地扒拉,嘴上也不闲着:“大不了再埋回来。”

    她这番阵仗搞得苏情和倪喃也过来看,结果挖出来却只是一只拖鞋,笑过后,她们没有再埋回去,而是装到了一边的垃圾袋里。

    周方回继续拉着她寻宝藏找海螺,那边已经开始打牌,并且拉着牌技堪忧的沈听林,每次都是他输得最惨,林羡鱼拿着椰汁回来的时候就听到齐竞寒调侃:“怎么办啊,没办法充欢乐豆了听听。”

    沈听林笑着冲他扬起下巴:“去你的。”

    见她过来,盛放接话:“沈听林牌运不济,你帮帮他?”

    林羡鱼看了眼他手里的牌,而沈听林顺势圈住她,她就半靠在他身上,笑着举起双手投降:“不了,这牌我也无力回天。”

    沈听林听见了多稀罕的话似的,看她说:“还有你不会的呢。”

    林羡鱼直接枕在他肩头,笑着说:“真当我是天才了啊。”

    “不是么?”沈听林挑起眉反问。

    林羡鱼又想起来问他:“你们数学院的老师不都当你是天才么,上次我还听说你玩游戏都算概率的,这么长时间,哪个游戏最拿手?”

    他玩的游戏也不多,就那几样,还总被碾压说菜,挑来挑去,也只有一个:“扫雷。”

    林羡鱼笑得不行,耳边是众人的笑声,宣告沈听林这一轮游戏的败局。

    晚上在海边喝了酒,昏暗的天色下他们闲聊,唱歌,到后面不知是谁先开始跳舞,然后就一发不可收拾。

    沈听林牵着她的手,任她尽情舞动,她最后累了,酒劲也上头,任他搂着自己的腰,身子往后倾倒。

    而压下来的不仅是夜色,还有他带着些许酒味的唇。

    回去的路上齐竞寒还喊着要走直线,其实走一步都七扭八歪,差点栽倒。他们两个也喝了酒,但还不至于醉,回到房间时还能注意到茶几上的花瓶里还插着新鲜的花。

    但谁去管它。

    刚喝过酸奶的嘴巴吻起来带着甜味,舌尖舔过唇角撬开齿关,贪婪地去尝那点甜蜜果味。揽在腰上的手臂收紧,伴着深吻脚下步子踉跄,跌跌撞撞地就进了卧室,耳鬓厮磨间听到爱人加重的呼吸,他侧头吻在她侧脸,再顺着吻到锁骨,得偿所愿听到了一声压抑不住的喘息。

    楼下还有车子驶过,轮胎压过路面的声音都清晰,窗子没有关,窗帘在风中起伏,略略发出一些声音充当背景音。

    意乱情迷的时候也会把脸埋在她颈窝恳求着她说几句好听的,软的不成就来硬的。

    今夜的风不小,吹得窗帘飘得很高,也许是因为窗帘的料子太过柔软,即使是再微小的风也会引来颤栗,不知疲倦地摇曳到月色淡去,终于有人过来关了窗。

    第二日林羡鱼恍然回到了学生时代,许久不见的老师要检查自己的课业,难得有点儿慌张感。

    起初是沈听林在听明姝练琴,发现她突飞猛进,让她出去玩,接着房间里就剩下他们两人,沈听林看了她一眼,“试试?”

    林羡鱼赶忙摆手:“不了,沈老师,你刚才那个严肃的表情还真挺吓人的。”

    不是他开玩笑,每次沈听林面无表情或者认真的时候表情都冷,不像面对她那样褪去坚硬外壳,带着种拽拽的冷淡感。

    沈听林也不强求,自己坐在琴前,说:“那我给你弹,你听听我进步没有。”

    林羡鱼想起来什么似的,拉着他的手说:“你之前说过教我的那首曲子,能不能弹给我听,我觉得很好听。”

    “好啊。”沈听林笑着,不知为什么,林羡鱼从他的笑里品出了几分计谋得逞的意味,他继续说:“本来就是只给你弹,只为你唱的。”

    不知为何他还要给她带上一只耳机,紧接着,一首熟悉的曲调入耳,耳机中的调子与他弹奏的一样。林羡鱼有些恍惚,猛然间想起,最初他们分离那天他曾给她弹过,再之后他失语而她要去听许时唱歌时他也弹过。

    而他开口,唱出一支动听的歌。

    “你是仲夏梦一场,

    我祈祷/月亮悄然坠落。

    心悄悄/雨潇潇,

    焰火蓦然绽放/微弱汽笛声响,

    龉龊藏在我缄默心跳/替我大声告白你。

    你有没有听到/我心的回响,

    夜未央/今朝长,

    好想要/告诉你大雪将至。”

    至此,耳机里的伴奏声终于有所不同,怦然心动般凌乱的鼓点一下下敲着。

    “三尺之上/伽蓝圣地,

    做你眼底蜉蝣。

    铁达尼尽头/堪抵十年意,

    盛放的你站在雨中/就算狂风暴雨也要相拥。

    人潮跌宕/骤雨汪洋,

    如是彼岸可叛逃,

    山海不必等候/我溺藏在你眼眸。

    在你的爱里溯游/此生不愿回头。”

    忽然就明白过来,这是写给她的歌,因为当时她的一句玩笑话。

    是他先开口介绍:“是那年夏天我给你写的歌,叫做《溯游》。”

    原来是这首曲子,她曾见过好多次的,也听过几次,但他从未点明,她也不太明白:“为什么叫这个名字?”

    “最后一句歌词。”沈听林回答:“在你的爱里溯游,此生不愿回头。”

    耳机里的伴奏还在单曲循环,刚好到间奏鼓点的那段,她问:“间奏是什么鼓点?听起来很特别。”

    他把她的耳机摘下来,手轻轻扣住她的,严丝合缝,才对上那双眼回答:“是我手术前的心跳,我做了采样。”

    林羡鱼不由打了个寒颤,这天气热得要命,她无比清楚,是初始那个夏天在她身体里埋下的余震。

    她突然想,如果那个夏天他们没有遇到怎么办,命运的轨迹还会让他在今天为她唱这支歌吗。

    是有点荒诞的想法。

    但你不觉得荒诞也是浪漫吗。

    我常常幻想,时而做一些光怪陆离的梦。

    这世界万物都荒诞,大雪纷飞的又一年盛夏,悬崖翻起废墟淹没海潮,烈日骄阳之下阴云蔽日,我跌跌撞撞走过荒芜万里。

    直到你带来骤雨狂风,赠我芳花香草,予我旷世温柔。

    “林西西,怎么把手抽走了。”

    她回神,把刚才恍神时抽走的手再度递过去,这次牵紧了,没有再分开。

    此刻是真实,也是一场永不停息的梦。

    是又一年盛夏,海潮淹没去意匆匆,烈日当空万里无云,荒原尽头,我看到你依旧自在如风,笑语盈盈,邀我一同放浪形骸,明写春诗。

    在最相爱故事里,任凭世界荒腔走板,我们也依然是一支动听的歌;任他云高风清,我们自然海浪翻卷起波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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