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浪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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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珠斜斜打到窗上,扰乱人的梦魂,雨下了一夜,到后来势头越来越小。msanguwu
林羡鱼起床拉开窗帘时便见窗外艳阳天,阳光明媚刺眼,开窗通风,空气都是雨后清新的泥土味道。
梳洗后出门,看了眼时间,八点十分,也不知道沈听林起床没有。若是平常林羡鱼肯定还没起,但是这家民宿的床睡着不太舒服,半夜时隔壁那间房的人还吵架,一直吵到天蒙蒙亮才罢休,翻来覆去也睡不着,索性就起床了。
试探性地敲两下门,因民宿不大好的隔音效果听到了脚步声,还有轻轻的咳声。
然后门被推开,沈听林出现在眼前,他像是刚洗过头,发梢还湿着,用的还是马鞭草的洗发水,每每与他靠近时林羡鱼都能嗅到一股浅淡的马鞭草味道。
“这么早就起了。”沈听林说着走出来到她身边。
“你不是也起得挺早?”她是起床气散了才过来的,说完这句后想起来问:“要不要去吃早餐?”
“我倒是不怎么饿。”沈听林同着她一起往前走下楼,预感到她要说什么似的,下句话接的很快,带着笑音,“回去吧,没怎么睡好,回去补觉。”
听了这话林羡鱼心里平衡了,没给他添麻烦就成。
上车准备出发的时候沈听林又变魔术般地拿出份早餐,一份三明治一瓶酸奶,林羡鱼早餐的标配。
当沈听林提着袋子递到她面前的时候,林羡鱼心里想,他怕不是有个百宝袋,怎么什么都能随时拿出来。
“就一份,你呢?”林羡鱼问他。
“买的时候吃过了。”沈听林说着系好安全带,“要不要听音乐?”
林羡鱼说可以,她其实也没有那么饿,还好他买的东西不多,吃完刚好饱腹。耳边是轻缓的音乐声,很助眠,于是就毫无预兆昏昏沉沉睡去。
一觉醒来的时候窗外已不再是实时切换的风景,而是慈悲客栈前那一片鲜妍夺目的花卉。
还没缓过神,熟悉声音被木吉他的伴奏声卷着带到耳畔,“醒了?”
“嗯。”声音还有点儿哑,林羡鱼坐直身子,“怎么没叫我?”
“刚到。”沈听林这样说,但林羡鱼觉得肯定不是。
林羡鱼从被放到后座的购物袋里拿出来两个递到他面前,“昨天麻烦你了,陪着我玩了一整天,这个我觉得挺适合你的,送给你。”
她说完又指指小的那一个购物袋,说,“这个是给明姝的,就麻烦你帮我带一下。”
都是她买的篮球服,因为明姝之前说她那身篮球背心好看,也提了句沈听林喜欢收集篮球服。
“都没来得及给你准备什么好的。”沈听林拿出一个购物袋,和早上给她的那个袋子上面印的logo不一样,看起来也不像是早餐,“还好有这个。”
在她拒绝之前,他又说,“传统美德,礼尚往来,别拒绝。”
林羡鱼于是接过来。
毕竟看着他那双深情眼谁都说不出不字来。
她接过来从袋口看一眼,里面是一个有她脑袋三个大的枕头,袋口微敞的时候有股子熟悉的药香味。
“昨天买的枕头。”沈听林跟她说,“里面放了决明子。”
林羡鱼怔愣片刻,她婶婶应见青在养生这方面颇有研究,在她失眠最严重的时候,应见青也给她送了好几个塞了决明子的绣花枕头。
她想问怎么会送这个,但想想他也许就是随手拿来回礼的,就没问。
“林西西。”沈听林叫她的名字,她下意识抬眸,那双漩涡似的眼睛卷着她,“虽然可能有点不合适,但还是想告诉你,你知不知道,你笑起来的时候很好看。”
她从来不是谦虚的人,于是回:“知道一点。”
但是她从那段时间开始就不爱笑了。
然后她在自己都没察觉的情况下勾了勾唇角。
刚下车走出几步,一个身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客栈内冲出来,快得只剩下个残影,林羡鱼还没反应过来,先被沈听林往身侧偏后的位置拉一把,由于没有防备,险些撞到他肩膀。
接着入耳的是极其兴奋的一声:“surprise!”
是一个很有少年气的男生,头发刚做了锡纸烫,有点疑似被屁崩了的即视感,好在有一张清秀的脸顶着还不是那么有喜感。
林羡鱼往旁边挪一点,站到沈听林身侧位置。刚才那样的位置让她觉得自己像是被保护的那一方,虽然是很短暂的时间,但沈听林下意识的动作让她觉得有些微妙。
沈听林先开口问:“你怎么来了?”
“这不是马上要出高考成绩了,我赶紧来明音寺拜拜佛烧烧高香。”男生说着往前迈一步,颇有点兄弟抱一下的豪情,抬手拍了拍他肩膀,“再说,你不在南城待着,盛放又天天就顾着跟倪喃腻歪,我也挺没意思的。这不,兄弟就来找你了。”
一长串话念叨完,他注意到林羡鱼,“这位美女是你新交的朋友?”
见沈听林点点头,他立刻自我介绍:“我叫齐竞寒,沈听林最好的哥们儿。”
林羡鱼颔首,“我叫林羡鱼。”
齐竞寒当即夸赞,语气格外诚挚:“好有文化的名字。”
不料抬眼却看到沈听林微微蹙起的眉,正觉莫名,又听沈听林插入他们的对话:“你今儿就去吗?”
但齐竞寒未觉不对,回答:“对啊。”
“那赶紧走,别耽误时间。”沈听林说着,话锋一转,对林羡鱼说,“我陪他出去一趟,你先好好上楼休息吧。”
林羡鱼点头说好,目送着她上楼,沈听林才回眸看齐竞寒。
正好对上齐竞寒意味深长的眼神,里头的八卦之火熊熊燃烧,逮到机会赶紧问:“你跟那个林妹妹什么关系啊?昨天晚上你跟她一起出去了?你们俩谈——”
而沈听林不给他八卦的机会,话题转移得相当生硬,眼神落在他那双白得发亮的球鞋上,“你这鞋挺白啊。”
齐竞寒不往下说了,怕下一秒就被赏赐一个鞋印,然而还是要嘴贫,“要不要这么恶毒啊你,我就觉得你看她那眼神不对。”
沈听林不想回他这句,转移话题问:“昨天晚上睡的好吗?”
“挺好的。”齐竞寒把手搭在他肩膀上,不枉费他独守空房等他一晚上,这人还算有良心,于是感慨道:“还是我兄弟关心我。”
“你想多了。”沈听林兜头泼下来一盆冷水,“我的意思是,你睡的好你开车,我补个觉。”
齐竞寒立马看过去,看到那人往嘴里丢颗糖,问:“你熬夜了?”
“我敢么?”沈听林反问,坐到副驾驶位上,抬手覆住额头,日光之下那双骨节突出秀窄修长的手显得更白,透着些许病态,话音被他拖得有点长,慵懒又散漫,“有点儿失眠。”
“那你多睡会儿呗。”在齐竞寒这方法总比困难多,“反正姑姑这儿也不要你帮忙。”
沈听林垂下手扭过脸看他一眼,“哪有让姑娘等你起床的?”
“那你干脆别领姑娘出去呗。”齐竞寒在这方面一向敏锐,不太灵光的脑子也光速运转,甚至还能用倪喃的朋友圈文案逗他,“还是说,你也凡心大动了?”
他靠在座椅上,懒洋洋的,像是要睡着了,但唇齿间又溢出一声似是而非的单字音调——
“嗯。”
林羡鱼回去把沈听林送给她的枕头拿出来,杏色四方角的,拿出来后有淡淡药香缭绕,本来觉得没什么特别的,可翻着看的时候在边角处看到了一个六芒星的图案,绣上去的。
心瞬时往下坠。
之前林成远也送给她六芒星的项链,遥想那时候,他还摸着她的头顶,温温柔柔的,还是有温度的,摸得到的。
他说,六芒星象征着守护,爸爸不能在你身边,这个六芒星就替爸爸保护你。
后来她把那个项链送给了一个小哭包,但六芒星依旧保护了她,却把想保护她的人留在了南城的雨夜。
她又想起来林成远也给余曼送了个缀着六芒星的戒指,据说那意味着偏爱,他们也的确做到了偏爱。
也因为他们的偏爱让林羡鱼越来越厌烦爱这个字眼,他们总是企图把她变成她们心里的模样,就好像她只是任人雕琢的玉器,而雕琢的人根本不在意她会碎掉。
可是她只想做一块路边坚硬的石头,踢得开,但踏不碎,等着有人在她脏的又依旧是真我的时候爱她。
因为漂亮的,干净的东西谁都喜欢。
爱带给她的是教训,是无声的暴力和放弃。
她不太爱笑了,也还是不喜欢哭。
只是落在那颗六芒星上的手指始终没有移开。
沈听林陪齐竞寒在明音寺逛了逛,拜佛求签又许愿。
本来急着要求金榜题名的人在往许愿牌上写愿望的时候写的是早日脱单,还特别讲义气地把沈听林的名字也给写上去了,沈听林觉得那许愿牌在树上晃来晃去的给人看到有点丢脸,把自己的名字抹了。
回到客栈的时候齐竞寒又问他想不想去看画展,昨天在别人手里坑到了几张门票。
话音刚落,楼梯转角出现一双修长白皙的腿,缓缓走下几阶时可见与冷白肤色不分伯仲的白色裙摆,裙摆不及膝盖,其上绽开数朵鲜妍且极具生机的玫瑰。再往下走,是一张清冷的脸,她侧着头打电话,另一只手抬起来撩发,电话那头的人不知道说了什么,她笑一下,看过来时眉目灼灼,漂亮得尤为张扬。
“这是不是你上午带的那个林妹妹?”齐竞寒低声问,还不由感叹一声,“天仙啊这是。”
“你这有几张票?”沈听林没正面回答他的问题。
齐竞寒目光陪着林羡鱼一起下楼梯,回他:“四
张。”
“那就够了。”沈听林说着把他指间夹着的票抽走两张,在林羡鱼途径他们的时候对人笑笑算做是打招呼。
林羡鱼电话还没讲完,跟他们点下头算是回应,肩膀上挂着个挎包,随着她的步子晃来晃去。她掀开包的袋盖从里面拿出一个银质的打火机,阳光之下格外明亮晃眼。
她往前走到门口,纤长手指把玩打火机的动作十分熟练,打火机在她指尖翻来跃去,看起来顶轻松。
那张仙得不带烟火的脸,配着手上酷帅的动作,分明是该很矛盾的,但在她身上却没有半点违和感。
齐竞寒眼睛一直盯着她的手看,他们身边抽烟久的人转的顺畅程度跟她差不了多少。他的手不是很灵活,练了挺久都没会,最后直接自暴自弃。
齐竞寒挑下眉表示震惊,看沈听林,尾音上调,是问句,语气很难以置信:“天仙还抽烟呢?”
沈听林睨他一眼,不太乐意的,“有你什么事?”
他嘀咕着:“你又不讨厌烟味儿了是怎——”
话还没说完,沈听林迈步走出去了,走到打完电话的林羡鱼身边,拿着那几张票晃了晃,也不知道说了什么,他看到林羡鱼点了点头。
没等齐竞寒走出去,沈听林又进来了,林羡鱼还在外面站着。齐竞寒对林羡鱼其实还挺有好奇心的,屁颠屁颠跑出去,“林同学,还记得我吗?”
“记得。”林羡鱼手里的打火机又转一圈后被她握住。她本来想出来去商场买点东西,没想到被拦下来了。
齐竞寒记得之前听朋友说的交友步骤第一步就是递根烟,据说是直接拉近距离的最好办法,而且他刚也看到了林羡鱼玩打火机的流畅程度。
“林同学,要不要来根烟?”他从口袋里摸出盒烟出来,准备开始交友。
林羡鱼正要拒绝时,一道熟悉声音插入,带着点教导主任才有的严厉,动作快得堪比风纪老师逮迟到,把齐竞寒那包烟抢走了,语气挺差劲,“公共场所,抽什么抽。”
得,谁是狗听谁的。
其实林羡鱼自身没什么艺术欣赏能力,但是自从婶婶开了家画室之后她也多少懂一点。有时候她闲着没事做就去画室看看或者是当模特给他们画,但更多的时候还是跟林岁寒一起偷偷吃静物。
一场画展逛完,她记忆最深刻的是一个画家给他妻子画的油画。女人线条玲珑有致,垂着眼,睡意惺忪,下角写了画中人的姓名,用并不突兀的玫粉色一笔一划描摹。
那时候沈听林笑着说,“还是艺术家懂浪漫。”
齐竞寒毫不留情地吐槽,“你看路边的俩挨着的垃圾桶都觉得浪漫,这不得顶级浪漫。”
林羡鱼被逗笑,也挺好奇的,问:“你觉得顶级浪漫是什么?”
“目前还没想到。”沈听林还看着落款那片玫粉色,眉心微蹙思考,没一会儿就给了答案,“极夜吧,我觉得看星星还挺浪漫的,尤其是极夜的星空。”
比永远更永恒,似乎长久地存在于星夜中,被不会坠落的星光簇拥,天亮似乎遥遥无期,但又万事可待。
林羡鱼正思索着,抬眸蓦然撞上沈听林直直看过来的视线,“你觉得呢?”
“大雪。”霖江很少下雪,但林羡鱼却又格外喜欢雪,因为小时候看过夜雪纷纷,看过叔叔婶婶携手夜奔,须臾间白了头,那时候她就觉得雪是最浪漫的事物。
林羡鱼重复一遍说:“看大雪应该很浪漫。”
齐竞寒向来没什么浪漫细胞,边往外走边头头是道地说,“你们两个矫情怪,现在才浪漫好不好?著名哲学家竞寒托尔斯泰说过,人生这么短,我们还能在这扯皮聊天,这才是最浪漫的事。”
走出展馆,外面夕阳正好。
齐竞寒这话唠特别喜欢讲大道理,“最最浪漫的事,就是我们一会儿还能去吃大排档喝啤酒,要是闲的话还能赏月看星星从诗词歌赋谈到人生哲学。”
毕竟夏天这么长,离别还远,还能携手做梦,还要有爱可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