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澄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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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羡鱼难得睡了个好觉,同时又因这好梦一场起晚了,梳洗一番下楼,楼下吃饭的人坐得稀稀落落。modaoge她站在楼梯上看的时候觉得像调色盘,每处都是不同的颜色,在一众鲜亮的颜色之中,林羡鱼一眼就看到了穿黑衣的沈听林。
他坐着玩手机,时不时抬眼看看,坐在他周边的人也时不时抬眼看看他。
走过去的时候听到有一桌女孩子低声私语,推着对方说,“去啊,一会儿人家帅哥走了。”
被推的女孩脸微红,抬眸往沈听林的方向看,模样羞怯却又带着点儿跃跃欲试,“我不敢。”
林羡鱼就近找了张空桌子坐下点餐,余光里两个女孩还犹豫地拉扯着。
她咬酸奶吸管安静坐着刷朋友圈,最先看到的就是倪喃发的,配图是破晓的天色,窗外还有只恰巧入镜的白鸽,配图简单,文案也简短:凡心大动。
林羡鱼给她点了个赞,正想留条评论,视线里多了抹黑色。紧接着余光里瞧见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抬起,曲着食指敲了敲桌子,抬眼,毫不意外地对上沈听林视线,听他说,“我能坐这儿吗?”
林羡鱼下意识往后看一眼,刚才商量着要他微信的两个女生正往她这边看,目光如炬。她收回视线看沈听林,他脸上没什么表情,但莫名给人一种被人抛弃的小狗的错觉,林羡鱼折衷给答案:“如果你那边处理完了的话,可以。”
然后沈听林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坐在她对面,坐下问了句:“你刚刚看到我了,怎么躲着我?”
“没有。”林羡鱼没想到他看到自己了,但也不知道他为什么觉得自己在躲着他。
解释的话还没说出口,就听到沈听林淡淡道:“我以为,经过昨天我们的关系已经升华到能坐在一起吃饭了。”
言外之意,依照现在的情况来看还没有。
“没有。”林羡鱼觉得沈听林该姓林才对,毕竟他更像是个时而多愁善感会流泪的林妹妹,身上也有那股子病弱感。她解释,“刚才看到有人想找你,怕打扰到你们,长得特别漂亮,我以为你们会发生什么故事。”
沈听林笑了,眼尾弯起,勾着慵慵洒下的初景,他笑起来顶好看,眼底能把隆冬的雪瞬时融成漫江春水。
“我给你就留的就是这样的印象啊?”他笑时声音微颤,揉开了是说不清的温柔,“四处留情?”
“不是。”林羡鱼也不知怎么,莫名被他逗笑了,解释道:“就是觉得你这样的人,看起来很会谈恋爱。”
很会谈恋爱,就是林羡鱼看到他那一瞬间会想到的形容,毕竟被那样一双深情眼盯着,很难没有坠入爱河的感觉。
“什么叫我这样的人很会谈恋爱啊?”沈听林看她,“你这算是把我给妖魔化了。”
“不是你想的那个意思。”林羡鱼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笑点变低了,或者是说笑是会传染的,她现在单看着沈听林就很想笑,细细给他解释,“我就是觉得,你这样的人就很讨女生喜欢,也很会哄人。”
下一秒,沈听林的声音入耳,依旧是含着笑意的,“是吗,但我觉得你才是会哄人的那个。”
那一瞬林羡鱼愣住了,有点没反应过来。
还没等答话,又听他说,“昨天晚上,不是你哄的我吗?”
“给你张纸就算哄了。”林羡鱼想起来晚上回去之后明姝给她发的消息,说每次看电影沈听林都会哭,这次还算是收敛着的,细想他哭的样子,怎么都觉得好欺负,心里那点细小劣根又见了光,“那你也太好哄了吧,小沈。”
沈听林闻言一愣,往椅背上贴的动作顿住片刻,但很快接话,“确实。”
他话音微顿,换了个话头,“今天有时间吗?”
“怎么?”
“如果没约人的话,跟我出去吧。”他说话向来带着让人无法反驳的道理,这次也不例外,“我给你导游,你给我上一课,这次就算扯平,好不好?”
鬼使神差的,林羡鱼听到自己说:“好。”
出发时坐的是沈如云的车,林羡鱼打开后车门,发现后座整整齐齐码着一排购物袋,一点缝隙都不余。回眸,那人把钥匙环在食指上绕着玩,眉目被日光照得柔和,说话时带笑,字字都像缠绕着小钩子,“坐副驾吧,我姑姑买的衣服还没来得及拿走。”
来到澜水的第三天,林羡鱼再次坐上沈听林的副驾驶。
沿街景致漂亮,车子驶得慢,足够让林羡鱼观察完每一棵长得端正却又不相似的树。车载音乐放的是她喜欢的歌,昨天还在酒吧里唱过。
沈听林问她有没有想去的地方,林羡鱼回身回话时看到后视镜下方一晃一晃的香囊,颜色特别扎眼,是樱粉色,其上还绣着不明的花纹,流苏垂着缓缓地摇。
“想去澜水的古城。”林羡鱼想了想说,“之前来的时候一直想去,但都没机会。”
沈听林说好。
林羡鱼看着那个像是平安符的东西,问:“那是平安符吗?”
“不是。”沈听林顺着她目光看一眼,趁着红灯把那鲜嫩的粉色香囊摘下来给她,“我姑姑去明音寺给我求的。”
“长这个样子,不是保平安的吧。”林羡鱼细细看了看,还给他。
沈听林没接,说:“求桃花的。”
“你不太像缺桃花的人。”林羡鱼实话实说。
他好像早就准备好了这句话,只等着一个合适契机说出口,“那送给你。”
林羡鱼没料到他会这样说,拒绝的话脱口而出:“不用,我也不缺。”
这话过分自信,但偏偏她说又合情合理,让人找不到反驳的话,偏沈听林还能顺着她的话往下问:“那改天我带你去明音寺求一个,只要好桃花的?”
“不了。”林羡鱼摇摇头,她对这些东西没什么情趣,也不信什么神佛,“我不太信这个。”
“但是可以去明音寺看看。”林羡鱼说,也有挺长时间没来澜水,这里变化不是很大,她还能记得一些。
沈听林似乎总能轻而易举地看透她的心思,单手打方向盘,另只手伸出去食指慢慢把她即将要垂下的手上拿着的香囊细绳勾住,许是看窗外的人感受到他手上的轻微力道,回眸看他。
沈听林将香囊勾回来放到储物盒里,看她看的建筑,娓娓说来:“我之前来过这儿,在这边上过暑期班。”
“你家不是在南城吗?”林羡鱼有点儿意外。
她也在这边上过暑期班,那次是跟着父母一起出来玩,没几天林成远就急匆匆赶回霖江工作了,余曼不想带她,就把她丢到暑期班了。
封闭式的暑期班,除了本地人少有参加的。
空气静默几秒,林羡鱼听到他说,“我每年假期都在澜水过。”
很平淡的语气,像是理所应当,可细细品味其中意味,又好似甘之如饴。
林羡鱼曾在多个热恋中的情侣脸上看到这样的表情。
事关隐私,她不往下问了。
车载音乐还在放,民谣极有故事感,与入目碧瓦朱甍的千百年古建筑相配,搭调非常。
第一站去的是古城有名的小巷,踏至青石板街,看街边院墙攀爬而出的鲜妍花朵。林羡鱼没有拍照的习惯,边走边看路边景致,在街边小摊买了两个缀着铃铛的手链,戴在手腕上一步一响,空灵清脆。
林羡鱼买完手链又去买耳坠,看着小摊上各色各样的耳坠才想起来,自己还没打耳洞。
“林西西。”沈听林走得比她慢几步,站在她身后叫她。
正跟摊主说完玩笑话,林羡鱼脸上还带着笑,站在古香古色的街道,被不知名的鲜花簇拥着,天色灰蒙蒙,她穿着一身黑裙,却把这一方天地点染得很鲜艳夺目。美得不似人间,但又坠落人间。
沈听林很会抓拍,在她回头的时候连拍几张,画面里林羡鱼笑得明艳,眼里囊括了一整个夏日的姹紫嫣红。
“怎么了?”林羡鱼还笑着,看到他正对着自己的手机反应过来了,“你拍我啊。”
沈听林坦诚道,“景好看,给你留个念。”
林羡鱼在古城的大街小巷里逛了一上午,见到精致的纪念品都买几样,最后都到了沈听林的手上给他拎着。这倒不是林羡鱼奴役他,完全怪他巧舌如簧会哄人。
下午去了陶艺店。
林羡鱼想自学陶艺,沈听林陪着她。旁边是对跟他们年岁相仿的小情侣,手上动作着,嘴上也没闲着,男生给女孩讲冷笑话,没那么好笑,但女孩笑得手都抖了,然后伸长沾着陶土的手在男生脸上抹一把。
沈听林一心二用,手上动作半分不减慢,又能同步跟她说话,“林西西。”
“嗯?”林羡鱼发现了,这人不爱叫她的名字,从见到第一面起他就一直这样称呼自己,但她没抗拒,就是没由来地觉得熟悉,所以当他叫自己时总是下意识回应。
“我问你个问题。”他说着,手上的动作还在继续,“我教明姝写作业,有个问题是,王熙凤是什么样的人,你猜她是怎么说的?”
林羡鱼不知道他为什么这样问,还是试探性地回:“八面玲珑?”
“不是。”沈听林笑,可能自己也被这答案蠢到,“她说王熙凤是贾宝玉的人。”
林羡鱼被这个答案给逗笑了,不知道小孩子都是怎么想的,“那林黛玉怎么办?”
“这又有的说了。”沈听林手上动作快,已经进行到拉高坯体的环节,分心跟她讲话时眼睛不往下瞧,手上的动作却准。“她说,天上掉下个林妹妹,谁能知道林妹妹掉在哪儿。”
林羡鱼被逗笑,手一抖,手上的动作乱了。
隔着颜色不那么漂亮的陶土,沈听林的手刮过她的,帮她固定住,笑着,温柔又似调笑,“看着点儿。”
沈听林的手收回去,林羡鱼从他温柔眼眸挣脱。
她总是觉得那双深情的眼睛单单看着某个人时,其中的潋滟柔情能将人溺毙,水滴石穿似的,第一次没达成,第二次就更汹涌澎湃。
就好像悄无声息地通知你,早晚你也得溺死在这里。
她眼神并不躲闪,笑答:“看着呢。”
从陶艺店出来的时候下起了雨,雨势不算大,两人又就近找了家店吃饭,用的时间不长,可就在这并不长的时间里,雨势骤然变大。
暴雨如注,把墙头树梢的花都打落,豆大雨珠坠地,溅起混合着泥土的雨水把落花压得更贴近尘埃。天色泼了墨似的,幽暗得透露着些许恐怖片里的危险气息,像是蛰伏着一场暗杀。
“沈听林。”林羡鱼看着窗外的雨,眉蹙着,脸色苍白,在脸上挂了一天的笑被雨浇得尽数褪去,像忧又像怕,“今天晚上可不可以不回去?”
而他什么都不问,声音被雨声压住,却格外清晰,“好。”
“你想去哪儿?”他又问。
“就旁边的民宿吧。”林羡鱼说,“看起来也还可以。”
他又说好,多余的话一句都不问。
林羡鱼这会儿才想起来这边是有人管着他的,改口问,“你要不要问沈老板的意思?”
说完还怕他误会,解释挽留的理由,“外面天黑了,雨也很大,开车很危险。”
“我知道。”林羡鱼想拿纸擦手的时候发现纸盒里的纸空了,手要收回去的时候对面的人递过来一包纸,“你今天买东西的时候塞我口袋里的。”
伴着微弱的汽笛声,她听到自己的声音: “谢谢。”
民宿的条件还算好,林羡鱼跟沈听林要了两间房。
木质楼梯踩着吱呀吱呀响,到拐角的时候林羡鱼听到一些奇怪的声音,模糊,压抑,但又带着甜腻,还有细微的□□碰在一起的声音。
往下似乎有人要说话,喘息声音刚起,耳朵里被塞了个冰凉的蓝牙耳机,歌声遮过了那段不用想也知道不适合听的话,是一首苦情歌,她曾经单曲循环了好一阵。
另一只耳朵里是沈听林压低了的声音,盖过所有靡靡之音,“小林同学,请你听首歌。”
换了个称呼,似乎意有所指,好像小时候爸爸摸着她的头,哄着说你还小呢。
他嘴上什么都没说,但眼里又好像什么都说尽了。
林羡鱼偏头看他时,他已经移开了视线。
到房间门口的时候,沈听林停下,嘱咐的话一句接着一句,“进去之后检查一下房间里有没有摄像头,睡前一定锁好门,别随便给别人开门。我就住你对门,有事随时找我。”
林羡鱼最后一次点头时,他抬手递过来一个纸袋,“这是洗漱用品,你也拿着。”
她本人有洁癖,用不惯酒店里的洗漱用品,正想着要不要一会儿等他回去之后自己买回来,结果他就这么给递过来了。
林羡鱼有点儿意外,“你什么时候买的?”
“你抢着结账的时候,我出去买的。”
他很会照顾人,从来到澜水的第一天林羡鱼就体会到了。
她想,像他这样的人一定是被人热烈地爱着的,所以展现出来的也是淋漓温柔。
林羡鱼启唇,话还没说出口就被他堵回来了,“谢谢就不用说了,换句别的。”
“什么?”
他抬起手到她脸侧,她没躲,承受像是一种习惯,只是轻轻地眨了下眼,不明所以地想偏头时,耳边音乐声骤停,他把那只蓝牙耳机拿走了,动作轻得像只是想抓一把她耳畔虚无的风。
“应该说,”分明是阴雨天,她却在沈听林的眼里捞到一弯月亮,澄澈如许,然后听到月亮开口对她说,“晚安,林西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