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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Scherzo·Op第章 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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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肖邦又开始咳嗽, 无力继续弹风谱月了……

    朝圣?

    听到这个词,肖邦的耳根顿时隐隐发烫。他端正坐姿,有些不自然地交握双手。良好的礼仪教养随即掩盖掉他真正的隐秘心理,毕竟他是位无论何时都能泰然处之的绅士。

    此刻, 这句真理却半真半假。

    赞誉对一个天才音乐家而言, 从来都不会缺失。肖邦也是一样。但他不像李斯特, 阿谀奉承会被他嗤之以鼻, 连一个假笑都不屑回赠。除此之外的,还不及一两句反语更能博得他的关注。

    但这个词有些不一样——它的份量太重,重到会让听腻了赞美的波兰钢琴家心神荡漾,却又会恰到好处地让他略感不安。

    肖邦用眼角的余光打量着欧罗拉, 判断这句盛赞的真伪。

    她的一切都告诉他:“朝圣”出自肺腑、发自内心, 情真意切, 绝不掺假。

    耳根不禁又热了几分。

    zal[1]!这个人真的没有记错词意?用这个词关联我?

    青年柔软的棕发被清风撩起,微凉的顺畅带走面颊的燥热。待他的心神渐归平静后, 愉悦刹那间凝固在眉尾。

    他此刻才恍然惊觉,身边这位小姐,是真的一点儿都没认出谁是“肖邦”。

    莫明地, 情绪染上几分微妙。

    他回忆起某个匈牙利钢琴家, 出国的护照本上都可以不用填写外貌描述[2],悄然生出些许胸闷来。

    这位在巴黎一旦心情不好, 谁都不能在他这儿讨到半点真心好话的绅士先生,第一次把对外的枪口朝向了自己。

    “朝圣肖邦?你是说那个脾气古怪的、喜怒无常的、害怕人群的、除了钢琴一无是处的家伙?他可不值得……”

    青年的语气干巴巴的,绞尽脑汁去搜索着刻薄的评价。他以余光解读着身边小姐的神情反馈,未曾想词汇吐露的流畅竟像流水般自然, 句末还不忘加上一句耐人寻味的总结。

    “嘿, 先生, 慎言!您没有见过肖邦,妄加评判极度失礼。”

    少女的反击来得十分迅速,和善的光彩在她脸上褪变成严肃,漂亮的琥珀色眸子里满满都是不赞同。

    肖邦心里的云翳瞬间消散。

    “小姐,我在巴黎的时间比您多——我当然见过,那是个绝对糟糕的男人,千万不要用你的幻想去美化他。”

    他并没有停止出演反派角色这一行为,完全以一副过来人的口气跟这位小姐阐述着“事实”,甚至用上了劝戒的句式。

    “所以您……是在嫉妒吗?不过我还是相信我在音乐中听到的肖邦,能构建那样一个音乐世界的人,又能糟糕到哪去!”

    大概是先前在身边男人身上感受到的温和有礼,和此刻的咄咄逼人形成了鲜明的反差,少女一下子无法反应过来。她似乎不擅长以最坏的恶意去揣度他人,一方面坚持着自己的判断,一方面又习惯性为对方开解。

    “嗯,小姐,在我面前这样维护另一个男人——我以为,我才是你要‘求婚’的那个?”

    欧罗拉的坚持明显让肖邦的心境更加明朗。但想到自己扮演的角色,他不免酝酿着情绪,偏过头发表着自己的抗议。

    “对、对不起?”少女这才回过神来,她一不小心好像就偏离了正题,连连补救。似觉得还不够,她歪着头又添了一句,“如果有人在我面前说您不好,我也会反驳他的。”

    “前提是我要签了婚书,对吗?”青年立马就抓到她言辞里的隐晦,开口逗她又不想让她太过为难,转而试探着问了另一个问题,“我感受到您的赤诚了……您有那么喜欢他吗?”

    “jaime chopin[3]。”

    他听到了她笑容绽开的声音。

    这是一句颇为平淡的回应,听者稍不仔细便听不到暗藏的情绪起伏。说这话的人就像吃饭喝水一样,那么自然地就任由它从唇齿间流露。

    却令肖邦为之侧目。

    肖邦听过千千万万句“我爱你”,但这般平静的表白是他第一次听到。

    没有饱满充沛的激情,没有急于证明的,没有想要得到回应的迫切……只是在阐述一件早已习以为常的事,却在每一个字音里,蕴藏着无限的情意。

    他深感奇特,却在想起她弹奏《肖练》第一条时的画面后,又觉得顺理成章。

    她的演奏告诉他:欧罗拉早已把肖邦融进了生命。

    多么——

    不可思议的人和事!

    被一个“沃德辛斯卡”果断放弃的他,却又被另一个“沃德辛斯卡”视作珍宝。

    青年静待心中的冲击过去。

    他突然记起此刻自己只是一个旁观者,心里又有些莫名的滋味。

    “你都有勇气来向我求婚——为什么不坦率一点,去追求你爱的肖邦呢?”

    他支吾着,别扭地小声问道。

    “哈,先生,我喜欢肖邦不假,但我为什么要占有他呢?”

    欧罗拉被这个问题逗笑了,她实在无法将这两件事联系到一起。

    “喜欢肖邦是我自己的事,这种喜欢不一定非要发展成爱情啊。毕竟,肖邦又不会对我有好感…

    …”

    “追求肖邦?噢,这真的太天方夜谭啦。现在我可是连巴黎都去不了,见他一面都是奢望。”

    她彻底放松下来,倚在靠背上抬头仰望空中的云朵。

    “我最大的愿望,就是能听一次肖邦演奏钢琴——如果能和他一起弹首曲子,我大概此生都不再有遗憾。”

    无望的期待。

    演绎情绪的大师瞬间就抓住了少女的主题旋律。

    肖邦不由得开始反问自己:

    见我一面很难?

    好像是——毕竟没有被回应的拜帖和因拿不出通行卡片(laissez passer)[4]而被拒之门外的来访者,多得像芝麻法棍上的小黑点。

    听我演奏会很难?

    好像是——至今为止,本就不喜人多环境的我,也没开过几次演奏会。

    和我四手联弹很难?

    呃……在巴黎,真正让我有兴趣一起四手联弹的人,似乎一只手就能数过来。

    青年唇角的弧线飞扬,尤其看到少女充满着希冀的叹气后,连眉目都染上了愉悦。

    他想起那个充满着白雾的清晨,那双盛满露水的琥珀,还有那句“我会报答您的,先生”。

    或许答应这份婚约,并不是件令人不快的事。

    可能他和她之间的铺垫已经足够,也许她正好撞上了他一生中难得的几次恻隐,又或者她比另外一个“沃德辛斯卡”更能满足他的期待——总之没有损失,反正她也是波兰人——他一向都对自己人有着更多的耐心和善意。

    况且,他还想再多听听她的钢琴。

    肖邦的内心已经有了答案。

    “其实,依照您的愿望,要让您这一生不留遗憾实在太过容易。”

    “嗯,怎么讲?”

    “肖邦在巴黎,一节钢琴课收费20法郎——您只要付出一个金路易[5],您就能达成‘此生无憾’了。”

    “先生,您想说什么?”

    谈话内容的跳跃,令欧罗拉有些跟不上对方的节奏。

    他十分耐心,丝毫不介意给她讲解答案。

    “小姐,我这刚好有一枚金路易。现在,我把它赠给您。我身上没有婚戒,姑且就用它当订婚礼物吧。”

    “如果您确信这就是您的‘此生无憾’,我们就去签字——”

    青年站起身,走到少女的面前优雅地鞠礼。

    他望向少女那对闪烁着错愕光芒的、波兰琥珀般的眼睛,微笑着将外套口袋里的金币掏出,绅士地递送到她的手心里。

    “我带您,去巴黎。”

    妈妈,我收回那句话。

    婚姻,或许一点都不索然无味——

    如果对方,是“她”的话。

    难道几天前安东尼深夜应邀是梦游,他透露出来的一切会是梦呓?

    婚约?

    那不是你们想方设法要抹去的东西吗?

    棕发的青年静默着,将它丢进手边的置物铜盆里。里面装着近来与“德累斯顿”有关的全部信件,盆底黝黑。

    他划着一根火柴,却在丢下的瞬间迟疑了。

    火光渐渐停止燃烧,肖邦思索片刻后,将灰梗丢进盆里。

    他重新清洁手指,取下衣架上的外套,决定去赴约。

    无论结果如何,沃德辛斯基一家都曾给予过肖邦真诚的关怀。尽管他们不再是他记忆里的那般模样,但于情于理,他都该在离开的时候,和他们好好道个别。

    这一别,大概就是永远。

    沃德辛斯基一家在德累斯顿的住处和肖邦记忆里的相比有些不一样。

    平日里,这间屋子觉少不了欢声笑语。小儿子安东尼最爱插科打诨,小女儿玛利亚则会捧着哥哥的场,在钢琴上弹出活泼的旋律。

    人声和音乐一直以来都是这里最不缺少的东西。

    但今天,热闹从这间屋子里彻底消失。

    甚至,就连曾经的热情都似乎消退了。

    ——没有人下楼来欢迎青年的到来,只有一位谈不上熟悉的女仆。

    顺着女仆的接引走了几步,肖邦不动声色地开口:“请问,玛利亚和安东尼他们呢?今天不在家吗?”

    女仆转过身,柔声回答道:“先生,小姐和少爷在两天前已离开德累斯顿。”

    这算是为了彻底避开会面吗?

    肖邦停下步子,不禁怀疑前来拜访的决定是否正确。

    就像坐落在乐谱第一小节上的速度标记一样,从一开始就限制着音乐的时长。

    或许通过书信暗示所谓婚约的态度,双方都能体面一些。

    “先生?”

    女仆见客人迟迟没有动作,上前提醒似乎正在走神的青年。

    “我想先去音乐室坐会。想必沃德辛斯基伯爵这会正忙,大概无暇召见我。”

    “先生,音乐室里面的钢琴今天一早就被寄回华沙了……您还要去吗?”

    女仆并未细听肖邦的言外之意。她只是记得这位先生先前常常和少爷小姐们在钢琴前相聚,好意提醒他音乐室并不是个好选择。

    然而回答她的又是一阵沉默,令她有些不知所措。

    “去。”

    听到青

    年的回答,女仆这才松了口气。

    “好的,先生,我给您开门。”

    迅速抓住门把手的女仆不太明白,以前待人像春风一般的青年,为何今天相处起来会那么难——她实在不想再经历一次死寂般的沉默了。

    “我去通报伯爵一声吧。老爷就在书房,稍后您可以自行去见他。”

    女仆将音乐室的大门彻底打开,微施一礼后快步离开。

    听着渐远的足音,肖邦并未在意仆从不同平常的态度,慢慢走了进去。

    视野中去除那架三角钢琴后,音乐室变得空旷许多。

    其实说是音乐室,它也相应承担着部分会客厅的功能。几天前,几个年轻人也曾在这里弹琴放歌、嬉笑玩闹,主人则在一旁的沙发椅上独自品茶,一派祥和温情。

    但现在,这里只剩下零落的几处椅子和矮茶几。请牢记收藏:,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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