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第 4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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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后面带薄怒,正要喝止,手臂上忽然覆上一片温凉,怀中人仰头微笑,“外祖母不必为阿檀忧心,几道板子罢了,阿檀皮糙肉厚,不妨事的。czyefang”
皇帝眸光幽深,顺势命人将太后带回长庆宫。
殿内其余人等都被遣退,皇帝站在裴知绥身前咫尺远近,神色复杂,既带着上位者居高临下的睥睨,又揣着老父亲般的不舍与心疼,种种情绪揉杂。
良久,他沉声道:“永嘉郡主德行有失,戒令责罚三十大板,即刻执行。”
两侧宫人大惊,平日里郡主不论闯下什么大祸,罚得最重时不过也就三五大板,做些表面工夫堵住言官的嘴便是了,打完下地还能活蹦乱跳。
如今这可是三十大板!板子扎扎实实打下去,郡主恐怕数月都无法下地,陛下这回真的气得狠了……
裴知绥垂眸跪在原地,听见三十大板后,仍是纹丝不动,静静候着板子落下。
宫人迟疑之际,皇帝缓缓开口问道:“朕最后问一次,你这性子改是不改?”
她依旧静跪不答,皇帝无可奈何地闭上眼,一挥手,两位嬷嬷架着她的胳膊将她放倒,低声道:“郡主,得罪了。”
宽大的板子毫不留情地落在她的后腰之下,发出一声声沉闷的声响。裴知绥紧紧咬死下唇,硬是一声不吭地担了下来。
数道板子落下后,她单薄的青衫上已沁出一大片血渍,皇帝侧过头去不忍直视,宫人们见状亦停了板子。
皇帝再度开口问道:“你改不改?”
长几上近乎昏死的人猛然抬首,苍白的嘴唇上挂着几滴血珠,眼底亦是同样的猩红,锵声道:“不改!阿檀不改!永嘉不改!裴知绥亦是不改!!”
皇帝被她气得血冲上脑,颤抖着手指着她道:“好,好,这就是朕一手养大的好外甥女!打!都没吃饭吗?!给朕下足力气打!一道板子也不许落下!”
宫人们看着她身上触目惊心的血渍,再打下去,郡主这娇弱的身子恐怕真的受不住了……
“愣着做什么?连朕的旨意也不听了么?”
板子重新高高举起,这若是打下去,必是血肉模糊……
这可是大殷皇帝的掌上明珠啊!
一道清冽的嗓音倏然横插进来,来人跪道:“儿臣有急事请奏父皇!”
皇帝不耐烦地扫了他一眼,含怒道:“你来作甚?十万火急的事也给朕容后再议,立马滚出去!”
沈偃跪得笔直,如山间劲松,风吹雨打岿然不动,声音低哑,“父皇,是来自恒州的急报。”
皇帝闻言静默片刻,抬手退散殿内众人,目光移到沈偃身上,肃声道:“说。”
“北朔王病重,皇室几位王爷蠢蠢欲动,几次三番挑衅边疆,平阳郡王领兵镇压时不慎负伤,恒州百姓因除陌法积怨已久稍起暴动,郡王世子镇压时负伤。眼下武安侯镇守平州无力支援,儿臣恳请父皇,允儿臣前往恒州探查北朔动向。”
国家动荡,北朔虎视眈眈,前朝亦有联合周边小国犯大殷之先例。群狼环伺之下,眼前事不过是小打小闹,权衡后,皇帝只得将定国公世子一事暂且放放。
皇帝沉吟片刻道:“太子忧国恤民,甚好,如今廷臣暂无人可远调驰援,朕便允你这一回,探察清楚北朔动向,巩固边疆。”
沈偃跪行三步,又道:“此乃儿臣本分,谢父皇恩典。不过,儿臣另有一事相求。”
皇帝默然不语,垂眸盯着长几上的人。她额间缓缓滚落的大滴冷汗,坠落龙纹软毯中,浸湿了极具威严的龙目。
太子专挑此时来禀恒州之事,所求为何,他岂会不知?
半晌后再度开口道:“平阳郡王多年来镇守边疆,劳苦功高。永嘉,替朕前往恒州探望你叔父罢,让他切莫注意身子。”
长几上,葱白的手指轻垂,汗珠与血滴汇聚在一处,顺着指尖蜿蜒滴落,软毯上的龙目被染成血红。
她费了好大力气才稍稍仰起头,血色尽失的唇微微张合,轻声道:“永嘉,谢陛下恩典。”
皇帝不忍再看了,负手转过身道:“回长庆宫吧,过几日随太子一行启程。”
沈偃松开袖中紧握的拳,拂开嬷嬷们欲搀扶的手,径直将裴知绥横抱起来。
她似是疲惫至极,眼眸半阖着,声音极小:“舅舅,定国公那边该如何处理……”
皇帝并未转身,拂袖道:“你不必插手,朕自有打算。”
“谢过舅舅。”说罢,她疲惫地阖上眼,脸侧紧贴的身躯紧绷着,似是极力克制着什么。
二人离去后,顺成帝揉了揉眉心,身躯略有些佝偻,眉眼间染上些许沧桑,呢喃道:“华阳、文远啊……朕真是对不住你们,居然对阿檀下这样重的手……你们、别怨朕……”
刚踏出朝晖殿,长庆宫的宫人们一拥而上,尤其是珠珞和琇莹,盯着她衣裙上的大片血渍,眼泪跟脱了线的珠子似的往下坠。
“主子……您别丢下我们啊……”
“呸!你快呸!哪能这样咒主子?还不快唤御医来!”
“殿下,还是先将郡主带回长庆宫罢,太后娘娘和太医院的御医都在那候着。”
沈偃垂眸看了一眼衣裙,抱着她的臂弯微微颤抖着,声音格外沙哑:“都别挡着路。”
人群立马作鸟兽散,瞧着他抱着郡主稳步前进,纷纷跟在其后,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半路上,怀中的人忽然闷哼一声。
沈偃立马刹住步子,垂首问道:“是哪里痛吗?”
痛啊,痛得快要昏厥了。裴知绥心说。
然则她紧抿着唇,苍白的唇角弯了弯,“还好,没打几道板子,你就来了,若是再迟些,我这小命可就得交代在那了。”
沈偃闭了闭眼,喉结缓慢地滚动着,沙哑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对不起,我来晚了。”
他重新抬步朝长庆宫走去,步伐更稳健,生怕颠到怀里的人。
裴知绥闻言浅笑:“表哥为何道歉,我该谢过表哥的。今日之情形,舅舅若想保我,一顿毒打在所难免,幸得表哥及时带来叔父情报……”
话说到一半,神情一滞,叔父及堂兄病情未明,她心中忧虑,定要亲自去看看才能安心。
沈偃嗓音冷冽:“是孤失策了,没料到宋伯庸还留这一手,敢逼迫赐婚,真是鼠胆包天!”
裴知绥眸光一动,神情中多了几分悲悯:“不仅如此,青鸾也死了……”
他愣了片刻,看了她一眼,一时没说话。
昭阳殿内外围着满满一圈太医,太后站在宫门前焦急地等待着,远远看见二人的身影,便迎了上来。
“阿檀如何?伤得重不重?太医和伤药都备好了,快进殿上药去。”
裴知绥冲她咧嘴一笑,“外祖母放心,阿檀皮糙肉厚,区区几道板子,小意思。”
太后本就着急,被她这话一噎,气得伸手就要拍她的头顶,手掌落到一半,又想起她身上的伤,转而落在沈偃的胳膊上。
“皮猴一个!你也是!赶快进去!”
很快,太后开始庆幸那一巴掌没打在她身上。
一盆盆血水从昭阳殿运出,太医们忙的手慌脚乱,浓重的药香味从殿内飘出。沈偃一把抓住门边上的太医,厉声问道:“怎么回事?郡主的伤为何还没止住?”
太医哆哆嗦嗦地看了看里头,又看了看殿外神情冷肃的二人,颤声道:“回回回、回殿下、太后娘娘……”
太后冷喝道:“舌头捋不直就割了!”
那太医猛地打了个寒惊,道:“郡郡、郡、郡主她受伤的皮肉范围过大,清洗、伤口时难免可怖些,并未伤及根骨,不必担忧。”
太后这才放下心来,一旁的沈偃继续问道:“镇痛药用了么?”
太医道:“镇痛药虽能抵一时皮肉之苦,但服用后亦会对身体有所损伤。郡主现下神智清醒,臣等将此药道明郡主后,郡主吩咐臣等不必用药。”
“她可有说是何缘由?”太后疑惑道。
沈偃顿时了然,解释道:“皇祖母不知,今日恒州传来急报,平阳郡王与郡王长子负伤,父皇亲允郡主前往恒州探望,想来是不愿因伤耽误脚程,才不用药的。”
太后怒道:“胡闹!板子打过没一寸好皮,清理伤口与生剜骨肉有何区别?永嘉她养尊处优惯了,哪能忍得下这等苦楚?你们赶紧去拿镇痛药来!”
沈偃一把扶住她的手臂,冷静道:“皇祖母,永嘉她不是小孩子了,有自己的打算。您先别急,儿臣进去看看。”
昭阳殿内,屏风后的人手忙脚乱,见沈偃进来,便举起一块绸缎遮挡伤处。
他跨过屏风,在床榻边止步,附身盯着那张惨白的小脸,轻轻挽起她额间被汗沾湿的碎发。
上药时,裴知绥一直紧咬下唇,大滴血珠沿着唇线滑至下颌,平添一抹妖冶艳丽之色。
指腹抹过唇角的血渍,手指探进檀口,轻轻撬开一排贝齿,将精瘦的手腕塞入她口中。
“别咬自己,咬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