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成为费之允
通往宫殿的长廊中，一名身着褴褛工装的女子向前飞奔。
额前的碎发随风扬起，那双凤眸坚定地目视前方。
她穿过空荡的广场，冲破整齐的巡逻队列，纷纷引得宫殿的人驻足侧目。
最后，她一路闯进女帝的寝宫。
正在给季如雪擦身子的国师吓了一跳，呆愣地看着门口气喘吁吁的人。
“季羡晗？你不是回x区了吗？”
门口的人撑着膝盖，呼吸声一声比一声重。
国师暂时将毛巾放回水盆，不明所以地望着她。
季羡晗一只手扶上腰，后背挺到一半，就被稀薄的空气逼得弯下腰。
她认命地撑着膝盖，专注呼吸，良久，她磕磕巴巴地说：“国，国师·····”
“咕噜。”
她艰难地吞咽，尝到了干涩的苦味，“我，我想见费之允一面。”
“不是已经给了你们十五分钟吗？”
“刚才是他求您的。”“现在，我也想求您再让我见他一面。”
“不允。”
“国师大人。”季羡晗毫不犹豫地跪了下去，“咚”的一声，让国师愣神了许久。
她看向国师的眼睛毫不遮掩，没有一丝超然的神态，暴露着作为一个凡人的所有脆弱。
“您向来仁慈，这一次还希望您能通融一下，就当是施舍给我的一点甜头，日后国师大人需要我做什么，我定当竭尽全力。”
“恕我直言，你这个条件我不太心动啊。”
季羡晗全身上下最有用的东西只有那张皇室成员证，作为筹码而言，实在是有些拿不出手。
国师继续拿起毛巾，替女帝梳洗。
跪在白玉地板上的季羡晗被无视了。
她隐忍地捏住衣角，指甲泛着没有血色的苍白。
筹码。
一个边缘人物，能有什么筹码。
季羡晗没有起身，她看向十三级台阶之上的床铺,那里是季如雪痴迷权力的结果，季如雪甚至在睡梦中都忘不了‘13’的诱惑。
从前她无法理解季如雪对权力的热衷，但现在她更加痛恨人微言轻的无力。
女帝的身体被国师翻了一个身，苍白凹陷的脸颊朝对着季羡晗。
那是一张和生命毫不相干的脸庞，死亡的气息布满了每一条皱纹，令人胆寒。
突然，季羡晗的脑海中浮现出费之允的脸，还有他的声音。
只能辜负他的一片良苦用心了。
“国师大人，那你看这样行不行。”
季羡晗的眼神一级一级地越过台阶，来到沉睡着的女帝身上。
“我要是能让陛下醒来，您就答应我的要求。”
为了救费之允，只好辜负他的良苦用心了。
台阶之上，是情绪激动的国师，和宛若死者的女帝。
从表情来看，季羡晗的请求已经妥了。
她在国师默许的视线中，生平第一次踏上了属于权力的十三级阶梯，慢慢靠近帝国权力的拥有者。
1和3是很微妙的两个数字。
它们合在一起，是13，代表着这个国度的权利巅峰。
而它们相加，是4。
一个象征着厄运的数字。
到底是十三，还是四，全凭造化。
“咔”
审讯室的门再度开启。
季羡晗又一次走进这里，费之允早已经等在里面了。
他不敢置信地望着她，眉眼中闪过一抹欢欣，声音克制：“你……”怎么来了。
季羡晗越过那张随时都要碎掉的椅子，在玻璃面前站定。
她的胸口还在起伏，表情是从来没有的严肃，费之允不自觉地从椅子上站起来，走近，与她对面而立。
“我只有五分钟的时间，你听我说。”
季羡晗忍耐着喉咙的干涩，“费之允。”
“我不是……”他
“我不管你是谁，你既然拥有费之允的过去，那你应该知道他还有没做完的事。”
女帝醒后，帝国会变成什么样子没有人会知道。
但至少在联邦的立场上，费之允能和她站在同一条战线上。
比起杀死联邦的克隆军团，季羡晗更想要知道联邦用这些克隆人扩张的目的。
而面前这个费之允，是和联邦阴谋最接近的人。
他不能死。
“我希望你能够带着他的那一份活下去。”
季羡晗分不清其中掺杂了多少自己的感情，她只能感受到自己整个人都在抖：“是你说过的，你不想看见死去的他留下太多的遗憾，你已经完成了他的一个心愿，你也可以继续完成他剩下的心愿？”
“我需要遵守脑海中的声音。”他苦涩地回应着季羡晗的希冀。
“不。”
她厉声否认，让费之允有些措手不及。
当务之急是让面前的人相信他可以成为费之允。
季羡晗望进那双汪洋般迷茫的双眸：“你拥有费之允的过去，就注定了你不是一串简单的数字，事已至此，你真的还能分得清哪些想法是他的，哪些是你自己的吗？”
恐怕不能吧。
季羡晗时刻关注着费之允的眼神变化。
从他微颤的瞳仁来看，她应该是说中了。
“如果你愿意，现在的费之允和未来的费之允都是你。”
她抛出一个巨大的诱惑。
对于一个没有过去的人来说，记忆和身份是永远的救赎。
记忆铸造了人类。
选择一段记忆，获得一种身份，成为一个人。
季羡晗不在乎对面站的是谁，他是00001也好，00123也好，只要他选择了费之允的记忆，他就可以成为费之允。
而费之允是帝国的忠臣，联邦和帝国，00001会选择联邦，而费之允只会选择帝国。
“你记忆中的抱负和理想不仅是他的，也是你的。”季羡晗放缓语调，让每一个字落在大脑最舒服的频率上：“如果有遗憾，那将是你们共同的遗憾。”
“所以，忽略掉你脑海中的声音，它并不是你心中真正所想。如果你感到矛盾和痛苦，不要去顺从，更不要轻易放弃，直到找到最后的答案。”
季羡晗像个神棍，逮着不谙世事的小白兔坑蒙拐骗。
费之允一边听，一边点头，将季羡晗的话照单全收。
良好的听众造就优秀的演说家，季羡晗备受鼓舞，神情激越，对自己的本事越来越自信，
声音也越来越恳切：
“创造你的人把你带到这个世界上，他把你当成工具，但你不是工具，你明白吗？”
费之允张了张嘴巴，又想到什么似的，改为点点头。
他是真的信了。
季羡晗咳嗽两声，压下心虚：
“你不是只会执行命令的工具，这一点你再清楚不过，你内心深处有自己的想法，不管那是费之允的还是谁的，都是你能感受到的。”
费之允没有摇头来反驳她。
“你想要决定自己的生死，既然这样，为什么不选择活下去试试？”
没有人会在可以选择生存的时候选择死亡。
这一点，季羡晗再清楚不过。
还有一分钟。
门外的狱卒已经来催了。
季羡晗还有话没说完。
在最后的时刻，她双手贴在玻璃上，力求让他听见每一个字：
“关于联邦和你身体改造的谜团还没有弄清楚，你不能死，更加不能认命，你明白吗！”
季羡晗说到这里的时候，难免动了点真情实感，她不断睁大眼睛，让滚烫的眼球吹吹风，冷静冷静。
好歹也是一起出生入死过的人，要是眼睁睁看着他成为裴晴那样的墙上人头，季羡晗肯定是要掉眼泪的。
她把未来的眼泪挪到现在，润湿了眼眶，让她的这一番话更显走心。
“拿出你的筹码和国师谈一谈，剩下的交给我，我一定会让你活下去的，到时候你必须站在我这一边。”
费之允的脸上闪过挣扎的神色，季羡晗不愿放弃：
“你相信我。就像那一次在飞船上一样。”
这一次，轮到季羡晗逼费之允一把：
“两个月前我答应你的结婚仪式还没有办，等这件事情告一段落，我们就办，想去什么地方你来挑，好不好？”
希望，是很可怕的东西。
它会攫住一颗向死而生的心脏，用藤蔓包裹缠绕，直到那颗心脏彻底在希望重沦陷。
刚好，季羡晗将名为希望的种子种在了费之允心中，只待有朝一日长成参天的藤蔓。
时间到。
探望室的大门准时开启。
季羡晗到嘴边的话变了：“对于我而言，你就是费之允。”
她还有话没说，但也不准备破坏定好的规矩，沉默地跟在狱卒身后，在探望室的门再度关闭之前，还是忍不住抬眸。
费之允还站在原地。
缝隙越来越小，直到再也看不见彼此。
‘对我而言，你就是费之允。’
季羡晗的话就像是远古女巫的魔咒，萦绕在他的耳畔久久不散。
他是谁？
他的记忆告诉他，他是00001。
可他的记忆也告诉他，他也是费之允。
他到底要相信哪一个？
‘对我而言，你就是费之允。’
魔咒已经入心入脑，他根本无力摒弃。
‘乖乖认罪，然后在罪行中死去，你的任务就完成了。’
机械冰冷的命令声从脑海深处慢慢浮现。
声音、记忆，混乱不堪，揉作一团，逼得他再度陷入两难的痛苦折磨之中。
他的后背贴着玻璃内壁缓缓下坠。
监狱里来人了，提醒他该回去继续等待死亡。
充斥在他耳畔的声音瞬间消散，只剩下那一句：‘对我而言，你就是费之允。’
怎么样，00001，你要选择成为他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