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雪泡豆水秋意凉 每天get一个哄老婆……
言景焕问道:“陈小姐是如何感染的?”
判官发话,原本稍冷静下来的陈阿贾又抖起来,生怕说错话对方就要令鬼差将女儿带走,话如竹筒子倒豆和盘托出:“约莫十日前,秀秀与家里的两个老奴上街买胭脂,据老奴说,当时人也不算多,可一转眼秀秀就不见了。mchuangshige
“我们寻了一夜,才在城外找到,秀秀也就这样昏睡至今……我找了好几个修士也净化不去这魔气。判官大人,我也不是有意隐瞒啊!实在是没辙了!”
说着说着,陈阿贾又跪下死死抓着言景焕的衣摆,一张肉脸通红,被眼泪落得湿漉漉。
不想一个有头有脸的男人为了自己女儿竟也会哭到这副模样,连季白杨眼眶都红了起来,李翰学心肠软,说的又是陈秀秀,早已跟着抹泪。
连空桐悦都有些唏嘘,生出些怜悯,但无意看到言景焕时,却是微愕。
分明是此刻所有情绪发泄的中心,被抓着的言景焕却依旧彬彬有礼,说是身为判官经历太多生死而生麻木,可空桐悦分明感到了彻头彻尾的冷漠。
那张白皙俊美的侧脸连无奈都没有,眼底毫无表情地盯住陈阿贾,对方的可怜与眼泪分毫不曾打动他。
“儒雅温柔,斯文有礼”,这就像一件华丽的外衣,披在他这具木头身上,便完美地冒充起了“人”。
哈,有意思。
或许审判娟儿一案时,公堂上裹着判官法衣的言景焕一身威严与冷静不是装的。
这人,心就是冷的。
这样的人,倒是和她那名义上的夫君像极了。
最终,言景焕只是语气温和地道:“陈老爷,先起来。”李翰学也在一旁劝陈阿贾。
可陈阿贾铁了心要磨到他答应似的,再次跪下去,哭嚎乞求:“我就这么一个孩子,怎么舍得她进地狱死在那里啊!您大人有大量,我只求您让她在家中死去吧!
“我绝对不会让她离开这个房间令她伤害旁人的!我已向季大夫要了符箓,只要她发狂,我便定住她!是真的判官大人!求您了放过我女儿吧!我就这么一个孩子!”
陈阿贾没有读过多少书,粗鄙野蛮,哭起来耍赖无礼,与始终端庄自持的李老夫人可谓大相径庭,爱着亲人的方式似乎也很不一样。
言景焕终于没辙,默默望向空桐悦,眼中带着求助。
空桐悦原本还想观察这男人,但双耳也遭不住陈阿贾嚎叫的摧残,终于低喝道:“吵死了,闭嘴!”
不知是帝姬的威严还是因为猝不及防被骂,总之因她这么一吼,陈阿贾吓得当时就噤了声。
“一个大男人哭哭啼啼像什么模样?!你女儿还未死都要给你哭死了!马上给我起来。”
“……是,是。”
陈阿贾一骨碌爬起来,像个做错事的孩子根本不敢抬头。空桐悦晦气地白他一眼,顾自在榻边坐下,问季白杨:“她具体什么情况?”
季白杨实话实说:“这种程度的魔气,不说我,就是放眼整个荀河城恐怕也没有哪个修士能除干净。”
虽然早有预料,但亲耳听到大夫下断论终究不同,陈阿贾刚止住的眼泪又掉了下来,想求他们再试一试,被空桐悦余光一瞟,当即定在原地。
空桐悦思索片刻,将陈秀秀的衣衫解了,李翰学忙避至屏风外。
上衣褪尽,身子反转背朝上。意料之中,背上也都是褐斑。
季白杨道:“全身我基本已检查过,没有异常。”
“哦,是吗?”空桐悦幽幽看他一眼,“你姓季,想必是荀河城季家子弟吧?季氏世世代代修习御尸之术,会不知道陈秀秀体内还带着尸气?”
此话一出,季白杨脸马上就白了一个度,头微撇开语气冷淡地道:“我与那个季氏早已断绝关系。”
陈阿贾忙问:“什么尸气?这是什么意思?”
空桐悦道:“你女儿中了魔气无疑,但体内有一团外来的力量保护着她的心脉,七日内她还安全。”
陈阿贾瞬间喜极而泣,激动地就要去抓空桐悦,她马上道:“远点。”
胖商人惺惺地缩回手,点头哈腰:“那这位小姐可有救我女儿之方?”
她不答,而是点了点陈秀秀背上几处斑块,问言景焕:“可能查得下落?”
言景焕细观片刻,颔首:“需要回地府查阅。”
这回轮到季白杨疑惑:“什么‘下落’?”
言景焕解释道:“魔气感染都会引发褐斑,不过若是魔气所属的魔族法力高强,在患者背部会形成较为清晰规律的图案,也就是那只魔族的魔印。魔印若是登记在册的,便能确认。”
与灵族一般,魔族也没有心脏,只有击碎魔印才能将其绞杀。空桐悦虽有净化魔气之能,但这魔族法力高强,陈秀秀体内的魔气一时还真不好除净。
加之对方与魔君有联系,虽不知承了多少助力,她若暴露行踪,终究是打草惊蛇。现如今的她,还不足以与魔君的人马硬碰硬。
总之,反正地府定会尽全力击杀魔族,她坐收渔利便是。
闻得言景焕的话,所有人悉数噤声,就是对修行一窍不通的陈阿贾,也都能本能地感到了超越死亡的恐惧。
“也就是说……”季白杨倒吸一口凉气。
“荀河城,可能潜伏着一只强大的魔族。”言景焕道,“若能击杀这只魔族,陈小姐自能得救。”
——
将四人送出宅门时,陈阿贾十分恭敬地朝空桐悦抱拳,眼眶微红:“请各位大人一定救救我家秀秀!我女儿就拜托你们了!”
空桐悦无动于衷地抱臂而立,言景焕则道:“此事事关重大,本官必先上报地府才好商议对策。但魔族潜入荀河城之事绝不可张扬,以免引起不必要的的恐慌。”
陈阿贾连声说好,毕竟若被人知晓,他女儿恐怕也是不保了。
季白杨还需赶赴下家治疗,李翰学急着去府衙接他奶奶,几人就此别过。
忙碌半日光景,转眼便近晌午,高挂的日头在初秋散发余威,将街市蒸出腾腾热气。
空桐悦跟着言景焕回地府查阅魔印之主,没走几步,因被困在温妤迎身体之中,也被带着感到酷热,烦闷地用衣袖擦着额间细汗,脸色臭得随时能破口大骂。
言景焕望她一眼,想了想道:“温姑娘,咱们稍作休息吧。”正巧也是用饭时间,他带空桐悦进了家客栈,空桐悦热得没什么胃口,又不曾在这样简陋的小店吃过饭,对这里的饭菜没有一点兴趣和期待,言景焕便代劳。
等菜的功夫,他见空桐悦还是烦热,递上一方棉帕,便匆匆出去了。
空桐悦本是不愿用他人私物,但此刻她还坐在了脏污的条凳上,两相比较言景焕的东西已是纯净无比。
她好奇地将这棉帕展开对着门外的阳光细看,帕布洗得雪白,散发一股好闻的皂角香,没什么装饰,只角落绣着一个“言”字。
还算是个讲究的男人。
往后这人间还要待上好久,她总不可能一直这样端着。
帝姬露出无奈脸,妥协地用帕子擦汗。客栈食客来来往往,热气裹着尘沙卷进门内,吹得她脑袋晕眩昏昏欲睡。
不久,言景焕去而复返,手中端来一碗冰凉的雪泡豆儿水道:“这家的豆儿水远近闻名,你尝尝。”
空桐悦嫌弃地看一眼,就见那碗中是水盈盈一碗绿豆汤,豆子经过熬煮敞开深绿的豆衣,露出雪白的豆胚,掺杂其间的冰块升起袅袅冷雾,普普通通的东西,可在这炎热初秋,却十分诱人。
所以……方才离开是特意为她买这个?
他们非亲非故,帝姬再自视甚高惯常地使唤人,也不免微讶地看他一眼。
因她的命令去做,与自觉地周到体贴着,终究不同。
许是怕饮子不凉了,他一路跑着来的,以至于一向因病虚显得苍白的俊脸,此刻两颊微红倒添了难得的气色。额间细汗浸湿几缕乌发,端雅斯文的人终于也狼狈了,可比起公堂上威仪无双的判官大人,现在的言景焕显然更有人味儿。
空桐悦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
他本就是人,非人的是她自己好么?
山珍海味她吃得多了,原本是瞧不上的,但无奈实在热得干渴,便默默接过舀起吃了一口。
豆子的口感绵软,入口即化,味道甜而不腻,因入了冰块,只一口下去,心尖儿都沁凉的,方才的烦热瞬间被扫去大半!
她不由眨了眨眼,没想到这街边的小食味道竟会这样惊艳!
言景焕瞧她回味的模样,嘴角不由浮上笑意:“好吃么?”
帝姬抿了抿嘴,矜持道:“尚可。”她故意控制着速度吃得不紧不慢,其实馋得紧,最后精光的瓷碗终究说明这位食客很是满意。
这一碗下肚,空桐悦的热汗都散了大半,胃口也跟着大开,当即有些饥饿,正巧点的饭菜上桌。言景焕很会选菜,上的都是酸甜可口的下饭菜,空桐悦吃得很满足。
言景焕结完账,又不知何处拿出一把青面的油纸伞,为她执伞遮去酷热的日头。前头拐角到了方才买豆儿水的小摊,言景焕将碗勺还予老板。
空桐悦盯着摊头取饮子的食客,见他们端来的不止雪泡豆儿水,还有不同品种的,瞧着都很别致味美,她蓦地开口道:“再来一碗。”
他笑问:“没吃饱?”
她脸上有些烧,撇开脸不答。言景焕无奈地摇头,在她别扭的指示下又添一碗荔枝膏,撒上桂花的糖水终于驱走了帝姬的馋虫。
“言判!”一声娇脆的呼唤让等候的言景焕暂时将视线从空桐悦脸上移开,就见何喜在淡金的阳光下冲他挥手,身后跟着一个个子高挑的少年。
同是鬼差的蓝袍,这少年的气场却与青涩稚气的何喜完全不同,只那打量的一眼,空桐悦便知这人危险至极。
“言判怎么在此?”何喜与那少年一前一后走进小摊,认出空桐悦后便是一惊,“这不是……温姑娘?”
言景焕道:“温姑娘此后会在府内,助我们捕杀魔族。往后你们要互相照应。”他特意看一眼那少年,介绍道,“温姑娘,这是府内鬼差尹司重。”
何喜眨巴着圆亮的双眼道:“温姑娘瞧着……身体不适,魔族凶悍,万一……”
那晚空桐悦虽然一击便将水鬼收服,但在何喜看来不过是沾了法器的光,但凡修行者都能瞧出空桐悦筋脉寸断,能使用的灵力寥寥无几,几乎等同废人。
“这个你无需多虑。”言景焕并无心多做解释。
空桐悦起身道:“小丫头,去买一碗饮子给我,我要再换个口味。”
“啊……哦。”被同龄的姑娘叫“小丫头”,何喜的脑子一时竟还转不过来,乖乖跟着她去掏腰包。
言景焕正垂首抿口茶,始终盯着空桐悦的尹司重终于沉声问:“那女人到底什么来头?不是……言景焕,你看不出那女修士被夺舍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