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第 52 章
周五时,她和导师请了一天假,提前回了苏城,准备连着周末待三天,处理一些后续事宜。zhaikangpei
妈妈和小姨把这里的钥匙给了她,让她保管,全权负责。或许她们也觉察到,她更需要这里。
钥匙转入锁孔时,迎来些阻力,估计是有段时间没抹过油了,想起以前这些都是外公做的。心中又“咯噔”了一下。
但既然选择回来,就必须面对这些。
其实,前年的时候,她就想要给家里换一把电子锁。一是外婆一个人住,担心没带钥匙的话就没人照顾;二是觉得电子锁能远程监控,更安全一点。
耐心做了两次工作,外婆都是笑着拒绝的:“以后再说吧。”
因为上述担心一次也没发生过,所以,她也并未再提。
不知外婆开锁时,是否也会和她一样,想起抹油之人。
若是那样,该会有多难过。外公去世的两年内,她只开过这一次,而外婆,几乎天天开锁。
推门而入,虽然不过一个来月的光景,院子里已经有了些破败的迹象。
花圃里长满了杂草,角落里剩几只野玫瑰寂寞地开着。
走进屋内,木制的书桌上积了一层薄薄的灰。她用手摸了摸,沾了些灰烬在指腹。
拉开书桌前的红木椅,坐了上去,看着院内的光景,这是外公最喜欢的地方,后来大概也是外婆最喜欢的地方。
窗外的树木没有修剪,挡住了部分视线,星星点点的光束透过层叠的树叶从屋外传递到屋内,落在书桌上,像白昼的繁星。
树木不是一天就能长成的,必须是经年累月的叠加。以前外公修剪枝叶时,她总是站在树荫下递工具,扶梯子,外婆就在一旁看着。
想必外公死后,就再也没人修剪过了吧。她其实一有时间就会回来,可惜来也匆匆去也匆匆,竟没发现这个道理。
印象中,这两年。外婆的日子过得一如既往,去医院看诊、去学校讲课、和朋友见面,偶尔也会打电话给她,告诉她一些生活小常识,顺便考考她的学业,她毫不怀疑这样的日子会一直持续下去。
顾青舟把桌上的书和笔记收起来,前段时间外婆讲课的学校、坐诊的医院还有供稿的杂志社都联系了她,说有未尽的资料需要帮忙补充和整理。她斟酌以后觉得可以授权,毕竟这些都是外婆的心血,也是她生命的延续,尽管这会耗费她很多精力。
关于学医这件事,她一直有些似是而非。
当一名医生,不是她自小的理想,她有自己的理想,并且在某段时间里,离得很近。外婆一直把她的奖牌证书就藏在这个书桌底下,她一直都知道的,只是装作不知。
理想折戟,半推半就选了学医,确实与他们有关,这点她不否认。而现在,他们都走了,也是她必须要重新审视这个选择的时候了。
外婆自小就告诉她,人生,最好是做“做与不做”的选择,而不是做“做与做了”的选择。
认定的事情,就要全力以赴。她好像枉顾了这句教诲。
收拾完桌上的东西,她来到院子里,开始给菜园除草。
菜园的一个角落里还倒落着一个香瓜,已经有点腐坏了。
这让她想起以前学过的一篇课文,是鲁迅先生的《朝花夕拾》选段。
先生想念故乡的蔬果,在久别之后尝到却觉得不过如此,但他断定这种记忆上的味道将使他时时反顾,难以忘怀。
当时的她不能理解,为什么极端想念的东西见到以后会不过如此呢?
现下却有些明白了。
当你决定不忘记一个人或者一段记忆时,你就可以随时想念它,只要想念的次数够多,悲伤也会不过如此。
就像她挣扎了很久要不要回到这里,真的来了,也发现不过如此而已。
在两种事情之间转移叫做逃避,如果你不转移,就可以永远爱下去。
这好像也是被允许的选择。这样一想,似乎也没那么难熬了。
——
简单吃了个午饭,下午继续。
先把所有的东西都梳理一遍。分类装箱,入册成籍,不让这些东西蒙尘蒙灰。
落满灰尘的东西就是无人问津,而这些,显然都不是。至少,她会问津。
房子通透,是独立的小院子,她穿着短袖忙活着,觉得气温刚刚好。困了就趴在桌子上或者直接坐在地上休息。
本想着一个下午能盘点完,却实际只盘点了一半不到。
她竟不知,家里居然有这么多稀奇古怪的东西,时不时就打断她的进程。
有点喜欢的事做,但又无所谓进度,是一件很惬意的事情。
她索性放下手上的事去院子里温了一壶茶,看着夕阳西下,天明天暗,听着鸟叫与风声相互交措,暂时忘了所有的烦恼。
电话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
“喂。”
“你快开门接一下我们,我怕按到别家门,给我们都抓起来,有点丢你的人。”乔语的声音传了过来。
她还没来得及表达自己的疑惑,就在现实中听到了她的声音。
顾青舟半信半疑,拿着电话走了出去,就看见站在门口的三人。
她确实告诉了乔语自己在苏城,没想到她还真能找过来。
屋子里东西堆得七七八八,只好让他们先在院子里坐下。
“我不是特意来的哦,这边有一个招标项目,他们过来考察,你说你在这,我们就顺便过来查查岗,看你有没有撒谎。”乔语嘟着嘴说道:“没想到你人还挺实在,说在就在。”
“行吧。”顾青舟把院门打开一些,让他们先进来。
“你一个人躲在这看书?”乔语一进来,就看见桌上翻着的书本。
又顺嘴调侃道:“聪明人也需要这么用功吗?”
顾青舟停住脚步:“当然,不聪明的人很难体会到,聪明又努力是什么感受。”
说完这句,下意识想到陆则谦的手稿,但却没有看向他。
乔语:“你真是一点不谦虚。”
乔语看到桌上用油纸包着的荞麦馒头,忍不住拿起来看了看:“这可以吃吗?”他们还没吃晚饭,现下真有些饿了。
“当然可以。”顾青舟也拿了一个,这是她早上买来当早饭剩下的。说完就咬了一口,刚咬下去,就感受到了馒头的阻力,放太久,吹干了,但她还是面不改色的咀嚼着。
乔语见她吃得这么香,也咬了一口,刚下嘴就睁大了眼睛:“这是什么石头,能吃吗?”
“不要大惊小怪,这不是普通的石头,要让它在嘴里多放一会,然后在慢慢咀嚼,去感受它的甜味。”她一本正经说道。
乔语迟疑了一下,还是按照她说的做了。
“怎么样,甜不甜?”
“好像是有点”
陆则谦见这么神奇,伸手也要去拿,还没送到嘴里,就被她截住了,低声说:“你别吃。”
“好啊,你居然敢骗我。”乔语吐掉嘴里的东西,假装生气。
“好了好了,不闹了,放心吧,只是放干了而已,不是坏掉的东西。”她解释道,把它们收了起来。
“你们还没吃饭?”顾青舟问。
乔语摊手:“有吃的吗?”
“没有”确实没有。
“点外卖吧。”
——趁着外卖送达的间隙,她给他们沏了茶,一起坐在院子里等候。她实则不太想吃晚饭,但客人来了,总得陪着吃点。
乔语往屋内瞧了瞧,“今晚我跟你住吧。”她想着尽量不太麻烦她。
“”顾青舟沉默,她刚刚也想问这个问题。他们晚上住哪?
“怎么,你不愿意?”乔语犹疑道,看向对面:“莫非你要和谦哥哥住?”
一口茶水呛了出来,顾青舟用警告的眼神看向她:“你不要口出狂言。”
“哎哟,开个玩笑嘛,你不要当真。”
陆则谦投来漫不经心的一眼,她还是有些迥然。毕竟也不是说断就能断的,还好,只需要她单方面努力。
虽然天气还有些微凉,但乔语穿着短裙,秀色可餐的腿露在外面,她想了想,起身进屋拿了一瓶花露水出来。
“喷一点,这里可能蚊虫光顾得比较早。”她是有些经验的。
没想到她会主动关心她,乔语觉得自己这趟也不算白来,也不争辩,喷了好多在身上。
“你不喷吗?”乔语问。
“不用,这里的蚊子都是我养大的,和我亲。”她笑道,将花露水放到一旁。
空气里传来一声轻笑,她看过去,见他嘴角噙着笑,又立即别过目光。
乔语:“你心情好像不错?”
“不然呢,我心情一直都很稳定。”她淡然一笑。
“这个可不是,不信你问我哥?”说完,看向身旁的乔木。
“别听她胡说。”乔木温声道,不想蹚这趟浑水。
“我哪有。”乔语有些不服气。
顾青舟没有端茶,拧开了手边的矿泉水,喝了两口,“是,你没有,我知道的。”
她突如其来的自白,让场面静默,乔语抿了抿唇,为自己的旧事重提感到些愧疚。
“抱歉,那段时间心情不太好。”她郑重说道,算是迟来的道歉。
时间长远,有些事情她也不太能记得起来,但一直知道,她对乔语的态度很冷漠,拒绝过她很多次。
起码乔语有两次哭,她是记得的。一次是她摔了她的耳机,一次是扔了她的新书,什么缘由她想不起来了,大概是些鸡毛蒜皮的口角。
那时的她自厌情绪太重,根本无暇顾及他人的感受。而她,不敢把气撒到家里人身上,却迁怒于她,实属不太应该。
“心情不好,是发生了什么事吗?”乔语声音很轻,似乎很怕惊扰到她。
“没有,就是有点叛逆。”顾青舟笑笑,想掩护过去。
过了这么多年,她也不想再提,无论如何,是她更离谱一些。她也不想剖开自己的伤口寻求她的同情。
实则,她们能再次提起这事,也已然时过境迁。
“叛逆?”乔语重复道,“我才不信,你肯定有其他的秘密。”
“那这要看你,怎么定义秘密这两个字。”她咬文嚼字,抓了个漏洞。
“嗯?”乔语疑惑。
“什么样的尺度算得上秘密?”她笑了笑:“是十个人以下知道的,还是三个人以下知道的,还是只有我自己知道?”
“三个人以下知道的?”乔语问。
顾青舟:“有的。”
“只有你自己知道的?”
“有过的。”她没有犹豫。
“你还挺会转移话题。”乔语半信不信看了她一眼。
门铃响起,外卖到了。她看见陆则谦起身去拿,又坐了回去。
此时,她才敢正眼看他的背影,他穿了一件剪裁得体的黑色衬衫,多了几分矜贵感加持。
是的,她有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