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第 27 章
沈医生的诊疗室。mchuangshige
这些年,从一间扩展到了三间。
去年的申城青年医学论坛会上,她作为学生代表,沈医生作为优秀医生代表。不是作为医生和病人,有过一次其他领域的交流。
沈医生知道她现在研究脑神经的方向。当日晚上,给她发去了邀请,说自己在做一个关于儿童睡眠障碍的研究,希望她能加入,她看过他们实验室研究的成果,很感兴趣。
考虑了一周,她应承了下来。
这是一个新兴课题,市面上的研究资料很少,矛盾却日益突出。
青少年的抑郁几乎都伴随着睡眠障碍,甚至抑郁症已经痊愈,失眠症也依然存在。伴随高强度的学习压力,超过40的青少年都面临这方面的困扰。
她曾经光脚在这场雨里跑过,若有机会,也想为别人撑伞。
接受这个邀请以后,沈医生与她单独交流了一个下午,与其说是沟通,不如说是评估。
从心理指导的角度来看,让一个患者长时间陷入自己经历过的创伤中,无非有两种结果,一种是被创伤反噬,反复折磨。
另一种是在这个过程中,一次比一次细致地自我反省,修正它,从而彻底治愈。
基于对顾青舟意志力的信任,她发出了这个邀请。
一个心理治愈师,最重要是认同和理解病人的情绪,她无疑是最能感同身受的。
尤其是针对青少年儿童这类群体,成年人的思想有时很难融入。
——
沈姝的诊疗室闹中取静,多年未移动过位置。
她翻看着沈姝递给她的资料,低头不语。屋内有一股无火香薰的味道,淡淡包裹着一切,很能让人静息养神。
阳光透过百叶窗,形成长方形的光晕,规整的地打在脸上、手背上、文件上,连为一体,自动分割了区域。
这里是沈姝的办公室,隔壁有一间诊疗室,再隔壁还有一间暗室。她都去过。
“叮”地一声,哗啦啦地水流声结束,一杯白开水放在她的右手边,加入了光晕的序列。
顾青舟往里看了看,一眼到底。
她曾问过沈姝,为什么永远都是一杯白开水,不提供点别的选项,茶或者饮料什么的。
要知道,很多人并不爱白水的味道,尤其是病人,吃年吃药嘴里都有些寡淡。
沈姝对此有一番自己的解释。她说,因为这是诊疗室。
她创造环境,希望得到信任,让他们夸夸其谈。但也希望她们能意识到,这是一场治疗,双方都必须一起努力。
白开水无疑是最合适的尺度,平淡而有温度。
当时的顾青舟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只能将这种做法归类为顶级博弈的细节。
“有地址吗?”
这篇报告属实有些简陋,论据没有多少,却有一个扎眼的结论写在最后:慢性抑郁。
沈姝坐在她左手边的沙发上,带着细腿金丝边眼睛,白大褂今天也少见地穿在身上,拿过文件,直接开始倒着翻。
纸张有些轻薄,她动作不算大,也起了些褶皱,有悦耳的莎莎声。
顾青舟右手举杯就口,左耳听得明确。司空见惯的声音在这里听到,也有几分治愈的效果。
“这里。”沈姝指了指,一行蓝色圆珠笔写在倒数第二页的诊断结论处。
沈医生的字,有些潦草。
那行字,她盯了好一会,都没挪开眼。
“我看看哦。”沈姝又拿了过去,眯着眼睛,以为她看不明白。
“我知道是哪里。”
她的字,以前来诊疗室无聊时,总喜欢看着发呆。
久而久之她早就习惯了,没有什么障碍。
“这地点我大致是知道的,就是这具体的位置我也说不好。王姐烤玉米的旁边?这算什么备注。”她想起当时给她地址的那人就叮嘱过,地方不好找,到了给他打电话,
“我给你一个电话,若是找不到,就到了再问问。”说完伸手去拿一旁的便签纸。
这盒熊猫便签纸一直放在茶几上,用的却极少,她撕了一张下来,试了试,几乎没有黏性了。
顾青舟按住她的手,笑道:“不用了,我知道。”
并且还很熟悉。
走之前,顾青舟灌了一大口白开水在嘴里,留下杯底浅浅的一圈。起身拿过自己的外套:“我走啦,不耽误你工作。”
沈姝也不留,跟随着起身,“我送你吧。”
顾青舟边走边拒绝:“不用了,我又不是找不到路。”
“那行,我目送?”她用手指了指窗边,顾青舟跟过去一眼。从上往下,这里刚好可以看见诊疗室的门口。
“随你。”她笑道。
出了诊疗室的门,她情不自禁抬手遮了遮太阳,秋日的太阳不应该这么刺眼的,又不是浓烈的夏天。
街上的行人,有穿夹克的,有穿卫衣的,也有穿羽绒服的。
最多的还是她这种穿风衣的。
这是一个人流量很大的十字路口,她站在人群的最后,与大伙一起读秒,等着绿灯亮起。
管他穿什么,都不能先走一步,这就是秩序。
“青舟?”
当轮到她抬脚之时,耳朵里听到了自己的名字。虽然还没对上人,但她从不怀疑自己的耳朵,这次也一样。
循着声,她看见了左侧相隔约五米的两人。
想要在红灯亮起之前过马路的人有很多,她驻了足,已经有人从后赶上,越过她,先一步踏上了斑马线。
这一轮绿灯以后,人流才在他们之间断档。
顾青舟向着他们的位置走了几步,她不能站在路口,挡着下一波绿灯的人流。
虽然是顾青诩叫的她,但她依旧把目光的最后留给了另一个人。
陆则谦手上拿着一瓶开过封的矿泉水,还剩三分之二,袖口微微挽起,露出左手腕的手表。
他以前也带表吗?她想不起来了。
polo领的短袖和运动夹克,有一种不合时宜的清爽。
至于一旁的顾青诩,西装革履,没有领带,她的评价是:挺正式的。
“你来这里是?”看见她手上的文件袋,顾青诩有些迟疑,又不得不关心两句。
布袋上面印着logo,“沈心疗愈室”几个大字,和身旁的招牌交相呼应。这是沈姝用来做公益活动剩下的,顺手给装了刚刚的文件。
“我”她暗叹了一声,头不自觉转向左上方的招牌。
关于她接受过心理治疗这件事,除了林颜,家里人都不知情。
更何况是顾青诩,可能还不如他旁边的陆则谦。
“青舟。”沈姝适时地出现在了她的身旁。
刚刚在窗边,一切都看得清楚明白。
“不给我介绍一下吗?”见她发愣,沈姝提醒道。
“这是我哥哥顾青诩,这是沈姝,沈医生。”她回过神来,连忙说道。
“顾先生好。”沈姝礼貌致意,看向另一个人,等着她介绍。
“这是我哥哥的好朋友,陆则谦。”她犹豫道。
“陆先生好。”沈姝伸出了自己的手,等着对方回握。
这个简短的介绍。
对顾青诩来说是正确,对陆则谦来说是合理,对沈姝来说是好奇。
对顾青舟来说,是斟酌。
见她伸出了手,顾青舟有些懊恼,她不该犹豫的,就算只有一秒。
尽管她从未告诉过沈姝任何关于陆则谦的事。
她不懊恼被她看出了端倪,她懊恼如此简单的事,她也会暴露自己。
“你好,沈医生。”半晌,一道清淡的声音落下,礼节性地伸了伸手。
“青舟,不好意思特地让你跑一趟,记得帮我把东西带给人家。”沈姝指向她手上的文件袋,语带感激地说道。
“哦,好。”
原来她是来解围的,可她今天明明不是来接受治疗的。
沈姝达到了目的,也不停留,她约了客人4点半到,现在只剩十分钟,她要上去准备准备,让自己进入医生的状态。
“要我送你吗?”顾青诩问道。
“不用,我自己走,你们忙。”她回道,余光瞟向对岸,终于要轮到属于她的绿灯了。
这个时间点,他们不可能是来吃饭的。也幸好不是来吃饭的。
就这匆匆的几面,她都应付得漏洞百出了。要是被顾青诩察觉,她不敢想。
想到这里,抬头看了看他。
她想:她多虑了。
对方眼中的坦诚之色仿佛是一道正义的光。
——
选了个没课的下午,她把车停在了东湖区西正街一所废旧幼儿园坝子里,开门锁车,走了出去。
这里是老小区,缺乏规划,建筑物极不规整,人流随便穿行不说,有几个路口中间还种着黄葛树,若不是车技极好,是很难穿行的。
这个幼儿园,她儿时来过几次,地方还留着,只是已经停办多年了。
老街没有路牌,大家的描述都是根据当地特有的地标,比如那个让沈姝困扰的“王姐烤玉米”。
沿着这条路,在有黄葛树的三岔路左转,向前大约50米,有一个绿色的垃圾桶,后面是一个小巷,“王姐烤玉米”就在小巷的后半段。
凭着记忆,她轻而易举就找到了,这里巷弄众多,像迷宫一样,却是她闭着眼都能走出去的地方。
垃圾桶还在,锈迹斑斑,上面的盖子也没了,功能却还在持续着。
那家“王姐烤玉米”只剩下了一个石墩子。
她记得,她的玉米每次都放在一个竹制背篓里,用玉米叶捆着。
石墩子里是烧的火红的碳,玉米每次只能最多只能烤上5根,所以这条小巷总是有一列人侧着四分之三的身体,斜靠着墙排队。
这个位置刚好被树荫笼罩,又在空气对流的巷弄,就算是夏天,也很凉爽,不会让人等得烦躁。
而冬天,又有火烤。
听描述,仿佛有些隐蔽,实则这是一条人流量不小的捷径,只要是住这里的人都喜欢走。而且只能通人,不能过车,谁路过都得停下来瞅两眼。
她也是其中之一,只不过自始至终只是个过客,烤玉米一直不是她喜欢的东西。
再次走过,却有些想念那霹雳吧啦的味道,有些后悔怎么会舍不得分出五毛钱来尝一尝。
至于梁瑶的家也很好找,因为正门开在这里的就一户人家,那个写地址人的描述是极端准确的,前提是你能找到另一个参照物。
大门紧闭,院子里的榆树伸出了墙外。她踟蹰了许久,手举起又放下。
“你找谁?”一个四五岁的小男孩怔怔地看着她,极力控制着自己的奶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