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第 1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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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听肆神情清傲,宽大的袖袍在走动间轻轻摇摆,看上去光风霁月,宛若画中的仙人。czyefang
他微微掸了掸袍角,对着永嘉帝下拜,只轻轻飘飘的一席话,就定了这缠绵几百年的世家大族的命运。
坐在文武百官最后方的梁澈伸长脖子往前看了一眼,他看不清沈听肆具体的神情,但还是从那微微露出的侧脸上,看到了朝廷鹰犬更加深邃的笑意。
梁澈猛然间惊醒。
——今日的这一切,全部都是沈听肆安排的!
二皇子虽然是宫中嫡出,也有着永嘉帝的宠爱,可张家这几年行事越发的肆无忌惮,根本给不了太多的助力。
两相比较起来,背靠康家的八皇子则更具竞争力。
由康明远这个康家人来检举,没有人不会相信这些事情不是康家做的。
果不其然,在梁澈思考的间隙,永嘉帝直接大手一挥,“谨之所言甚是,那就按照你所说的办吧。”
“父皇!儿臣是冤枉的!!!”
永嘉帝嗓音落下的瞬间,梁逸脸上的血色一下子也消失干净了。
他呆呆的张着嘴,不可思议的看着高坐在玉阶之上的永嘉帝,整个人仿佛变成了一具失去灵魂的木偶,只不断的喊着冤枉。
“冤枉?”永嘉帝很是不耐烦的对着他说道,“康侍郎作为你的亲舅舅,全家都将要下狱,连带着他自己也性命不保,若你当真是冤枉,他何至于做到这个份上?”
“梁逸!到了这个时候了,你还不愿认罪吗?!”
梁逸红着眼眶,声音颤抖,“父皇,当真不是儿臣,儿臣从未想过要豢养私兵啊……”
他都已经拉拢了手握重兵的安亲王,又何至于冒着那么大的风险去做这种事情?
“若不是八殿下,”梁逸话音刚刚落下,一名中年男人便十分气愤的开了口,“这崇州的私兵难不成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吗?”
“八殿下只说自己被冤枉,可有任何证据在手?”
“若是人人都如八殿下这般,仅凭一张嘴便可以推翻所有的证据,律令何为?国法何在?你又想要将陛下陷入何种境地?!”
说话的这人是二皇子梁越一派的官员。
每少一个竞争者,梁越登上帝位的可能性就更大,他们最后就可以用从龙之功,换得更大的利益。
如今梁逸遭此劫难,自然是要不遗余力的踩上一脚,争取让对方再也爬不起来。
沈听肆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这位大人所言甚是,如今经人证,物证俱全,八殿下还是尽快认罪的比较好。”
梁逸愣了愣,脑袋瓜子飞速旋转,随后带着嗜血的眼神望向了沈听肆,“是你!是你要害我!”
“你个奸臣!阉党!”
“你想让那个废物登上皇位,从而巩固你的权力,这一切都是你做的,是你污蔑我,你去死!!!”
说着这话,梁逸不管不顾的从地上爬起来,一把扯下头上簪着的发簪,挥舞着就要刺向沈听肆。
沈听肆就站在永嘉帝的旁边,梁逸冲过来的时候,那双满含恨意的嗜血红眸也深深地印到了永嘉帝的眼底。
他总感觉,梁逸不仅仅是想要刺死沈听肆,而是想要连带着把他这个皇帝也给杀了。
“大胆!”永嘉帝原本还因为自己设计了这个儿子而对他有些许的愧疚之心,所以想着等他被圈进宗人府以后,让那里的人好好照顾他,可他万万没想到梁逸竟然敢胆大妄为到这个地步。
“来人,把他给我拖下去!”
皇帝的威严,不允许任何人忤逆。
梁逸还未冲到前面来,就被御前侍卫给拖走了。
他抓在手里的发簪被人夺下,头发散乱,整个人看起来狼狈不堪,找不到半点曾经高高在上的八殿下的模样。
八皇子一党的臣子一个个噤若寒蝉,唯恐震怒的皇帝牵连到自己身上。
但终究还是有人敢壮着胆子给梁逸求情。
当朝宰相楚文澋。
他也看出来了,今天这事儿就是专门针对梁逸设出来的一个局,虽然他是梁澈的老师,在所有皇子当中也更愿意梁澈最终坐上那个位置。
但他向来刚正不阿,眼里揉不得半点沙子,更是不屑于去用那些阴谋诡计。
于是,楚文澋“扑通”一声,直挺挺的跪在了御阶下。
“陛下!老臣以为这件事说不定真有隐情,八殿下的封地并不在崇州,他无论如何也不会在崇州去养私兵。”
老丞相颤颤巍巍,两撇胡子不停的抖啊抖,“微臣知晓陛下最为仁慈,还请陛下网开一面,重新调查此事。”
崇州是梁越的封地,在“崇州”这两个字出来的时候,他的神情就高度紧绷,听到楚文澋的这席话,他一颗心跳的都几乎快要从胸口蹦出来了。
绝对不能将这件事情牵连到自己的身上,否则他也绝对逃不了一个被关宗人府的下场。
梁越咬了咬牙,大声斥责楚文澋,“人证物证齐全,楚相却依旧一口咬定八皇帝是被污蔑的,难不成你是觉得父皇老眼昏花,识人不清吗?!”
“放肆!”
永嘉帝怒喝一声,一双眼睛冷冷的看着梁越。
梁越心头猛然一跳,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想要让梁逸再无翻身可能的同时,竟然胆大妄为到咒骂了永嘉帝。
他连忙跪下认错,诚惶诚恐,瑟瑟发抖,“儿臣口不择言,儿臣之罪,请父皇责罚。”
永嘉帝的眼中闪过一抹嫌弃之色。
这蠢儿子,宠了他几年就不知道天高地厚了,必须要让他明白明白,这龙椅他一日没坐上来,他就只能永远是个皇子,“罚你闭门思过半年。”
朝堂风云骤变,半年时间,那岂不是黄花菜都凉了?
梁越猛然间抬头,仿佛是傻了一样的看着永嘉帝。
“此事不必再议,”皇帝直接大手一挥,“就按谨之所言,再有求情者,同罪论处!”
皇帝一言九鼎,此话说出,自然不会再做更改。
即便二皇子也被罚了,但他这一派系的人却并没有太过于忧虑。
毕竟,康家全家下狱,就意味着原本最有竞争力的八皇子彻底失去了夺位的可能。
一旦梁越上位,他们可全部都是从龙之功!
这泼天的富贵,就可以一代一代的传递下去。
而宰相楚文澋和太傅陶鸿儒却顿时脸色一白。
在这个朝堂上站着的,只要不是个傻子,都能看出来这件事情是一个局。
只不过坐在龙椅上的那位,愿意相信这件事情是真罢了。
皇帝昏聩,官宦当道。
难不成是天要亡我大梁?
八皇子被圈禁,二皇子被罚闭门思过,能够上朝的皇子当中,似乎只剩下了坐在轮椅上梁澈。
一些暂时还未站队的官员们就时不时的扭头看一看最后,想要从梁澈脸上看出一些端倪来。
但他始终低着头,面无表情,任由那些人看破了天去,也查询不到半点的信息。
楚文澋憋着一口气从地上站起,只恨不得一刀劈死沈听肆这个奸佞!
梁澈势弱,根本没有多少站在他这边的臣子,倘若到时候永嘉帝驾崩,那整个朝堂就会彻底的变成沈听肆的了。
见没有人再次求情,皇帝满意的点了点头,继而开口问沈听肆,“谨之啊,这崇州的私兵还是要去镇压的,你瞧着派谁去比较合适?”
永嘉帝在说这话的时候,视线扫了扫,最后竟然落在了梁越的身上。
梁越此时恨不得直接找个地缝钻进去,把自己变成一个透明人。
沈听肆理了理衣袖,从容开口,“五殿下就很不错。”
果然还是谨之贴心,皇帝对于梁澈这个人员满意的不得了。
毕竟派其他任何人前去,都有可能将这些士兵收为己用。
但梁澈不一样,他是个不良于行的废人,即便收了这些私兵,也翻不出什么风浪来。
“如此,甚好,”皇帝心满意足,“就按谨之说的来。”
一下子解决了两个心腹大患,皇帝的心里轻松极了,对着下方的文武百官扫视一圈,面露嫌弃,“你们若都能像谨之这般为朕分忧,又何愁无所建树?”
“退朝。”
皇帝迫不及待的回到后宫去云雨,徒留满朝的大臣面面相觑。
梁澈在吉祥的帮助下一点一点的往宫外走,梁越三两不追了过来。
他阴沉着一张脸,仿佛梁澈和自己有什么生死大仇一般,“你是不是很得意?”
梁澈抬头看向他,颇有些莫名其妙,“我不明白二皇兄在说什么。”
“呵,”梁越冷哼一声,“老八被圈禁,我被禁足,现在满朝堂就剩下你这么一个皇子,你可不是很得意。”
“但是我告诉你,苏慎那个阉党,不安好心,你还是对他有所防备的比较好。”
梁澈心下了然,梁越这是怕他闭门思过的这半年时间里,自己越过他太多想要离间他和沈听肆呢。
“我的事情,就不老二皇兄费心了。”
见梁澈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梁越心中有些恼火,狠狠一甩袖子,“我就看你怎么死在那个阉党手中!”
梁澈看着梁越气急败坏的背影,深深叹了一口气。
他又怎么不知沈听肆是豺狼虎豹呢?
但是啊……
不入虎穴,又焉得虎子?
——
康家所有人都被下了大狱,康明远和康尚书被判处以极刑,其他人流放三千里。
可根本没有等到行刑的日子,康明远在被关进诏狱的第一天晚上,就服毒自尽了。
诏狱里面,何来的毒药?
康明远又怎会如此迫不及待的自尽?
“苏督主可真是好手段!”第二天下朝后,楚文澋几乎是咬牙切齿的说出了这么一句。
康家绵延多载,把控朝堂是不错,可康明远早已脱离康家,也是一个真正为国为民的好官!
楚文澋只想着等自己致仕以后,把手下所有的东西都交康明远,渴望他能够继承自己的衣钵,就算没有办法在朝堂上没有决定性的权利,但最起码也能够和沈听肆抗衡一下。
可现在倒好,为数不多的几个纯臣,就这么轻而易举的被沈听肆给弄死了。
虽然他不知道沈听肆究竟用了什么样的手段,才让康明远将所有的罪责都揽到了自己的身上,且又把八皇子拉下了马来,可如此这般行为,只会使得本就昏庸的永嘉帝更加的肆意妄为,听不进去劝谏。
楚文澋指着沈听肆的鼻子,“为了一己之私,弃天下于不顾,你就不怕遭天谴吗?!”
“这全天下的百姓都在看着你!”楚文澋因为太过于气愤,忽然猛烈的咳嗽了起来,直憋的那张布满沟壑的脸上遍布通红。
“你睁大你的狗眼看清楚,这么多的人,都是被你祸害的!”
沈听肆目光平静的望进楚文澋而眼底,一字一顿的开口,“沈相,苏慎所做之事,从未对不起任何人,苏慎,无愧于心。”
“好一个无愧于心!”楚文澋眉眼间愁苦不散,眼底是岁月沉淀下来的锋芒毕露,“我就是拼上这条老命,也绝对不会让你的奸计得逞!”
沈听肆勾唇浅笑,只缓缓应声,“我很期待。”
如果说原本楚文澋对于梁澈的的教导只是基于他皇子的身份的话,从这一刻开始,他是真的想要把梁澈当成下一任的帝王来培养了。
——
梁澈的双腿骑不了马,所以只能坐在马车上去崇州。
此次前去,任务艰险,若是他能够成功的镇压那些私兵,那他就可以在这个朝堂上拥有一席之地。
可若是失败了……
梁澈看着自己无法使力的双腿,自嘲般的笑了笑。
随后,眼神一寸寸变得坚定了起来。
他绝对绝对,不允许失败。
皇姐还在汴京等他,等他给她撑腰。
残害忠良,昏聩无能的永嘉帝,还依旧稳坐龙椅上。
他要为母后申冤,要为镇国公府翻案。
所以他只能成功,绝不能失败!
梁澈掀开车帘,看了一眼逐渐远去的汴京城,吩咐车夫,“快马加鞭,尽量早一点赶到崇州。”
“驾!”车夫一扬马鞭,马儿迈开四蹄立马狂奔起来。
梁澈却突然皱了皱眉,只觉得这车夫说话的嗓音格外的熟悉。
他掀着车帘的手未曾落下,反而向前伸了伸脖子,“你……”
那车夫忽然转过了头,露出满口大白牙,笑得格外灿烂,“殿下可是坐稳了?”
梁澈讶异的瞪大了双眼,“康明远……你没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