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 先发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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药汤在煎药壶中翻滚，卷起壶中经苏澄跃精心制好的药引。mshangyuewu
苏澄跃目光微凝，紧盯着大小、形态一致却颜色截然不同的药引，面色很是难看。
“怎么？”陆承远亦眉间敛起，上前俯身细声询问道。
苏澄跃眸光凝滞，她觉得早先给自己扎得两针提神确实有点后遗症，这会儿满脑子浑浑噩噩，只有一个念头越发清晰。
——果然……
果然什么？
她“啪”一声盖上壶盖，脸色比炉底还黑。
天元玉露散的药引是一味天元赤芝，色入火红，药性也与寻常山芝相去甚远，更重要的是唯此药引可与这副药中的其它药材相佐，而寻常山芝反会改变药性。
这药汤中显然被人混入普通山芝。
若是千面仙服用此药，亦不知……
苏澄跃抬眸望向陆承远，因背光而立，眸中只余晦暗不明，也不知是否因困倦的缘故，凌厉的目光也钝钝而烈烈。
“壶中的药材不对……”苏澄跃唇色黯淡，缓缓轻启。
即便陆承远生出二心，后院还有一大群同苏枕戈相关的武林人士，他也不会选在这种时候撕破脸。
苏澄跃还要依仗他解开晦昧蛊。
她低头道：“许是我糊涂了。早上配药时用错药方。”
陆承远直觉她想说的话并不是这些，可见她神色倦怠，侧耳不闻地将火炉上的煎药壶抬起，准备收拾下去。
他敛下未出口的直问，抬臂欲接过苏澄跃手中的药壶，却见苏澄跃手腕一转，已然向药房走去。
陆承远紧随其后，只见她将药汤药渣尽数倒入空盆，细致地清理完煎药壶后又翻出一副药，他看到与先前一模一样的桑皮纸包神色微震。
苏澄跃在将药材倾倒进壶中时，动作忽然顿住，接着摊开桑皮纸，细细查看其中的药引。
通体赤红的天元赤芝被她一一翻找出来，苏澄跃执起一片在指尖摩挲片刻后又置于鼻尖轻轻嗅闻。
陆承远见她双眸睁大，又迅速执起另一片轻嗅。
他近前来，看着桌上被摔到一旁的芝片。
“什么时候混进来的……”苏澄跃的喃喃自语传到他耳中，令陆承远忍不住侧目关切。
已然沉浸在自己思绪中的苏澄跃并没有注意到他的目光，脑海中一个念头犹如闪电般划过——这包另择出来的药材中，药引也混入了经过伪装的普通山芝，那这些山芝又是何时混入其间的？
苏澄跃的思绪如同身处即将崩裂的细丝之上，岌岌可危。
她垂眸，将择出来的天元赤芝归拢，依据它的分量重新配了一副药，这次的药量比之最初不到四分之一。
苏澄跃不发一言，将药重新煎上，继而坐于药炉前沉默，不知在想些什么。
此时的陆承远有千言万语堵在喉间，可见她沉肃的神色，又半句也吐不出来，只好安静的陪立一旁。
药汤煎好，蛊师解蛊，送服药物……
一切都有条不紊的进行着，只是屋里的蛊师们面面相觑，总觉得氛围有那么些不对劲。
他们也不敢打探，老老实实干着手里的事情。
晦昧蛊术一经解除，无声无息的千面仙胸口便稍稍有了起伏，苏澄跃当即精神一震，端着药碗小心翼翼将药汤送入她的口中。
她一面喂药，一面抓着千面仙的腕子细细感受她脉搏，确是受寒凝滞的脉象。
另一副药护心舒寒的药也依据天元玉露的药量酌情减少。
到底药量因意外一减再减，千面仙的脉象虽已平稳，但显然并未有转醒的趋势。
好歹性命无虞，苏澄跃长出口气，握住千面仙尚且冰凉的双手，抵着床架稍稍闭眼，紧绷的精神终于缓和下来。
陆承远默然片刻，悄无声息地转身离开，屋里其他蛊师们也纷纷退出。
身上死死压抑着的负担骤然减轻，苏澄跃忽然觉得很累，她将脑海中繁杂的思绪暂且搁置，倚着床架闭眼小憩。
“公子。”刚刚从外边回来的蕈走上前来。
陆承远将目光从透过半开的窗户上收回，向她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二人悄然离开此地。
“隐庐玄机……”他听完蕈的回禀，轻笑一声，“倒是神通广大。”
陆承远许久不曾未经苏澄跃同意而派蛊虫追踪她的行迹，这也使得他早早发觉苏澄跃神思不属后，只得派遣下属去查探。
不过蕈也只是查到苏澄跃去了一趟隐庐取得药材，会否有其它事端也未可知。
他初入中原时，与隐庐也有过交往，只是这个中原的情报组织对南疆不甚了解，对他没什么裨益，后边便没多少往来。
“那只虫卵查得如何？”南疆祭司忽然开口问道。
前日从大豫皇帝那里得来的一枚虫卵，他并未将其炮制成药物抑制体内愈发严峻的毒性，反交给那些对蛊术知之甚少的酉溪卫令他们对这虫卵的来历进行调查。
不过显然一时半会还没头绪。
以这样的姿势睡着，苏澄跃醒来时自然浑身酸胀。
她一睁眼便看向身侧的千面仙，对方冰冷的手已经被她捂暖，此时气息悠长，面色虽还苍白，但也不似方才那般惨淡。
苏澄跃松了口气，慢慢收回手来，又替她掖好被角，方起身活动活动仿佛要锈住的筋骨。
她抬头想看一眼天色估计估计时辰，却被窗外那个身影吓了一跳。
“陆承远？”定睛看去，苏澄跃气道，“你站在这里做什么？”
“担心扰到姑娘休息。”他道，转身走了进来，“身体如何？”
“还好，暂且稳住了。我等会拟一药方，去抓些滋补的药材来，试试能不能将仙姐姐身体养好。”苏澄跃道。
陆承远瞥向她，又道：“我是问你的身体。”
“我？”苏澄跃反问，“我有什么可问的？”
“这些日子你睡过几个囫囵觉？昨夜彻夜未眠，身上还带着伤……”陆承远盯着她，声音戛然而止。
苏澄跃却读懂了他的未尽之语——你说有什么可问的？
“小事、小事……”苏澄跃摆摆手，向外走了两步，脚步突然顿住。
有些话她想问，但在嘴边一绕，又卡在这里，苏澄跃想：也许我应该想照料好仙姐姐，或许寻江复衡、穆姐姐他们先来照应，再将这句话问出口，与陆承远说个明白。
不知何时她也开始瞻前顾后起来，大抵是因为……她真的很担心是最坏的结果吧。
苏澄跃的步子停了下来，她身后的说话声却未歇。
“……大豫此举，恐意在武林。”/p>
“什么？”苏澄跃猛然转身，望向陆承远。
她刚才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压根就没细听陆承远在说什么，这会儿突然触发关键词才回过神来。
陆承远见她双眸晶亮，像是撒了一把星光，心下一笑，暗道：果然如此。
分明知道苏澄跃因何紧张，他偏偏要佯装不知，被她惊到的模样，稍退半步后方开口道：“大豫皇帝先同北漠结盟，后拉拢南疆，安抚南北，岂非意图江湖？”
“拉拢你？”苏澄跃紧紧盯着他，又忍不住往前逼近一步。
陆承远再退一步，面露惭色道：“确实如此，苏姑娘营救好友那一夜，某自灵犀母蛊处获知情况，本欲前往相助，孰料中途遭皇帝属下所劫，在大豫皇宫耽误许久。”
“果真如此？”苏澄跃又进一步，带着几分凶狠道，“那他找你做什么？”
陆承远自这恶狠狠的语气中听出颤动的期待，似乎某个姑娘正在等他给出一个合理的交代，好放下心中的负担。
他垂眸，从那双透亮的眸子中望见秋水般的波光，他一字一顿极为郑重地开口道：“以利相诱，我不曾给出答复。”
“什么利？”苏澄跃再追问道。
陆承远总往后退，苏澄跃便下意识向前跟进，她是急切“逼问”的姿态，却没发现自己和陆承远间的距离不知不觉拉得太近些。
于是就在她专心致志等着陆承远的回答时，退到靠椅旁的陆承远眸光一动，忽然身体一倾，发出短促的惊声。
苏澄跃还未回过神来，便感到腰间一紧，被人带着下跌，“砰”一下撞人个满怀。
“你……”苏澄跃抬头，质问的话还没出口，便听见一串接连不断的压抑咳声。
好似她这一跌把本就身体不大好的陆承远撞出毛病来。
苏澄跃赶忙手忙脚乱爬起来，混乱间衣袂相交，她也不知道自己摁在了哪里，只听陆承远咳嗽声忽然变调了一瞬，更是闷闷，如同一道暖风“嗖”一下从她耳边经过。
她好不容易站起来，只觉得十分尴尬，只好低头侧身理着自己的衣裳。
就是眼神总是忍不住瞥向闷咳着起身的陆承远。
“抱歉。”咳声暂歇，陆承远便当即开口，“方才不曾站稳，情急之下拽了姑娘一把，实在无礼。”
陆承远倒是将“先发制人”这一招用得得心应手。
苏澄跃也不忍苛责，便抿着唇摆手，道：“你没受什么伤就好。”
一句客套话，也叫他心里像是淌着甜水般喜悦。
被拉了一把后，苏澄跃再不敢站得太近，他俩之间的距离一下远到塞上七八个人都不成问题。
但苏澄跃还惦记着陆承远方才未曾回答的问题，又问一遍：“大豫皇帝许了什么利给你？”
这一遍倒是一点儿咄咄逼人的气势都没有了，甚至还带着尚未消尽的羞恼。
“许了南疆的前路与我此身良药。”陆承远看着她眼中闪烁的光彩。
可不论何物，若是要叫这双神采奕奕的眸子露出失望的颜色，便是灵丹妙药、一步登天也为他所恶。
换言之，这双眸子会因为自己的选择而黯淡，何尝不是说明她……心里有我。
作者有话要说：
某祭司大人（点头确认）：她心里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