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第 53 章
腊月二十七。modaoge
唐非橘揉了一把鼻尖,把冻得通红的脸塞进了毛领子里,整个人缩成一团只露出一个毛茸茸的脑袋。
“奇怪,说是让我们来看风水,可那位‘少主’为什么这么长时间也没露面,”林岁月把热茶杯递到她手里,吹着冷风嘟囔:“真是奇怪。”
热茶一接过就被一饮而尽,唐非橘感受着暖意在身体中流窜,呼出一口热气:“不奇怪,毕竟人家位高权重,指不定是个下马威。”
林岁月却撇嘴:“如今已经三天,又临近新年,他们为何要和我们在这耗着?”
为何?
唐非橘捧着暖炉心想,为了路棉那好大儿呗,要不然她也不会在这个节骨眼上给自己找不痛快。
她掏出某个不知名小丫头塞给自己的暖玉,在阳光下闪着莫名的光彩。
是严夫人买通了人带给自己的。
只是不知为何只有自己有,后来去问了路行止才知道,只有自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凡人,修士打起架来刀剑无眼,保不准会波及到她。
可她看了好几眼也没从中看出什么玄妙,只能得出一个暖玉质地不错的结论。
在这里无聊的待了整整三天,就是个再稳重的人也该急了,更何况她唐非橘。
她抬手捅了一下离自己最近的路行止,悄声问:“要不要出去看看?”
路行止瞥她一眼:“做什么?”
“找找那位不高兴女士,或者她口中万能的尤轻漪小姐。”
好半晌,路行止才反应过来她口中的不高兴女士指的是那位带路的任姓小姐。
他抽了一下嘴角:“你取外号的水平着实不怎么好。”
唐非橘:“……谁让你关系我怎么取外号的。我还觉得你讲笑话的水平不高呢。”
“彼此彼此。”
腊月的雪很大,尤其近两日,鹅毛大雪纷纷扬扬从天上飘下来,短短两天在地上积起一层厚厚的白雪,踩上去就是一个深深的脚印。
她脸被冻得通红,几片雪花落在脸上一触既化,冰冰凉凉冻她一哆嗦。
沉默了一会儿,按耐不住的唐非橘又回头对他说:“今晚,咱们俩出去瞅瞅吧。”
毫无疑问,在天冰宫里这和出去送死没什么区别,但她说的就和今晚一起去爬山吧一样轻松。
路行止垂下眼睛盯着腕间青紫交加的青筋,缓缓点头。
就此,一个大胆的只有两个人知道的秘密行动就此诞生。
深夜,风雪交加的天气模糊了房屋高壮精致的影子,一个披着黑色毛绒斗篷的人影笨拙小心地来到紧闭的窗户底下,轻轻敲了敲窗户。
但屋子里却没动静,就连烛火也没燃,就这么静悄悄地关着门窗。
人影不死心,又敲了一遍。
这下屋里的人终于肯理她,一阵细碎的声响后有人持着烛台来开了窗。
跳跃的烛光下,两个人对上了眼睛。
唐非橘扒着窗边露出一个笑容:“嗨,还没睡啊,大聪明。”
不知是不是被她无语到,路行止动了一下嘴唇好像要说什么,最后都被咽了回去:“睡了也要被你吵醒了。”
“别这样,我还以为你又关门又关窗,连个灯也不点是准备反悔了呢。”
路行止今晚没有束发,三千青丝披在背后,简单的用一根发簪挽了一下,身上只穿了两件单薄的里衣和外衫,比起白日里削弱了不少攻击力。
他不说话,简单把桌上的东西都扫到一遍,只剩下简单的一个分布图,上面大概标了一下房屋布局和大概位置。
唐非橘挑了挑眉,拿起那张纸上下扫了一眼,夸赞的话张口就来:“行啊小路,这都能画出来。”
小路皱了一下眉头,非常抗拒她起的的新称呼:“再那么叫我下次这种事就别来找我了。”
她不以为意:“嗯哼?所以小路地图都画出来了,难道要半途而废?”
路行止冷冷:“我能让你现在后悔。”
分寸这一块唐非橘拿捏的还是很好的,见路行止已经到了接受的最高程度,她也就见好就收,把图纸妨碍桌子上指着一处房子正色说:
“我记得不高兴女士说的尤轻漪住址就是这一块,要不要去看看?”
路行止对于她起诨名的方式表达了极为不理解,而后在得到某人你不懂的打发后选择闭嘴。
唐非橘这人吧,有些事若是问她一次她没准还愿意敷衍你,但若是频繁问那就什么都问不出来。
基于某人无理地要求下,路行止被迫提着一把剑身上套了个深色外衫,被某女子匆匆拉了出去。
天冰宫虽然设计的好看,但在于某些方面还是很不全面的,比如小路太多错综复杂,完全没考虑到路痴在里面循环的痛苦。
唐姓路痴抓了一下头发,拿着那张手绘的简陋地图左右对比:“你确定你画的地方是对的?”
路行止反问:“你确定你走对了?”
“……”
她还真不确定。
对于一个不记地名不记路标出门只靠导航的人来说,看地图着实有点为难她了,更何况还是那到处小路的精简地图。
她折了地图一把塞到路行止怀里,夺过他手里的灯笼对他扬下巴:“我累了,你带路。”
“……好。”
窗扇半开的屋内,摇曳的烛光映出两个身长漂亮的影子。
“窗户开这么大,也不怕半夜冻的发热。”右侧的女子起身把窗户给关了。
左侧人看一眼她手里不停的折扇,冷冷开口说:“不比你,腊月寒冬还有兴趣来找我喝茶。”
“你这说的哪里话,我来关心一下昔日同门不行么,”那女子坐了回去,手指抵着微歪的额角:“打个赌怎么样,尤师姐。”
她就知道这人来就没个正形。
她问:“赌什么。”
“赌我们的少主会不会杀了她的儿子,就用你上个月得来的那支簪子来当赌注如何?”
这位任小姐一贯奉承赌就赌个大的,无论如何玩的爽才算尽兴。
但尤轻漪很显然不这么认为,她冷言冷语:“你若是无事就去把临江那破事给处理了。”
任小姐习惯性挑起一抹恶劣的笑容:“所以你堵不堵?”
“赌,不过我赌她不会。”
一道不属她们二人任何一个人的声音从门后响起。
两个习武之人反应很快,短短一瞬就明白了说话之人在门外,一齐扭头向外看去。
玄关门被推开,凛冽的雪顺着门缝呼呼刮了进去,同时进来的还有一个把脑袋埋在毛绒领里的小丫头,身后跟着披着玄色外衫的少年。
少年可不就是他们少主的亲儿子。
拿人玩闹被当事人抓包,按理说应该羞愧的,但这姓任的是什么人,再尴尬的事她都经历过,如今这场面想要应付对她而言只能说小菜一碟。
任小姐合了扇子,提着茶壶就想要给他们倒酒:“两位来的不巧,尤姑娘这儿的茶水已经凉了。”
“没关系,我们不挑。”唐非橘把头从毛领子里拔出来,下意识吸了一下鼻子说:“只是说两句话,用不着热茶招待。”
少年漆黑的眼珠动了一下,惊诧于某人能屈能伸还简直让他开眼的“好说话”——至少他没见过。
然而任小姐却不这么觉得:“是么我以为你们准备把我俩绑了去威胁少主呢。”
唐非橘问:“好主意,不过我把你俩绑了那你们少主就会松口?”
任小姐眯起眼睛,斩钉截铁说:“不会。”
“那不就得了。”
她抖了一下身上的雪,很不客气地抓起侧面放置冒热气的汤婆子,热气扑面而来使她舒适地眯了一下眼睛:“你们知道我们是来干什么的。”
“知道,毕竟少主可是特意嘱咐过我们。”
唐非橘:“哦,那我有个问题,路棉和你们天冰宫的长老到底有什么仇,据我所知你们内部还挺和谐的。”
任小姐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和谐?那你听的消息有够假的,开一次会各有各的心思,那群老头子恨不得指着少主的鼻子骂,就差把屋顶掀了。”
“那你们少主呢?”
“她不喜欢那群老家伙,不过也奇了怪了,他们居然现在还没翻脸。”
唐非橘眯眼:“他们翻脸难不成对你有好处?”
任小姐:“有也没有,不过翻不翻对我而言都一样,我又无处可去。”
这偌大的一个天冰宫,是她最后的栖身之所。
“为何?”唐非橘下意识问。
尤轻漪捏着杯子,滚烫的茶水撒在指尖无知无觉,她蹙眉打断:“任闲!”
三双眼睛齐齐转过去,盯着她泛白的脸色。
尤轻漪握茶盏的手有些抖,声音也抖:“你们问完了吧,可以走了么。”
任闲起身过去,动作熟稔地拍了一下她的肩背,一下一下,轻而有力;“不是什么不能说的师姐,那都过去了。”
她转向唐非橘,脸上惯有的笑容收了回去。
“你知道天下第一剑宗么,就是那位以身封印魔族,玄天剑的主人。世人都说他是个高傲孤矜之人,有情却不多,但哪有人知道他曾经收了两个小徒弟,没有拜师礼,没有敬茶,甚至不公之于众。”
任闲表情淡淡:“两个人小徒弟都被他养在山上,日复一日的修行练习;其实他们师徒一年内说过的话都不会超过十句,与其说是收了个徒弟,不如说是养了两个宠物,偶尔想起来会看一眼。”
“任闲!”尤轻漪在她身侧低低吼道。
“可惜,他们在山上待了七八年,没见过师尊几次,还要受那些内外门弟子的冷嘲热讽,明明是那剑尊亲口承认的弟子,却因为没有拜师礼,名不正言不顺,在山上任人欺压。”
“他不管么?”唐非橘皱眉问。
“管?如何管?那人一年半载见不着一次,难道要我们拿那些陈年旧事抖落到他面前?我猜他会说我们没用。”任闲像是想到了一个笑话,不禁捂着腹部笑了起来:“后来,我觉得的那么下去不行,我想下山看看。”
“他不允,我废了好大力气,才从下了禁制的房子里跑了出去,找到师姐后拉着她下山,那段时间我们好似一个漂泊没有归处的流浪者。后来,仙魔大战开始,我和师姐急匆匆地跑回了山上,却看到了那个人的衣冠冢。”
任闲眼睛红了一圈,吐字不清哽咽了许久:“你说他那么厉害高傲的一个人,怎么会输呢?”
对啊,他可是第一剑宗,他那么厉害的一个人怎么就输了呢。
她像是在问自己,又像是在问别人,与唐非橘相交的目光被泪水模糊了视线。
模糊间又看到了那人冷若冰霜的脸,他身后生长着葱郁的树枝嫩叶,披在身上的外袍带着匆匆赶来的冷冽,那人抬手佛了一下,想要把冷意佛下去。
“师尊,你好久没回来看我们了。”任闲喃喃自语问他。
那人抬眼看她一眼,淡淡嗯了一声,刺骨的寒意在目光相触后变得柔软,他不久又启唇说:“冬日冷,为何不穿棉衣?”
“书上说寒意有助于提升精神,我和师妹想要再多修炼一会儿。”九岁的尤轻漪如此说。
小任闲跟在后面不住地点头。
剑宗大人把两个团子各看了一眼,轻轻斥道:“胡闹,回去把衣裳穿好。”
两个小姑娘跟在后面蔫哒哒地回:“是……”
走在前面的剑宗大人回头,迟疑一瞬又问她:“那本书在哪?”
尤轻涟抬头老老实实:“在我房间书柜的第三行第二个格子里。”
“嗯。”剑宗大人点了点头。
后来,无论他们怎么翻找也没有找到那本书,那本盗版的只值一文钱的修真秘法凭空消失。
后来,她偶然在师尊书房里发现了那本书的残卷,烧焦的一本书只剩了半张还算完好的纸。
她一眼就认出来了,那是她和尤轻漪在孤独的夜晚中每日挤在一起吃力读的第一本书。
日日夜夜,刻骨铭心,又如何认不出来。
山间的风很冷,冷冽寒冬伴着春夏一共轮转了好几轮,就连她自己也数不清了。
人们总说,仙者慈悲,但幼时的她总不觉得。
如果仙者慈悲,那为何对她们不管不顾。
如果仙者慈悲,那为何从未对她们有过一丝心软。
后来她才知道。
仙者确实是慈悲的。
那个在儿时把她从恶狗手下救出去的仙者,在引她们上山的第一天点了一盏长明灯,山路很长很长,在她记忆中长的没有尽头,唯有那一盏长明灯亮的出奇。
那盏灯从上山到睡时也未曾熄灭,挂在门外亮如白昼,好似有一个人一直在她身边一样,日月轮转。
替代了某个辗转几次却未曾说出的安慰。
仙者慈悲,却从未诉之于口。
作者有话要说:
我可真慢啊(自我唾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