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鼐(六十六)<!>
厉先生笑的有些不怀好意,“东翁,咱们要不要给其他几家透漏点儿风声?”
贾敬听了,脸上也露出来相似的笑容。但他并没有直接开口,而是转头询问了幕僚里的领头羊孙先生,“不知孙先生意下如何?”
孙先生捋了捋胡须,赞赏地看了厉先生一眼,说:“友三历来智计百出,想来必有后招。”
友三是厉先生的字,孙先生这样说,就是赞同的意思了。
贩盐本是巨利,这么一大块儿肥肉吊在那儿,不知有多少人垂涎。
薛端也曾想借助自家皇商的招牌,在这块儿肥肉上咬下一口来。再不济,分一碗汤也行。
可是,他几番试探,却都无功而返。
可想而知,能入盐商这一行,站稳脚跟儿并做大的,没有一个是傻子。
郭家与黄家之所以能稳住其他几个家族,自己却暗地里抛售私盐,减少损失,也不过是仗着两家的家主辈分高,德高望重罢了。
若是其他几家得知,这两家利用他们的尊重和信任,踩着他们为减少风险和损失……
呵呵哒,不用多说,那就是一场精彩绝伦的好戏。
扬州巡盐御史衙门,林如海也在和手底下的两个幕僚议事。
“各府衙的人都还安分吗?”
吴先生道:“有您和贾大人先后打过招呼,明面上是没什么,只是暗地里嘛……”
他摇了摇头,接着说:“这些盐商已经在江南扎了根,整个江南上上下下的官员,又有几个没有收他们的孝敬?”
这是事实。
不说别人,就是林如海,他的后院里,如今还安置着两个盐商家里的干女儿呢。
这些女子,说是干女儿,其实就是买来的瘦马。她们在被盐商送给大人物做妾的时候,都会带着丰厚的嫁妆。
当然了,这时的律法,妾室无私产。那些被她们带来的嫁妆什么的,其实就是盐商们孝敬给官员们的。
是个人,他都有喜好。而这些喜好,稍加引导,就能变成他们的弱点。
这世上的人,最逃不过的有四样:钱、权、名、色。
从对人的吸引力上来说,这四样排名不分先后。
但如果得到了“权”,那“钱”和“色”就将变得唾手可得。
只是,只要利用“权”去谋取“钱”和“色”,都是在冒着损失“名”的风险。
因此,到了关键时刻,就要看这个人对“名”的在意有多深了。
当然了,以上都是理想状态下的分析。
而事实上,人活在这个世上,就不得不对世俗做出妥协。
你想要生活得自在,要么就高洁到常人难以企及的程度,让人不敢亵渎;要么就得和光同尘,让人不会排斥你。
做到前者,实在太难,古往今来总共也没几个。
于是,后者,就成了世人的首选。
这一点儿,林如海不能免俗,大多数官员也都不能免俗。
这倒不是说他们就不心怀天下,不想为百姓谋福了。
他们只是在这之前,选择了先保全自己。
——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
林如海自被圣人点了巡盐御史的缺儿,就一直致力于在圣人和江南官场之间寻找平衡。
一方面,他得压制住江南官场往盐利上伸的手,让他们别太过分;另一方面,他还得控制着力道,该睁只眼闭只眼的时候,就不能把两只眼睛都睁大。
说白了,就是盐税要交足了圣人心里的那个量,却又不能断绝了旁人的财路。
而在这期间,他自己也不免要和光同尘一下,收下那些大小盐商们的孝敬,让他们放心。
他后院那两个瘦马,就是在赴盐商们设的宴的时候,带回来的。
而像这样的瘦马,绝对不止他家里有。
可以说,整个江南官场,但凡有点儿份量的官员,家里都有盐商们献上的干女儿。只是品相有高有低罢了。
盐商们就是靠着“财”与“色”这两样,在江南之地织成了一张网,把所有有权有势的人都网罗其间。
利益一天不绝,这张网就一天不破。
林如海在这网中挣扎数载,已有心力交瘁之感。
这巡盐御史再是肥缺儿,他也不想再做了。
可是,圣人那里却迟迟没有可以代替他的人。
原本,他以为善于理财的史鼐会是这个人选。
可是很快,他就知道不是了。
因为,史鼐实在是太抠了。
据传,银子只要经了他的手,想要再掏出来,那是千难万难!
就连圣人也不能从国库里掏出一分银子作为私用,江南的这些官员与盐商们,难道比圣人还尊贵吗?
果不其然,没几年,史鼐就升了户部尚书,品级已经超过了巡盐御史。按照外放升两级的惯例,他是彻底没可能了。
没奈何,林如海只得在这个位置上继续熬呗。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他的堂舅兄贾敬被点了江苏巡抚,并给他带来了一个好消息。
——京中有意整治江南盐商。而且,这一回绝对是一刀切干净。
也就是说,干完这一票林如海就能解脱了。
刚得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林如海自然是很激动的。但等他冷静下来之后,就不免怀疑起来。
毕竟,盐是人不可缺少的东西。就是再穷的人家,多多少少也会买些盐的。
因为不吃盐就会没有力气,农忙的时候根本撑不住。
贾敬无法,只得对他稍稍透漏了一点儿广州的事。
林如海这才算是下定了决心,和他们一块儿,把江南盐商这块儿毒瘤给连根拔起。
也是因此,林如海这回是特别豁得出去,”让咱们的人都盯好了。当此非常之时,当行非常之事。”
但吴先生却不赞同,“大人,还是不要和他们撕破脸的好。大人虽然主管盐政,对地方上的事却管不着。若是他们日后报复……”
“无妨。”林如海捋着胡须,笑得惬意无比,“反正,往后我也不在江南做官了。”
两个幕僚对视一眼,都意识到了什么,不禁露出喜色。
“大人的意思是……”
“不错。圣人有意调我归京。”
厉先生一拍手,“那咱们还有什么好顾忌的?”
为了大局,他们忍了这么多年了,这一回,终于不用再忍了!
广州巡抚衙门,严津这里最近却是门庭若市,热闹非凡。
这里本地也有两家皇商,一家姓白,专门向皇室进贡海外淘换来的奇珍;一家姓沙,专门向宫里进些海中的珍味儿。
就像薛家在金陵一样,白家和沙家在广州也是颇有地位。就是严津这个从二品的巡抚,到了广州之后,也接连赴了两家好几次宴。
——那时他初来乍到,碰见地头蛇递请帖,实在是不好拒绝。
广州这边没有扬州瘦马,却有番邦贩卖过来的异族女子,个个都是白皮肤、蓝眼睛、金头发,和大夏的女子很不一样。
白家和沙家趁着宴饮之时,也曾让这些女子们侍宴。广州人可不比江南人矜持,也不暗示,直接就说了:喜欢哪个,您尽管带回去。
那一派豪气,看的严津嘴角一抽,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但他还是拒绝了,表示他不喜欢美人,只喜欢生鱼烩。
然后沙家的家主就高兴了,顶着白家家主羡慕妒忌恨的眼神,向严津推荐了一种鲑鱼,说是此鱼不但纹理鲜艳,滋味儿也是鲜美异常。
沙家家主道:“正好我家里前几天得了几条,等一会儿就叫人给大人送两条过去。”
然后,又给严津细说了,这鲑鱼哪里的质感最细嫩,哪个部位最适合做生鱼烩。
白家家主不甘风头全被沙家家主抢了去,急忙见缝插针,“这海里的鱼不比江河里的,没有多少腥气,很是不必片得太薄,厚一点儿吃起来才更痛快!”
严津眼睛一亮,“哦?白老爷也喜欢生鱼烩?”
白家主一脸陶醉,摇头晃脑地说:“人间至美,岂有不爱者?”
沙家家主暗暗撇了撇嘴,心道:谁不知道你白老三从不吃生食的?
但两家在本质上不存在大的竞争,此时正是要相互配合,一同和新来的巡抚打好关系的时候,沙家家主自然不会拆白家家主的台。
于是,他也附和道:“不错,广州喜食鱼烩者,十有七八。且各家都有秘制的酱料,各不相同,大人若有暇,不妨一一品尝。”
严津就觉得,这广州对他来说,真是人间仙境了。
继白家和沙家带头之后,先是海商们联合在一品楼设宴,邀请严津和广州的大小官员。然后才是那些有些势力,但不怎么大的商家,给严津送礼。
这些商家之所以想和严津打好关系,目的和薛家想和金陵知府打好关系一样,都是抱着“不指望你行方便,只要关键时刻别捣乱就行”的心态。
那个时候,这些商户们可不知道,这位严大人来到广州,注定要掀起一波儿风浪的。
直到大量白如雪、细如尘的食盐从广州流出,他们才恍然发觉:这位不怎么管事,平日行事低调的巡抚大人,人家真不是来混资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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